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笑：“他那种人，可不就是那样的。”

“周政安是个真男人，可是心机太深，捉摸不透，我不愿见你再执迷不悟，可是现在看你这样，也算安心了。我们这么多年兄弟，我总是希望你们都过得好一点。”杜泽看着监视器，语气平淡。

“咱们三中，就你是最清醒的。”陆修搂着他的肩膀，“你放心吧，你说的我都懂的。”

杜泽“嗯”了一声，目光停在监视器里出现的一个女孩子身上，是丁毓。丁毓的表现，连陆修自己的没有想到。看着那么单单纯纯干干净净的一个女孩子，到了镜头前竟像是变了一个人般，要不是先前就认识她，倒真的会让人觉得现在镜头里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她是谁？哪一家的艺人？”杜泽问道。

“是我从电影学院里挖出来的，怎么样，是块璞玉吧？她现在还没有签公司，你要下手可得赶快了，假以时日，她肯定会超过沈熙薇的。”

杜泽不置可否，只是推开座椅，起身要走。临走的时候他突然说：“看着是还不错，只是可惜，嫩了一点，还不会隐藏。”

陆修想了一下，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他笑笑，转向看向监视器里，表现确实不错，但是没经验，虽然极力隐藏，可是表演的痕迹还是太重了。这大概是每个刚从科班出来的学生都有的通病吧，拍戏又不是拍话剧。陆修抱着手看着她的表演，觉得有趣。

试镜完了之后，女主角的人选已经定了下来，还是一开始就看好的沈熙薇。沈熙薇表演经验丰富，在试镜的女演员里是表现最好的，所以也是当之无愧，这么一来也堵了很多心理不满的人的嘴巴。丁毓表现不错，只是太过稚嫩，幸运的是，她也拿到了电影里的一个角色，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出场没多久就死掉了。但是能参与这样的戏，对一个还在学校里的学生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的。

陆修找到在公司楼下打车的丁毓：“我送你回去学校吧。”

丁毓像是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

“正好顺路，上来吧。”车子开了一阵之后，陆修忽然开口，“你不要觉得太失望了，你的表现不错，只是需要磨练的。”

丁毓笑笑：“哪里，能参加试镜，还能拿到里面的角色，不知道多少人要羡慕我了。我真的很感激您。”

陆修笑笑，也不再说话了。透过后视镜，他看到一辆黑色的车一直无声地跟在自己后面，像是幽灵一般。他怒极，反而笑起来。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可怕的很，丁毓吃了一惊：“陆先生。”

“叫我陆修就好了。”陆修又恢复那迷人的笑容，“你最近可要好好准备，大概再过一个星期，电影就要正式开拍了，你还年轻，机会很多，关键是你要抓住每一个机会尽一切可能让大家都记住你。”

“我记住了。”

陆修点点头，看着跟在自己后面的那辆车，嘴角一撇。周政安，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就在电影开拍前两天，报纸上却又爆出了陆修的绯闻，还刊登出了他和丁毓在奶茶店喝奶茶店的照片，以及试镜结束他开车载丁毓的照片。报道里绘声绘色，说陆修为了自己的女朋友，不惜徇私，为自己的女朋友在电影里弄了一个角色。因着沾上大导演陆修的名字，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丁毓都变得人尽皆知了。

陆修身在这个圈子里，见惯了这样的绯闻，自然是不以为意，可是老头子那边又开始发飙了，报道刚一出来就电话打来召自己回家。

刚踏进家门，陆修就嚷嚷道：“热死了，张妈，给我倒杯橙汁来嘛。”

陆博远把报纸摔到陆修跟前：“还喝橙汁，你这个东西，你刚回来多久啊，又给我不安分啊，今天去开会还有战友问我你的绯闻，我这把老脸都给你丢尽了。”

陆修笑嘻嘻地坐到老头子身边，像兄弟一样搂着他：“哎，爸，报纸上写的能信嘛。”

老爷子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当即眉毛一挑：“可是你总归跟人家坐在一起、还送人家回去，这媒体总不好空穴来风吧。”

陆修两手一摊：“爸，我这不是尝试着跟女孩子约会呢嘛，是你说让我多去见见女孩子，没准就会发现女人比男人好了呢。我这不是在尝试呢嘛，要是成果不错的话，没准两三年之类就能让您抱上孙子了。”

陆博远的神色果然好了很多，只是脸依旧板着：“你要是能正正经经找女孩子我自然是开心的，你荒唐了那么多年，我再怎么骂你，也是希望你迷途知返。可是你那个圈子里的女孩子我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回头你给你嫂子说说，让李微给你介绍一两个。”

“是。”陆修一拍身边的周政安，嬉皮笑脸地说，“大哥，到时候就麻烦嫂子给我留意下，最好是能找一个和嫂子一样内外兼修的女生。”

周政安拨开他的手：“你自己跟他说。我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什么样的，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嘛。”陆修依旧是笑嘻嘻的，让人弄不清楚他说话的真假。周政安侧头仔细看他，在那样的目光下，陆修觉得不自在，遂转了头，跑到他老妈身边去撒娇去了。

周政安眯着眼睛看着一把年纪还在那插科打诨的男人，忽然觉得时光倒流了。要是陆修的个子再矮一点，再瘦一点，就完完全全是十年前那个陆修了。其实一开始他对男人真的是半点意思也没有，可是就是每天看着那个陆修跟猴子一样在自己跟前上蹿下跳，又嚣张又心虚，声音大，气势小，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觉得仗势欺人动不动脏话连篇的陆修竟然也可爱起来。再然后他开始有了懵懂的性意识之后，竟然发现在自己梦里的那个人居然是陆修。

说句矫情的话，陆修就是光一样的，总是不知疲倦地燃烧着，可是自己却偏偏是不能见光的。

想到这里，周政安就觉得有什么一把扯住了他的心，生生得疼起来。

陆修被老头子逼着在家里睡了一晚，可是到了半夜睡不着，就起身下楼去酒柜找酒喝。一伸手竟然碰到了一个热乎乎的身体，他吓得缩回了手：“谁啊？”

“我。”是周政安。

“你吓人啊，都不出身的。”陆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周政安对面，“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也睡不着？”

“我想到了过去的事情。”周政安抬起头，看见对面的人闪亮的眼睛，忽然就生了一股冲动，想要抱着他狠狠地吻一顿，“我那时候经常被你打，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在你家里，是吃你们家的住你们家的，所以也不还手，好像自虐一样，被你打了，就觉得欠你们家的少了。”他喝了一口酒：“可是后来进了部队，不管训练再怎么苦，我都没有喊过，估计我的忍耐力就是在被你打的时候锻炼出来的。但是我也发誓，这一辈子，再不会让人碰我。”

“杜泽后来找过你？”

“是啊，他把我揍了一顿，断了七八根肋骨，休养了好几个月才好。确实让我吃了点苦头。”说起那些往事，周政安是云淡风轻，好像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你也是傻吧，干吗不还手呢？杜泽什么出身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原来就是混黑道的，下手能有轻么？没把你打死就算对你客气了的。”

“我那时候心里想的是，你在法国估计比我更痛苦更难熬几百倍，我不还手也是为了让我心里好受一点。”周政安顿了顿，“你看，我那个时候为了把你赶出这个家，为了抢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做了些什么卑鄙的事情。”

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听到周政安主动提及以往，陆修只觉得恍若隔世，他恨了周政安这么多年，现在听他这样提起，竟觉得那些恨都淡了。“周政安，你马上就要结婚了，你的人生已经走上了正轨，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可是，”周政安继续说，“你的人生，已经被我毁了。”

他的话在黑暗中就像是一句咒语，让陆修觉得心都酸了。

第七章

可是，你的人生，已经被我毁了。

陆修的脑袋里常常回想起周政安说的这句话。那天夜色太深了，他记不起周政安的脸，所以他也无法判断这个男人说的话究竟又有几分是真实的。但是陆修想，要是再来一次，自己还会不会那样一往无前地爱上这个男人？大概答案还是肯定的吧。可是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呢，陆修不想矫情地去想那么多，都已经过去十年了，再怎么深的爱或者恨，也都该淡了。

“陆导，陆导。”

旁边的人叫他，这才把陆修从思绪中拉出来，他才反应过来，含糊地应了一声。戏已经拍了一个多星期，一切都进入了正轨，今天拍的正好是丁毓的最后一场戏，她本来戏份就不多，拍了三天就已经死掉了。

陆修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剧组连轴转拍了快两天的戏了，看着工作人员脸上的疲惫之色，他挥挥手：“今天就到这里了，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工作人员欢呼一声，陆修也笑笑，转身去跟副导演去商量下面拍戏的安排。正说着，就见丁毓走了过来，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陆修交代完了，转过头问道：“怎么了，你有什么事情么？”

“陆导，我能有这样的机会，真的很感谢你。这几天你也很照顾我，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所以我想今天晚上要是你有空的话，我能不能请你吃饭啊。”

“好啊。”

丁毓抬起头，似乎没有想到陆修会答应得这么爽快。陆修又接着说：“你拍戏的酬劳估计也不多，被我吃光了你可别哭鼻子啊。”他工作的时候不苟言笑，只要有一点做的不好的地方，不管是谁都会被骂的狗血淋头，所以很多人都很怕他，但是这样的人，只要稍微做点努力，就可以让如沐春风。丁毓果然脸都红了，点点头。

于是两个人来到了一家餐厅，不是很高档，但是胜在环境优雅，看的出来丁毓是花了心思去挑选的。

“陆导，这次真的是太感激了，我真的是没有想到我会有这样的机会，像是做梦一样。”丁毓举起了酒杯，“这一杯我真的要敬您，还要跟您说声抱歉，关于报纸上写的事情。”

“你不用觉得有什么，你能拿到这个角色也是你自己确实有天分，你表现的也不错，至于那些绯闻，你就更加不用担心了。等你哪天成了大明星，就会对这些习以为常了，”陆修宽慰她道，“我嘛，本来名声就臭，不在乎多一笔。”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笑起来。

丁毓蹙着眉头，只是笑笑，又欲言又止。“陆导，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感谢你了。”

“不要再说这些了，一顿饭怎么吃的心事重重的。”陆修看穿了她的心思，心里发笑，只是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专心切牛排，“对了，星秀公司的老总杜泽找过我，提起过你，说你表现不错，估计有意向要签下你，你自己考虑一下，他们大概不久就会找你谈合作的事情，你的看法呢？”

星秀是国内娱乐圈数一数二的经纪公司，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能得到这样的机会简直就是史无前例。果然，丁毓激动的脸通红，胸脯上下起伏着，她说：“真的么？陆导，你不是在骗我吧？是星秀公司吗？”

“当然是啊。”陆修微笑，“你看，其实成功也很简单是不是？但是以后你要更加努力才行。”

丁毓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连切牛排的手都颤抖起来。

吃完饭，陆修和丁毓两人并排着走出店里，刚出店门，就只听得闪光灯霹雳巴拉一阵闪。随即就是一大群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将陆修团团围住。丁毓哪里见得这样的场面，吓得一个劲得往陆修的怀里钻，陆修伸手护住丁毓，一面伸手去挡记者。

“陆导，请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你们是在交往吗？”

“她能得《双城》这个角色也是因为你的关系吗？”

……

一阵喧闹嘈杂，忽然从另一边出现一群黑衣人，立刻将陆修和丁毓护住，将记者们围在了人群之外，并护送着将陆修送进了他的车里面，而另外一群人则护着丁毓离开。不依不饶的记者还跟在他们后面，只是很快就被甩开了。

陆修开车回了自己的公寓，上楼的时候，越想这件事越觉得好笑，直到开门脸上都是露着笑意的。一开门就见周政和坐在沙发上，面色不善，似乎心情不好。

陆修心情愉悦，也不计较他派人跟踪自己的事情了，也不计较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了，他笑着说：“哟，稀客啊，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又在哪个国家访问呢。”

“事实上，我一个小时刚从日本飞回来。”周政安压着自己的怒气，“你刚答应陆伯伯什么，说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为什么那么不小心，为什么又会被记者拍到？”

陆修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哎呀，你不要这么严肃嘛，常在河边走，哪有不被拍到的，那些记者就是会乱写而已，你就算不和女孩子吃饭他们也会写你是个同性恋，管他们做什么？”

“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的名声想，你也要为陆伯伯想，明年就是选举的关键时期，你能不能不要再为陆伯伯惹事，再让他为你操心了？”

陆修板起脸来：“周政安，你又来跟我摆谱了，你还真以为你是我哥哥了？你凭什么来教训我？”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我要在乎什么？在乎那些莫须有的报道吗？我的名声本来就臭了，前些年也揍过几个不懂事的记者，我还怕背上这笔账？周政安，你替我瞎操个什么心？你是我什么人？你以为老爷子器重你，你就真是个什么人物了。”

周政安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努力平静下来：“陆修，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误解你。”

陆修嗤笑：“呵，周政安，你别虚伪了，你不就是怕我影响你的仕途嘛，放心吧，你的手段我还是知道的，估计你打个电话明天就没人敢报道今天的事情。反正你既然不怕麻烦天天派人看着我，这些事，就麻烦哥哥你替我摆平了吧。”

他那一声哥哥特意加重了语气，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周政安虽然怒极还努力保持着耐心，陆修最看不得他那副样子。他觉得自己也是恶趣味，每次一看到周政安生气，他就会觉得满足得不了，就想把这个人密不透风的面具给揭了。

周政安沉默了一会，再说话的时候，连脸上那点愤怒的表情都没有了。“陆修，你最近都在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陆修笑着点点头：“她还不错，是个好女孩子，有上进心，也懂事，长相也不错，要是真想找女朋友的话，她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刻意避重就轻，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得赞赏丁毓，这让周政安的心里好像又燃起了一把火，几乎又要烧掉他的理智了。这个人就是有这个本事，自己什么理智、什么心机在他面前，几乎脆弱的不值一提。“你这么聪明，不会看不出她的野心。”

陆修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了起来：“野心？周政安，你没有野心么？我也有野心，我想拿奥斯卡，这也是野心，谁没有野心啊。何况她想要的东西，我只要说句话就能给她了，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总比付出真感情还遭到欺骗要好得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