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被放弃的经历太过于刻骨铭心,他真的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够再承受一次。如果他足够理智的话,一定会选择,在这样美好的时刻,亲手扼杀掉这段难得的幸福。
抛弃和被抛弃,结局其实是相同的,但形式上,又有那么点不一样。
白梓歆目送二姐消失在机场安检口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始往回赶。刚刚还在给白心芸解释林堇为何这个时间还没起床,现在却又要担心他一个人在家现况如何。
早上起来的匆忙,昨夜的放纵显然未曾考虑过他今天可能会积压的工作安排。上午睁眼的时候,距离二姐的航班起飞时间已经不远,几乎是草草洗漱过便送她出了门,哪里顾得上其他。拉下头前的遮阳板,一路向西。白梓歆不自然地伸了下发酸的腰锥。自己尚且如此,更别提林堇此刻感受如何了。可是好歹对方也算是血气方刚,自己比他大了不少,怎么也跟着他一起胡闹来着。
好在棘手的工作已经在前几天的通宵加班中完成,剩下手头的事情,也都是年后才需要交货的了。这几天公司里作息正常,便也没有急事趁机添乱。
只能说,一切都是凑巧。
和助手通话再次确定了整只乐队最后和歌手本人排演串场的时间,距离大年初一杨菲演唱会的首场演出,还有最后一周时间。
确定了公司一切安好,白梓歆便直接将车开会了家。原以为那个狂性大发的家伙此时可能还维持着走时的样子,却没想到,这个人正在往洗衣机里塞着弄脏了的床单。如果凑近些看的话就会发现,他蹲着的双腿都在轻微地颤抖。
“放下我来做。”接过林堇手里换下来的床上用品,床单、被罩、枕巾,倒是全拆下来了,触手之处还有些潮湿。
“好。”似乎是一直憋着口气,见到他回来,林堇终于泄了全身的力气,差一点就那么坐到地上。
“不舒服的话就别下床啊,做这些不是更难受?”拉住他扶着全身哆哆嗦嗦的他站起身,白梓歆皱眉。
“姐姐走了?”靠在一边的墙上,起床后看到空荡荡的房间,他就猜到了。其实他更想问的是,白老师的姐姐知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者是,昨晚,她有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昨晚的事,他一开始并不是有意的,可他后来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最后竟然带了点难以明说的示威的味道。可今天一清醒过来,他就无比后悔,自己的大脑一定在当时出去度假了。
“是,她就是路过。”倒好洗衣液,设定程序,白梓歆神色如常,“床铺了没?你再去休息会儿?”
69.除夕
“阿伦,真没想到你能答应来做嘉宾。”摘下挡住了可谓小巧的大半个脸的墨镜,杨菲无暇的脸上充盈着笑意,“真让我感动。”
“我也是。”温伦连副笑脸都欠奉,勉强接受了对方的拥抱,对方身上颀长的貂皮大衣触感一流,“礼物我收到了。”
当赵尹狄把那个诡异的项链转交给他的时候,他差一点以为这又是哪个旧债特意给他提个醒什么的。却没想到,居然是这个镜头前屡屡见面,镜头后老死不相往来的“最熟悉的陌生人”送来的,“新年礼物”。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赵尹狄对于此事一向保留意见:“你们两个,其实私下里多增加些沟通,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换做是五年前,可能提起对方的名字,双方的歌迷都还会爆发一场骂战。如今,都已经算是半隐退的两个人,一个改行经商一个专心演戏,哪一个重新开嗓都只会勾起歌迷一段夹杂着悲欢往事的回忆罢了。
这一点,被幕后制作公司看中,那就是大把滚滚而来的财富。也难怪从一开始,两人就被同一间唱片公司抓得紧紧的,版税分红更是高的离谱。
近来温伦完全属于休假模式,欧洲已经跑了个遍,刚刚从阿尔卑斯山滑雪归来和家人欢度春节,年后接着要转战北美继续滑雪大业。半年多前发的那张新片,草草打了几首歌,蝉联了几周的销量第一,公司确定稳赚不赔之后便放他彻底自由。既然已经宣布不领奖,什么榜单上不上也没什么紧要。总之,对于现在的温伦来说,开心就好。
至于做杨菲的演唱会嘉宾,倒也没那么勉强。当初年轻有为的两人也是惺惺相惜,奈何舆论歌迷竟然就生生将他俩拆成势同水火一般,连那些胡编乱造的小故事都说的有声有色。到了现在终于可以抛下这些,却一时只觉得别扭。
那么长的时间里一直敌对,即使是假戏,也快要变作真作了。倒不是真的有什么过节,只是觉得陌生,和,别扭。
“真是辛苦你了,稍等一会儿,梓歆说他马上到。”
温伦眯起眼,杨菲真是客气得过分了。和人前傲慢的他简直是天壤之别——难道这才是他的本性?
“不急。”
温伦安然落座的样子落在杨菲眼里,却引来他在心里冷冷一笑。两个“过气”的老人凑在一起制造新闻,要一些人看来,还真是没落。温伦能答应屈尊为当年的对手站台,还不是为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白梓歆。
萎靡不振地窝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林堇捂着嘴打了个喷嚏。为了他,此刻白老师不得不压着车速补回用来照顾他所耽误的时间。
“阿嚏!”
“感冒了?”从来没在工作中迟到过的白梓歆扫了一眼表——迟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没有,可能是有人在骂我。”咧嘴一乐,觉得自己像是被带到家长单位以便被照顾的幼童,“今天是歌手和乐队排练吗?”
“对。”白梓歆稳稳地抓住方向盘,“可能会弄到很晚。”
“没事,我可以等啊。”林堇实在是闲到了一定地步,在家呆不住非要闹着见识白老师工作的场景,“一会儿我先去找安老师。”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白梓歆嘴上没说,却腹诽原来他这么积极地出来是为了别人。
“安老师家里养了五条狗呢。啧啧,寂寞的人。”
林堇还在兴致勃勃地八卦。
温伦喜欢运动,足球网球高尔夫,杨菲也喜欢运动,麻将桥牌扑克;温伦喜欢旅游,哪里人多好吃的多去哪,杨菲也喜欢旅游,哪里人少风景好去哪;温伦喜欢热闹,酒吧泡女人玩男人屡屡被曝光,杨菲也喜欢热闹,家里约牌局聊八卦,里面的话题少不了前者。
综上所述,两个人的共同话题,除了天气,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匮乏的。
不过温伦和杨菲是谁啊,都是娱乐圈屈指可数的风云人物,人精里的人精。能混到他们这个地步,就连横着走都被人当做是真性情的,但凡性格有一点;棱角都早已被打磨光滑。冷场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这两个人之间。哪怕是聊聊市场买菜的阿婆阿公,也能聊得风生水起满面红光。这边温伦正在高谈阔论当年陈谷子烂芝麻的琐事,那边杨菲眉目含情眼神紧紧黏在他脸上。剩下一干闲杂人等都各自埋头干着手里的琐事,整理谱子,布线,修改稿子。
林堇跟着白老师进到排练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惊得他条件反射般地转身拔腿就走。
“我去看看安老师就不打搅你们了,你先忙不用管我。”
将白梓歆推进屋,林堇跑的飞快。望了眼那人消失的背影,白梓歆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
“Lori,你刚刚电话里要跟我说的事情是什么?”
“老板,唱和音的John来不了了。他……把腿摔了,这快过年了,一时也找不到其他人,您看……”
一个人在家爬什么梯子换什么灯泡!接到那个John从医院打过来的急救电话的时候,Lori的心都快碎了。她几乎看到了暴怒的老板捏着她可怜巴巴的存着她打算过肥年的年终奖的小卡片折成两半的血腥场面。
原本和音是两男两女,为了声音协调,这下可好,电视里说到的年前用工荒倒是被他们赶上了。Lori小心翼翼地瞅着老板的脸色变化——可惜什么也没看出来。
白梓歆深吸了一口气:“Evan,去,把林堇抓回来。”
连安启南办公室的门都没摸着就被Evan揪回来的林堇显得很是委屈,战战兢兢地立在偌大的排练室中央。
“我的歌,你会多少?”
面对着眼前笑靥如花的杨叔叔,林堇咽了咽口水:“差不多,大部分吧。”
早已不是当年单纯拥趸某人排斥别人的小歌迷,入行之后,听歌除了兴趣也成了工作之一。这些年他涉猎广泛,何况是杨菲这样的人物
“我真荣幸。”伸手拍拍林堇并不滑嫩的小脸,顺便给温伦递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拜托你救个场。”
林堇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杨菲演唱会的和音,之一。
大年三十这天的中午,杨菲请各位留守的全体主创人员一块儿出去吃了顿团年饭,算是来自上级的慰问。上午已经完成了最后一遍走台的杨菲显得格外风骚,在包间里完全置形象于不顾,和一群人打成一片猜拳喝酒,肆无忌惮。
“明天的演出,就拜托各位了!”举杯示意,再次一饮而尽,大中午的饭桌上已经多了不少醉鬼,连杨菲都喝得面色绯红,却丝毫不显狼狈,只平添了几丝风情。
“菲哥你是最棒的!”不知道哪个家伙酒后激动万分,呼口号般喊出了这么一句,却得到了大家热烈的响应。
好久没跟着这么多人一起凑热闹的林堇也显得很雀跃——过年,总要在人多的地方才有趣味。可惜只喝到了一杯葡萄酒,白老师就把他杯子里换成了葡萄汁。
“再喝一杯行不行?就一杯。”林堇眼馋,拉着白梓歆的袖子耍赖。
“酒品不好的人没资格提要求。”白梓歆故意吊他胃口,勾得他整个人差点就贴在了白梓歆身上。
下巴搭在白梓歆肩头,林堇一张嘴已经有了淡淡的酒气:“谁说我酒品不好的……”
白梓歆意识到,和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讨论问题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咳咳,”瞄了眼痴缠的两人,杨菲拎起酒杯,“我来敬林堇一杯。”
“好呀。”眯着眼睛接过杨菲递来的酒,林堇暗暗地冲白梓歆挤了挤眼睛。
“阿堇,多亏有你救场。”
被杨菲一拍差点撞进对方怀里的林堇显然已经没有力气站直:“好说好说,红包包大一点就好。”
好在林堇还是有些分寸,等到脑袋开始发懵的时候终于决定收手,将剩下的酒一并倒进了白梓歆的杯子里,躲到一边醒酒去了。混乱中,这个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好在在场的都算是自己人,对于两人的亲昵也多少有些了解,最多是视而不见罢了。
白梓歆瞥了一眼林堇,饮了一口杯中的液体——换做往日,在这么多人面前,那家伙说什么都要故作正直巴不得掩饰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境地,哪里会像今天这样,简直带着刻意的炫耀了。
林堇沾了酒精之后,总是会和平时的状态大相径庭。白梓歆晃了晃杯中的液体——或许下一次,可以试试这样的方法?
等这边散了场刚一回到家,已经在后座上睡了一路的林堇酒却来了精神拉着白梓歆要听他弹曲子。
“这么久了都没听你好好弹过一首。”林堇摆明了是在耍赖,“平时都弹给别人听了,网上还有很多人夸你技术高超呢。今天我一定也要听一次现场版的。”
“好吧。”白梓歆拿这个突然任性起来的他没辙,毕竟是过年,连小朋友都要穿新衣许愿的时刻,“不过你要先撒手啊。”
无奈地拍了拍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想听什么?”
“都好。”两人并排坐在琴凳上,林堇伸手按下一枚琴键——舒适的触感。
最终,白梓歆选了一首《夜曲》令他很快又陷入了睡梦中。
其实,在白梓歆看来,哄林堇跟带小孩子大概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70.烟花
晚上的时候,两人来到了江边。
这座城市,因为对烟花爆竹的禁令,在这样的时刻,总不免显得冷清。而每年此时由政府出资的烟花汇演,则会显得备受期待。
离预定的开始时间还剩下四十分钟,江边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的人群,多数是全家出动,其中也夹杂着情侣。人多的地方,他二人便不再显得那么突兀。
“呀,好冷。”林堇笑嘻嘻地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将手光明正大地插进白梓歆的大衣口袋。
“叫你多穿点,你不听。”今天的林堇似乎格外地黏他,白梓歆也只是淡淡地带过一句,并没有责备他。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咖啡店,“走去买点热的喝,暖暖身子。”
穿过渐渐稠密起来的人群,一张张和乐的笑脸似乎比任何的宣传标语更具有说服力。看到这些人们,似乎到了这样的时刻,没有家人在身边的人,都不禁产生一种遗世独立的颓唐。
“白老师,你是我的家人吗?”在口袋的掩饰下牵起那人细腻的手,林堇低声呢喃。江边风大,低沉的问句早已不知被卷向了何方。
咖啡店货架上空荡荡的,显然也是准备打烊的模样。
“最后两杯,热可可,算我送给二位的。”老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沾上的水珠,笑脸相迎。
白梓歆在店里坐下来,林堇看了眼来显,抓起震动的手机就推开了店里的玻璃门出去接电话。隔着玻璃,白梓歆看到他踢踢踏踏地围着一点走来走去,脸上是温暖的笑容。
是谁的电话,令他如此快乐?
翻开被自己忽略已久的手机,家人的问候快要撑爆了屏幕——或漂亮或真切的祝福语,总还要添上一句询问他行程的问句。在这一刻,家人的价值是无可取代的。
“我妹妹来电话了。”兴高采烈地推开门回到桌前,林堇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妹妹?
好像只听林堇提过那么一次。
在那段痛苦的回忆中,他的妹妹并没有给予他支持。原以为……没想到,两人的关系并不如想象般的不合,大概是爱之深责之切吧。
“家里还好吗?”
“都好。”林堇的笑容慢慢淡了些,“她说,大家都想我回去。”
相处这么久以来,林堇鲜少提到自己的家人。
“所以?”白梓歆不动声色地引导。
“我有工作嘛,怎么走得开。”林堇脸上的笑意复又灿烂起来,拉过白梓歆的手看了眼表,“烟花快开始了吧?”
“是。”
“那就快点去占地方,再晚就靠不到跟前了。”
林堇雀跃的样子令白梓歆哑然失笑,多大的人了,内心里其实还是像个孩子一样长不大。
“两位要看焰火,那边视角最好了。”店老板见两人相处亲密,倒也不觉得奇怪,“两岸的烟花都能看得到。”
道了谢,白梓歆送了老板一只红包。随着时间的临近,江岸上的人群越聚越多,渐渐躁动起来。两人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林堇倚在江堤的栏杆上,回望着白梓歆。等了一会儿,干脆开始动手解他的大衣扣子。
“我们这好像是第一次约会。”林堇钻进他怀里,颇为幸福的喟叹。
似乎想来确实如此。两人相处的时间,之前几乎全部是在工作上的合作,而现在却几乎又都在家中。难得林堇这个跳脱的性子,也会陪他安心地过着老年人一样沉闷的生活。令他几乎忘了,其他的艺人的夜生活会有多么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