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阿苏，你那叔叔从进门就没少脸色不善的看你这边啊，你……惹他生气了？”季斯说的字斟句酌，什么都记得偏忘记了曾经的深爱，却又因此不再痛苦，他不知道该为好友难过还是高兴。

苏亦欢就算没回头也知道季斯所说的面色不善是个什么样，正考虑着是不是该说再见走人，刚才不知道哪去了的人扔了东西在自己手边，是被占走多日的车钥匙。

“还你。”伊藤抬脚坐好，面上难得抑郁，“是兄弟的，今晚陪我醉一场。”

“你干什么去了？醉什么，最近就要录音，你喝倒了嗓子怎么办？”

“……苏大哥，苏大总监！我拿我的人格跟你保证酒这玩意对我来说从来只有开嗓的作用，喝的越嗨我他妈唱的越有味！”伊藤直接拿起苏亦欢面前没喝完的酒一口喝干，还没再说话，季斯就上了新的伏特加和一桶冰块。

“喝吧！”季斯双手熟练的加冰倒酒，“咱仨，今天谁没醉就是孙子！”

苏亦欢此刻的眉毛可以拧成结，“伊藤泽，你发什么神……”话没说完，就被季斯阻止了，明显的，身边只顾着灌酒的人也根本没听到自己在说什么。

“借酒浇愁，是男人都会这么干。喝完了死死的睡上一觉，再大的事也是个屁。你那表情从进门也就没好过，你今晚也得往死里喝，有什么事今晚咱都心照不宣！”

“……”

夜色越深，酒吧越见热闹，这就是S市这个不夜城的特色。纸醉金迷，灯红酒绿。诱惑，欲望，堕落，这些字眼在夜晚的S市便是可以轻易宣之于口的。没有人在乎你的过去，也不会管你的将来，就是此刻，在一起放肆的快乐才是真。

季斯早已拖了凳子坐下靠在酒柜上不想再动，苏亦欢也好不到哪里，勉强以手支着快爆炸的脑袋说不出话，而伊藤泽，灌下最后一点酒，失控地趴在了吧台上，期间推倒了的酒瓶掉在地上摔碎，很快便有服务生过来打扫干净了。

“苏……呵呵。”伊藤嘴里嘟囔着，“钥匙，我还给你了……我以后不会，不会再烦着你。他，呵呵，他都骂我了……”

苏亦欢晃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谁？你在说谁？”

伊藤抓着苏亦欢的手，偏过头笑了笑，苏亦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喝多了的关系，他觉得一向大大咧咧的伊藤那笑里居然有些悲怆的意味。

“我知道他喜欢你……那年的圣诞节我就知道。你，呵呵，你还真是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人……”

“伊藤？”苏亦欢回握着他的手，“你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我喜欢他啊！从小就喜欢！”伊藤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高喊一声。这下换季斯皱眉了，按说酒吧这种地方多的是人喝醉了发下酒疯，可是看周围不少人都向吧台投来注目礼，季斯赶忙叫了服务员过来搀人。

“喂喂，我说你俩，有什么没说清楚的去后面房间再说，这两张脸喝得再乱七八糟凑近了看也能看得出来是谁，走走，到后面去。”

服务员忙走了过来扶着伊藤泽，苏亦欢自己虽然喝得头疼，但也不至于像他那样走路两条腿都会打架，自个扶着吧台下了地，正打算往里走，只听不知谁喊了一声“靳涛！”好多人全都蜂拥着往外跑。

“……看仔细了吗你？真的有个小男孩？”

“……真的是他吗？”

“C组已经往后面包抄到了，这次一定能拍到！”

“哇！要是再抢到了这个头条，我一定能升职……”

原本醉成烂泥的伊藤不知道哪来的意识听到这些，挣扎就要往外走，苏亦欢大骇，“你干嘛？再醉也知道那边有一大群狗仔！不想混了你？！”

“你，你不知道，我不能让他们再拍到他什么……还有贝贝，贝贝……”伊藤泽奋力想要甩开苏亦欢的牵制，“苏……我不能……你，帮帮我，我求求你……”

苏亦欢忍着头疼听着伊藤的语无伦次，对季斯咬牙道：“立马，让你的泊车小弟把我的车开到门口！”又转身拉过靠着服务生才没摔倒的伊藤泽，“不是科班表演出身，就把你的演戏天分全他妈发挥出来！”说罢，扶着东倒西歪的伊藤就要往外走。

“苏亦欢！你确定要这么做？你疯了你！”季斯直接冲出吧台想要制止，却被苏亦欢眼里的坚定打败了，“得！今晚全喝高了，全他妈疯了！”语毕，也等不及吩咐小弟，自己就抄近路找车去了。

此刻酒吧外面热闹甚于里面，习惯于抓新闻的狗仔们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而来，也让季斯讶异着原来自个的酒吧原来有着这么多的潜伏者，好在只顾抢头条的狗仔们不懂得逐一通过，推推攘攘反倒为那准备演戏的两人制造了机会。

正想着，那两人已经走到了车边，季斯定了定神，高喊：“苏翌！Eric！帮我签名！帮我签名！！”说着话，还真的递上一个本子和笔。

狗仔的耳朵何等灵光，只这一声便纷纷转过头来，也就是这一刻，伊藤攀着苏亦欢的肩膀，没有任何犹豫的亲了上去，而苏亦欢也紧拥着怀里的人，回吻的热烈。

一瞬间，狗仔疯狂了，对他们来说，抓到新近大红的Eric的八卦更重要，何况这还不是八卦，甚至不是绯闻，而是活生生的新闻啊！更不用说，这还是去年年底闹得沸沸扬扬的“苏翌性向不明”的铁证！片刻功夫，便全都蜂拥而回开始按快门。

镁光灯不间断的闪烁，狗仔们迫不及待的开始了轰炸：

“苏少，原来你的现任情人是Eric吗？！”

“苏少，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

“Eric，去年底关于苏少的新闻你有耳闻吗？你知道你们刚才的举动会给经纪公司造成什么么后果吗？”

“Eric，你是在为新戏新歌炒作吗？”

“苏少，你已是幕后制作人，Eric是不是因你的私心发掘的？”

……

……

凡此种种，苏亦欢显得很淡定，微笑着把伊藤泽扶进车里，“Eric很有才华，不过现在我们都喝醉了，各位就高抬贵手让我们走吧。”语毕，上车关门，季斯吩咐的代驾早已发动了车子等待多时，油门一踩，车子便把一众狗仔远远甩在了身后。

看着歪在一边眼里毫无神采的伊藤，苏亦欢道：“回家洗洗睡，明早自觉点，一起主动向君姐承认错误。”

“……”

“伊藤泽，从现在起咱们就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了，你最好别再有事情瞒着我！”

车窗外很应景的下起了小雨，苏亦欢的心境忽然多了些悲凉，他靠在车门上没有再说话。

车窗上的雨珠反射着S市主大道两边的灯光，和他上车前看到的，景灏肩头落上的雨滴反射出的酒吧灯光，一模一样。

第四十七章：卫离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卫离难得的听了几秒的雨声，手指继续熟练的在键盘上操作，他已经连续工作了7小时。敲下最后关键的一个按键，他靠上椅背伸展了四肢，又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开始往嘴里灌。30秒的等待后，桌上的三台电脑开始了繁复的筛选密码工作。

离得出最终的结果还有一段时间，卫离站起身开始踱步，这是他几年来每次工作接近尾声时候的习惯性动作。对他来说，这既是休息，又能把整个工作过程的每个细节快速的在脑海里过一遍，寻找漏洞。

寻找漏洞然后入侵甚至攻击，这就是他的工作的其中一部分，黑客。

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即时便有天气情况自动显示：明日多云，温度适中，西南风4级。卫离踱到窗边，看着外面在雨水掩映下显得支离的万家灯火。

随着那个人商业王国的壮大，已经很少需要他做这个黑色工作了。这是他一年多以来第一次接到黑客任务，入侵本市地产领头之一的东达地产的财务系统。集团虽然多元化，但是并未涉及房地产领域，卫离对这次的任务不是没有疑问的，只不过作为跟了那个人多年熟知他脾性的属下，问为什么从来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

他只需要和过去每一次那样的，用自己全部的心力完成收到的任务，他从不怀疑那个人能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商业神话，因为那个人是他的老板——King.H.的国王，景灏。

耳边传来连续短促的“嘀嘀”声，卫离唇角扬起，这也是他的习惯性动作，在完成任务的时候。

卫离第一次见到苏亦欢的时候，身份刚刚变成他的随身保镖，更确切的说，他要把苏亦欢每天在医院的一切情况事无巨细的向老板报告，包括吃了什么，睡了多久，吃药打针，见了什么人等等。

有点像监狱长。

那个孩子很安静，除了不多时候由夏雪陪着到花园散心，余下的就医除外的时间他都是一个待在病房里，有时站在窗边看着天空发呆，有时坐在床上听音乐写字或者看书，感觉上的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活泼好动爱打网络游戏之类的情况在那个孩子身上全都看不到——和他更是没有过交谈，安静的让卫离自己都没了存在感。

甚至可以说，那是死气沉沉。

让卫离从那孩子紧闭的世界里窥得一丝端倪是一次很偶然机会。说是偶然，因为苏亦欢从来不在白天睡觉，事实上，他知道那孩子连很多个夜晚都是清醒的。

那一次，也许是刚打完点滴也许是看书太久，总之就是，卫离在例行进房巡视准备报告的时候，看到苏亦欢躺在床上睡得很沉，而胸口上摆着他最近在看的小说。

这不是良好的睡眠习惯，所以卫离有责任和义务把书拿起来，然后，一张白纸从打开的书页里掉了出来。

随意的看了一眼，卫离有点带愣住了，因为白纸上面满满的都是他老板的名字，景灏。

所以，苏亦欢沉默，发呆，失眠甚至死气沉沉的全部原因，都来源于他的老板？

这是……喜欢？

卫离明白哪怕知道了那孩子心里最大的秘密，他也不了解他，很多的时候，卫离只能站在角落猜想那孩子在每次面对老板的时候都在想什么，为什么安静了那么久，又选在那么不恰当的时候表白，造成了最坏的结果。

——他那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和逃避的老板，被吓跑了。

在他看来，老板就是被吓跑的，因为在那次离开医院的例行交待的时候，老板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颤抖：

“……他这几天就能出院，我原来交代你的事情照旧……直到我回来。”

“是。”

卫离一如往常只需回答最简洁的一个字，这一次他却很想问老板要什么时候才回来，自然的，他是没有机会问出口的。

回到病房的时候，他毫无意外的看到苏亦欢抱着腿坐在床上，与往常任何时候都没有区别，只不过多了些许悲怆。

之后三年的时间里苏亦欢依旧是喜欢安静的独处，除了吃饭睡觉和上课，几乎所有的剩余时间他都是坐在房里那个大窗台上弹吉他或者写词写曲。每天的生活规律的像有了制度，连带的让他这个保镖变成了司机，除了家与学校之间接送，他没有任何作用。

有时候也会把从哥哥卫凛那里知道的关于老板的一些情况告诉苏亦欢——颇有点双面间谍的意味。不过当他知道他这个举动除了会让那孩子喝醉后昏睡之外再无别的作用的时候，他便不再做这件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如果说东达事件让他确定老板的心里有那个孩子，那么在苏亦欢离开景家四年后，卫离不再怀疑，他那冷心无情的老板，也是想要爱人的。

爱，对一个从小没得到过多少关怀的，完全靠自己双手打拼出适于自己生存王国的人来说，是陌生的。这点卫离并不比老板熟悉，若不是自小有哥哥相依为命，他深信自己也会变得跟老板那么古怪。人在身边的时候放任离开，人没了又比以往更关注对方任何时刻的任何举动，放一个定位仪在关心的人身上，这种举动除了用古怪，卫离不知道还有什么词能够形容。

隔了四年再次见到苏亦欢的时候，卫离以为这两人已经能像他看过的为数不多的那些电影那样，玩够了你追我跑戏码然后终于在一起——如果每个月见面不过一两次，每次都会争论或是冷战算在一起的话。

作为局外人旁观者，他不知道两人的症结在哪里，更不知道老板为什么明明知道有人想对那孩子不利的时候，不仅没有阻止反而把他调走。

卫离跟了景灏这么年，第一次没有按吩咐办事，只是，他还是晚了一步，早在知道那孩子一连七天都没有出门的时候就该提高警惕的。没有人想到，那孩子会以最残酷决绝的方式摆脱七年来焚心蚀骨的爱——自杀未遂，然后遗忘。

从苏亦欢进入景家以后，卫离自己陪伴他的时候远比景灏多得多。两人之间名义上是主仆，更多的时候，苏亦欢更像他看着长大的弟弟。他看着那孩子在以爱为名的剧毒里挣扎生存，终于变成了和那个人一样的，不敢再爱。

此刻又是雨夜，卫离远远的跟在景灏身后，他不知道老板要在雨中走到什么时候，这自然不是他需要知道的事情，他要知道的事情从来只有跟随和服从。

手机里传来哥哥发来的简讯，两小时前那个一经曝光足以震惊娱乐圈的消息已被成功压下，不会出现在八卦杂志上让大众谈笑或是唾骂。

卫离脑里忽然浮现一个很没有意义的念头：无论失忆前后，他永远不了解苏亦欢；无论跟了多少年，他也永远不能完全了解他的老板。他了解的，只是这两个人在七年的时间轮流扮演冷漠的角色，最终的结果只有互相伤害。

雨势渐大，卫离从身边跟着的车里拿了伞撑开快步追上景灏。

“总裁，凛刚回复负面消息已压下。”

“……你别跟着我。”和往常没有区别的冷淡声音，景灏没有停下往前走的脚步，重回雨里。

多年来，卫离看着景灏如机器般刻板的规律的生活，用很少的时间吃饭睡觉，几乎没有娱乐放松，除外的时间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作为商业王国的领导者，他的每分每秒都可以用数不清的金钱来换算……

卫离两三步再追上景灏，没有如往常一样的沉默，甚至是逾矩，“总裁，请回去吧。”冷静看着老板满是冰霜的眼神，卫离神色如常的又重复了一遍。

“卫离，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滚回去。”

卫离就像没听到，依旧挡在景灏身前没有移动半分。然后，料想中的拳头就真的砸到了自己脸上，“还有多少拳，您只管打。打完了就请回家。”以手背擦去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迹，他站稳了身体一副等着再被打的模样，却不曾想景灏没等他说完话就换了方向继续往前走。

卫离牙关紧咬，终于喊道：“灏哥！你是三十一岁不是十三岁！我眼里的景灏从来不会做这种幼稚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眼前的人终于停下脚步，卫离示意司机把车停到景灏身边，他上前打开车门，“灏哥，请上车。”看着老板终于上车，卫离在关上车门的同时暗自舒了一口气，然后绕到另一边坐到了景灏身边。

这本不是他能坐的位置，他觉得有必要把该说的想说的都跟老板说了，哪怕今晚过后就被炒鱿鱼。可是没想到，在他打腹稿的时候，景灏却先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