陈北坐得笔直地看着他，笑着说：“还没博得美人心，不敢造次。”

“得，少臭贫。有钱的买卖赚你不干，傻啊？要是你接我的单子，那店家又不怎么过分，我就挂一个月，然后把差评撤了不就得了，有钱大家赚，有福大家享。”这一口西瓜太大，吃的汁水顺着唇角往下淌，莫夏浑不在意，伸出舌头舔着。

陈北别开眼睛，也不吭声，只是显得有点儿坐立不安，到最后说了声“我去洗手间”就跑了个没影。莫夏眨巴着眼睛，看着陈北离开的方向，有些担心。

“回了啊？”莫夏问。

陈北点点头，眼睛盯着电视不挪动。

“那个……”莫夏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他说，“第三回了。”

陈北侧过头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莫夏讷讷地开口：“这才一个小时，您都如了三回厕了。”

陈北：“……”

他干咳一声说：“要不咱们玩泡泡龙吧？”

莫夏摇摇头，他说：“别欺负我了成吗？和你玩三回我就要输两回，输得我都快没有人生目标了。”

“你原来有？”陈北下意识地就问。

“说嘛呢？说嘛呢！我好歹也是三观正直的好青年。”这会儿半个西瓜都被吃得差不多了，莫夏看了看时间觉着该回了，于是他对陈北说，“明儿下午见了，别太想我啊。”

“走啦？”

“再不回，我哥又要念叨了，你知道他这人典型弟控，他为我把你家当自个儿家这档子事已经说了我好几回了，要不是我拦着，他都能拿了警棍来找你拼命了。”

“我挺遵纪守法的吧？”陈北倒是不计较。

“你是不知道，自从我搁你这儿吃白食以来，我哥就防贼一样防着你，活生生把你说成了一十恶不赦的拐卖青年的不法分子，让我看清你这善人皮囊下的恶人心。”莫夏弯下腰换鞋子。

“这你哥倒是说得没错。”陈北靠着墙壁笑着应话。

“得了，不说了，我回了啊。”莫夏扭开了门。

“明儿半天不能见面，这会儿走不给我个晚安吻？”陈北半开玩笑地说。

莫夏愣了半晌，没会过来陈北的意思，陈北见他那副呆愣的样子，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早点儿回吧，到家了给我电话，短信也成。”

“欸。”这回倒是应得干脆。

莫夏走到拐角的时候，听到了陈北关门的声音，他有些不知所措。刚刚陈北向他要晚安吻的时候，他差点儿就真的要亲上去了。

完了完了，自己的恋爱攻略把自己攻下来了，不行，得躲了。

陈北很明显地发现了莫夏的改变，他开始不再那么热衷回复自己的短信，吃便当的时候也不再和自己海侃胡侃，吃白食的次数也开始慢慢减少。平日里见面，打招呼的次数也少了，他更愿意窝在李凯或是黑子那里，有事的时候干事儿，没事的时候就玩游戏，总之，是不和陈北说话的。就算是反应迟缓的人都看出来莫夏这是在躲人了，更何况是陈北呢？

但是这是急不来也逼不来，直掰弯这种事儿，说得好听是天下大同，说得不好听是毁人前程，陈北看得开，要是人莫夏真不愿意和他处，就只当一般朋友就行。自己苦点儿没什么，反正这么多年，遇着各型各色的人，习惯了。

时间这东西，说好好不了说坏坏不上，只是特能吊着人。爱的能吊成恨，恨的也能吊成遗忘。在时间面前，你只能由着它的心情被搓瘪揉圆，没有反抗的余地的。

再说，陈北看了看电脑桌后头冒出来的毛绒绒的一簇头发，笑了起来，自己不想逼他。强扭出来的爱情，甜不了。

15.情敌是个双刃剑

莫夏本来以为这日子躲着躲着就躲习惯了，自己对陈北这种说不清道不明可自己心里又明朗的心情总归会慢慢变淡，然后自己找个姑娘结婚生子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

等自家孩子大了一点儿，就背着孩子他妈告诉他或者她，自己年轻的时候，曾经遇着一个人，他烧得一手好菜，画得一手好画，有着一张刀子般的利嘴却也有着一块儿豆腐般的软心肠，大事儿小事儿只要自己开口，对方一定会办得妥妥的，自己喜欢过他，但是就是不告诉他。眼瞅着他变成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爸爸。对了，不能说这一句话，会带坏自己孩子的。

有时候这么想着，时间就过得很慢，慢的让莫夏以为天永远不会亮，陈北也永远不会属于别人。

可是“以为”的后面，紧接着的就是“我错了”。时间过得再慢，他也是撒着脚丫子朝前跑的，管你死活？

每个人都知道溪流的终点是大海，可这一路上，总得有个起落不是？这个起落来得太快，莫夏有点儿招架不住。

“黑子，头儿呢？我这文件还得给他呢，这会儿他人都不见了，眼瞧着就下班了，我哥今生日，我要是回晚了，一定会被念叨死的。要不这样，你替我交给头儿，改明儿，我请你吃饭。”经过莫夏长时间、不定期的加工渲染，现在工作室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话唠片儿警哥哥。

“可别。”黑子连连摆手，“老大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不过他就在楼下咖啡厅里，要是运气好，你能碰着。”

“不是吧？带头旷工，这不像他干的事儿啊。”莫夏小声嘀咕着。

黑子耳朵尖，带着暧昧的笑容凑近了和莫夏说：“人可是去会旧情人，工作诚可贵，工资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二者皆可抛。”

莫夏只听到“旧情人”三个字，然后耳朵里就跟钻进了一蜜蜂一样，嗡嗡直响，别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旧情人对应的是什么？死灰复燃。

所以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我会坐在这里？！

把头缩在报纸后面的莫夏海带泪双垂，这种跟踪上司会前男友的行迹，怎么看都是穷摇奶奶才写得出的狗血场景，不该落在他头上的，出工作室的时候一定是头撞猪上了。

“陈北，有时候我想，要是当初我能敢一点儿，也许一切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说话的人坐在陈北对面，眉清目秀的，放在桌上的手，时不时蹭过陈北的指尖，带着极其明显德尔撩拨意味。

敢你妹啊敢，分都分了，现在来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害臊！还有您手是怎么回事儿？搁错地儿了吧？没瞧见人都缩了三回了吗？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现在也有了家室，和你老婆好好过日子，我听说有三四个月了，是真的吧？都当爹的人了，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就是！听到了吗？连老婆都有了，还来勾搭人陈北，要不要脸啊。

“但是……”

陈北打断那人的话，他说：“我曾经是想好好和你过日子的，晚了。你知道吗？太晚了，在你说‘等我’的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没可能了。我不是那种会在一棵树上吊到死的人，不可能等你一辈子。”

这句话像是藏在海绵里的针，看上去无害，但是能刺得人生疼。陈北等不了自己一辈子的，要是等自己过了三五年也像这个人一样缠着他赖着他，那个时候，自己会不会更没脸没皮？

莫夏匆匆结了帐，落荒而逃，他想找个人把心掏出来给他看，可是这个人会不会是陈北，他还不知道，他不敢知道。

“怎么了？今天我生日你还板着张脸给我看，要不要我在下一年过得好了？”莫尚在吃晚饭之后，进了莫夏的房间，看着自己弟弟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伸手推了推他。

“哥，要是你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怎么办？”

莫尚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但也就一瞬。他笑着问：“怎么？陷入爱情泥沼了，给哥说说，哥帮你拿主意。”

“没用的，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是陈北吧？”莫尚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股松了口气般的笃定。

莫夏惊坐起身，他瞪着双眼睛看着莫尚，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表现的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虽然不是那么明显，但是我是警察，虽然只是片儿警，观察能力比一般人还是强上那么一点儿的。”

“完了，要是你知道了，爸妈一定也知道了。”莫夏又躺了回去，盯着天花板，一阵晕眩。

“我没告诉爸妈。”莫尚说，“要是你真喜欢他，我就去见见，他要是能过得了我这一关，爸妈他们那边，我帮你去说。”

“哥，从小你就护着我，但这件事儿，我不想让你帮我扛，不该你的。”莫夏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刚睡醒一样，“我也不想……让爸妈被人戳脊梁骨，我知道，就算你不反感这种事情，到了别人那儿，就不一定了。爸妈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我不想寒了他们的心。”

“说什么傻话，就算你喜欢的人是个男的，那又怎么了？这莫家，不还有我吗？你放心，我一定娶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回来，不会让香火断在我们这一辈的。”莫尚盯着自己的手，笑的时候左边唇角边上有一个小小酒涡。

“哥，你今天不对劲儿。”

“没事儿，就是最近任务多，有些乏了。莫夏，哥就你这一个弟弟，我说过，要护着你一辈子，哥说到做到。你要是喜欢人陈北，这事儿你就甭操心了。”

“我不知道……”莫夏哽着声音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拿他当哥儿们的，我一直都只拿他当哥儿们的。可是那天他吻我的时候，我……我起反应了，我觉着自己一辈子都没有干过那么丢脸的事情。今天我偷偷躲在一边看他和旧情人会面，我连冲上去扇人巴掌的心都有了，可是我没有资格。哥，我什么都不是，我连难过都没有理由。”

“别想了，莫夏，别想了。”莫尚抚着莫夏的背脊，由上至下地顺着。

“哥，要是我这会儿不挑明了和他说，以后会不会也像他那旧情人一样死皮白赖地缠着他，告诉他我曾经多么多么喜欢他，然后他像今天一样说一句‘晚了’？”

“不会的，莫夏。”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他了，我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我们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过就两三个月的时间，我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莫夏小声嘟囔着。

“要是喜欢上了，谁能跟列清单一样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列出个一二三来？不喜欢的理由能有千千万，但是喜欢的理由不用那么复杂，因为他就是那个人，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

“哥，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莫夏问。

莫尚愣了一会儿，他笑着说道：“你瞧我这班上的，有时间和人姑娘谈恋爱吗？经常调节人夫妻之间的矛盾，这样那样的书看得多了，就会说一些这样的话了，怎么？听着是不是特膈应得慌？”

“哪儿能啊，这不是你这业余的心理医生专业的片儿警该干的事儿吗？专门说些听上去像大道理但实际一点儿内容都没有的话来哄人老头老太太开心，今儿换对象，你哄我开心了。”

“和陈北说清楚吧，别让人心里难受。”莫尚站了起来，窗外的光亮他挡了大半，“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喜欢他，要是想处，就好好处，别朝三暮四，三分钟热度，这条路不好走，可要是是你走，再难走的路，我也给你铺平了。”

“哥……”

“得了，甭说些有的没的，我还值夜班呢，先走了啊。”说完，莫尚真的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莫夏盯着自己的手机，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给陈北发了条短信。

收件人：陈北

现在晚吗？

不一会儿，那头有了回音，莫夏战战兢兢地点开来一看，憋了那么久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发件人：陈北

不晚。你的话，再等个二十年都不晚。还好我在半百之前能等到你这句话。

16.家庭是个温暖源

“说你们呢，对，就你们！别秀恩爱了成吗？秀恩爱分得快啊！”黑子故作姿态地挡着眼睛，“我说呢，这几天一下班就不见老大人影，敢情是腻歪到一块儿去了，怎么，才这几天功夫直接三垒了？”

“你丫给我少说话多干事，再臭贫，奖金你就别想了。”陈北笑骂道。

“今晚上出去喝一杯怎么样？庆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啊。”李凯也来凑热闹，“你俩在一块儿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丫的怎么看都像是许仙和法海配在一块儿了。”

“怎么说话呢？谁法海了？”莫夏不干了。

李凯和黑子对视了一眼，一起说道：“当让是老大法海了。”

陈北不恼，笑着说：“一边去，没时间和你们瞎侃，晚上我有事儿，就不陪你们了，下次吧。”

黑子看了莫夏一眼，暧昧地说道：“我懂我懂，您忙您忙。”

“你懂什么呀？”眼瞅着黑子要想歪，莫夏连忙辩解，“我哥今晚上约了陈北，说是要商量事情。”

“嘿，这会儿就见家长，老大你能的啊！”

陈北说：“别打趣我了，现在手心里还都是冷汗呢，给紧张的。”

莫夏不信，还真就去拉陈北的手，虽然进入了秋天，可是手也不该凉成这个样子，莫夏看了一眼陈北，重重地捏了他的手掌一下，陈北侧过头笑了笑，将莫夏的手包在自己的手掌里，他说：“放心吧，我和你哥说，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让他站在我们这边的。”

“哎呦喂，真是要闪瞎人眼了。”黑子阴阳怪气地说，“得得得，今儿没什么事儿，老大你就先走吧，你在这待着也是膈应人，赶紧走赶紧走。”

“谢了啊黑子，改明儿请你和李凯吃饭。我就先走了。”陈北也不推脱，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搭在手肘处，和莫夏一起出了工作室。

“别紧张，我哥这人其实挺好说话的，你放心，他不会太为难你。”莫夏说，“我哥一般很守时的，估计是被临时的任务缠住了，再等等啊。”

陈北笑着帮莫夏理了理他的领子，拍拍他的头说：“知道。谁紧张啊，瞧你手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见家长呢。”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莫夏翻了个白眼，嘟囔着，“好心当成驴肝肺。”

“是是是，等这事儿过了，我专门做上一桌满汉全席犒劳伟大的莫夏同志。”陈北和莫夏放在桌子下的手十指相扣，两人相视而笑。

莫夏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又瞅了瞅陈北，说道：“我哥打来的。”

“接吧。”

莫夏按下了接听键，战战兢兢地问：“哥，什么事儿啊？你怎么这会儿还没来？都俩小时了。”

“你让陈北接电话。”

“什么事儿还得背着我说？”莫夏看了陈北一眼，用唇型对他说了莫尚的意思，陈北伸出手示意莫夏把手机给他。

“喂，你好，我是陈北。”

“陈北，这俩小时我一直看着你们，别和莫夏那小子说，不然他又要和我急。别的话我就不说了，好好待他，我就他这么一个弟弟。虽然对你不是很熟，但是看样子，你不像是那种玩弄人感情的人。莫夏打小就是个实心眼儿，说话是冲了点儿，但是心眼不坏，他要是闹脾气，哄着点儿顺着点儿就成，你越是硬他就越要和你反着来，人逆反期还没过呢。”说到这里，莫尚笑了笑，“什么时候，来趟我家吧，让我爸妈见见你，话，我也都和他们说了，虽然老人家是有点不能接受，好好表现。对了，我爸喜欢钓鱼，偶尔下下棋喝喝茶，我妈没别的嗜好，就是爱做饭，你掂量着办吧，我回了，所里还有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