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场之前，按照事先说好的，鲍博与队友们一一击掌打气，但是到了女单那边，女生们的纤纤玉手都冲他的脸去了。

“发型也是很重要的。”

“对对，要保持风度。”

“喂，你今天到底洗脸了没，眼角还有眼屎！”

这些令人囧囧有神的另类打气，让A组一方忍不住狂笑，易明晶更是笑得直不起腰，趴在黄子希的膝盖上狂捶椅面。

然后，鲍博就像之前的易明晶一样，一脸悲愤地上了场。

孙骏遥点了点头：“知耻而后勇吗？”

交响乐的气势与鲍博的表情出奇地搭配和谐，开场的3Lz3T也是一气呵成，赢得了掌声与喝彩——这对鲍博来说是比较稀罕的事情，因为缺乏黄子希、陈洁歆那样挑战高难度的决心和行动，在队内他经常被喝倒彩。

韦方平却忍不住皱眉，问编舞章沛霖：“他是后半段的三周半？”

一般而言，跳跃编排都会把难度最高的跳跃放在前面来做，因为刚上场体力足够。但也有例外，比如鲍博上赛季就把杀手锏3A编排在了倒数第二个技术动作，是8个跳跃里的最后一个，自由滑后半段完成的跳跃，会在原有基础分上获得10%的加分，3A本来就有8.5分，鲍博靠那个3A最终拿到了10分以上，成为逆转中村的关键。

章沛霖应了一声，不过表情颇为古怪，被韦方平注意到了：“怎么了？”

后半段3A是不简单，可也说不上多稀罕，国家队成年组就有选手能做。章沛霖心道：您看完就知道了。

一个有3A的选手在第一跳上3Lz3T，可以理解，因为他的33上得不顺利，足足折腾了三四年才出来；第二个3F，也能说得通，因为鲍博的3F常出问题；第三个，是女单喜欢的2A2T2Lo

好吧，男单也有大把的人做这个，可人家都是后半段体力跟不上又为了凑连跳才做的，你这才第三个啊！

B组的男单集体低头无颜见人：鲍博他一向怂明明章沛霖编舞的时候计划上3Lz2T2Lo的，是他自己说2A的三连跳已经做了好多个赛季，非常熟练，不喜欢用3Lz做三连跳，硬改过来的。后面的3Lo、3S、3A、3Lz都没什么问题，就是最后一个居然是2A3T！？

哪怕再来个3Lz3T也比2A3T好啊！又没有双3A，体力不是问题！这样奇葩的跳跃编排韦方平看了章沛霖一眼，章沛霖耸一耸肩，望向场上的鲍博。

鲍博正在做2A3T的进入，这是一个下腰鲍步，不过双手没有如大多数选手一样往后伸，而是配合音乐举过头顶，这种进入2A的方式女单很喜欢用，容易出彩，男单易明晶也喜欢用，他用女单的技术也不是这一回了，是典型的非传统男单选手。

然后，鲍博的2A跳跃姿态是tano，举着双手，GOE可以狂加。

是的，这套节目，是非常明显的功利型编排，目的是赤裸裸的——刷分！每一个技术动作，都要在能力许可，规则允许范围内，尽可能地拿到最高得分。他的3A也好高级33也好，存在的意义，更多的是让PCS上档次。

一个青年组男单选手，有3A（还是后半段的），有高级33，滑行非常优秀，衔接很多，符合花样滑冰的技术新潮流，表演也算有个性——你还能要求什么呢？

让观众、裁判留下深刻印象？在这个项目留下自己的名字？

不，那已经过时了，竞技体育选手梦寐以求的不就是领奖台上最高的那个位置么？其余的，都只是顺带而已，那个位置能给一位选手带来很多东西：名、利甚至权。

韦方平只觉得心头一阵钝痛，身体开始摇晃，章沛霖和孟飞赶紧过来扶他，一位女工作人员还端来一杯热茶。

自打雷昀受伤之后，韦方平的情绪就不是很高，成天阴着一张脸，上次还把青年组上上下下都批了个遍。大家都明白，老头是想退休之前站好最后一班岗，比好最后一次冬奥，可就跟TVB的肥皂剧一样，“最后”二字，往往是不祥之兆。

鲍博得分出来了，在没有4周，只上了一个3A的情况下将TES刷到了68+，PCS小分全部上6，总分131.26，成为本赛季青年组两套节目破200分第一人，虽说这比赛是内部比赛，得不到任何承认，PCS也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但这样的分差和名次表示，至少在国内的比赛中，裁判已经认可了鲍博的实力。

鲍博飚分了，一下子把两组的差距拉大到11分。如果B组自己不抽的话，安贞慧要扳回来，FS至少要拿到120以上，可女单选手的PCS不比男单，5个小分相加之后要打八折，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吸取短节目的教训，B组女单在接下来的自由滑中务求稳妥，不再一味求难度，到安贞慧出场的时候，两组还有120分左右的差距。

陈洁歆信心很足：“这下子我们赢了。”

鲍博一脸囧样：追分女单能追得过男单么？虽说国际上的团体赛是这么比的，可按照国内比赛排排坐分果果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光荣传统，肯定不会让一组压倒性地胜过另外一组，到时候比的一定是排名积分！

男单鲍博第一，安贞慧若是第一，他俩就抵消掉了，第二的文雯与黄子希也抵消掉了，两组的双人冰舞相互抵消，最后看的其实是哪一组单人拖后腿的少！

考虑到文雯师姐不到100分的自由滑，安贞慧的第一是板上钉钉的。不过A组的田蜜、谢诗倩、易明晶这几个人的自由滑真不是一般的拖后腿，A组这边也有一个陈洁歆，好在这次老老实实用的2A3T刷分，95.40的分数排到了自由滑第四。

所以呢真的没必要上两个3A啦！

最后，团体对抗赛以B组获胜告终，鲍博、安贞慧、何若晗/张凌峰、李思芸/孙振辉分别获得男单、女单、双人、冰舞的第一。

29.出征之前

集训的最后一课是所有青年组选手一起去会议室上的，孟飞还要求大家带上笔和笔记本——《国际比赛注意事项》。

虽说去年林航、黄子希、李峻林、鲍博、安贞慧、陈洁歆都出去比过了，但很多人比赛经验其实少得可怜，比如去年世青赛的林航，合乐的时候带错了证件，工作人员拒绝他上场，领队忙着双人那边的问题，没空管他，他还真就没有合乐，在冰场上枯坐了一下午！

内向、怯懦，不会争取自己的权利，遇上不利赛况束手无策这帮小选手们要上的课实在太多了。

就在女单一姐，身经百战的唐娜作为过来人向大家介绍她自己遇到过的各种意外和解决方法的时候，孟飞发现，鲍博的头低着，脸上荧光闪闪。稍微起身可以看到他的双手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

切水果

这个时候，大家都在认真听，还做笔记，就这个小子！

一姐不愧是一姐，发现鲍博没干正事，也没有发怒，而是妖妖娆娆地走到他身旁，咸猪手直直伸向鲍博的脸蛋：“你说，要是碰上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办呢？嗯~”

鲍博只能把手机揣兜里站起来，大家都在忍着笑，不得待见的坏学生上课不听讲被老师抓个正着，答不出问题出洋相的精彩剧情是广大苦逼学生党最喜闻乐见的。

“嗯”过于专注于屏幕上的各色水果，当然没听见唐娜在说什么，最能靠得上的黄子希给表弟拉到另一个边坐着帮不上忙，他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

前面的陈洁歆？不行，这丫头跟他关系不怎么好，找机会就想着刺自己一下。

左边是墙，右边是安贞慧好吧，就你了亚锦赛还是有点交情的。

他把余光投向安贞慧，正好安贞慧捂着嘴，忍着笑也在看他，正如鲍博所想，亚锦赛短短时间的相处，这点儿交情还是有的，安贞慧就用口型告诉他：“比赛的时候衣服破了。”

靠，这种事情我还真没遇到过……

底下是压抑不住地嗤笑，鲍博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回答：“出门比赛之前……多检查下，最好看个黄历……”

孟飞扶额，手挡住了脸，看不见表情，孙骏遥的弟子们已经开始拿笔记本挡住脸了，易明晶干脆又扑到黄子希的膝盖上浑身抽筋。

“然后呢？”即使以一姐的脸皮，也有些愠怒了。

“继续滑呗，嗯，如果不影响比赛的话。”碰这种倒霉事只能认了，还能怎么样，虽然比赛对服装有要求，但衣服坏了又不是选手故意的，最倒霉的也就是影响到后面的选手，被扣个一分什么的。

唐一姐对这个答案勉强接受了：“要是影响到比赛了呢？”

“唔……举手示意裁判比赛暂停。”记忆里，韦头是这么说的。

一姐这才脸色稍霁，让他坐下。这娃脑子非常好使，比林航强多了，就是不用在刀刃上，时时刻刻闹出点状况。难怪孟飞自打收了他之后跟老了十岁一样，年纪轻轻一小帅哥，都快未老先衰了。

除此之外，最让人头大的就是比赛规则的理解问题，尤其是比赛中跳跃失误如何补救，哪些能补救，如何补救，哪些绝对不能补。好在中国选手脑子比较清醒，还没在这方面犯过低级错误，所以就一带而过了。

下课之后，鲍博又被孟飞拎去上思想政治课，其他人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了。黄子希很热心地顺手帮鲍博把行李也打包了，易明晶非常不高兴：“大黄，你怎么对他这么好？”

“唉！”黄子希望着表弟：“不是我对他好，是你怎么老盯着他？”

在孙骏遥手下的时候，黄子希就是出了名的热心快肠好性子，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拥护”，这种能为大家分忧解难的头儿，没人不喜欢。

易明晶低了头，嘀咕道：“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黄子希知道他心里仍旧不服气：文雯说的对，易明晶的心眼儿，是小了点。打小身体不好，爹妈宠着，表哥护着，世界都绕着他转，突然来了个鲍博不买他的账，还比他更出风头，心里不平衡也是难免的。

“你心里把他当坏人了当然看他什么都是坏的。”鲍博人挺不错的，就是性子不讨喜了点，明明是做了好事，就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想到下个月的JGP，黄子希只能祈祷：不要让鲍博跟表弟分到一个分站。

集训结束后，新赛季就开始了，8月底是韩国釜山举行的亚锦赛，又是鲍博、安贞慧与陈洁歆去，不过除了陈洁歆继续比青年组外，鲍博和安贞慧都参加成年组比赛，然后赢得了开门红，日本成年组一线选手一个都没来，韩国、菲律宾、马兰西亚、泰国的那些男单们，哪里是鲍博的对手。

女单那边安贞慧获得了韩国观众的热烈欢迎，居然还有安排了专门的采访——世青赛季军的头衔待遇都不一样了，鲍博虽不懂韩语，连猜带蒙加上过人的直觉，猜测安贞慧应该是朝鲜族，不然东道主不会这么热情——反常即妖嘛。

比赛中，鲍博遇到最强大的对手就是东道主选手李旻宇。

李旻宇，22岁，身高1.74m，韩国男单一号选手，参加过三届世锦赛和三届四大洲锦标赛，最好成绩为世锦赛26名和四大洲15名，没有四周跳，但非常擅长3A，两套节目能够上2个3A，滑行比易明晶稍强一点，长相确实很不错，眉清目秀，身材修长，很干净的一个大男孩，去演偶像剧没问题，在他面前，鲍博完全就是一小学生。

但是短节目分数下来的时候，两人就掉了个，大学生的李旻宇才58.12，小学生鲍博却能拿到63.56，不明内情的观众嘘声四起。

他们只看到，两人都没摔，自然不理解既然完成差不多，怎么分数差这么多。

其实很简单，鲍博的跳跃是3A/3Lz3T/3F，李旻宇是3A/3S3T/3F，这一下就拉开了1.8分，除了跳跃本身的质量有差别之外，鲍博的每一个跳跃都加了难度步法进入，GOE一堆+2+3，每一个技术动作之间，衔接排得满满当当，章沛霖升级5次的功夫不是白费的，精雕细琢之下，这套节目刷分起来效率不是一般的高。除此之外，PCS的5个小分上，鲍博都高过李旻宇一分以上，总分甩掉他5分是很正常的事情，这还是裁判看在李旻宇是东道主选手手松了之后的结果。

到了自由滑，分差拉得更大，虽然鲍博少一个3A，但他有两个3Lz而且3A在后半段，整套节目无明显失误，而李旻宇没有3Lz，不得不上2A+2Aseq凑齐连跳，3Lo空成1Lo，3T还存周，圆形步才打到一级，114+的总分已经很够意思了，因为他的TES才57分多，要知道女单成年组冠军安贞慧的自由滑TES都上了60。

因为韩国双人和冰舞连人都凑不齐，女单因为失误成绩也不理想，赛后媒体简直把安贞慧当了自己人来宣传。好在此时中国队已经离开了韩国，只是这件事的后续发展，却是包括国家队领导层在内做梦都想不到的。

30.山

两人回到北京没几天就是全国锦标赛了。如果说上个月的内部测试赛算模拟考试的话，这次的全锦赛就是真刀真枪了。虽说对于鲍博和安贞慧，结果没什么悬念——他俩都属于很少发挥失常的主儿，但对于易明晶、李峻林、林航、王娟、陈洁歆这样踩在线上的选手，还是要为一个JGP或者世青赛名额争一争的。

最终，鲍博的第一次国内成年组比赛就杀进了前3，第一名是丁羽，第二名是施立彬，雷昀因伤缺阵。比赛结束之后，丁羽就开始了冬奥会之前最后的冲刺集训，9月下旬，就是冬奥会的落选赛，而鲍博则与师兄李峻林、女单安贞慧，以及双人的何若晗/张凌峰、冰舞李思芸/孙振辉坐上了前往捷克的飞机。

出发之前，由孟飞介绍了此战比赛各个项目的对手。双人的对手很弱，不抽大冠军没得跑，冰舞有两对俄罗斯一对美国一对加拿大选手参加，实力很强，中国这次基本只能打酱油，发挥出应有水平即可。

“这次男单选手也非常强大，美国选手贝尔、塞弗，日本的高市俊介，都有拿冠军的实力，俄罗斯的两个单人和剩下一位日本选手实力是有，但发挥非常不稳定。”

“你们两个人的目标，是争取上领奖台。”孟飞的目光，在鲍博与李峻林身上扫过。

特别是鲍博。这次的JGP的名单是特别研究过的，鲍博、黄子希的实力明显强过易明晶和李峻林，为了避免内战，每站派出的选手就是一强一弱，保证那个实力强一些的起码能上领奖台，争取进入JGPF的选手比上赛季多一个。

至于女单，安贞慧如果正常发挥，上台子是问题不大，上最高的那个必须过俄罗斯选手维罗妮卡和阿莲娜那一关，此外日本选手友原莉奈央，美国华裔选手珍妮弗刘也有不俗的实力。

当地的条件还行，酒店去冰场的交通也还方便，就是从下飞机开始一直在下雨，孟飞生怕几个孩子感冒了，跟个老母鸡似地围着他们转，一会熬可乐姜汤一会披雨衣，还给每个人准备了一条厚毛毯。

何若晗先还觉得教练太婆妈，到了冰场才发现孟飞的准备不是多余的。按说他们都是专业运动员，已经很适应冰场的环境，但进去之后，才觉得那股冷意直往骨头里面钻，连打了三四个喷嚏。

抽签顺序出来了，鲍博的手气一向不怎么好，二十多个男单，分成5组，他第二组就得上，合乐也就排在在前面。上冰的时候，他就感觉，这冰场的冰质过于松软，冰刀滑过之后立刻沉下去，阻力很大，非常不舒服，不管做什么技术动作，总觉得有只手在鞋子后面拖着。他是第二组第一个，前面才五个男单用过冰场，可冰面已经糟糕得跟菜地一样，满是坑坑洼洼，到处是冰碴子。

他后面的第三组里有美国选手贝尔，看到冰场也是直皱眉头，对自己的教练说：“这都能种萝卜了。”

抱怨归抱怨，贝尔还是上了冰。鲍博在看台上认认真真注视他的每一个技术动作。余汉桥带来的那些选手视频里，贝尔的跳跃难度不是最高的，但除跳跃外的其他技术却是最没有缺陷的，表演更是出彩——《波列罗舞曲》就一个旋律不断重复，完全要靠选手一己之力才撑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