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跳，但是没力气了。”黄子希也不笨，“孟教练，我自由滑后半段经常出问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对，而且比赛的时候，气氛要紧张得多，越是大型的比赛越紧张，而紧张会加剧体力消耗，可能平日训练的时候刚刚能滑下全场，但比赛的时候就做不到了。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选手，也许还有名将，大赛大抽，小赛小抽——不赛，不抽。”

大家都笑起来了，孟飞却没有笑，还一本正经：“别笑，这种事发生在你们身上的时候，我看你们哭都来不及。”

“那怎么办呢？”有心急的就问了。自由滑后半段崩盘、存周几乎在每一个选手身上都有，既然孟飞把问题抛了出来，大家就开始关心怎么解决了。

“一条，不要紧张，保持平常心，这说得很容易，做到的就少了。所谓大赛经验，说白了就是保持平常心能力。另外一条，通过训练增强体能。不仅是紧张，还有很多赛场外的事情也会增加体力消耗，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那么只能未雨绸缪。而且体力好，将来在成套节目中也能够加入更多难度技术。”

说到这里，孟飞笑了笑：“还要不要练？”

“要！”所有孩子异口同声地说。

17.同居一室

回到住处的时候，所有人衣服都湿透了，几个男孩子背心上都能看见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痕迹。而且吃饭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低头自己吃，连女孩子说悄悄话的声音都没有。晚上终于可以上冰了，但是因为大家下午体力消耗都很大，孟飞只分组做了一个多小时的步法、旋转练习就解散了，解散之前还强调晚上九点半必须上床睡觉，不许到处串门。实际这个时候已经八点多，洗澡洗衣服之后，也该睡觉了。

黄子希洗澡快，衣服少而轻，不到九点就全部收拾完了。但是鲍博还在厕所与肥皂泡奋战中，他今天上面穿得是短T恤，下面却是一条长运动裤，下面是高帮球鞋，这两样够就他慢慢奋斗了。

只是在喝水的时候，黄子希无意中看到鲍博随便丢在凳子上的两个护腿，他先以为就是戴上保护腿的，走近了看才发现，那是绑在腿上的沙袋！

他不由想起这次自己过去的这个赛季。相比青年组的风光无限，黄子希的第一个成人组赛季可谓夹生无比。国内的全锦赛勉强进了前10，国际上已经混了三年JGP，能在领奖台上露脸，但时不时就抽一下的发挥使得他总是与领奖台无缘，而且国际上男单十五六岁就出3A四周的选手也不是没有，比如美国的伯克利、贝尔，日本的中村英二，几次世青赛交手，黄子希都惨败在这几个人手中——滑行、跳跃、旋转、衔接，这四个方面完全处于下风。

也不是没有想过改变，JGP分站赛两次亚军游之后，孙骏遥和他曾经尝试在成套中加入更多的衔接——他的3A成功率实在低了点，没敢上，但加入的结果是JGPF短节目就大崩盘，三个跳跃全部出问题，自由滑临时改回原来的编排才勉强保住领奖台的位子。

赛后看录像分析认为，他之前已经习惯了压步——跳跃——压步的编排，加入难度步法衔接之后，技术和体力都不足以支持滑下全场。

这几年，他把几乎全部的精力都放在3A上面了。若是成功，即使白开水的编排，也能在成人组占据一席之地，但他失败了。

黄子希忍不住想，以鲍博骄傲而自负的个性，不可能忍受全青赛连续三年的亚军的耻辱，现在，他终于不用忍了，虽然自己已经不用比全青赛，但可以想见下赛季JGP以及世青赛的时候，鲍博面对伯克利、贝尔、中村三人的时候，至少不会像自己那样什么比不上。

等鲍博终于大功告成——洗完衣服鞋子之后，他才小心地问：“你是不是一直绑沙袋练啊？”

难怪他一直长不高，原来就听说过力量练太狠会影响身高。

“是。”鲍博显然没心情跟他闲聊，把鞋子晾在窗台上，爬上床从书包里翻出暑假作业，现在还有一点时间，得赶快能做一点是一点。可惜他咬着笔头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如何下手，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这颗大脑，显然不是搞理工的料，一个初中数学题就够他受得了。

不过这不代表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是暑假作业么？

“哎？你会解二次方程么？”鲍博问正在床上发呆的黄子希。

“会。”

“帮我看看。”鲍博立刻趿着鞋，三下两下跑到对面床上求教了。

黄子希脑子也属于不聪明的类型，但他有勤奋，起码公式定理是背得滚瓜烂熟，两人各拿笔在纸上划拉半天，居然把答案给凑出来了。

成功使他们非常兴奋，再接再厉，一鼓作气，又把这道大题的其余小题全部搞定，这么一来，就过了规定必须睡觉的点儿。孟飞来查寝的时候，把他俩逮个正着。

于是，第二天一早，别人都在冰上蹦跶，他俩在一旁接受孟飞的思想教育。

一上来，黄子希就老老实实承认自己不该不遵守规定，应该按时睡觉，孟飞点点头，又转向鲍博：“你说，你错在哪里，别忙着认错，该写的时候会让你写检讨的。”孟飞知道鲍博不喜欢写检讨，本来就没打算让他写，只是拿这个吓唬吓唬他而已。

“我不该那么晚还不睡的。”

“还有。”

“还拉着别人一起。”

“就这些？”

“”鲍博不明白，教练为啥对自己吹毛求疵，但是孟飞已经挥手放黄子希上冰去了，把他气得眼里直冒火。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俩放在一起么？”

“知道。”鲍博心想，不就是想让我们比来比去你们有好戏看么？我偏不让你们如意，我偏要哥俩好，气死你们！

让鲍博和黄子希两个人住一起，相互学习一起进步，孟这是飞想了很久的办法，还征求过孙骏遥的意见的。孙骏遥不喜欢鲍博，但也承认他目前的技术已经比黄子希强了，而且这孩子本质不坏，在孟飞保证不让黄子希被欺负之下，同意了。

“你很有本事，很聪明，可惜你的这些长处经常用在不该用的地方。”

鲍博撇了撇嘴角：不就是让黄子希帮忙写作业么？

“乱七八糟的心思太多，你的领先优势保持不了多久。你这次集训有什么目标没有？”

“目标？没。”刚学花样滑冰那会孟飞给鲍博定下的目标是会跳跃，不久就成了会三周，一年之后改成五种三周全，再后来成了会33连跳。鲍博觉得老这么让他得寸进尺对自己提要求，可能几年之后就要出4A了，所以楞是拖拖拉拉了三四年，还是没练出来。后来孟飞大概有点绝望了，改成出3A，鉴于黄子希也在攻3A，鲍博……就上了。

可能是3A出得太顺利了吧。

孟飞是去年暑假的时候才开始教鲍博练习3A的，大概试跳两三次就成了，8月亚青赛就在正式比赛中使用，年底的全青赛和冠军赛也全部成功，不少男单，包括成年组选手都非常羡慕。

“那你对你的未来有什么打算？要想成为第一流的运动员，一个三周半还是不够的。”鲍博的上3A，是以不上33为前提的，而黄子希的自由滑里，通常既有3A还保留33。如果与黄子希同场竞技的话，鲍博虽有胜算，但也不是稳操胜券。

比如这次全青赛，虽然鲍博得了冠军，但他的短节目仅排在第二，无他，3F双足还被标，一个14岁的男单，还没有33，要不是滑行好还有3A，多半会被认定为培养前途不大了，比如林航。

所以，这次集训林航是卯足了劲要在3A、四周或者高级33里成一个，黄子希更是不用多说。

但是鲍博又开始松懈了。

“哦，三周半是还不够，年初开始一门心思练这个，也耽误了其他技术，我想着，内点三周要好好练一下。”鲍博的3F相比3Lz质量差一些，用刃比较模糊，这次全国赛裁判手紧被标了e。

孟飞有些失望，没想到鲍博的目标如此的实际？短浅？

他闭上眼睛，回忆尹真对自己的告诫，忍下了后面的话，只丢下一句就放他走了：“集训总结的时候，有个内部测试赛，是团体赛。”

鲍博眼睛都瞪圆了：纳尼？又来这套？！

18.小黑屋

早上6：30起床，晨跑20分钟活动开，7：00吃早饭，7：40开始上冰练习至11：00，因为中午要修整冰场，下午和晚上是成年组使用时间。青年组的下午是最令人发指的体能训练，除了器械锻炼外，折返跑，负重跑，都是在海滩上进行的。要是下雨就改到室内举行。

还好孟飞时不时来个花样，比如器械锻炼改成羽毛球比赛，折返跑的时候还要抓小球，最后看谁搬运的球多，输了的人要背后贴字条到睡觉。这样的分组对抗，谁都不愿意输，即使是鲍博这样不争第一的，也被集体荣誉感逼得全力以赴。

这次，鲍博他们的国字号队伍又吃了一点亏，输得多了，鲍博忍不住告诉黄子希：“每次不要冲那么猛，这又不是看谁最快，是看谁拿的球多。”

“不一样么？”黄子希的榆木脑袋复杂一点的问题就不太好使了。

“沙地上你跑太快累得快，后面就没力气了，要跑4分钟呢，前面要悠着点。”这道理跟长跑一样，要合理分配体力。

在鲍博少见地耐心解释下，黄子希才明白过来，对鲍博更加心悦诚服了：“我来的时候，孙教练就让我多向你学习请教，明天，我跟你一起练三周半吧！”

这娃对3A有多向往啊！鲍博心中默默致敬。黄子希用刃跳高度一直都不怎么样，3Lo是硬扭出来的，2A才两周半他的高度够用，3A要多转一圈就有心无力了，各种摔、双足、翻身，难怪他体能一直训练那么卖力，看来对自己的问题是心理有数的。

训练了一个星期的基本技术之后，孟飞终于正式开始针对每个人的情况进行特训了。这一天的上冰顺序是双人、男单、女单、双人、冰舞。双人和冰舞有各自教练，男单训练时间要结束还没下冰，孟飞招呼黄子希过来，让他做两个高级33给女单们看看。

黄子希的高级33有3Lz3T和3F3T，都是高质量高稳定性的，技术也非常标准，不然他也不能独霸国内青年组好几年。

首先是3F3T，也许是一个星期的力量和体能训练有了效果，黄子希的第一跳3F跳出了惊人的高度远度，即使是成年组国际比赛，这样彪悍的程度也是不多见的。然后第二跳3T的高度比第一跳更甚。

结束之后，女孩们一起鼓掌，男孩们也纷纷叫好。

孟飞就问了：“为什么你们出不了这样的跳跃呢？”

“因为他们是男生，力量比我们好。”陈洁歆小声说。

“国际上也不是没有能做出这种跳跃的女选手吧？就是在国内也有赵秋筱，当然，高度是差一点，王娟，你是练了这个连跳的，而且内点三的进入方式跟他一样，为什么老是出问题？”

“孙教练说我的连跳节奏不好。”

“还有呢？为什么第二跳经常空？”

“感觉使不上力。”

够了，孟飞让黄子希来一次3F3T以及3F单跳，并且提示女单们：“注意第一跳和第二跳起跳姿势有什么不同。”

黄子希再一次绕场半圈加速，中场开始转三步，转身压低重心，进入左后内刃，右足刀齿点冰起跳腾空，空中转体三周落在右后外刃，左足刀齿再点冰，这是第二跳后外点冰三周。

“他的第一跳比第二跳起跳之前重心低得多。”文雯说话了。

“是的，而且他的第一跳追求的是远度，压低身体重心是为了第二跳发力。你们可以对比下他的内点三周单跳。王娟，文雯，安贞慧，你们三个虽然高级33不一样，但问题是一样的，第一跳过于追求高度，落冰重心偏高，速度难以控制，造成第二跳点冰位置不舒服，使不上力，对吧？”

三个女孩恍然大悟，若有所思。

孟飞又让黄子希做了一次3Lz3T，“文雯、安贞慧，你们都是最擅长勾手跳，高度可以非常漂亮，但第二跳连三周总是出问题，现在仔细看看人家怎么跳的，安贞慧，其实你的外点三接三就做得很好，但是勾手三接三却没有把这样的好习惯保留下来。”

对症下药后，这一次训练中，就有好几个女单完成了不错的高级33。中午吃饭的时候，易明晶算了算，对李峻林说：“女单6个人，今天跳出高级33的有文雯、安贞慧、王娟、陈洁歆，高级33拥有率67%；男单7个人，有黄子希、我、你、林航……57%，女生比我们高10个百分点，要是把两边会外点三接三的也算上，女生那边就是100%，我们这边，七分之六，86%，那拖后腿的七分之一……”

不是别人，正是全青赛冠军鲍博，他的33简直成了老大难，更不要说高级33。

李峻林是鲍博的师兄，还是要为师弟辩护一下的：“他练的是接后外结环三周，当然没那么好练出来。”

鲍博的连2Lo是使用多年的刷分利器，要是练出了连3Lo，那绝对是大杀器。可惜……李峻林自己都觉得这玩意实在靠不住，连3Lo非常容易被抓存周，而且鲍博不管在训练中还是正式比赛里，一次都没用过，黄子希的3A都还有翻身但是勉强被承认的记录，鲍博的连3Lo就完全属于传说中的难度了。

“好啊，那我就等着看他的连后外三周了，勾手三周接后外结环三周，11.1分，啧啧……最难的高级33啊……”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用明着正儿八经，实则阴阳怪气的调调说：“有一个英国球迷见到了上帝，问：‘英国队什么时候可以拿到大力神杯？’上帝回答：‘再等50年吧。’英国球迷哭了：‘我是看不到了！’然后有一个日本球迷也见到了上帝，问了同样的问题，上帝回答：‘再等200年吧！’日本球迷哭了：‘我的孙子是看不到了！”最后中国球迷也问同样的问题，然后，上帝哭了：“我是看不到了！’”

黄子希看到鲍博捏着筷子的手都在发抖了，连忙对易明晶说：“国足有什么好看的，踢得难看死了。”

表兄兼师兄出马，要是放在原来，易明晶可能就偃旗息鼓了，但是这些日子，他的心头总是憋着一股恶气，所以不肯罢休：“怎么了，难看还不许我说？”

鲍博鼻子里发出一声笑，以后再说黄子希榆木脑袋他跟谁急：自己的节目，是绝对称不上难看，倒是易明晶因为滑行技术不好，撑不起太难的编排，表情和上肢动作还僵硬……给个‘难看’的评价，也不算过分。而易明晶看来，这就是红果果的示威：怎么了，你师兄向着我，你再闹腾也没用！

他一时没忍住，把碗狠狠一放，指着鲍博的鼻子：“你笑什么？”

鲍博楞了楞：“怎么，我笑还不行了？”

易明晶一拍桌子：“你少装糊涂！骗得别人团团转，你什么事情没有，打架别人帮你垫背，做错事别人帮你写检讨，你哄得了别人，哄不了我！”

鲍博一脸囧样，心道：说的也不能算错，不过黄子希都没抱怨，你易明晶强出头个啥？难道？真不愧是忠犬小弟啊……他哼了一声：“喂，这又关你什么事？我又没让你垫背没让你帮写检讨，你激动个啥？”

之前，鲍博是一直死皮赖脸不承认自己欺负了黄子希，今天他居然认账了，易明晶强忍多时的怨气火山一样爆发了，一把揪住鲍博的衣领就要开打——他的个子比鲍博高多了，就算力气差一点，打架也不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