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男孩子哎！居然不保护妈妈光顾着自己玩去了！”

鲍博低头受训。

叶梦琪扶着自己的腰：“妈妈的腰都要摔断了哎呦呦——”

鲍博很识时务地上前帮妈妈揉腰。

“咝——轻点、轻点，别跟你爸似的。”叶梦琪非常享受儿子的手法。

折腾了半个小时，叶梦琪终于觉得舒服点了，这才放手让儿子继续滑。不动声色走到冰场边的专业教练孟飞终于得以近距离观察这个孩子的冰上技术。

能在冰上滑行，主要靠膝盖屈伸产生蹬冰动力，肩随滑行摆动，这是教练会对每一个初学者说的话，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后，大部分人都能做到，但要做的好就太少了。即使是世界级别的选手，滑行不好的也不在少数。

鲍博现在做的，就是杂糅了各种步法练习，莫霍克步，转三步，桥克塔步，三字步，最后是一个后压步接双足直立转。

难度并不大，省队的选手多可以完成，还有一些业余爱好者也不成问题。但是像他这样几乎一气呵成的孟飞看了看扒着挡板，半天仍旧迈不开步的叶梦琪，这个家长，完全不认识。

花样滑冰的圈子很小，不要说省队，就是全国范围内，滑得好的，其实也就那么几十个人，既然确定没见过这个家长，那么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第一次出现在冰场上的。

回家的路上，叶梦琪照例又在唠叨，先是表扬儿子今天表现给自己长脸了，满场的人都在赞叹这孩子滑得真好。

“但是，”叶梦琪话锋一转，鲍博嘴巴抿了抿，千好万好，一个但是就有麻烦了。

“你跟你老爹一样，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我都摔那么惨，你也不来教教你妈”

等叶梦琪数落完了，鲍博才小声嘀咕说：“那会员卡是只让一个人上的啊，妈妈你连旱冰都滑不好，非要跟我一起上”

叶梦琪一个爆栗敲在儿子脑门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敢还嘴，反了你！

3.选择

那会员卡是有时间限制的，为了不浪费，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鲍博和叶梦琪去冰场把上冰时间用完了，期间鲍文也去过一次。两口子都属于大脑发达四肢简单的类型，迈个步都小心翼翼，鲍文比老婆更惨，叶梦琪去过的次数多，好歹学会了在冰上站立，鲍文在冰上完全站不起来，摔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是以去过一次再也不去了。

而鲍文看起来跟父母则是两个极端，目前为止没摔过，而且这么快的速度在冰上穿行，还从没跟别人撞到过。那次有一对小情侣把臂练习，路线滑得歪歪扭扭的，中间女孩子失去平衡一屁股坐了下来，正好鲍博滑到了跟前。本来女孩不摔，鲍博最多来个擦身而过，但她现在坐到了冰上，眼看就要被鲍博撞到了，这么快的速度，停刃自己也得摔。那女孩已经吓得眼睛都闭上了——铮亮的冰刀在冰面的反射下显得格外狰狞。

但是鲍博脚下、膝盖、上身不知怎么一并一扭一伸，脚下的路线顿时变出一个圆弧，正好绕开了女孩，堪堪从她背后经过。

小情侣双双吓出一身冷汗，但鲍博脸色平和，仿佛刚才的紧急变线，本来就是预定好的步法变化。一旁上课的教练趁机向自己的学员科普鲍博刚才用了什么步法，如何做到的，膝盖运用哪里巧妙。

叶梦琪站在挡板外面，听了个满耳。她虽然对滑冰是个大外行，但听教练的说法，自己的儿子好像非常厉害？起码在这个冰上中心的学员里，还没有比他滑得更好的。可是这孩子今年才九岁啊！而且上冰也没几次的！

想想更小的时候，这孩子的旱冰就比表哥表姐们滑得更溜，叶梦琪当然理直气壮地认为：天赋，一定是天赋。

想不到鲍家一家子搞学问的，居然生出了个搞体育的儿子。鲍文当年在厂里，连交谊舞都跳不好，自行车也学了很久才会，叶梦琪很得意地想：不是接爸爸的代，那就是接妈妈的代了！自己当年起码比鲍文强！

她沉浸于生了个天才儿子的自我YY中，鲍博一圈步法练习又结束了，滑到入口处准备下冰，叶梦琪纳闷：“怎么不滑了？”

“时间到了。”

“会员卡这次就用完了，你要是喜欢，我们再买卡来玩行不行？”叶梦琪决定向这方面培养儿子，起码也要尝试一下，上冰的费用是不便宜，但也没到不能承受的地步，咬咬牙，少买几件衣服几套化妆品还是省得出来的。

为了儿子，母亲愿意做任何事情。

鲍博望了望叶梦琪，刚才那心疼的表情可瞒不过他的眼睛。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她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不用了。”鲍博非常麻利地脱了冰鞋，留恋地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放回盒子里，准备还回去。

“唉”叶梦琪知道儿子懂事不舍得家里多破费，于是更加心疼了，摩挲着儿子的头顶，叹气道：“乖，好歹爸爸妈妈都在上班，钱的事情不用操心，该花的钱一定要花。”

还了冰鞋，叶梦琪又买了一张为期一个月的卡。掏钱的时候，工作人员递给她一张宣传资料：“4月初有个比赛在我们中心举行，你儿子滑得挺好的，要不要去试试？”

叶梦琪一看：XX省花样滑冰锦标赛XX市预选赛”，那工作人员倒是非常热情地向她介绍：“国内的常规花样滑冰比赛有三种，冬运会、锦标赛、冠军赛。冬运会要举行所有的冰雪项目比赛，通常每四年才举行一次。锦标赛和冠军赛则是每年都有。锦标赛在年底12月举行，决定那些选手可以代表中国出战世青赛、四大洲锦标赛和世界锦标赛。而冠军赛则在4月底举行，在赛季之末，相当于中国国内的大奖赛总决赛，目的是选拔优秀选手进入地方队和国家队。而这一次的省锦标赛，是要算国内比赛积分的。”

叶梦琪蹲下身子，让儿子也能看清楚，小心地问：“儿子，参加一下，就是星期六——到时候跟张阿姨说说。”

陈洁歆这个星期又闹情绪不愿意上舞蹈课了，连叶梦琪都看出来，只要老师夸奖鲍博好，她就不高兴。双人舞必须两人配合默契，她这一闹别扭，就难办了。偏偏张佳妮特别溺爱女儿，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叶梦琪又是自己主动认了陈洁歆当干女儿，总不能自己说让两个孩子拆档的话，但这么僵持下去，耽搁的可是鲍博的前途——鲍博读书刻苦，但天资非常一般，低年级的时候都难得拿到100分，要上重点大学，挤高考独木桥是希望渺茫的。

这一点身为父亲的鲍文自己也清楚，这孩子，一看就知道脑子一根筋，读书的悟性跟他小时候比差得实在太远了，不然，他也不会同意这么小就让儿子去上特长班而不是奥数班。

“啊？怎么样？”叶梦琪推了推儿子，工作人员也劝道：“试试也好，孟教练董教练都夸你的滑行好呢。”

鲍博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比赛要求，不发一语。

倒是叶梦琪自己发现了问题：“啥叫表演自由滑？哎呀，还要自备服装，服装有什么要求？”

工作人员连忙解释一番，叶梦琪一会一阵大惊小怪，一会又是唉声叹气。

没有合适的服装可以现买，成套节目也可以出钱请人编，中心就有现成的编舞教练。这都不是大问题。麻烦的是，这个表演自由滑要求选手完成三个跳跃！

鲍博目前为止还没在冰上跳过一次！

而这，也是中心的几个教练虽然欣赏鲍博的滑行，却从没有主动提出希望鲍博参加专业队的原因。

叶梦琪问儿子：“你会跳跃么？要不请个教练教教你？”

“不用了，我不想参加。”鲍博默默地将资料还给那位阿姨。

叶梦琪急了，没有尝试就放弃，这可不是她的作风啊！再说，以儿子的年纪能参加的少年组，参赛选手一般都只能跳一周两周的，还有两个月时间，练出个三个一周跳未必做不到。

“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梦琪发现自己好说歹说都没用，不禁有些气急败坏。就在她跺脚的时候，中心的教练之一孟飞走了过来。叶梦琪像看到救星一样上前拦住他，“教练，你能帮忙看看我儿子能参加比赛么？”

孟飞当然认得鲍博，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之好的滑行让人印象太深刻了。听叶梦琪介绍完了情况，他摸摸鲍博的小脑袋：“怎么了？害怕了？这次参加比赛的还有个女孩儿，才七岁，比你还小呢，你总不至于比女孩子还胆子小吧？”

大概是跟小孩子打交道比较多，孟飞连哄带捧的，楞是让鲍博点了头，不但参加预选赛，还每周两次：周六、周末前来突击学习跳跃。

只是交报名费的时候，鲍博忽然问孟飞：“叔叔，我跟你一起学好不好？”

4.第一次跳跃

鲍文得知老婆给儿子办了会员卡外加报辅导班花了近千块钱，只抱怨了句：“别啥都学结果啥都没学出来就好。”

他看得最明白，跳舞的事情是黄了，不管是学习还是特长，不吃点苦头怎么行，而陈家就是太惯着女儿了。既然教练都说儿子是练滑冰这块料，那么试试也无妨。

接下来几个星期，陈家仍旧没有让女儿恢复训练的意思，叶梦琪心安理得地不再给儿子继续报舞蹈特长班，倒是舞蹈老师还打来电话问，得知鲍博改行练滑冰之后颇为惋惜，甚至挽留：“我们这里还有很多小女孩可以搭档啊，不如”

叶梦琪婉拒：“这孩子迷上滑冰了，还要参加全国比赛呢”一通话下来，老师无话可说，默默挂上了电话：陈洁歆这次吃亏大了，好男伴本来就少，要是能从小搭档到大，默契程度更高，出头的机会就越多。

这个时候，鲍博正在跟孟飞一起恶补跳跃。

但是孟飞并没有上来就教最简单的后外点冰跳，而是后内结环跳。因为鲍博的年纪太小了，点冰跳对力量的要求较高。但是鲍博的速度非常可观，眼下先练出用刃跳的可能性更高一点。

“来，试一试。”

孟飞在冰上做了后内接环一周跳的讲解和示范后，鼓励鲍博来试试。

跳跃前的左前外刃三字步进入鲍博完全是一气呵成，进入跳跃的时候完全不减速，孟飞都在心底为他叫好，这么小的年纪这么流畅的——

他念头还没转完呢，鲍博已经在冰面上打滚——摔了。

虽说第一次尝试跳跃就摔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像鲍博这样摔得如此之惨也十分少见的，在冰上滚了一圈多，衣服上，手上都是冰碴子。

叶梦琪一路小跑跑到儿子身后的挡板处，连声问有没有伤到，但是一同上课的其他四个小孩子都交头接耳起来。

无他，老师教的是一周跳，但鲍博在空中很明显转出了三周，而且因为进入速度很快，这一跳远度非常可观。而后外结环跳本身不太容易出远度的。

鲍博慢慢地从冰上爬起来，拍掉手上的碎冰，还好，只是擦破皮了。

“练习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手套，不然很容易割伤手。”耳边忽然响起这句话，像是很久很久以前谁告诉他的，但又像是就在耳边。

孟飞帮他拍掉身上的冰屑，又是惊喜，又是告诫：“你别那么急上难度，慢慢地，把基础打好。”

鲍博望了望他，又低下了头：后外结环跳跳四周、三周的时间太久了，已经忘记一周怎么跳的了。加上这个身体力量小了点，虽然借到了滑行速度，但还是腿部力量目前还不足以完成一个三周跳。

或者说，如果没有这具身体在这里提醒，他几乎要认为自己还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国家队男单的不幸陨落的希望之星。

现在他到底是谁？如果他是鲍博，为什么现在的他会保留“他”关于花样滑冰的一切能力？记忆？但如果他还是“他”，他就应该有二十六岁而不是八岁！

趁孟飞扭头让其他小孩开始练习的时候，鲍博看了看他脖子上挂着的名牌。

中心教练？不是国家队教练也不是省队教练？

鲍博闭上眼——离当时的死亡已经过去九年了，他也确实到了退役的年龄，但是以他获得的荣誉，为什么会到一个地方冰场做教练？四大洲银牌得主，离金牌只有不到两分之差

虽然世锦赛和奥运会仍旧是10名开外，但这块牌子的成色，已经是中国男单的最好成绩了。

“宝宝，摔痛了没？”

听到自己没法见人的恶俗的小名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叫出来，鲍博身子晃了一下，差点再摔一跤。

鲍博的小名，原本是非常洋气的Bob，但是在他恶俗的娘的歪楼下，好名字也给念歪了，成了其俗无比的宝宝。一两岁的小奶娃叫宝宝很正常，再大一点，也还过得去，但是已经上小学二年级的孩子还被妈妈叫“宝宝”，让鲍博只想去撞墙。

与鲍博一起上课的其他四个孩子，年龄都比他大，练习花样滑冰至少有一年时间了，最大的那个女孩文雯已经13岁了，出了3T、3S、3Lo三种三周，2A的稳定性也还可以，正在努力向高级三周和33连跳进军，是孟飞现阶段辅导的重点。不过今天是鲍博第一次正式上课，又是最小的一个，所以孟飞先让他试跳。

另外几个孩子看到鲍博摔那么惨，都有点儿可怜他的意思，倒是文雯还有几分眼力，觉得这个男孩子实力比他表现出的更厉害。

她滑过去，摸摸鲍博的小脑袋：“摔痛了么？习惯就好了。”

不习惯摔是练不好花样滑冰的。今天文雯自己的第一次尝试2A3T也摔得不轻——她直接撞挡板了。

长久的练习没有得到想要的进步，不但是她自己，就是她的妈妈都有几分焦躁了：“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太贴着挡板滑！你耳朵长哪去了？！”

鲍博不喜欢这样的家长，好在陪他来的妈妈叶梦琪是个大外行，除非他摔得比较惨，不然永远是一副“我儿子滑得好好”的神情。

孟飞把五个孩子指点一圈回来，发现鲍博已经跟着一个女孩子练习旋转了，是最基础的双足直立旋转，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这孩子的表现仍能称得上抢眼。这个年纪，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转得时快时慢，特别是快起来，冰面上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要是能在比赛的成套里面使用，配合音乐，那一定是非常打动观众的，他默默记下了。

这天晚上，叶梦琪特别给儿子烧了糖醋排骨犒劳他，连鲍文想多夹一块都被赠予一记白眼：“好意思跟儿子抢！”

吃饭的时候，叶梦琪还不住地显摆儿子今天的表现多么出色，五个孩子，人人摔了无数跟头，只有鲍博就摔了一次哦！

鲍博默默地扒饭，默默地吐槽：我就跳了一次！我就跳了一次！我就跳了一次！

第一次上冰，孟飞当然不会给鲍博安排很多跳跃练习，特别是第一次摔得太惨的情况下。第二天，也就是星期日，看到鲍博滑得很HIGH之时，才又提出让他试试跳跃，而且这次改成了最简单的后外点冰跳，还亲自示范了一周跳。

为了迁就鲍博，孟飞还特别选择了左前外刃进入然后换足起跳的方式，这与昨天的后外结环跳的进入方式是一样的，但是进入后立刻换足成右足滑行，左足要逆时针大幅度摆动点冰，然后身体顺势逆时针起跳，再加上右臂和肩膀的同时逆时针收紧带动，进入空中旋转。因为整个跳跃完全在逆时针方向加速，左足的摆动点冰提供最大的起跳动能，所以是六种跳跃里最简单的一种。

虽然只是一周跳，孟飞那个腾空高度远度非常惊人，就是叶梦琪那种外行都看得出，他连做示范都一丝不苟，那个高度，多转两圈都够了。

五个孩子里，除鲍博外其他四个一脸敬仰，特别是那几个跳跃喜欢贴地走的，虽说未成年选手因为缺乏力量，跳跃低空是常态，但低空到存周、降组就不好了。而且一旦有了高度，比赛的时候GOE可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