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勾勾的盯着姜辰看。
姜辰知道陶阿姨在气头上，身子侧了侧，知道陶丽华是不是要出去、却是眼见着陶阿姨泪眼婆娑的红着眼睛瞪着他看了好久，谁都没有想到的，女人“噗通——”的跪在了姜辰面前。
“姜辰，算我求你了，能不能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我们可以给你钱，可以给你房子，给你什么都可以，郑炜已经这样了，我是他的妈，我什么都不希望，只希望我儿子能健康，能和别的孩子一样的过日子。惊世骇俗的事情我接受不了，我只要我的儿子好好的，算我求求你了——”
病房的大门开着，楼层里所有人都听到了女人的话。那些拿着护理器具的护士们都停了下来，往姜辰他们的方向张望。
“陶阿姨……”这一幕太过震撼，来的太突然了，姜辰脑子空白了几秒，才明白了陶丽华的意思。“阿姨，您别难过，我们院长也在，还有那么多同事……对郑炜……会让大家误会……”
姜辰首先想到的是郑炜在医院里的形象……不能毁了。
“误会，我误会什么？现在连老郑都帮你说话了，你真能笼络人心！我告诉你，我是郑炜的妈，我绝对不允许事情就这么离谱下去……你们都不要脸了，我还要什么脸！”
“阿姨，您……先起来，我会走的，我一定会走的……我从来没有要抢走您儿子的意思……我只是他的同事，只是因为郑主任帮助我照顾北北这么多年，我才……才感谢……郑主任，帮忙照顾着……绝对……不会……变成你想的那样……”
姜辰强忍着胃里一直往外冒的酸味，不仅仅是胃里的感觉是酸的，眼里也酸酸的……
“那你别再来了，以后也别再带北北出现在我的家里。所有忘恩负义的罪名我来担着，现在老郑和你们领导都在，我要你姜辰答应我！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陶丽华有些西斯底里的，用喊的。
姜辰知道陶丽华积压的不满和情绪都爆发了，在院长和那么多郑炜的同事面前，姜辰还能说什么呢。他突然恨起了自己的胃，如果刚刚没有突然间的疼，还能再好好的看看郑炜，还能……再多看一眼，好好的再记一下他的样子，明明现在那么的别扭又难看，可是……谁让那是自己喜欢的……
只是——
“阿姨，您是误会了，不过我一定答应你……一定答应你……以后都不来了……您自己的身体要保重，不然郑……郑主任也会担心……我这就走……这就走……”
姜辰进了病房拿了自己的外套和放在柜子上的手机，像一脸严肃默不作声盯着自己动作的郑国栋鞠了一躬，默默的走到陶丽华面前，终于扶起了伤心欲绝的女人。
“阿姨，郑……郑主任他今天晚上不能吃东西，明天一早还要做全身体检……”姜辰最后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然后姜辰在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默默的走出了病房。叶院长伸手想拉住姜辰，却是被陶丽华盯的什么动作都不敢做。
陶丽华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病人家属长期的压力积压后的情绪不稳，是绝对不能和他们对着干。这是老院长的经验。
整个楼层都有开门看热闹的病人家属还有护士，还有值班的医生。姜辰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只是，胃里开始疯狂的绞痛，痛的他很想哭。
电梯很快就来了。门打开，里面还有几个病人家属，他们谁也没注意低着头的姜辰，往里面让了让，姜辰也就走了进去。
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姜辰听到身后的电梯门才悠悠的关上……
姜辰几乎是反射性的转身按了下一楼的按钮，等电梯门一打开，他就冲了出去，找到最近的厕所，吐的昏天黑地……
姜辰一走，叶院长就叫了王芳下去看着姜辰，那个人刚刚的脸色很不对。
可是，没有人再见到过姜辰……
姜辰就真的消失了。
他大病了一场，七八年没有犯过的胃病折磨他不轻。他几乎不能吃东西，吃了就吐，吐了吃了药，继续吃东西，再吐，再吃……
姜辰自己就是医生，对这个症状他不陌生。很多年前，也是自己一个人一点点的熬过来的。
好在，北北暂时住在张楠家里。好在不用给北北看到自己太过那么狼狈的样子。
只是该怎么和孩子解释，姜辰不知道……
北北每天都会打电话过来，说要郑叔叔接电话。姜辰一开始还打着精神编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着北北，后来，所有的理由都用完了，姜辰变得害怕听到手机铃声响的声音。
胃病折腾了一个多礼拜，总算被药压了下去。姜辰好好吃饭了几天，又开始发起了烧，好在他暂时还没有回去上班，于是每天就在家里吃了睡，睡醒了吃药，做点吃的继续睡。
那么悠闲的生活，他好久好久没有过了。
姜辰每天没事就会发呆很久很久。想想以前快乐幸福的时光。
现在不快乐，未来，或许也就是这样了……对于郑炜，他能做的，他全部都做了，已经没有什么遗憾，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留在那里的理由……
一个大男人，赖在那里不肯走，被郑炜的父母看做眼中钉，总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还好，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幸福的回忆。那些回忆都是甜的……郑炜，北北还有他，三个人，好歹也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那些日子，过的好快好快，好像北北是一天就从婴孩变成了小少年，好像眼角的那些纹路也是一夜之间就刻上去的。回忆总会让人觉得，过去的时光总是那么的飞快而逝，而现在未来的时光，是一分一秒都会那么的漫长……
“好在，我也曾经幸福过。”
第十九章：长大
那天郑炜从CT室回到病房，张口就问：“姜辰去哪了，他胃不舒服，得看着他吃药。”
在场所有人，没有人敢接话的。
最后是陶丽华回答：“小姜那么多天照顾你也够辛苦的了，我让他回家休息去了。”
“你和他说了什么？”郑炜靠在床上，刚刚找人吃药的温柔眼神一下子就冷到了冰点。他根本无视母亲还是红肿着的眼睛。
“你是我儿子，我说了一个当妈该说的话。”陶丽华是有些发狠的看着郑炜。在他的记忆里，儿子从来都没有和她红过脸，从小都乖乖的很尊敬她，是个很体贴的孩子。她以为，只要她强迫，那么郑炜就会妥协。
郑炜有些吃力的闭了闭眼睛。等他眼睛再张开的时候，他正在拔手上输液的针头。他的协调性还有些问题，一用力，就满手的血。他也不顾，去拔身上测生理指标的那些管子。
叶院长和王副院长都在场，一开始所有人都吓傻了，等郑炜自己卸掉了病床的护栏翻身下床，用力过猛，刚好的腿更本站都站不稳，一下子直挺挺的往地上摔。
一些都发生的那么的快。
叶院长觉得那一刻他那颗心脏都不跳了。
所有人在那一瞬间才本能的冲过去扶郑炜……
叶院长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偷偷的在抹眼泪。一直在场的王芳还有门口的几个护士，也都哭了。
里面，人摔的不重，没事。王副院长在打镇静剂。叶院长让打的。
那个人从头到尾都不说话，只是挣扎着要下床。
陶丽华一直看着儿子，只是哭，郑国栋闭着眼睛，身体抖的厉害。
“这回你满意了？”
等病房里只剩下一家三个人。郑国栋睁开了眼睛，通红着双眼，抬头看了看哭的狼狈不堪的妻子。
“再让我选，我也还是会这么做……”妻子的眼睛里很复杂。满脸的心疼，却是透着些决绝。
“哎……你想没想过，等他醒来了，我们该怎么办……他什么脾气你做妈的还不知道吗，我都不敢和他硬着来。”郑国栋愣愣的看着在镇静剂帮助下睡的很平稳的人。
“……我，就是没有办法接受。”
“所以你要逼死儿子？当年他要出国，我是怎么逼他的，你忘了？最后他还不是说走就走……我们都老了，早就抓不住他了，能接受他的决定就支持，不能接受，就闭上我们的嘴。我们还有几年好活？也不就是想看着他好好的，只要他开心，什么形态真的那么重要吗真傻”
“你现在来怨我？”
“我怨我自己……”老参谋长握着拳发泄般的砸向自己的腿。
……
当郑炜药效过去的时候，叶院长和王副院长都来了。郑辉也在。几个人死愣愣的盯着郑炜，随时准备制止他过激的举动。
好在郑炜很平静的睁开眼睛。看了看围上来似乎都神经紧张的人。说的还是之前同样的那句话。
“他胃不好，要吃药。”
在场还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该怎么回话。
“小郑，我负责去盯着姜辰吃药。你答应我配合治疗。”叶院长轻轻的叹了口气。最后没有人接的上话，只有他接。
“xxx胃冲剂，他喝那个才有用。”
然后，郑炜就一直很安静。
叶院长一直联系不到姜辰。没办法，只能亲自找到家里去。
好在，姜辰家的灯是亮着的。倒是开门见到姜辰的时候，老院长很长时间都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姜辰的眼睛有些凹了下去。脸色煞白。不知道这副样子，是这几天闹的，还是这几个月给熬的。
“院长你怎么来了？”姜辰赶忙让人进屋。
“呵呵，不进去了，就是来看看你。”
“我挺好，在家里休息呢。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姜辰摸了摸胃。
“……恩，你好好的就行。啊，这个药你拿着，中成药家里有就喝，病好了也再多喝几个疗程，别嫌麻烦，胃要养好了才行。”老院长鼻子酸酸的，递给姜辰很大一袋子的药。
“厄，院长，那么多……”
“拿着吧，好好照顾自己，我就下班顺道过来，得回去了。今天女儿回家吃饭……”叶院长说完就要走。
“谢谢。慢走。”
……
从头到尾，姜辰都笑着。等人走了，低头看着袋子里的药，傻愣愣的呆了好久好久。
姜辰知道自己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因为他还有北北，他还有北北要照顾。
他一直好好的吃药。等烧退了，就把北北接回了家。
北北有些日子没有见到爸爸。有点认不出来，小孩子说不出，可是爸爸看起来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姜辰做了一桌子的饭菜。都是北北爱吃的。北北看到爸爸的样子不敢乱说话，也就是闷着头吃饭。一顿饭下来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
家里明明开着灯，可是客厅里好像就是暗暗的，有点让人透不过起来。
“爸爸，你是不是不开心？”北北帮爸爸收拾桌子，还是忍不住的拉了拉爸爸的衣服。
“爸爸没有不开心，北北，等会儿爸爸有话要和你说，你要乖乖的听，好吗？”姜辰对着孩子笑。
“恩。好的。爸爸我帮你洗碗吧，在楠楠家都是张楠洗碗的，我负责擦盘子。”北北乖巧的说。
“恩，北北，长大了，也懂事了。”
……
“北北，爸爸已经想不出更好的理由，给你解释为什么我们不能再去找郑叔叔……”姜辰坐在北北海绵宝宝图案的小床上，看着北北的眼睛。他努力的镇定着，像讲睡前故事一样的慢慢的和北北说：“现在爸爸和你说的，都是很认真很认真的话，所以，北北一定要认真的听，努力的理解，然后，这些都只是爸爸和北北还有郑叔叔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包括张楠也不能说，可以吗？”
北北看着姜辰，有些被爸爸认真的样子吓到了，点点头，恩了一声。
“……因为，爸爸我，喜欢郑叔叔，想……想像张楠的爷爷奶奶那样和郑叔叔住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只是，北北你要知道……我们生存的世界，有它的规则和秩序，男人应该……和女人相互喜欢，组成一个家庭，一起生活在一起。我和郑叔叔的都是男人，所以，不能相爱，不能在一起。北北你能明白吗？”
“可是，爸爸，为什么我们要离开郑叔叔呢，爸爸只要不喜欢郑叔叔，我们不就能在一起了吗，就像以前那样。”北北是真的听不懂。
“……北北，你太小，可能还不懂，爸爸没有办法不喜欢郑叔叔，所以，爸爸没有办法，如果一定要和郑叔叔在一起……那么就会有很多人讨厌爸爸和郑叔叔，他们可能也会讨厌北北……所以，爸爸只能这么做。”姜辰楼过北北。
“爸爸，会有谁讨厌你们呢。我就喜欢看到爸爸和郑叔叔在一起，爸爸只有和郑叔叔在一起的手才会开心，不是吗，北北就知道这点。”北北依旧不懂。
“北北……因为你是我们养大的孩子，自然是喜欢我和郑叔叔在一起的。可是，除了北北你，爸爸违背了规则，所以，是要受惩罚的。”
“受什么惩罚？就是不去找郑叔叔了吗？郑叔叔现在还在医院里，我们不去看他，他好可怜的。北北舍不得。”这句话北北能明白，他着急了。
“傻瓜北北，郑叔叔还有他的家人呀。有郑爷爷和陶奶奶照顾他的。我们只要自己过自己的生活，然后心里祝福郑叔叔早点康复就好……”姜辰搂着孩子，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孩子的肩膀，嘴上这么说着，连自己眼眶红了都不知道。
“爸爸……郑叔叔还有郑爷爷和陶奶奶。可是北北和爸爸，只有郑叔叔……”北北哭了。他不想再也见不到郑炜。他期待了好久好久的，等郑叔叔身体好了，一家人又能在一起，等放暑假了就一起去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爸爸教他拉琴，郑叔叔陪他到处玩耍……
“傻瓜北北，爸爸还有北北，北北也还有爸爸，以后北北会长大，然后也会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家人，然后北北周围就会很热闹的……”
“爸爸……”
“恩？”
“北北不要别的家人，以后郑叔叔不在了，北北就一直一直的陪着你……好不好？”
“恩……好的……”
“北北很快就会长大的，然后就能帮你做家务，然后陪看书，陪你去没有去过的地方……”
“恩……”
“那么，爸爸，你别难过了……”
……
那晚，姜辰是搂着孩子睡的。睡的很踏实，没有梦的一觉到天亮。
而怀里的孩子，明明才一个多礼拜没有见，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明明还是那张肉肉的小脸，长长的睫毛，软软的耳朵，但是好像一夜间长大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