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这件事，陆修觉得兴致都被搅合了，走到座位上对陈策说：“我们走吧，换一家。”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不爽。”陆修啐了一口，“走吧。”

开车在路上时，身后还是有尾巴跟着。陆修看着后视镜里那辆幽灵一般的影子，忽然起了玩心，对身边的陈策说：“把安全带系好，我们来玩一下。”

原来陆修开的车是周政安的，回来不久他就买了自己的车，路虎越野，他最喜欢这样的车，开起来特别有征服感。这会为了跟在后面的尾巴，他已经把时速飙到了将近一百二十码。车子一个急速拐弯之后，陆修从后视镜里看到身后那辆车的车灯也在渐渐远去。“哈，跟我斗，还嫩得很呢。”

一转头看到陈策脸色几乎都白了。“天啊，照你这么开法，明天济阳的交警大概会全城通缉你吧。”

陆修大笑，伸手搭上陈策的肩膀：“你是好样的，咱们这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吧，很高兴认识你！放心吧，在济阳，估计还没哪个交警敢开我的罚单呢。”

“那我以后就跟着你混了吧。”

经过刚刚那一场畅快淋漓的飙车，陆修心情十分畅快，笑得也更加爽朗，他大力拍上陈策的肩膀：“嗯，以后在济阳，报我的名字，不说别的，横着走基本上是没问题的。”

回到家就接到周政安的电话，陆修一看到电话，脸上的笑容就冻结了：“周政安，你这个人是不是特别贱啊？我都把话说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陆修，你不要闹。我开了一天的会，我很累。”

陆修嘲讽地讥笑：“这话倒真是奇怪了，怎么是我在闹了，周政安，是你不怕麻烦地派人跟踪我，周政安，你就直说吧，你现在到底是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是想找你说说话，听听你声音，这样都不可以么？你能别话里带刺，对我像仇人一样么？”

陆修哼了一声：“周政安，你又在打什么算盘，是李微不能满足你么？所以欲求不满了吗？我再把话说清楚一点，我陆修没工夫也没兴趣陪你玩，你现在是一边美人在怀，一边跟我来这套，你当老子是什么人？周政安，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陆修，你总是像刺猬一样，稍微碰你一下就竖起你全身的刺，是不是因为你怕你稍一松懈防线就会崩溃？其实你自己比谁都清楚，你还是爱我的吧。”

“你简直是不要脸。老子现在有了新欢，你早就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了。”

“是吗？陆修，我告诉你，再我没有放下你之前，你休想爱上任何人，你别逼我，否则我真的会变得更加卑鄙的。”

“你他妈的周政安，你简直是变态。”

“你就骂我吧，反正我不介意真的变成一个变态。”

周政安说完就挂了电话，陆修憋了一肚子的脏话说不出，胸闷难当，“啪”地一声把手机摔在地上。周政安，你想玩是吧，我就奉陪你！

第十四章

顾西城和韩以乔的风波果然很快就解决了，不知道杜泽是用了什么办法，总之这个事情是告了一个段落。那之后电影的进展很顺利，一周之后，《双城》杀青。而后编辑的环节，陆修追求完美，事事亲力亲为，更加忙得不见天日。

又是一个熬夜的晚上，陆修站起身，长期盯着电脑屏幕的关系，他感到眼睛又涩又疼，腰酸背痛的，身体的每一个部件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不由感慨当真是不得不服老，早些年连续熬个几天几夜，只要睡了一觉就跟没事人一样，这会才熬了两天就觉得疲惫不堪了。

再一看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是疲惫之色，陆修一看表，已经半夜三点了，遂说道：“剩下的内容不多了，再赶两天就该结束了。大家今天先回去休息吧，完了之后我请大家吃饭。”

正说着，手机震动，陆修接起来，是陈策。这些日子他们经常一起喝酒聊天。“哎，你怎么还不睡觉，这半夜三更地打我电话。”

“我估摸着你还在工作，我也刚好做完手上的事情，要不要一起出来吃夜宵。”

“行啊，我这会正饿着呢，你在哪我去接你。”

陈策报了一个地址，是城郊的一个别墅区，有点儿远，陆修想了一下，还是很爽快地说：“行，没问题，半个小时后到。等着吧。”

陈策坚持要喝粥，带着陆修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幽深的小箱子里面，里面有一家粥店，招牌还亮着——“酉星记。”

进去之后陈策对那服务生说道：“两碗，还是老样子。”陆修趁着等待的功夫大量了一下四周，刚进来时候没有发现，仔细一看才发觉这小店外面看虽然不起眼，里面却是暗藏乾坤，小小的店面内只摆了四五张桌子，陆修再定睛一看，那桌子和椅子居然都是用上等红梨木做的，墙上挂的灯饰、装饰用的花瓶，一看就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陈策见他看得出神，不由笑着解释道：“你看出来了是吧，这家店可不是一般的粥店。”

“我在想，这家店的老板一定不是寻常人。”

“那是自然，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店里面，要是在的话我一定会介绍你认识他的。”

正说着，热腾腾的粥就端上来了，陆修一尝，是皮蛋瘦肉粥，皮蛋滑口，瘦肉筋道，粥也是熬得火候刚好，粘而不烂，在长时间的工作之后，一碗微咸的粥让陆修这样享受惯了的人也大呼过瘾。一碗粥很快见了底，陆修放下碗，顿时觉得一碗粥下肚子之后，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他满足地长叹：“真是过瘾啊，从来没有觉得粥也会这么好喝。”

“你喜欢就好。”陈策放下勺子，看着坐在对面的陆修，脸上露出微笑，“有没有曾经跟你说过，看你吃东西的样子，让人很有满足感。”

“嗯，有人说过，说看我吃东西像从难民区来的。”陆修也笑，“我觉得自己已经很懂的享受了，没想到你比我更加厉害，这么好的店子，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

“这家店的老板不是普通人，开这个店，也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图个乐子。”正说着，陈策手往陆修身后一指，“喏，说曹操曹操到了。”

陆修回头一看，来了一个男人，那男人身材高大，板寸头，脸庞坚毅，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让人感到微微的压迫感。饶是见过无数优秀人物的陆修，此刻也有些吃惊。那男人走到他们桌子跟前，冲陈策点点头：“很久不见你了。”

“嗯，跟你介绍，这是陆修。”

“你好，”那男人伸出手，“我叫纪未醒。陈策从没带朋友来过这里。”

“粥不错。”

那男人点点头，也不再多做寒暄：“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先走了。你们吃着，这顿记我这。”

陆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背后，感慨道：“他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确实。”陈策点点头，“我跟他认识很多年了，是个不错的家伙。”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笑起来：“不过估计最近为了一个小家伙正焦头烂额呢吧。”

两个人聊着已经到了早上六点，晨光熹微，陆修实在困得不行：“走吧，我送你回去吧。”

到了陈策公寓楼下时，陈策没有下车，只是看着面露疲惫之色的陆修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开车很不可思议？”

“嗯，是有一点，不过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只是忽然想到了，我以前遭遇过车祸，其实不是车祸，是暗杀，暗杀的对象原来是我的父亲，但是当时刚好我想学车，所以就开了我爸的座驾出去兜风，开出去没有两百米车子就翻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只是记得自己不停地爬，不停地爬。然后车子就在我身后十几米的地方爆炸了，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到现在还让我心有余悸。”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辆车被我爸爸最信任的人动了手脚。”陈策侧头看着陆修，“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信任一个人，完全的信任，是一件太过于危险的事情。”他停了一下：“但是，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咱们交情不深，认识的时间也不久，可是我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很自在。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因为我很少可以在别人身上感觉到，如果非要算的话，大概刚刚那个纪未醒是一个，而你是第二个。”

隐隐猜到他下面要说些什么，陆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沉默着。

“男人之间说这样的话或许太过奇怪了，”陈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这段时间总是会想要见到你，又怕打扰你工作，所以只能等到半夜，用请你喝粥这样蹩脚的借口约你出来，见你一面。所以，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们倒不如在一起看看吧。”

车内的温度打的太高了，空调在往外吹着热风，把陆修吹得头也晕乎起来。又或者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真的是太累了，以至于连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在这么多年之后，自己还会听到这样的表白，朴实无华，没有什么承诺，没有什么甜蜜的话，可是陆修知道，那个看似绅士温和实则骄傲的男人，一定用了最大的诚意。或许也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会犹豫了吧。

喜欢陈策吗？

陆修清楚地知道答案，都已经是三十几岁的人了，在这个圈子里沉沉浮浮，见过了太多的分合，早已经不相信爱情了。他们这样的人，说爱不爱的人，只会显得可笑。只是每次半夜醒来时，那种孤独蚀骨的感觉，仍是叫他想想都觉得冷。

杜泽说的对，既然周政安都已经选择继续前进，他的身边也有了别人，他会有自己的家庭，而自己难道还要一个人生活吗？陈策真的是一个聪明人，他先是用一碗粥，收买了饥肠辘辘的自己，后来又用一些朴实却温暖的话，收买了孤独了这么多年的自己。何况，他并不讨厌陈策这个人。

陆修说，让我考虑看看吧。

不知怎么，这个时候脑子里面又出现了周政安的脸，以及那一晚他说“你休想爱上任何人，你别逼我，否则我真的会变得更加卑鄙的”时那决绝的语气，他那样的人，说出的话一定会做得到的。陆修甩甩头，把混乱的思绪抛到脑后，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热水澡，然后是一个美美的觉。

陆修从思考中回过神，不觉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自家楼下，一抬头他看见前面停着的那一辆车，隐隐觉得很眼熟。像是，周政安的车。再一看车上显示的时间，早上六点半，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真是出幻觉了。”他笑笑。

三天之后，电影的剪辑工作终于告一段落，然后就是送审的过程。这不过就是走个形式，等到拿到通过审核之后，就可以等待电影上映的日期了。陆修也松了一口气。这也是他回国交出的第一份答卷，无论如何，总是希望可以做到十全十美的。

但是三天后，陆修却接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电影的审核被拒了。就是说，电影不允许在国内公映。理由是牵涉不健康色情内容。

本来只是走个过场毫无悬念的事情，居然会在半途被封杀？还是因为这样一个荒谬的理由？制作公司向管理局提出申诉，可是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

杜泽的办公室里面，气氛很紧张。“你是不是得罪了上面的什么人？”陆修已经为了这个事情整整一夜没有睡好觉了，“不然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拦住电影，这不是摆明了不想让电影准时上映嘛。”陆修在办公桌前转来转去，看着一脸悠然自得的样子的杜泽，不觉更加来气，一面猛敲办公桌：“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还可以这么悠闲，快点想办法。”

杜泽悠悠地从一堆文件夹中抬起头，瞥他一眼：“你觉得谁敢有胆量截住我的电影？虽然那边的口风很紧，可是我还是打听到一些内幕。”

“是什么？”

“拦住电影，是上面的意思。”

陆修愣住了：“上面的意思？”

“他们讳莫如深。”杜泽冷笑，“一部电影而已，居然惊动了上面的人，陆修，你还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吗？”

他这样问自己，说明事情跟自己有关系。陆修想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了：“你是说，周政安？”

“那小子自己是军区的人，可是影响力已经到了文化部门，他要是真想对付你，我看十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陆修，我早就警告过你了，周政安比你想象得更加可怕。”杜泽话锋一转，若有所指，讽刺地说，“不过我看他为了你，还真的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就要问你自己了。”杜泽说，“电影能不能如期上映，就看你自己的了。反正出钱的投资方不在乎，我更加不在乎，所以别指望我会出面，周政安那种人，我是碰都不想碰的。”

“他妈的，周政安欺人太甚了，居然使绊子截老子的电影。”陆修气得几乎要暴走。

杜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不到你这张老脸，还有点魅力嘛。”

陆修气得吐血。“等我先去找周政安算账，然后再找你算账。”说完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门被哐当一声带上，杜泽看着门，原来带着笑意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第十五章

就在陆修憋了一肚子的火想要找周政安去算账时，周政安却选择了避而不见，打电话不接，家里也见不到。这让陆修更加郁闷，好像是一只吹满了气的气球，忽然一下子被人用针给戳了。

眼见着电影原本定下的上映日期越来越近，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这天陆修好说歹说才哄得老爷子高兴，搞了一张军区的通行证，然后立刻就把车开进了军区大楼楼下。

一路冲到七楼周政安的办公室，他的秘书看到陆修吃了一惊，反应过来时陆修已经冲了进去。

“周政安，你这个小人！”

周政安只抬头看了一眼他，就转过了视线：“你有事么，没事的话我要开会了。”

“开你妈个头，”陆修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是你的意思吧，拦住电影？是你授意的吧？”

周政安露出笑意：“你的电影被拦住关我什么事，我管的是军区，那是文化局的事情，我管不着。”

“你跟我装蒜，杜泽的电影，谁敢拦？除非有更有影响力的人的授意。”陆修吼起来，“你不知道我为了那个电影辛苦了快七个月，现在就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要功亏一篑？周政安，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修，你总是问我想干什么，其实我想干什么，你不是最清楚么？”周政安从办公桌后面走过来，一步步逼近，“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试图激怒我，也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可是你就是不听我的话。”那说话的语气，像是在教训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陆修受够了这样的不平等的地位，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自己都是自己处于下风，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周政安，你简直就是个混蛋，从一开始，做错事情的人就是你。是谁当年先放弃，是谁当年利用我，那些我不计较了。但现在的你在利用你的影响力的时候，可曾想过，我当年是抱着怎么样的绝望离开的。而你，现在居然用这些来对付我？周政安，你还是不是人，你怎么还可以这么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