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小女佣，连话都在颤抖，可见黑煌的杀鸡儆猴威力多大。

「拿到我的房间去。」向门外的佣人下了令，卡欧斯安抚似地摸摸那头黑发：「黑煌，床坏成这样你都睡不了吧。到我的房间来，吃饱饭就睡觉吧。」

去了他房间还用睡吗？黑煌自然知道卡欧斯在打甚么主意，但他只是用鼻子哼一声，推开卡欧斯走向房门。至于那件外套，他当然不客气穿上了。

事实上，黑煌本身穿着都算整齐：长袖毛衣加上有点过大的丝绒裤，很普通的睡觉装。问题是这种衣服穿在太阳毒辣的炎炎夏日，再加上卡欧斯知道黑煌平时睡觉不爱穿内裤以外的衣物，可见被强暴后的影响比想像中大。

出门的时候，黑煌的手突然小幅度地挥了一下——这是一般人的视点，但紧跟在他身后的卡欧斯，却把黑煌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迅速地抄起药瓶堆中的其中一个，塞入衣袋里。动作太快，卡欧斯看不到那是甚么药瓶，不过如果靠馀下的药瓶做消去法的话，其实都不难猜出来。

那是用来治疗拉伤、撕裂和出血的外用药膏。购入的东西卡欧斯会全数检查过才会给黑煌用，所以他都很清楚，那药膏是特别用于敏感部位的。

有了这认知，卡欧斯觉得有点好笑，但更多的却是心痛。

好笑，自然是笑黑煌的孩子气，自以为这种事谁都看不到。而心痛，却同样是因为黑煌的行为。那种地方的伤不是可以让他人帮忙的，他自己都因为无法守住黑煌而自责，亲身经历过那种事的黑煌，想必连自杀的心都有过吧？虽然他本人甚么都没说就是了。

黑煌和卡欧斯的房间都在大宅的最上层，这一层有三个房间，一个比较大的和两个比较小的。最大的房间当然是黑煌的，而隔一条走廊那两个相邻的房间，却属于卡欧斯和加奥司两兄弟的。话虽如此，但两兄弟时常会因为组织的工作而去彼此的房间，而黑煌心情好时都会带着一群女人到他们的房间开派对。这样说来，真正有私隐的只有黑煌，两兄弟的房间都是他的公共场所。

比起黑煌的房间，卡欧斯的房间小了最少一倍，都没有那么华贵高雅，不过摆设却朴实很多。一张床、一个衣柜、两张沙发、一张茶几，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唯『二』突出的家俱，就只有那有着六个电脑萤幕和两台电脑的书桌，还有床头两座天视雕像。

两座雕像分别站在床的左右两边，一个手持长剑、一个手持重典。两名天使都以温柔的眼神看着床上，彷佛正在守护床上的人——虽然现在床是空的。

『放那种东西在床前，不怕半夜醒来吓死吗？』黑煌这样问过卡欧斯，对于清醒时时常处于警戒状态的黑煌而言，再没有比醒来后发现被盯视着——还要是被多于一人——更可怕。

『不怕，我反而因为被天使守护着而安心呢。』卡欧斯笑容可掬地回应，眯起的眼睛看不出真心。

就算是杀人放火的黑帮干部，他还是期待上天堂的。才说出这说法，他就被黑煌无情地嘲笑。

『上天堂有甚么好玩？当然要下地狱啊！不然哪里有架可打？』

在听到这种回应的时候，卡欧斯就深信，就算真的下了地狱，黑煌也必然可以在那里称霸称王。

房间里不只有刚才为黑煌送午饭的女佣，还有另一位。理所当然地，餐桌上的餐盘都不只一份，而是有两份。

「唉呀，似乎正好是我的午餐时间呢。」卡欧斯笑呵呵地领地黑煌来到餐桌前：「介意与我共餐吗？王子殿下。」

「我要是真的相信这是正好，你就是性无能！」黑煌狠狠瞪算无遗策的某人一眼，但还是乖乖坐到卡欧斯为他拉开的银制椅子上。

因为有卡欧斯在，服侍黑煌的女佣都比较冷静了，虽然为黑煌切开巴西牛扒的手还是有点颤抖。而卡欧斯却若无其事地在女佣服侍下享用他的煎鹅肝。

一时三刻之间，房间内只有刀叉餐具触碰的声音。卡欧斯用餐时很少主动开口，黑煌都确实饿坏了，15oz的牛扒一下子就去了大半。

吃了一半，黑煌咬着叉子看着女佣为他倒酒时，突然之间开口。

「加奥司呢？」

「在外面忙着。」卡欧斯吃得头也不抬。

「忙到没时间回来吃午饭？」

就他所知，加奥司不是工作狂，用餐的时候绝对不会工作，他说那是对食物的侮辱。

卡欧斯从食物中抬起头来看黑煌一眼，正好对上那双闪闪发光的金眸。

在黑煌失踪的时候，加奥司放下所有工作冲出去找他，事后又为他封锁被强暴的消息。虽然黑煌看起来万事都与他无关，但事实上他都没那么冷血，五年交情的好友，他不会不闻不问的。

没有马上回应，卡欧斯看了在场两名女佣一眼。已经在这里有相当工作资历的女佣们马上会意，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对两人鞠躬过后，开门出去了。

房间中只剩下黑煌和卡欧斯两人。

「加奥司他呢，黑煌。」卡欧斯直视着那双摄人的金眸：「抓狂了啊。」

「那个混蛋哪天不抓狂？」黑煌给了他『你是白痴』的眼神。

「如果那种程度的抓狂，你以为他可能不回来吃饭吗？」

一瞬间的寂静。黑煌放下喝了一半的黑啤酒，直视卡欧斯。

「你想说甚么？」很明显的话中有话。

然后是另一段短暂的沉默。卡欧斯直视着黑煌的眼睛，似是想在当中找到甚么，但一段时间后他放弃了。

「加奥司在找那一晚的人。」

不用再多说，黑煌听得明白了。

「又是这件事啊。」疑问解决，黑煌继续吃他的牛扒：「我说过，那个男人由我来杀，你们就别来搞乱了。」

那一晚的人，那一晚侵犯黑煌的男人。那个男人，黑煌会用自己的手去杀，绝不拱手让人。

可是卡欧斯不放弃。

「黑煌，」他握住黑煌持刀的手：「那个人当然会让你来杀，但最少可以告诉我们他的特征吗？就算说他仍在这城市中，人海茫茫你要怎样找人？让我们来帮你吧。」

原来加奥司没时间回家吃饭是为了锁定那男人。在没有任何线索或特征的现在，会花时间在情报搜集上都是理所当然的事。黑煌理解他回不了来吃饭的原因了。

「用不着。」可他还是坚决地拒绝了卡欧斯的请求：「我要杀他的话，自然有办法找到他，你们别再掺和了。」

事实上，不是他去找那男人，而是男人来找他。

那男人是为他而来的。不知怎的，黑煌就是有那种感觉。

看来那张口还是牢不可破呢，卡欧斯感到有点无力。黑煌很多时候都心直口快，想到甚么说甚么，但有些时候就像现在，再怎样直线攻击或旁敲侧击，都得不到半分有力情报。

「好的，如果你不想我问，我就不问好了。」卡欧斯举双手投降：「猜一下总可以吧？」

黑煌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你猜。」反正不见得他会猜中。

没有马上开口，卡欧斯看着狼吞虎咽的黑煌，想了一会儿。

「应该不会是……长发的？头发过腰。」

「咳唔！」黑煌被牛扒噎住了，急忙伸手向酒杯。

「而且头发是金色的。金色长发。」

正要放下杯子的手顿住了，于是黑煌保持着杯缘贴着唇的动作，看向卡欧斯。

「最后……绿色，眼睛是绿色的。」

『啪！』

酒杯摔在地上，干脆地碎成数片，当中的黑色酒液染黑了白色的地毯。

「你！」黑煌用见鬼似的眼神指着卡欧斯：「你怎样知道的？」

「咦？猜对了吗？」卡欧斯似乎完全不在意地毯脏了：「看来我对你的理解远超过我想像呐！」

「见鬼啊，你理解我和你猜对了有甚么关系？」黑煌抓起餐桌边的金色铃铛，粗暴地摇晃着。

摇铃因他暴力的动作而发出『当啷当啷』的怪声。

有人敲门，一直在门外待机的两名女佣开门入来。她们在见到地上的碎片和酒迹后都发出小小的一声惊呼，但随即分工合作，一人清理碎片和找餐巾盖着酒迹，另一人却迅速地找来酒杯，重新为黑煌倒了杯啤酒。

「呵呵……因为那种正是你喜欢的类型啊。」卡欧斯仍然笑得人畜无害。

喜……喜欢的类型？本来已经不算安定的黑煌现在完全抓狂了。

「谁会喜欢那种类型啊！看清楚，我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说着，他随手拉起还趴在地上抹酒迹的女佣。娇小的女佣连惊叫都来不及就被拉起来，软棉棉地被逼坐到黑煌的大腿上，腰被环住脸被捏住。

「嗯唔……」

好了，现在来得及叫都叫不出来了，口被另一张口堵住，还叫个甚么？

十秒过后，黑煌才终于放开被吻得头昏脑涨的小女佣，回头瞪了卡欧斯一眼。

「看吧，这才是我喜欢的类型！」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卡欧斯无奈地举手投降，站起来：「我看你都回不了房间了，那我的房间借你吧。别弄得太难清理了。」

「哼，大不了就买新床单回来，别告诉我你连那种钱都没有。」黑煌已经伸手入人家裙下，惹得小女佣惊呼连连。

「是有啊，但是……」流转的目光扫一下被抱着的女人、还有抱着酒瓶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女人，卡欧斯宠溺地一笑：「好吧，就买新床单吧。正好买和你凑成一对的。」

「小心又被加奥司恶整了啊！」长期在外的加奥司似乎很妒忌卡欧斯可以时时和黑煌一起，这种事黑煌是看得出来的。

「呵呵，这样算来仍然划算啊。」卡欧斯边说边走出房门。

在关门时，最后见到的是黑煌单手抱着个女人站起来，另一只手拉着那个呆站着的女人，带着她们一起走向房间唯一的床。

『呯』，然后门关上了。

不同于黑煌，卡欧斯对女人没有特别看法，都很少带女人回来。所以不同于黑煌的房间，他的房间是不隔音的。既然不隔音，那之后会听到甚么声音他都很清楚了。既然如此，就无谓站在这种地方发呆了，反正他都要回公司了。

走下金碧辉煌的长楼梯，卡欧斯边走边摸出他的手提电话，按了个熟悉的号码。

『……事滴？』电话那边传来明显睡眠不足的声音。

卡欧斯不禁蹙起眉：「加奥司，你又熬夜了？」

『当然的事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忙甚么！』可恨啊！竟然敢把他的黑煌给……

「是的是的，如果是那件事的话，我有好消息喔。」完全是哄小孩的口吻。

『别拖拖拉拉的，有屁快放！』加奥司因为睡眠不足而脾气暴躁了。

听到这种语气，卡欧斯突然想逗一下弟弟玩。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关于我们一直寻找的那个人……」果然，听到加奥司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果然如我们所猜测的一样。」

『……如我们所猜测的……』

「没错。」卡欧斯肯定了那疑问：「是名金发、发长过腰，还有绿眼睛的男人。」

半刻的沉默。

『……啊啊啊……』叫声越叫越大：『啊啊啊啊啊——！！那个混球——！』

「没错，如无意外的话，应该是那个人没错。」卡欧斯有点没辄地叹息：「没想到事到如今，他仍未放弃黑煌呢。」

『混帐！如果我再多留心一点的话……』加奥司似乎在自责。

「别这样说。他沉默了这么久，我们会大意都是正常的。」卡欧斯低坪安抚他：「比起这个……」

『交给我吧！』加奥司抢先发话：『我会让那家伙再也动不了黑煌一根指头！』

看来那件事给了他不少打击。卡欧斯无意制止，这是正确发泄怒气的方法。

「拜托了啊，加奥司。」无声地咧齿而笑：「为了让黑煌……」

『……永远属于我们。』

彷佛有甚么默契，在那句话之后，两人同时挂了线。

卡欧斯看着手机的待机画面，无声地笑了。

在那漆黑的背景上浮现刺眼的白色十字架，还有十字架旁边那大张的白色翅膀。翅膀中央那同样刺眼的白色光环，如同捕获一般把红色心脏束缚在其中。

是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黑煌永远属于他们。

为此，所有的危机都必需除去——不论用甚么手段。

第六章

手，如同雨伞般覆在他头上。

宽大的、粗糙的、温暖的……手。

『小煌……』

对了，是妈妈。

那个看似弱小却无比坚强的女人，瘦小的肩上扛负着养育儿子和照料家庭的重担。独个儿去上班，下班后又要为儿子造饭、和儿子玩耍、照顾儿子休息，结果就是她自己无法休息。

尽管如此，她仍然没有舍弃儿子。操劳和疲惫日复一日地逼迫着她，令那本就纤细的肩益发瘦弱，把儿子送入孤儿院是很简单的事，她却没有要放弃养育儿子的想法。

他很喜欢这样的妈妈，喜欢到甚至不愿她离开家里去上班。他喜欢妈妈那黝黑的肌肤、披肩的黑发、发上的珠绳、清脆的声音、温柔的笑容，还有那双温柔的手。

因长期工作而磨出厚茧的手，摸起来却异常的温暖和柔软。他最喜欢在妈妈怀里撒娇，要妈妈用那双大手摸他的脸。

那温柔的手、那温暖的手、那宽厚的手、那可靠的手……

一旦握上那手，他可以握上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久得……

久得……那手变得冰冷、僵硬，然后水肿、肥大，最后腐烂。

那一天，他就这样握着那只手，死也不放。光是握着那只手，他就忘了吃忘了喝忘了睡，忘了肚饿忘了口渴忘了疲累，只是紧紧地、死命地，握着妈妈的手。

那只手、那温柔的手、那宽大的手，又要摸上他的头，挡住了眼前的光。

『小煌！快……』

「黑煌？」「？」

手下意识地挥出去，在触碰到跳跃的脉动时猛然停下。只要黑煌再用点力，那颈骨就会马上粉碎。

对方都是清楚这件事，所以才会僵硬了般停住不动吧。

「……卡欧斯，别吓我啊。」认出谁人后，黑煌就收起手：「又不是不知道我睡觉时很危险。」

「我是知道，但实在不能不叫醒你啊。」卡欧斯无奈地举双手投降：「已经到了。」

他口中的到了是指城中一家夜店——巴比伦。

巴比伦不是普通的夜店，而是一家会员制的特殊夜店。这家夜店分表里面层，表层只是单纯的酒吧，有性感女郎为侍者和钢管舞演出，就算没有会员身份都可以在这里随意享受。而里层却是只有会员才能进入的特别服务区，除了酒精和表演外，更提供各式各样的『特别』服务，给予各种有『特殊嗜好』的客人。

黑煌自问没有甚么特殊嗜好，不过加奥司似乎满喜欢那里的SM表演，而卡欧斯都爱在那里研究现时流行的毒品。至于黑煌自己，最少他会承认里层的女人比表层的有品味，而且擅长服侍男人。

两人下了车，卡欧斯启动停车场的机关，让它把车垂直放好，走在前面的黑煌突然开口。

「怎么今天会突然想跑到这里来了？」

家里的女佣虽然及不上这里的品质，但几乎全都是他亲自找来的，当然配得上他的喜好。如果要找女人，在家里就好；要开派对的话，都是家里地方比较大，完全没有出来的必要。

「因为卡奥司说有件无论如何都想庆祝的事啊。」卡欧斯有点无奈地耸耸肩：「问他是甚么事他又不答，都就随他去了……而且，我想你都该出来放松一下。」

黑煌花了点时间才理解到他在说甚么，随即蹙眉。

「你们再当我是易碎品来对待的话，我可要打人了。」说着，还不忘把拳骨捏得霹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