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来一挂吧，大过年的图个热闹，我这炮你放心，保证够劲！说一万响绝对一万响，要有一个哑的你尽管来找我，我赔你一挂新的！”

萧二在心里哼了一声，简直是废话，鬼才知道有没有哑的，难道还会有人数着到底有没有响够一万下？

“多少钱？”夏叔问。

“大哥一看就是爽快人，给你打个折，一百五十块钱拿走。”

夏叔皱皱眉，他对这东西没什么概念，于是转身问萧二：“小哥，这个怎么样？”

萧二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的那群学生就围了过来。

“哎呀大叔，一百五都能买两挂了！”一个瘦高个的男生尖着嗓子说。

老七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小兄弟你可别乱说，你看看我这炮的质量，进价都要一百三，再加上运费仓库保管费，一百五我可真没多要。”

“别唬人了，东街那摊上一模一样的才要七十五，你还说你没多要？”另一个穿着姜黄的羽绒服的男生高声说。

老七的声音立刻也高了起来：“你说东街哪个摊子？就我这样的一万响‘撼天雷’，要是真有人卖你说的那个价，我就去买他一箱！”

“拉倒吧，刚刚我们问你你还说九十一挂呢，怎么眨眼就变了？”

“就是，你家的东西就是贵，贵就贵点，但也不能骗人啊！”

“大叔你别在他家买了，往前走不远还有个摊，也有这种的，才要七十五。”

“……”

几个小伙子七嘴八舌的吵嚷起来，气得老七脸上黑一阵红一阵，粗了嗓门喊道：“我说你们几个小孩儿到底买不买？不买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萧二被他们吵得头疼，往旁边让了让，远远看着夏叔在一群人中间苦着张脸，忍不住有点幸灾乐祸。

那边吵得正热闹，旁边忽然又来了个人，那人像是要卖炮的样子，沿着摊子边走边看，慢慢就靠近了过来。

萧二看着那人慢慢的挤进人群，又装作不经意的挤到夏叔身边，突然就觉得不对头。他立刻扔了手里的袋子往夏叔走去，这人绝对有问题！

但还没等他挤进人群，忽然就听见夏叔的声音响起来：“你干什么！”

第十四章

夏叔这一嗓子效果不错，所有人立刻都安静了，转过头看向他这边。

萧二分开人群两步就走到了夏叔跟前，只见他一手还拿着那盘火鞭，另一手正抓着那人的手腕子扬在半空。

终于肯现身了么？萧二飞快的打量一下那人，中等身材路人颜，属于扔人堆里挑不出来的那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在哪里见过这人的感觉。

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萧二在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肯定不是瑭爷的人，但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点什么。

那人显然没想到夏叔会有这般身手，他有点吃惊的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夏叔，又有点慌张的在萧二和人群中扫了一圈。

众人也迷茫加吃惊的看着他，和他被夏叔抓着的手。

那人在众人的目光中有点尴尬的甩甩手，发现夏叔抓得挺紧，于是他又狠狠挣了两下，但都没有挣开，最后只得恶狠狠的喊了一句：“放开！”

“你干什么？”夏叔放下手里的炮，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操！这话该我问，你他妈抓着我干什么！”那人还是徒劳的挣扎着，想把手从夏叔手里摆脱掉。

“你这手刚才放错兜了吧？”夏叔眯起眼睛，手上加了劲儿，把那人抓的忍不住叫起来。

“唉唉唉！放开放开！！”那人皱着眉头喊。

“小偷！”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立刻引来一阵惊呼。

“你他妈才小偷呢！臭小子嘴里放干净点！”那人有点恼羞成怒，冲着人群喊了一声，这边却怎么也挣不开夏叔的手，只得又恶狠狠的盯着夏叔说：“你想怎么样？”

夏叔还没说话，那一群小伙子先不干了，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刚刚又正和摊主吵得热闹，现在碰上这么一事儿，都忍不住有点热血上头了。

“真是小偷！”有人喊。

“搜他身！看他偷了什么！”又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对！搜他身！”立刻有人应和一声。

看着这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围上来，那人不禁有点心虚了，又硬着头皮喊了一句：“谁他妈是小偷！你们有证据么！”

“搜出来东西就是证据！”说着就有人伸手去抓他的衣服。

那人也顾不得夏叔了，用另一只手胡乱推开那些伸过来的手，边比划边喊：“我看谁他妈敢动我！”

老七一看情况不对，生怕等下打起来波及到自己的摊子，赶紧从炮摊后面绕出来，试着打圆场：“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嘛！”

结果根本没人理他，一群人拉拉扯扯眼看就要打起来。

萧二早被人从里面里挤了出来，这会儿也不急着往跟前凑，他倒是要看看夏叔准备怎么唱这出戏。

夏叔这会儿已经松了手，看着那人被一帮小伙子拉扯的狼狈不堪脱身不得，不易觉察的勾了勾嘴角，目的达到了，他也该走人了。

结果还没等他挤出人群，就听见人群里有人高喊了一声：“快打110！”

众人一下被这句话提醒了，立刻又七嘴八舌的叫嚷起来。

“对！快报警！”

“摁着这小子别让他跑了，等会儿警察来了直接送派出所！”

“谁带手机了，快打电话！”

那人正被两三个小伙子架着胳膊动弹不得，一听见有人要报警，忽然扯着嗓子也喊了一句：“对！快他妈报警！看看警察来了到底他妈的逮谁！”

这一嗓子喊完，所有人都傻了，哪见过小偷自己喊着要报警的？

夏叔眉头一皱，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然后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一直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萧二在那人喊完这一句话后突然走上前来，二话没说抬手就是一拳。

萧二这一拳一点没留劲儿，毫无保留的挥了出去。

“我操……”那人被萧二一拳打在脸上，嘴角立刻见了红。

人群一下散开了，毕竟都还是半大孩子，刚才就算叫得挺欢实，可谁也没真的动手，现在萧二这真刀真枪的一下还真把他们吓住了。

那人本来是被人架着的，突然被放开再加上萧二这一拳，就有点站立不稳往后踉跄了一步。

还没等他站稳，萧二抬腿又是一脚。

这一脚还是毫无保留，结结实实的揣在那人肚子上，直接把人踹的横着飞了出去，砸在身后的炮摊上。

那炮摊不过是几块木板和几个空箱子搭的，哪里禁得住一个大活人这么一砸，一下子塌了架，带着上面的各种烟花炮仗散了一地。

“神仙啊！！”老七一看泪都快下来了，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大过年的摊上这档子事。

那人被踹的躺在地上半天没起来，半蜷着身子捂住肚子连骂都骂不出来了。

萧二走上前去，低头看看地上的人，一弯腰拎着领子就把人从一堆破木板和空箱子中拽了出来。

老七一看萧二这架势，以为他还要再来几下子，也顾不得许多了，赶紧上前阻拦。

“别别别，兄弟咱有话好好说，大过年的别动手啊。”他不敢碰萧二，只能伸手去扶被打的人。

但是萧二却没打算再动手，他只是把那人从塌了架的炮摊中拽出来，推开老七后把人扔在了一旁的空地上，然后伸手从兜里摸了根烟。

“借个火。”萧二摸了半天没找到火机，抬头冲傻在一旁的老七说。

“哦……哦！”老七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赶紧从兜里掏火机苦着脸递过去。

萧二接了火机突然想起点什么，看一眼旁边的炮摊上挂着的“严禁烟火”警告牌，又把火机递了回去，然后把烟扔了。

老七长出一口气，几乎是千恩万谢的接过了火机。

萧二扔了烟就往地上一蹲，面无表情的抬眼看看一旁的夏叔，夏叔也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两个人就这么相互看着，谁也不说话。

气氛一下子诡异了起来，一群人看看夏叔和萧二，再看看地上躺着的人，谁也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谁也不敢出声，更不敢动，只好都傻傻的站着。

还好这诡异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被一阵警笛声打破了。

一辆110的巡逻摩托远远的驶了过来，警察支好车摘了头盔，看看傻站着的一群人问：“怎么回事？”

夏叔和萧二一个站着一个蹲着，都不说话。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抓小偷的事，还是该说打架的事。

警察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抓住个小偷。”有人弱弱的回了一句。

“人呢？”警察问。

人群往旁边让让，有人指指萧二脚边雪地上的躺着的人。

警察走过去看看，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打得够狠的。”然后蹲下来，伸手推推那人：“喂！醒醒！”

地上的人睁开眼看看是警察这才哼哼唧唧坐起来，看见旁边蹲着的萧二，赶紧又往警察那边挪挪。

警察看那人虽然脸上挂了彩，但应该没啥事，这才站起身来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然后问：“谁是失主？”

有人又指指夏叔。

“丢什么了？”警察问。

夏叔摇摇头：“什么也没丢，他刚把手放我兜里就被我发现了。”

“……”警察有点无语，伸手拽了地上的人，拉到夏叔面前：“好好看看，能确定是他么？”

“是他。”夏叔点点头。

“站好！”警察使劲拍拍那人弓着的背：“你把手插人家兜里干吗？”

“嘶——靠！谁他妈没事干把手插他兜里了！”那人被警察拍的倒抽了一口气，半天才缓过来叫了一嗓子。

“逮你个现行还不承认是吧！”警察说着又拍了一下，“叫你站好！”

“我操！警察叔叔您能轻点拍么？”那人又是一声哀嚎，“我他妈出来买挂鞭，莫名其妙就被人打了，还被人冤枉是小偷，现在这世道还他妈有地儿说理么！”

“你嘴巴干净点。”警察瞪他一眼。

“我说警察叔叔，您来的正好，您倒是给评评理，这帮人非说我偷他东西了，您问问他们，到底谁他妈看见我把手插他兜里了！”

警察挨个看了一圈，没一个人吭声。

“看吧看吧！这会儿怎么都哑巴了？”那人一下来了劲儿，伸手往人群里一指：“你看见了？你看见了？你？还是你看见了？一帮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行了你！别得寸进尺啊。”警察把他的手拍下去，不耐烦的说了一句。

警察有点无奈，这种人他见得多了，这种事他处理的也多了，既然东西没丢也就没有证据，何况看样子人也被收拾过了，要是有气也该撒过了，现在就算以扰乱治安为由把人带回去，顶天也不过就是关个48小时还得原样放了。

一般来说，这种事怎么处理关键还得看失主的态度，很多失主有时候怕惹麻烦想息事宁人也就不再追究了，要是碰上正义感特别强的，也不过就是把两个人都带回去做做笔录，但是没有证据，最后恐怕还是不了了之。

“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办。”警察看夏叔。

夏叔不说话，看看萧二，萧二正低着头拿手在雪地上划来划去，好像这事跟他没一点关系。

夏叔看了一会萧二，见他没有抬头的意思，于是对警察说：“算了，反正东西也没丢。”

警察叹口气：“行吧，那就这样。以后出门注意点，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说完又转过身对身旁还在眦眉瞪眼的人厉声说：“别怪我没提醒你，下次再碰上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大过年的别找不自在。”

然后又对其他人挥挥手：“都该干嘛干嘛去，散了吧。”说着带上头盔往摩托上一跨，就要发动车子走人。

“别啊！警察叔叔您不能走！”突然有人喊了一句。

警察扭头一看，说话的竟然是那个被揍得嘴角挂血的‘小偷’。

“怎么，你就这么想跟我回所里？”警察挑挑眉毛看着扑过来抓着自己车把的人。

“警察叔叔您没看见么？我这都快被打残了，您不给管管啊！”那人拔高了声音，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

警察无奈的又把头盔摘下来：“谁打的？”

那人伸手一指旁边蹲着的萧二：“他！”

警察只得重新把车支好，走过去看萧二：“哥们儿。”

萧二终于有了点反应，拍拍手里的雪很干脆的站起来：“是我打的。”

“为什么打人？”

“看着不顺眼。”

“……”警察无语了，他本来想随便问两句找个台阶把人打发了就算了，结果现在看来这哥们是诚心找事啊。

“警察叔叔！我强烈要求政府给我做主，严惩行凶者，还我一个公道！”那人又在旁边阴阳怪气的叫。

警察回头瞪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转身又对萧二说：“是不是因为他偷你朋友的……”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萧二打断了：“就是看他不顺眼，没别的原因。”

警察差点就把头盔扔过去了，没见过这么轴的人！算了，既然人家都上赶着要跟自己走了，他还废什么话啊。

于是警察沉了脸色，抬手一指萧二：“你。”

再一指‘小偷’：“还有你！你们两个，跟我回所里做笔录。”

第十五章

人群很快散了，只剩下一地凌乱的脚印和散落的炮竹，夏叔看着那三个人消失的拐角有点走神。

老七苦着脸收拾了摊子，连砸带压半拉摊子的炮算是毁了，他看看站在一边的夏叔，张了几次嘴都没敢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刚动手打人的是被警察带走的那个年轻人，但是此刻面前这个脸上看不出表情的中年男人却给人更强的压迫感。

跟这人谈赔偿恐怕不是明智的选择，看着来只有自认倒霉了，老七拖着宽面条泪想。

夏叔现在的心情其实有点复杂。

那个‘小偷’扯着嗓子喊报警的时候他只是有点怀疑，但是后来萧二的反应让他彻底明白了，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套儿。

然而更让他郁闷的是，明知道这是个套儿，却还是只能钻进去。

看来小猫的主人不止一个，有点麻烦了。

叹口气，夏叔终于收回了视线，弯腰捡起地上的购物袋，萧二拎着的那两个袋子里东西大部分都散在了雪地里，他走过去一一捡起来重新装好。

走到刚刚萧二蹲着的那块地方，夏叔一愣，雪地里有一些看起来很规整的痕迹，他换了个角度看过去，那是两个字。

谢谢。

看着印在雪地上的这两个字，想起刚刚小哥伸着指头在雪地上划来划去的样子，夏叔忍不住笑了，字写得不错，就是话说的早了点，真的要谢他，还不如回来跟他一起吃顿火锅。

夏叔收拾完了地上东西，拎着袋子往家走，走出没几步又拐回来，鬼使神差的把那些被砸的炮打包全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