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欢，你就是个怪物。”
第四十九章：除了沉默
三月底的时候，新凯维成立以来的第一部电影《幻舞》正式开机。
只用了二十多天的时间就完成了整部电影所需的七首舞曲和三首主题曲的创作，苏亦欢带领下的音乐制作中心成了公司的生力军，与此而来的，是更多应接不暇的工作。
《幻舞》剧组封闭拍摄，谢绝一切媒体的采访。此刻电视里播放的是之前开机发布会的相关报道，伊藤在现场依然是和煦的笑脸，只不过苏亦欢看得出那不过职业性质的笑容罢了。关了电视，他继续看方才Maggie送来的电视剧文案，这便是他现阶段的工作——首部电视剧的音乐创作。
前几天，梁淼找他谈的就是关于电视剧音乐的事，他答应考虑。不过，现在看完文案，他觉得可以接下这个工作，不为别的，电视剧的主题是古风题材，故事主线讲述的是一位宫廷乐师颇带传奇色彩的一生。这让他想到了在南翕的时候自己在阁子里为打发时间写的一套套曲谱，用现在的混音技术稍加润色便可以用来做电视剧的音乐了。
……南翕，那可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苏亦欢带着转椅转了180゜看着身后玻璃墙隐约倒映出来的自己，经了这么多事，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眼里也依旧存在的风情早已被淡漠取代。这副模样，想必已不能吸引过去专门为自己而来的恩客了吧。
……苏亦欢，你就是个怪物。记起前几天说这话时伊藤咬牙切齿的模样，苏亦欢笑笑，心里很是赞同他的观点，前世的自己确实让很多爱自己人不好过。
《幻舞》封闭拍摄的话，苏亦欢觉得他也许可以去探个班，不过这之前还是得先到影视制作中心跟梁淼敲定音乐制作的事。
刚出电梯口，苏亦欢便看到梁淼和助手一路走过来一边说着什么，看到自己笑道：“正打算找你，你现在来，是同意接下工作了吧？”
“梁哥这么看得起我，我再推却不是太不识抬举了？”苏亦欢也回以笑容，梁淼为人不错，是个可以做朋友的人。
“小苏说的哪里话。除了你这种为音乐而生又淡泊名利的人，我还真不知道谁能写出符合乐师莫萧心境的音乐了。”梁淼拍拍苏亦欢的肩膀，“那就好，我正好要去跟景总汇报《幻舞》的拍摄进度和电视剧的相关情况，你也一起去吧，把你的音乐构思说一下。”说着话，拉着人进电梯又按了负一楼的按钮。
苏亦欢再听到“景总”二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淡了些，收回心神才注意到电梯是在往下走。梁淼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景总病了，现在人在医院。”说着话，电梯已到了停车场，掏出钥匙按下，近处的一辆SUV车前灯闪了闪，“来，上车。”
脑里百转千回，始终想不出一个不去的合理理由，苏亦欢咬咬唇，还是打开门上了车。
车子奔驰在路上的时候梁淼想的是汇报时候该说的话，苏亦欢则在心里纳闷景灏居然会生病还到了需要住院的地步。各有心事的两人一路无话也到不显尴尬。
午休时分，徐安医院很是安静。苏亦欢在跟着梁淼走到病房的一路上听过较大的声音不过是喷泉喷水的声音，不愧是S市最好的私立医院，从选址，到环境再到医疗团队设备都是一流。
卫离站在单人病房门口见到两人走来，他迎上去：“梁总监。”看跟在梁淼身后的人的表情便知道他有所顾忌，招呼上便略掉了苏亦欢。
“景总身体好多了吧？我有些事需要向景总汇报一下。”梁淼刚说完，房里便传来景灏的声音，“卫离，让梁淼进来。”
卫离只得推开门，“总裁刚打过针需要休息，还请梁总监长话短说。”
“这是自然。”梁淼应声，示意苏亦欢一起进去。
苏亦欢跟在梁淼身后走进病房，只见他们要见的人坐在病床上，而卫凛正接过景灏刚签好字的文件合上，快步走了出去甚至来不及跟两人打个招呼，想来是有要事在身。站在窗边的夏雪拉上白纱窗帘，回身看到自己，眼光一亮的想要打招呼，“少……”
“夏雪，你先出去。”几乎是同时，苏亦欢听到了景灏一贯冷淡的声音。夏雪听出自家先生的意思，应声出去了。
梁淼心里记挂着工作，没关注旁的事情，他递上手里关于电视剧的商业策划书，上面是一些电视剧拍摄的要目，包括制作周期，项目预算，公司投资的利益，投资风险与避险措施等等。看景灏翻看的差不多，梁淼正色道：“总裁，《幻舞》拍摄进度正常。新公司第一部电视剧初立项就引来各方关注，主创阵容公开后到现在已有四家主流电视台在竞标首播权。”
“嗯。”景灏重点看过投资利益风险一项，又翻回前面大致看了看演员阵容，一手虚握抵在唇上轻咳了两声，又问：“主演是靳涛？”
“是。靳涛的人气毋庸置疑，他很少接拍电视剧，这次与我们合作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音乐须由苏总监亲自创作。”梁淼笑着拉过一边的苏亦欢，又道：“苏总监已答应了。有靳涛和Eric的一二男主角，电视剧界金牌导演崔子白再加上苏总监的音乐，主创方面可谓完美了。”
景灏点头，递回策划书的同时接过项目预算申请直接翻到最后快速签上名字，“就这样，你先回去，我有些事要交代……音乐制作中心。”
“是，总裁注意休息。”梁淼接过申请书，又示意苏亦欢：“正好苏总监跟总裁说一下音乐构想。我先走了。”
“……嗯。”苏亦欢极力让自己看来神色自若，“梁哥慢走。”
关门声响起，病房里安静下来。大概掉根针在地上也能听到吧，苏亦欢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不去看景灏。
景灏看着眼前面色不甚自然的人，轻咳了声，又指指不远处的沙发，“坐吧。”
苏亦欢依言走过去坐下，想了想直接道：“关于梁哥说的音乐构想，我现在没什么好说的，若总裁相信我……”我一定会全力做好。话还没说完便被男人打断了：
“我相信你。”
简单的几个字，语气还是淡淡的，却比方才梁淼在时多了些许暖意，苏亦欢沉默了片刻，还是道：“那总裁，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的，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你一定要，跟我这样生分吗？”景灏叹息，“陪我一会，好不好？”
也许是病中的人都比较脆弱连眼前这个商场上杀伐决断的男人也不例外吧，苏亦欢看着眼前不再锋芒毕露的人，到底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你……哪不舒服？”又是片刻的安静后，苏亦欢问。
“肺炎。”看着沙发上的人闻言皱眉，景灏失笑：“放心，肺炎是不会传染的。”没想到一句玩笑却让人表情更不自然了，想必对方真的没有什么话跟自己说吧，景灏隐下心头的苦涩，“我住院了两天，难得有时间想一些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也不会去想的事。”
“……”苏亦欢站起身，直觉接下来的话是他不想听的，看到床头柜上打开状的药盒里明显是一份量的药，他道：“你，到时间吃药了吧。我去给你倒杯水。”拿杯子走到饮水机前接水，看着水桶“咕噜”声响下翻起的水泡，苏亦欢闭了闭眼，拿着水杯走回到床边递给景灏，又拿起药盒递过去。
“你跟我的舌头有仇么？”景灏搁下水杯，“现在，水还很烫。”
“哦，那……”苏亦欢拿着药盒的手正要收回，却突的被抓住往前拉了一把。没有防备，苏亦欢几乎是摔进了对方怀里，手上的药撒到了地上，思维被突来的状况阻碍了一秒，苏亦欢才意识到该挣扎，却因为重心不稳始终被对方牢牢锁在怀里。
“别动。”只听到耳边略带喘息的声音，“咳……你可以当我是发烧太久烧糊涂了，怎么样都好……一会，就这么一小会。”
“你放开我。”苏亦欢声音渐冷，对方却好似未听到的不为所动。
双手紧握成拳又颓然松开，苏亦欢膝盖抬起压在床边，整个身体找到支点得以立起，也让坐着的景灏不得不放开他。四目相对，对方的眼里有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不过，他也不想懂。下一瞬，苏亦欢手搭上景灏的肩头，低头以唇印上对方微喘息的唇，闭上了眼睛。
景灏捉摸不透情况怎么突然发展到这一步，此刻他所有的感触都聚集到了唇上的那方寸温热上。没有思考更多，他以舌探入苏亦欢口里逐一逡巡过口腔壁与牙关，感觉到对方的回应，他再按耐不住，然后便是舌与舌以貌似灵魂互换了的姿态纠缠。原本抚在苏亦欢后背的手渐渐往上，终于触摸到了同记忆里一样的，柔软细碎的头发。
修长手指在发间穿过，景灏把人更压向了自己怀里，感觉到对方有些呼吸不畅，他减弱了攻势，唇舌离开苏亦欢的唇转向嘴角，下巴，然后是白皙的颈项，眷眷恋恋，终是舍不得离开。
“……苏亦欢。”
叹息般的三个字唤回了苏亦欢逐渐飘远的思绪，他定下心神，心里只剩愈见刻骨的寒冷。
感受着景灏在自己颈子上的呼吸，手如对方所愿的环上去，唇角有对方看不到的冷笑掠过：“景灏，你要的不过是这样吧？”感觉到对方突然停顿的动作，他冷声道：“还有什么？要我脱光了躺在你身下么？”语毕，他干脆的离开景灏的怀抱，继续道：“何必说那么多似是而非的理由？不就是我为公司制造了麻烦的惩罚么？何不干脆一点？”
苏亦欢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感觉心里就像有无尽的巨浪淹没上来，直觉的，他相信景灏不过是想要惩罚他，也许，这样的情节过去就发生过无数遍？
“你觉得我只是想要惩罚你？”景灏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以为你完美导演那场绯闻能给公司造成多大的困扰？苏亦欢，你要失忆，为什么不丢掉这自以为是的烂习惯？”
“……”
景灏看一眼苏亦欢满脸的防备神色，抬手按按眉心，叹道：“没错。我们过去的相处从来没有愉快过，因为我总是把我的意志强加给你。”他自嘲地笑笑：“说到自以为是，我又何尝比你少？现在你这么恨我，我也无话可说。”
“……”
“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再每次我靠近就恨不得变成刺猬。我只是……”想要爱你而已。
“……景灏，你放了我吧。”苏亦欢打断了景灏没有说完的话，他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景灏闭上眼，不去看苏亦欢再次离开的背影。关门声响起，景灏掀开被子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模糊的山峦，脑里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你放了我吧。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曾经那个孩子流着泪说出这句话，只是不想再因为自己而失眠。如今，他眼里再没有了泪，只有无尽的淡漠。他，是再也不会因为自己失眠了吧。
“……先生，您该吃药了。”夏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刚才少爷跟我说药撒了，我……”
景灏再听不见夏雪说什么，他接过药一把全放进嘴里，久久的，没有喝水。
那个孩子，还是想关心他的吧？
虽然那个出发点，不是因为爱。
第五十章：探班
山泉般流畅的古筝，清澈明亮的琵琶，灵动清越的竹笛，最重要的，便是此刻在苏亦欢手上把玩的这支上品紫竹箫：低音深沉柔和，中音圆润优美，最适吹奏悠长恬静的抒情乐。
莫箫名中带箫，行到何处都是一管紫竹箫不离身。
苏亦欢来回踱了几步，脑里略一思索，竹箫转了几圈反手就唇，便是一曲《蝶恋花》。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语落，又有掌声响起。苏亦欢停下箫声，转身便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录音室门边的靳涛。
“呃，总监，是靳先生一直不让我通知您，怕打扰到总监。”站在一边的Maggie一脸的无所适从。
“嗯，Maggie去做事吧。”苏亦欢笑笑，又看向靳涛：“涛哥怎么现在来了？”
《莫箫》是公司全力打造的大制作，从主创到拍摄细节都十分钟重视，剧中所需布景摆设等并不到影城租用而是全部重金打造。剧组的全体演员最近都在集中学习古代宫廷礼仪，力求做到尽善尽美，礼仪学习之后还有专门的古代乐理知识学习。靳涛作为主演，到时候自然是要重点培训的，所以苏亦欢这个时候就见到靳涛很是意外。
“我这几天都在研究剧本，古词曲多少知道了一些，不过乐曲方面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所以想来请教你。”靳涛看看录音室里相应位置摆放着的乐器，又问：“乐曲制作，就在这两天了吧？我的耳朵真等不及要听你的新作品了呢。”
“涛哥言重了。我也就是略通一二而已，至于涛哥想问的问题到时候会有专门的老师到公司系统培训，不用急在这一时。”
靳涛平静的收回方才想要递出去的本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小翌，我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来看看你，你知道的。”
“……涛哥，对不起。”苏亦欢垂下眼帘，片刻后还是只能这么说。
“看来，无论什么时候，你能对我说的永远只有这三个字。哪怕……你忘记了他。”靳涛苦笑。
知道靳涛话里的“他”指的是景灏，苏亦欢没了言语。此时此刻再想到景灏，心里忽然有些烦躁，他把手上的箫放回盒子里合上盖子，转移了话题：“我等下要去探伊藤的班，就不陪涛哥多聊了。”
“我知道那晚上是你们……帮我引开的记者。”靳涛到底是说不出完整的话，“他……最近还好吗？”
“与其问我，你不如去问他本人。”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可莫名的，对于靳涛的逃避，苏亦欢就是有些反感。没再多说什么，朝靳涛略一点头，他自顾走开了。
两台强力洒水车源源不断的制造出倾盆的大雨，片场里的伊藤淋得落汤鸡一般地在和对面的女生大声说着什么，女生手里虽然打着雨伞，在“大雨”下也和没打差不多了。
“……梅子，你过去不是这样的啊。难道为了钱，你真的可以出卖自己？”
“辰辰……你可以当是我辜负了你，甚至背叛了你！我真的不想再和你一起过只做梦的生活！只做梦买不到我喜欢的东西，换不来我妈的医药费。你眼里只有你的舞团，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你喜欢普罗旺斯一眼也望不到头的薰衣草田，你喜欢荷兰的风车，你喜欢……”
“错了辰辰，那些是小女生的无知梦话，现在的我不要那些没有实质意义的东西，我要的是丰衣足食，我想要我妈健康。这些，你，和你的舞蹈，都给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