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自信，他有足够的技术和能力，即使没有3A，他也一定是这座冰场最有统治力的王者——这是一位典型的美国选手。

然后引起鲍博关注的就是他的另外一位竞争对手，日本的高市俊介，第五组第四个出场，这样的顺序是非常有利于PCS的，当然，前提是Clean。

高市的气场自然没有贝尔那么足，属于内敛型，当然，也与他的技术缺陷有关——与前世的迟天一一样，3F是个Lip，上3Lo3T的话，GOE又太低，这次的合乐摔了3A，一脸的忧心忡忡，本来就苦瓜脸，现在更苦瓜脸了。

鲍博的师兄李峻林在高市之后上冰，孟飞叮嘱他：“冰面状况不好，你小心不要受伤，不要勉强上难度。”

李峻林低着头去了，果然没有上3A，但即使是2A，那质量也实在不好。李峻林的基本技术比鲍博差，鲍博都觉得吃力，他的情况只会更糟。

双人那边何若晗/孙振辉开场单跳2Lz摔得非常整齐，结束之后跟队友和教练抱怨：“我还是头一次摔这个跳呢！”

孟飞把毯子递给他们：“冰面太软了，做动作的时候千万小心。”只是一站JGP而已，犯不着把自己弄伤了，而且中国双人的实力非常强大，即使保守些，冠军也不是问题。就是单人方面要纠结了：这个难度到底上还是不上？

安贞慧和李峻林肯定上，鲍博肯定怂，你还不能说他们谁对谁错，孟飞揉了揉额头，决定先劝一下安贞慧，中国女单未来的希望之星，可不能折在这里，而且她的出场顺序相对靠后，有条件看情况改变对策。

至于俩男单……算了，怂就怂吧！他自己脸皮厚受得了就好。

于是鲍博的短节目就理直气壮地把3F3T换成3F2Lo了，反正是第一组PCS飚不起来，最后得分60+，这分数也不错了，虽然比起测试赛缩水了10分之多，事实上他已经把现在的第二名甩开了4分了。

到第三组出场的时候，因为冰面被重新扫过，情况好多了，贝尔也不再跟练习那样束手束脚，完全放开了去跳舞，他表演的那几分钟，冰场上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都痴迷地注视着他，他的脸庞，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本来就是唇红齿白美少年，贝尔与易明晶那种伪娘式的美貌又不一样，更似希腊石膏像那种古典之美，虽然身形瘦削了些，但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是来自男性的力量，任凭那张脸再美也不会被认为是女孩。为了配合音乐，他的速度不快，但用刃深，冰面上留下的印迹也异常清晰，弧线，螺旋线形状标准，乍一看就跟工具画出来一样，可见基本功多么扎实。

即便抛开技术不谈，贝尔的表演也是第一流的，表情，肢体动作相当到位，夸张点说，随便抓拍一张照片，都美得能拿去当杂志封面。

所以，即使没有3A，贝尔也能在短节目就拿到接近70的分数。

“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韦方平当年如是说。

鲍博的指甲几乎嵌入了掌心。

离山很远的时候，并不觉得它有多高，甚至认为触手可及；当走近之后才发觉，要翻过它何等艰难。

鲍博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贝尔，孟飞早就察觉了，他第一次看的鲍博如此凝重的表情，双手握拳，身体弓起来，就像找到了猎物的猫科动物。

这是好事情，他总算认真起来了。孟飞甚至考虑，早知道要高水平的选手才能激发他的斗志，当时就不应该参加亚锦赛，而是去像芬兰杯这样的高水准的B级赛效果会更好，可惜中心太抠门，鲍家又没有陈家有钱……真是叫人头痛……

后面几位选手又让人昏昏欲睡，即使是俄罗斯的两位也提不起鲍博的兴趣，草草看了一眼就继续他的切水果大业——俄罗斯男单真是没落了啊……当年黄金一代何等辉煌，鼎盛时期，其他国家的选手只有抬头仰望的份儿，迟天一的少年时代几乎就是看着他们的比赛长大的，到现在就剩小猫两三只，稍微拔尖点的谢尔盖又没来这一站，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然后就是最后一组，这一组有老对手高市俊介和队友李峻林。

31.噩梦

高市俊介的头发总算打理清楚不再乱蓬蓬像被雷劈过似地。后来冰迷才得知，他一直在蓄发明志，不搞定3A绝不去剪头发，至于这么个二百五的法子，也是被人逼的。

这次的捷克站上，高市的3A双足+存周，好在其他环节都没有出什么篓子，3F虽然被标但扣分不严重。不过滑行比起贝尔来……似乎差那么点流畅？

就像看视频的时候卡帧一样，高市的步法转换做得明显不如贝尔自然，与上半身的配合也不是浑然一体的，这些差距最终反映在小分表上，就是PCS低于贝尔，TES低于鲍博，名列第三。

李峻林的基本发挥出了自己测试赛的水平，排在第五位，他与高市之间夹着一位俄罗斯选手。

接下来的女单比赛其实挺无聊的，男单和双人、冰舞都颇多失误，轮到她们上阵的时候都比较小心——这是第一站JGP，受伤就不划算了。安贞慧的3T3T/3Lz/2A编排用了很久，熟练度非常高，出场顺序又占便宜，最终获得第一。

回住处的时候，几个女选手都非常兴奋，大巴车上唧唧喳喳讲了一路，鲍博一言不发，虽然他一直都很沉默寡言，但这次明显不一样，原来是无话可说的不说话，现在是心事重重的不说话。

“有想法？”孟飞坐在他身边，摸着他的小脑袋。

贝尔、高市是很强，但在孟飞看来，绝不是不可战胜的，鲍博有与他们一拼之力，可惜自己先怂了。能有不甘心的想法，自由滑就有翻盘希望，毕竟是第一次比JGP，上面和他对鲍博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教练，你对我是不是很失望？”

“？”显然没想到他在想的是这个，孟飞的脑子有一瞬间没转过来，几秒钟后才斟酌着语言，尽量不要刺激他：“那倒没有，你这是第一次比A级赛，表现还挺好的。”就是鲍博真上了3F3T，也难以胜过贝尔，此人的PCS高出鲍博太多了。

黄子希前年第一次比JGP才第四，林航的第一次成绩更是悲催的第11名，李峻林稍好点是第七，何况第二还不是最终名次，后面还有自由滑呢。

吃饭洗澡之后是微博时间，鲍博的短节目技术动作安排下面评论不少，以女队友居多，排队向他表示鄙视，男队友调戏的，编段子的多一些，反正鲍博怂也不是这一回，作为他的队友，脸皮厚度也跟着修炼升级了。

轻轻一按屏幕，自由滑的编排就发出去了，与测试赛一般无二，比较没出息的一个版本。至于别人的评论，就让他们去吧！

最后的那个2A3T是留下了升级成3A3T的可能，这样的话鲍博就有两个后半段3A了，章沛霖真是煞费苦心，不过可能只是可能而已，至少在JGP两分站上，鲍博是打算就这么没出息下去的。

捷克站第二应该没什么问题，后面的德国站的谢尔盖、伊万诺夫、入江正彦都不会比这一站的贝尔更强，一拿到冠军的话，进JGPF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不知进决赛的其他5位选手是哪些人呢？

首先当然想到的是自己的队友。黄子希要与西园寺隆秀、入江正彦、谢尔盖在奥地利站死磕，土耳其站又要碰老对手高市俊介、贝尔，一个不小心就会连台子都上不了，林航已经出来比过两次JGP了，成绩太拿不出手，全锦赛没赢过易明晶，只能窝在家里哪也去不了，可是换了易明晶，恐怕也是一打酱油的角色。

然后就是对手们了，贝尔不出意外的话要算他一个；出发之前，就听说西园寺隆秀在澳大利亚站得了冠军，亚军是美国选手阿尔伯特，西园寺下一站不抽得太狠基本是稳进了；高市俊介、入江正彦、赛弗三个人进的几率差不多，就看谁发挥好，谢尔盖还没比过，不知道状态要是能看看西园寺隆秀的比赛视频就好了，离日本国内选拔赛过去了这么久，不知道有什么进步了

鲍博睡着了，脸上盖着的材料纸上是JGP七个分站和选手名字。只是再醒来的时候，却发现纸上的分站赛和名字全变了，变成了六个GP分站：美、加、日、中、法、俄，自己就坐在中国杯的赛场上，播音员在播报男单自由滑最后一组选手的名字，明明说的是中文，可为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懂？还有场上热身的选手们，为什么一个都不认识？

身后韦头目光异常不善，冲自己大喝：“迟天一，你发什么呆？”

观众席上也响起嘲笑声，鲍博，不，是迟天一慌慌张张地做了个新出的难度跳跃4S，但是不知怎么摔倒了，然后又试了试4T，还是摔，3A继续摔，3Lz、3F、3Lo、3S、3T没有不摔的——他突然发现自己不会跳跃了！

右脚脚踝、膝盖都在隐隐作痛，是了，他的脚伤，又发作了，再跳下去，搞不好会提前结束运动生涯的。就在他彷徨无措的时候，身后哗啦一声，全场观众一起欢呼：“孟飞！孟飞！孟飞！”

迟天一转头一看，师兄完成了非常漂亮的4T3T、3A、3Lz3T

不是应该高兴的吗？他们无论是谁取得了成绩，都是中国的光荣，都是集体的胜利。迟天一勉强笑了笑，他不行了，师兄能顶上就好，但是师兄脸上，为什么只有讥诮？

恍惚之间，又回到了训练场的天台上。

“迟天一，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么？”孟飞的话如同利剑一样刺此中对面的人。

“大飞？”

“不要叫我大飞！”

“师兄”迟天一觉得呼吸困难，再一看，原来是孟飞一手死死扼住了自己的脖子，一字一句地说：“以前的那些事情，也绝不要在提起了！”

“咳咳，师兄，原来你还是不相信我，可真不是我告诉韦头的”被孟飞步步紧逼，退无可退，身后就是天台边缘的护栏。

再说，这件事情不是已经压下去了么？一句“哥们义气”，将这段不被舆论接受的感情掩饰了过去，队里还给了我和你中国杯的外卡。

“当然不是你，是我自己跟韦头坦白的。”

迟天一全身一颤：“你？”

孟飞冷笑：“是，不然你以为事情有那么快收场吗？”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发现自己居然爱上了一个男人？但是这样的爱，连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都是你！都是你！”

他的声音，嘶哑而苍凉：“这样的爱，只让我觉得恶心！”

恶心！恶心！恶心！

无数的回声在耳边回荡，化作万道利剑，正中迟天一的心窝，迟天一仿佛听到啪啦一声，有什么东西碎掉。

本来应该是撕心裂肺地痛，却已不觉得痛了，退队的时候面对韦方平的劈头痛骂，章沛霖的好言相劝不觉得难过，甚至父亲从国外打来电话厉声质问自己是不是在外面乱搞得了见不得人的病也不能再让他掉一滴眼泪。

哀莫大于心死么？

既然心死，为何要报复？

再一次地陷入黑暗中，再一次四肢慢慢变得麻木，再一次觉得生命一点点抛弃这具身体的时候，再一次有人在拍他的脸叫他：“包子，起来！”

仿佛从万丈悬崖坠下，却安然无恙地双足着地，鲍博睁开眼睛，李峻林悻悻的表情映入眼帘：“总算醒了，昨天你都吃什么了，磨了一晚上的牙，吵死了。”

旁边枕头上还丢着昨天JGP分站的那张纸，鲍博拿起来认认真真看了又看，没错，是JGP分站，不是GP，他还是鲍博。

李峻林也凑上来看，并且对鲍博的记忆力表示钦佩，在他眼里，能认清对手已经不容易了，毕竟在不少中国人眼里，欧美选手都长一个样，还记得住每个人的国籍、分站赛以及成绩，这位小师弟看起来懒懒散散的，私下里的功课却没少做，取得这样的成绩，也是应该的。

32.幸运与失意

自由滑的出场顺序是按短节目成绩分组再抽签的，贝尔、鲍博、李峻林、高市俊介、赛弗和俄罗斯选手奥列格都在最后一组，按抽签顺序，鲍博又是第一个上。

等待的时候，这六位选手都比较轻松，事实上除了鲍博，他们都是混过JGP的人，基本的心理素质没问题，贝尔和赛弗甚至无聊到比赛谁的胸肌发达，谁做得俯卧撑多，最后贝尔以多一个的优势获得胜利，赛弗虽败犹荣，兴奋之余，还拿手指捅了捅贝尔的胸口，开玩笑说他的胸肌什么时候可以借他向女朋友显摆显摆。

贝尔摸摸下巴，跟着讪笑了几声，这时候，他的教练忽然开口叫他的名字，贝尔整个人顿时焉了下去，怎么叫都起不来。可是那位金发美女教练还不依不饶地数落着，鲍博略懂一点英文，听明白了原来贝尔的教练在教训他不要拿刚摸了地的脏手去摸下巴。

贝尔的下巴上，即使上了遮瑕膏，也能看到那些青春的烦恼——青春痘，海拔还不低，仔细看更加明显。

头疼的是，女人的唠叨一旦开了闸门，就一发不可收拾。

而金发美女教练身边，鲍博李峻林这小哥俩的教练孟飞表面轻松，内里却焦灼不已。

鲍博是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又闹别扭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不好，白惨惨一点血色都没有，短发都贴在额上，衬得那一双眼睛黑得异常明亮。

孟飞以为他是发烧了，想试试他的体温，但是手掌刚刚碰到他的额头，鲍博就一偏脑袋，避开了他。不过就是那一点点的肌肤接触，也能感觉到微凉的汗意。

李峻林也说鲍博昨天晚上睡得极不安稳，孟飞的心里的石头越悬越高，只是看到早餐的时候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才能安慰一下自己：想必是第一次出国参加A级赛，压力太大又水土不服吧。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一看号码，居然是国际长途，黄慧珠从芬兰打来的。

青少年组出征JGP的时候，成年组男单和冰舞也前往芬兰赫尔辛基为一个冬奥会名额而战。

想必是结果出来了。

看看鲍博他们上场时间还早，孟飞悄然来到僻静处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黄慧珠声音非常平静，而且听得出是用尽全力才能保持的平静：“小孟？”

“珠姐，结果怎么样？”

“……我们……都没进。”

孟飞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都没获得奥运会名额？是的，冰舞也不是第一年不进了，可是男单！男单二十多年来从没有缺席过一届啊！还有过获得满额三个参赛名额的辉煌纪录！

脑子里嗡嗡响成一片，好半天才找回神智，孟飞觉得自己说话都有些力不从心了：“尽力就好……”

这个奥运周期中国男单的情况确实不好，一开始就没有好苗子，临战又折损老将，出现这样的结果不能算意外。

“韦头他，他想引咎辞职。”

孟飞张了张嘴，但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不用辞职，韦方平这次冬奥之后也要退休的，“引咎”二字是代表了老头心中深深的内疚——他觉得他该为这个结果负责，应该带着一个不光荣的历史退出中国花滑界。

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等待区的时候，这场比赛的结果如何孟飞已经不太关心了。就算鲍博状态神勇压过贝尔一举拿到冠军又怎么样呢？何况鲍博的状态明显不是最佳。

尽人事，听天命吧

沉溺于落选赛失利的沮丧心情中，自然没有注意到选手区那边的气氛又有了新变化。贝尔开始坐立不安，本来脸上冒出那些“青春的烦恼”就不太舒服，教练的一再喝止，使得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到这几颗痘痘上面来，隔个几分钟就忍不住想摸一摸，但美女教练在一旁虎视眈眈，他想摸不敢摸，憋得无比难受，坐立不安，不适感加倍往上翻，但又不得不忍住不去摸它，于是如坐针毡，弄得旁边的鲍博手滑了好几次，切上了炸弹，挂得无比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