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心(生子)——镜渠
镜渠  发于:2014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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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雪凝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抬手抿了下鬓角的碎发才道:“我是看吃了这么久的药,公子的身体好些了没。”

“连你觉得我这身体太过无用了吗?”苦笑一声,他涩然道。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公子想到哪里去了……”傅雪凝没想他会错了意,急忙要解释。

穆水涵一摆手,重新又躺下了。

翌日,莫天啻再次来到缚心阁,并且还带着一名胡子花白的老者。那老者背着沉重的医药箱,一看就是个大夫。

刚吃完药,正昏昏欲睡的穆水涵诧异地看着他,昨日两人相依偎着躺在床上的情景兀然闯进脑中,又慌忙移开视线。

一旁的傅雪凝在老者进来时,就已吓得面无血色了。只有宋祁璟还算神态正常,他瞪着眼在莫天啻和老者身上来回转悠,同样也感到纳闷,一时忘了离开。

“你要看的人在床上。”莫天啻只略瞥了眼他二人,对一旁的老者说道。

“是,是。”老者连忙走过去,看了看坐在床上的穆水涵,便拿出看诊用的器具来。

“请这位小姐将手伸出来,老夫要先把把脉。”

虽然现在的穆水涵因为久病,不比以前丰神俊朗,原本好看的眉眼,由于瘦削更显秀气,但轮廓神韵还是有男子该有的棱角,即使眼前的老者上了些年纪,也不至于将他错认成女子才是。

他圆睁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不由疑惑地看向莫天啻,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

“直接看病就是。”莫天啻不理会他投来的视线,仍自吩咐着。

“是,是。”老者听男人如此说,便不管穆水涵吃惊的表情,径自拿过他一只手听起脉来,一边听一边捋着胡须。

片刻后,莫天啻不耐烦问:“怎么样?”

“是,是。”那老者只是唯唯应诺。

“我问你听得如何?”

“是,是。”看他紧皱眉头,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冷汗顿时而下,“这位姑娘的确是怀孕了,只是……”

“果真如此吗?”莫天啻喃喃重复着,打断他的絮絮叨叨。

在场其他三人听到老者的话,反应各异。

宋祁璟以为自己听错,但看莫天啻似是早有预料,还专门带着大夫来看,不得不震惊得瞠目结舌。

傅雪凝则认命地闭了闭眼,擦干泪水,痒装若无其事,但刷白的嘴唇仍微微颤抖着,暴露了她的害怕。

而当事人却完全没有反应,他呆呆地看看老者,又看看莫天啻,居然扯出个笑容,但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这是你新的惩罚我的方式吗?”

已经由最实初的讶异回过神来的莫天啻沉默地看着他,脸上除了冷漠再没有别的。

“为何不说话!”穆水涵大喊一声,神情凄苦愤然,胸膛巨烈起伏。

傅雪凝突然掩面而泣,被压抑的呜呜哭声,如野兽濒死的哀鸣。宋祁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一个箭步冲到莫天啻面前。

“是不是你捣的鬼?”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坐势要打。

“放手!”莫天啻不躲不闪,只用内力便将宋祁璟震得倒退好几步。

宋祁璟还要再冲过去,被穆水涵止了,他直直盯着莫天啻,翼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莫天啻却对一旁吓得频频抹汉的老者道:“打掉他。”

“这……恐怕会有危险,这位……”老者看了看穆水涵,不确定到底该如何称呼,“这位姑娘身体沈屙已积,气血淤滞于胸,经络不畅,又中有慢性之毒,如果冒险将腹中胎儿打掉,性命堪虞啊!”

穆水涵并没有听到老者说什么,莫天啻那三个字已足够说明一切。这仍然是他的报复,只不过这回过于可笑,让一个男子怀孕,这样做不仅折磨他的肉体,同时也摧毁他的精神。

原来自己是错的,他的真心根本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错误!

穆水涵从未感觉到如此心寒过,他一直为对方也为自己找各种借口开脱着,想着终有一天他会打开心扉,不再如此极端,即使有些偏激也是情有可原。

就在昨天,他拥自己入怀时,那一刻内心的悸动,他想即使没有孟云眉的记忆,自己也会陷进去,就在他以为两人之间有了可喜的进展时,却突然遭受这样一个无情而荒谬的打击。

似乎唯一支撑自己到此时的那根支柱垮塌了,许久没有尝到的血腥感再次涌上喉间,胸中疼痛有如万根银针齐穿而过,他抚着胸口处狠力抓挠着。

“欲了知……唯心造……”穆水涵喃喃念着,痛得弯下身,如果没有了心,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

“水涵!”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宋祁璟连忙跑过来,伸手欲扶,却摸到一手温热,放在眼前一看,竟全部都是血。

“公子,快吃药……”傅雪凝拿来药丸给他。

穆水涵一挥手将药掷出,然后呯的一声,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莫天啻高大的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晃,表情漠然地看着三人乱作一团,隐藏在袖中的手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最后转身离去,却留下了老者,还有一句在吵闹中被淹没的话语。

“治好他,否则,杀无赦!”

39.

经过一番折腾,穆水涵的命是救回来了,但是身体却迅速腐败下去,犹如一个没了灵魂的空壳,无论用多少上好的药材都不见起色。

本来好转的咳血毛病,不仅又犯了,甚至比以前更严重,常常动不动就吐血,直吐得昏过去才算过了一关。精血乃人之根本,如此这样吐个不停,身体衰弱程度可想而知。

老者摇着头,叹个不停,身体上的病痛他能够医,但心里上的病,他就莫可奈何了,只可惜了这么一个偏偏佳公子。

莫天啻走后,他给这个命悬一线的“姑娘”全面看诊后才发现他不是什么姑娘,而是个少年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初,差点惊得下巴掉下来。

不仅因为穆水涵的容貌过于秀美,更胜过女子,而是男子怀孕,闻所未闻,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老者感到很是棘手,活了多半辈子,从没碰过男人怀孕这种事,但碍于那个高大男人的胁迫,不得不硬着头皮看。

真是晚节不保,晚节不保啊!

“陈太医,您别光顾着叹气,都吃了这么些药了,怎么不见好?”宋祁璟看着床上形容枯槁,如同将死之人的穆水涵,不由着急。

他刚吐过一次血,现下正昏迷着,自从那日得知他怀孕后,觉得不可思议,但经过御医的再三证实,最后还是接受了。而那个被留下来的老者就是被莫天啻从宫中抓来的老御医——陈太医。

宋祁璟在宫中时很少生病,每个宫又都因为官场的牵扯而有自己特用的御医,所以没见过这位陈太医也不稀奇。倒是陈太医见到他扑通跪下了,老泪纵横地诉说他失踪后整个皇城是如何的乱作一团。

“回太子……”被唤作太医的老者拿着官腔道。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尽顾着这些陈辞滥调,有什么就尽管说!”宋祁璟不耐烦地打断他。

“是,太子教训得是。”改不了多年形成的老毛病,恭敬地应喏后才道:“依微臣所见,穆公子是根本上就……”

“说简单点!”听到他要从根本上讲起,必是长篇大论,没完没了,于是再次打断他。

“是,是。”连着被打断两次的陈太医抹抹额头上的汗道:“穆公子身体本来就弱,再加上长期服用慢性毒药,已经损坏了根基,现在又怀有身孕,胎儿成形必要吸取母体精血才能长大,这样两相侵害下,必然造成身体的迅速耗损。”

“那要怎么办才好?”

“太子莫急,微臣已经把莫宫主送来补身子的药都用上了,内调需慢慢来。”

“那个男人送来的东西你居然敢拿来用?”一听到莫天啻,宋祁璟恨得咬牙切齿。

“这……”陈太医吓得张口结舌,不敢反驳那些药材都是难得一见的上好补品,就是宫中也不见得有。

“陈太医尽管按原来的方子开,那些药材我都看过了,没有问题。”一旁一直未说话的傅雪凝开了口。

“你……”宋祁璟还想再说,但见她一心一意照看着穆水涵,又放弃了。

“陈太医,你歇着去吧,有事再叫你。”他对着老者吩咐。

“是,是,微臣告退。”陈太医弯着腰走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水涵怀孕了?”宋祁璟冷着脸问她。

傅雪凝并未回答,只是不停给出着虚汗的穆水涵擦试。

“你到底还有什么是瞒着我的?”

“我没有什么瞒着你的,只要公子能好起来,让我做什么都甘愿。”

宋祁璟叹了口气,不再逼她。他也盼着水涵能好起来,就像她说的,无论做什么都甘愿,可是只要有那个男人存在,水涵就好不起来。

如果自己的武功不是差他那么多,也许就可以不让水涵受这么多委屈,他可以带着他离开栖魂山,即使他不愿意,甚至杀了那个不断伤害他的人。

两个人,虽然做法不一样,但是都爱着同一个人,命运的红线,将他们越缠越紧,终究会有人窒息,是抽身离开,还是宁死不放,谁也说不准。

穆水涵还是时常吐血,偶尔清醒时便沉默不言,对谁也不理不睬,仿佛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睡着时则必哭嚎不止,醒来时泪湿枕席。

如此煎熬下,一日萎靡过一日,整个人瘦得犹如枯骨,稍微一个风吹草动,就能让他魂归离恨天,那些名贵的药材如同填进了无底洞,毫无见效。

陈太医每日替他看病,必要摇头叹息一翻。再这样下去,怕是神仙也难救了。

傅雪凝看着,心疼不已,常常也是泪痕满面,哽咽着求他吃些东西,幸而他也不曾拒绝,不然恐怕拖不到现在。

只短短半月而已,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怎就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呢?她心中不禁问着。

“公子,再吃点吧?”

穆水涵摇摇头,眨了眨干涩的眼,开口道:“雪凝?”

“什么?”偷偷擦去脸上的泪水,她连忙应声。穆水涵已经好几日没有说过话了,现在突然叫她的名字,是不是代表病情有所好转呢?

“帮我打掉腹中的东西。”他幽幽地说,无神大眼飘忽不定,似是不清楚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公子……”

“求求你,帮我打掉腹中的怪物。”他拉着傅雪凝的袖子哀哀恳求。

半月来,他对自己怀有身孕这回事不闻不问,让她误以为他已经接受了这回事,现在竟提出这样的要求,傅雪凝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雪凝,我求你,帮帮我……”

陈太医说过,以穆水涵现在的身体情况,是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的,别说打掉孩子,一点点风寒都能要了他的命。如今他这样恳求自己,心里多少是有些动摇的。

因为她同样接受不了穆水涵怀子的事实,不是为这种事有违天理,而是为孩子是那个男人的。

如果说三人中谁最恨莫天啻,那无疑就是傅雪凝。

“公子,你确定吗?”她颤抖地握住拉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咽了口口水。

“我求求你……”穆水涵仍是重复着那几句话,像被人催眠了般缓缓阖上眼睛。

“公子你放心,雪凝会帮你的,会帮你的……”一下一下抚着睡着了的穆水涵,傅雪凝着了魔似的看着他掩藏在被子下的腹部。

莫天啻隔一天来一次缚心阁,但从来不见穆水涵的面,只是问问陈太医他的病情就走。有时甚至连宋祁璟和傅雪凝也不知道他来过。

经过穆水涵住的那间屋子的悬窗时,恰巧碰着没关时他就会向里望一眼,只是一眼,绝不多留恋一分一毫。

陈太医每次面对他时都战战兢兢,不仅因为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冷锐气息迫人,更因为他长得实在是太像当今皇上了。年届古稀的他常常会觉自己眼花,以为远在皇城内的皇上驾临此处。

“他最近怎样?”莫天啻瞥了眼屋内的三人,边走边问跟在后面的老者。

“还是老样子,不过……”亦步亦趋的陈太医解释着。

“记住我说过的话。”

望着远去的高大玄青身影,陈太医大叹一口气,不仅长得像,连气度都神似,甚至更胜一筹。看他对这个叫穆水涵的公子如此关心,应该是关系菲浅,但不知为何当面却又表现的异常冷淡,还有太子也是,好像也很喜欢那位公子。

“陈太医?”

正在老者心下慨然之际,傅雪凝走了过来。

“傅姑娘有何指教?”陈太医回过神来,看着前宰相千金。

看到她,老者不由再次叹息,也不知这狙日宫到底是哪里好了,有个长得像皇上的主人不说,当朝太子呆着不走,前宰相千金沦为使唤丫头,连那个怀有身孕的男人也是名门公子。

“不敢当,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傅雪凝盈盈一笑,知书达理的样子,尽显大家闺秀风范。

“什么问题尽管说。”

“是关于你开得几副方子,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忌讳,也好避免。”

“这样啊,咱们到屋里头说,老夫年纪大了,禁不得这腊月寒风。”

“也好。”

40.

两人在临时给老者腾出来的房间里谈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算结束。

傅雪凝出来,看看天色,便去给穆水涵煎药,再端过来等人醒。

宋祁璟在旁守着,看到她来,说:“刚才水涵又梦呓了,只是这次直喊你的名字,好像在恳求什么,我听了半天也没听清。”

“是吗?”傅雪凝随便应付了句,接着道:“我刚热了些粥放在灶旁,没办法一起端过来,你帮我端来吧?”

“好。”宋祁璟不疑有他,起身往门外走。

直等到他走远了,傅雪凝才轻轻唤着昏沉睡着的穆水涵。

穆水涵幽幽醒来,见是她,哑着声哭泣,像个无助的孩子。

“公子不要哭了,我答应你的请求,现在只要把这个药喝了,”她端起一旁准备好的药碗,晶亮的眼睛透着不寻常的光,“就能打掉孩子。”

穆水涵慢慢吞吞接过,愣愣地看着黑乎乎的药汁,眼泪大滴大滴滚落其中,在碗中溅起小小的涟漪。他抬头看看傅雪凝,又看看手中的药碗,闭上眼,凑近嘴唇。

忽然一道黑色的旋风刮过,猛得打掉他嘴边的药碗,一阵脆响过后,穆水涵与傅雪凝同时看向阻止者。

“你给他吃的什么?”去而复返的莫天啻森然问道,凌厉蓝眸幽光乱窜。

“没有什么……”傅雪凝还未说完,人已经摔飞出去。

“贱人!”莫天啻怒喝。

“雪凝!”穆水涵惊叫。

“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样由着你暗中耍小聪明吗?”他走向倒地痛苦挣扎的傅雪凝,一脚踩上她的手,慢慢加重力道。

“啊——”她疼得尖叫出声。

“你别伤害她!”穆水涵几步冲过来,扑向傅雪凝。

莫天啻挪开脚,冷冷地看着二人,“从今以后,不准你再蹋进缚心阁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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