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泽 下——眷缃
眷缃  发于:2014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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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眷有那么一瞬间呆愣着不知如何是好,直到韩卫摘下护目镜,关上门把迫击炮放在门旁走过来坐他身旁,和往常一样温柔的揉揉他头发,问“这么晚还不睡,早上小心起不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一激灵差点跳起来:“你怎么会……”

“我担心你,便过来看看。”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会在这个别墅?还有那包东西……”

韩卫做了个安抚他的动作,道:“说来话长,等一切过去我慢慢讲给你听。阿眷,我只问你一句,你还信不信得过我?”

苏眷立刻就说:“当然!韩卫,你这么问我,是不相信我吗?”

韩卫敛下视线:“怎么会。如果我说,我一直都没背叛过你,你信吗?”

相信不相信这回事全在于韩卫自己的判断,苏眷一句话只是给他定定心,只是这一句,苏眷还真没法回答,他却不迟疑的答道:“我知道。韩卫你是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对吗?”

“为什么不说你相信我?”

“不一样吗?”

韩卫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伸出一只手覆上他的双眼。

“怎么了……啊!”

韩卫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孩子,好像下一秒苏眷就会再次离开他一样,而他只能遥遥的望着那个清丽的背影,如今他得到了,就不准备再失去。

忽然韩卫的手机响了,韩卫看着来电显示不准备接,而是听着铃声中苏眷唱的宿敌。他跟着苏眷清凉的少年音轻轻地哼唱,看着窗外的华灯,看着晴朗的夜空……

“会在何处见到你,莫非前尘已注定

飞过时空的距离,却囿于刀光剑影

三月春花渐次醒,迢迢年华谁老去

是劫是缘随我心,除了你万敌不侵……

“当恩怨各一半,我怎么圈揽

看灯笼血红染,寻仇已太晚

月下门童喟叹昨夜太平长安……”

许久他猛地抓起手机,扔出窗外,流星般划过漂亮的抛物线,消失于夜空。

苏言卓在电话那头急躁的点起一支烟,再次拨打,对方显示已经关机。

事情的发展算是可喜可贺。除了苏眷那儿一直联系不上,他倒是放心的许多,因为韩卫自告奋勇去暗守宅子。虽然他信不过韩卫这人,却信得过韩卫对苏眷的心。就让他高兴这么一阵吧,苏言卓是这么想的。放下这个担子,苏言卓准备和裴知增好好谈谈的时候,裴知增收了一个大包裹,脸色立马变了,正气凛然的道:“既然苏家二少回来了,我这个外人也好把担子还回去了。替我好好照顾阿眷。”

当场苏言卓差点没忍住把枪甩到他脸上:那你这几日的大张旗鼓的挑衅的摆场是要干毛啊!我好不容易聚集几百票兄弟买通政府上下准备和你火并你结果立刻交了担子?你真的没事吗?真的不需要看看EQIQ上的缺陷?

折腾了几日,苏言卓联系韩卫先让他给那边的人定定心,可如今联系不上了。

我次噢!我就知道跟过裴知增的人脑子都会多多少少收到脑残病的感染进上点氧化氢!

这个梦真是真实。梦境与现实仿佛交织在一起,触觉,嗅觉,还有胆战心惊……苏眷只看见自己站在黑屋里,脚下是虚无,不久光线起了,前方躺着的人是他的大哥。不安极了,苏眷走过去拍拍他,每一步都好像要步入万丈深渊,可是苏喻北就是不醒。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苏眷急的喊起来,声音却一点都发不出来,他无助的张大嘴巴,连声音都抛弃他了,他的泪水心慌的一滴一滴的如线的掉,祈求能如童话般唤醒他的大哥。

就算是再大的恨意,他也是苏眷的亲大哥。

苏喻北终于微微睁了眼,以一种欣慰的眼神看着他,苏眷明白不了那个眼神的意义,是解脱,冰释,还是什么?而且为什么手中所触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凉?

不要了,不要了,大哥也要如父亲一样离我而去吗?

我不要——

汗水满身的苏眷恐惧的瞪大眼睛,原来是梦……那就好。他支起身子,头疼欲裂。顾不及别的,视线所及之处全然陌生,他被强迫回忆起之前发生了什么……对了,他和苏喻北发生了口角,然后,然后是韩卫进来了,韩卫把他给……打晕了。苏眷惊得跳下床,却跌了一个趔趄,他吃痛的一条腿在床沿一条腿跪在地上,他这才发现自己被拷在了床头。挣扎了两下,苏眷发现这是徒劳的,他绝望的爬上床,蜷缩成一团,看着手上的手铐。

该如何是好?韩卫如今撕破脸皮,是要出什么大事了。他睡了有多久,在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呢?

苏眷伸长手臂拉开窗帘,还好,天没亮。看着月亮,现在应该是十一二点的时候。他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可是这也够了……还有刚才不祥的梦。

苏家从小教育不做徒劳的事,苏眷一直谨记在心,可如今他怎能谨记在心?他迅速环望屋子有什么能借力的东西,这个屋子是在二楼,很偏的地方,因为窗户里往外望看不见波塞冬的雕像,却看得见庭院,听得见隐约的水声,那么就应该是佣人房一类的。家具也少,床头柜,很久的衣橱,停了的挂钟,几本旧杂志在很小的书写台上。一个个拉开抽屉满满的都是灰,老型号的钢笔,干涸的墨水,受潮起皱的信纸,苏眷注意到把手上的灰有大小的人手指沾染过的痕迹,看来韩卫搜查过这里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涌上心头,苏眷强忍住泪意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肯定有出路。他咬着下唇狠狠的关上抽屉,打开另一个,可以撕掉劣质日历,是三年前的了,纸张脆弱的似乎一碰就碎,还有酒店送的打火机,酒店的手巾,苏眷打了打,没气了。看来真是个佣人,什么东西都能攒在一起。

手能触及的地方苏眷都仔细看了几遍,完全没有什么,韩卫是让他死了这份心了。那么其他地方?苏眷把手铐滑到床头铁柱最低处,自己下床伸长胳膊,脚尖正好够到小屋衣橱的下面抽屉,他咬牙用力一拉,抽屉因为惯性被甩到了墙上,咚的一声,东西撒了一地。苏眷生怕这声音引来什么,他屏住呼吸听一会没事,就仔细看那些东西,真是琐碎,一个吹风机被甩到了门口那一块,苏眷用脚尖勾住电源线拉过来,他拿着满是灰尘的吹风机上下左右的看,泪就这么下来了,止都止不住,说不定能行了,说不定有用了,可没用的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利用,韩卫就是看了这一点才放心留下这种东西吧。

他甚至空不出一只手去抹泪,任由悲伤决堤:因为他这样,亲人就要一个接一个的失去吗?他愤恨的把吹风机甩到门上,想蜷缩成一团哭,可这有用吗?往日苏故或苏喻北早要心疼死了,现在苏喻北也要被他害死了他哭给谁看?

“太过分了,”苏眷蠕虫一样爬起来,用脚勾过来一个订书机,甩在地上,“太过分了……”

订书机底座旧的生锈了,铁锈在苏眷手上红了一片,他想起来什么赶紧拿回订书机,不敢置信的打开,里面有钉子!苏眷顾不上脏不脏咬下一颗,掰直了,手还一直抖,他稳稳心,把铁丝往锁眼里捅进去,几下后,细微的“克”的一声,手铐开了。

苏眷疯了一般跑到走廊上,在哪里,会在哪里?没人带过他熟悉这里,他凭感觉找到了通向三楼的楼梯,像是末日来临前般焦急,一个重心不稳踩错台阶滑了下去,脚好像扭了,还有一阵又一阵的心悸,心跳一次又一次加快,可他丝毫不顾,目标只有那里——全黑的走廊终于在眼前展开,没有一丝光芒——然后他就听到他大哥爽朗的笑声:“你以为这样就行了吗?”

没事?太好了,他没事啊……

苏眷瘫倒在地,没事就好,然后他站起来用满是灰尘的手背抹抹泪,结果越抹越花,苏眷索性不去管,慢慢走到那个门口听里面。

“那么,你以为,一时和我说话占上风,就能改变苏眷恨你的事实?”

我怎么了?苏眷不自觉攥起拳,只听韩卫语气似乎特别骄傲:“他没对你说过吧?很多很多小事他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可他为什么不表现对你讨厌,因为你是他大哥,他不能和你撕破脸皮。这几天为什么对你冷淡了,是因为你……”没权没势了。

不是这样,不是……亦或,是……?

“韩卫你闭嘴!”

在韩卫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苏喻北重担落地的目光中,苏眷激动地冲出来,泪水又不争气的一滴一滴的掉,可怜又惊人的美丽,他定定的的盯着韩卫:“为什么……为什么要铐住我?”

韩卫低下头,握紧手中的枪,破罐子破摔:“你生疏了我很多。小眷,原谅我,我总是……忍不住想你,爱你,所以,不想再发生见不到你这种事了。”

苏喻北看向苏眷的目光十分复杂,他不知如何回复,想走近苏喻北,却被韩卫拦住了。

“韩卫,让开。你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你以为我会再如同以往一样信任你吗?”

韩卫闻言,眼底平静却依旧毫无波澜,这类似于破罐子破摔的情形更是可怕。只听卸下保险栓的声音,一阵风从苏眷耳边刮过,他下意识向前扑倒韩卫,可还是晚了。

子弹从苏喻北右下腹穿了过去,血霎时间成股的涌出来,染红了天空蓝的睡衣。

那个噩梦实现了,苏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坏事了,是不是如果他不跳出来,大哥还有转折的余地?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他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子,手颤着虚抚上苏喻北的伤口:“大哥,大哥……大哥,你没事对吧,没事对吧?”说着,他愤恨的瞪着韩卫,泪水大朵大朵的涌出来,还有杀气蓬勃的如星双眸,竟慑住了韩卫。韩卫握枪的手终究放下了,他单膝在苏眷身旁跪下,以极低下的语气道:“阿眷,任务完成。”

第四十六章:无恨无悔

韩卫想不到的是,苏眷不光不感谢他,还当即抬手给了他一耳光,啪的一声那么响。

他不可置信:“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苏眷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他凑上前去,把韩卫吓了一跳。这同时给了韩卫一丁点希望,韩卫小心的半环住苏眷:“没事了,责任都在我,你没必要自责,想想看,你大哥终于能死了,你该高兴才是……”他感到怀中苏眷环住了他的腰,还没等他再说什么,苏眷竟然抢过枪,在韩卫身上砰砰就是两枪。

绝望、不可置信的眼神,苏眷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而看多了,也就不会再那么深刻的烙印于心了。

时间漫长的如同一世纪,屋里完全静了,只有沉重的喘息声。

苏眷握住枪的手不住的抖,终究脱力的把全身重量靠在了墙上,腿一软跌坐下去,枪“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死了?不,还没有。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涌上心头,畅快,压抑了许久的不安,进而是巨大的惶恐和无助。

唯独没有后悔。苏眷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

那个可怜的男子惊恐的捂着大股大股冒出血的伤口,这是徒劳的,他因为恐惧和失血大幅度战栗起来。

“怎么会这样……杀了苏喻北,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为什么要?”

闻言,苏眷才清醒了不少,他再次看向毛虫般不甘的向这方蠕动的男人。

“你曲解了。这只是让你死心塌地跟着我的不得不完成的任务之一。只有这样,有了杀害至亲这样的大罪你才觉得我相信你不是吗?但是你应该知道的……无论发生什么,那个人都是我哥哥,我的至亲。至于你说的那些,我也有想过,但是我下不了手,原因我也不清楚,大概还是有血缘这一层羁绊吧。”

苏眷别过头不再看他,眼底闪过浓浓的担忧,但不是对韩卫。

视线被血红浸染,逐渐变得模糊,进而发黑,韩卫还不死心的睁大眼睛,无助的流着泪,奢望那抹摇晃站起离去的身影能停下来看他一眼,只是在世界最后一抹颜色消失在眼中时,所做的一切为了的那个人,已经渐行渐远。

急救车呼啸而来时苏喻北的神智也不太清了。此刻苏眷脑子一片空白,只是一句又一句的说“大哥,你撑着,大哥,你撑着”,周围声音嘈杂,了无生气的如机械声已进不了他的耳朵。世界惨白的撕裂在苏眷眼前,只余血色殷红。

他突然就急促的那么又哭出来,带着痛苦的鼻腔,让人不忍听。

其实与苏喻北说的那些,时候那么久,恨意即使有,也十分淡了,恐惧虽不能完全除去,想起来也胸口发闷,但也只是过去的一件事罢了,再憎恨也无济于事。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控制韩卫的一句话,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忽然苏喻北手动着,艰难的想举起来,终究放弃了。苏眷紧握住苏喻北的手,力道大到捏出了红痕。

这时他还未完全昏迷,只是看不太清眼前的人了,他哑声问:“阿眷?”说着,苏喻北嘴动着,极小声地笑了:“……现在还能看到你,我已经死了吗?”

苏眷闻言忍不住大声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孤寂无助,展现了他还是个孩子的事实:“没有!不可能!你会活得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他深吸一口气,哀求般道:“你会好的对吧,对吧?你那么强健,定会没事的对吧?你又把我弄哭了,你可要负责才是,你可要赔罪才是……”

可见他惊恐之至了,前半句还是肯定,后半句却疑问了。

苏喻北最见不得他哭,再次想抬手替他拭干眼泪,却一动的力气也没有,他只得断断续续的说:“当然……还是那种芒果味的布丁对吧……我会买给你的,还有……去年生日礼物,我终究……没有亲手送到。咳……澳门那赌业,是用你的名字注册的……我死了,就从秘书的任职书上签字吧……”

“别开玩笑了!现在你说这个干什么!”

“阿眷……对不起。……如果你不是我弟弟多好……如果再一次让我从权利和你中选,我会选你……”

苏眷只能握着他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泣不成声。

苏喻北终于昏迷了,最后一句话微弱而清晰,在医疗器械发出警报时格外令人难受。

车里最后只回响着苏眷绝望的嚎啕哭声。

苏眷一直精神不振,守在苏喻北床边,任别人怎么全都不动,苏言卓只得放他去,担心他,有空就过来握着他的手陪他。苏言卓发现苏眷喜欢握手的动作,也许热量的传递能让他心里暖和点儿,平静点儿。

是个凉爽的下午。市区兴许下了雨,郊区阴天也不闷热,凉爽得很。也可能因为快到秋天了,偶尔路过的行人渐渐穿了长袖,医生也说要少开空调了。那么大哥,如何才能醒呢?

苏眷茫茫然睁开眼,他趴在苏喻北病床前不知不觉睡着了,口水印在床单上,他脸红的拿卫生纸擦去,回过神,却发现苏喻北看着他笑,不是嘲笑,是包含着浓厚爱意的包容的笑。苏眷手一滞,随即小兔子一般跑出病房激动地叫:“医生,医生!”

苏喻北伤的不算太重,那天苏眷在开枪一瞬间扑倒韩卫造成弹道偏移,射向头部的子弹穿过了右下腹,卡在了肋骨里,几乎没伤到肺叶,只是救护来的太晚,失血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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