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尘——原罪者
原罪者  发于:2014年0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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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咦?甚么?」黑煌大感莫名其妙:「去哪里?」

「去见那位知道一切的大人。」

「知道一切的……大人?」

「没错。」男人牵着他的手,率先踏前一步:「去见你的父亲。」

父……亲……

黑暗中甚么都看不到,可是男人却似乎很清楚要往哪里走。只是他没有动,他在等待回应。

他不想强逼黑煌。

要说黑煌不犹豫,那是不可能的。今晚所受到的刺激足够掀翻他的世界,他所收到的讯息多得脑袋无法处理,只丢在一旁等待整理。

可是……如果说甚么比一无所知更可怕,那就是一知半解。

如果只能知道一半,那不如一开始就甚么都不该知道。

所以他轻型地、却坚定地,握一下男人的手。

然后,他听到男人迈出脚步的声音。

第十一章

虽然只是地下二阶,但比起地面,这里不但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冷得刺骨。

本来整个仓库都有中央空调系统,但在断了电的现在,空调跟着失效,地下都回复原来的冰冷和死寂。

只有仓库中的一角例外。在那里,有一部小小的发电机,支撑着同样小得只够温暖一张床的暖炉。

床上的人伸出枯槁的手,努力地在空中搜索着。

「那……孩子……」

瘦削得如同枯骨的手指在空中无目的地抓动着。

「必需把……那孩子……」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来,轻握着那如死人枯骨般的手。

「大人。」

「孩子……那……孩子……」

「大人,您在寻找的那孩子……」

手停止了动作,床上的人专注地聆听着。

「就在您面前。」

黑煌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的老弱病人。就算这里和地面同样漆黑一片,但发电机的讯号光多少够照亮部分范围,刚好够他看清楚床上的人。

按照常理,那人应该只是初老而已,再怎样说都不到卧病在床的地步。然而眼前的这人,无论怎样看都已经超过八十岁、身体瘦削得不像一个人,反而更像枯树;更别说他的声音,根本是出气多入气少,甚么时候断气都不出奇。

「啊啊……那……孩子……」老人用砂纸磨擦的干涩声音呼唤着:「黑……煌,是你吗?」

他知道他的名字……黑煌看向男人,以眼神询问是否他告诉老人的。

男人无言地摇头。

「你……」黑煌慢慢地绕着床走:「你是我爸?」

「这、这声音……」老人相当惊讶:「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我都忘了上次见你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大人,已经二十年了。」男人轻声道:「您的儿子已经二十岁了。」

二十年……都就是说,黑煌上一次见到父亲是二十年前,他还在母亲怀里的时候。

只是当时的父亲仍然相当年轻,和男人一模一样,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有,男人是父亲的甚么人?为甚么他会和父亲年轻时一个模样?

「二十年……真的很久了。」老人咳嗽数下,身体激烈地颤动着:「黑煌,对不起……我知道我道歉多少次都没用,但请让我说……对不起。」

「为甚么要道歉?」黑煌停在床的另一边,站在老人身边。

「你……」老人疑惑地转向男人:「你没有告诉他吗?」

「我认为这件事由您亲自告诉他比较适合。」男人必恭必敬地回应:「还是说,您希望由我来告诉他?」

老人摇摇头:「不,让我来说吧……黑、黑煌……」

他渴求似地伸出手,在空中挥动着。黑煌有点犹豫,但还是没有握上那只手。

「我在这里。」他只是这样回答。

「喔,你在那里?你在那里……就好。」老人垂下手,转向黑煌的方向:「你……黑煌,你听好……你那种特异的体质,是因为我。」

又一个惊雷平地起,黑煌被炸得脑眼昏花。

「你说……你?」愕然、呆然,然后回想起来:「等等,之前他说过,那个实验延续在我身上……」

「就是这样一回事。」男人接下去:「真正的实验体是这位大人,你的父亲。」

实验体,七冠大龙的实验。

「这是……我……」黑煌感到混乱不已,更甚其上的却是恐慌:「都就是说,实验经由你……落到我身上了?这是……不可能的。科学上……」

背上碰到甚么,然后整个人连同手臂一起被甚么环住了。男人不知在甚么时候来到他身后,从背后抱住了他。

「冷静点,先冷静下来。」他在黑煌耳边低声道:「冷静一点,大人会为你解释清楚。」

说完,他沉默一会儿让黑煌冷静下来。确定黑煌的呼吸回复平静后,他才开口,却不是对黑煌。

「大人,他已经准备好了。」话虽如此,却没有放开黑煌。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老人才慢慢开启他那干涩的声线。

「仔细听好,黑煌……这是我的故事,都是与你……切身相关的。」

父亲的出身和黑煌不同。他没有疼爱自己的父母,父亲是毒贩、母亲是酒女。其实当初要不是母亲付不起堕胎费,他都不会出生于世上。

有这样的父母,可想见他都不会有太快乐的童年。一开始他在酒馆里当跑腿、然后成了酒馆保镖、被某黑道干部赏识后当了他的保镖、该名干部失势后,他又成了小混混……

至今为止的人生和黑煌差不多,除了黑煌多少有过点幸福童年外。然而,接下来的人生却和黑煌的彻底分岔开来。

他接到一个工作机会,有人告诉他一份很简单的工作,工作时间短、内容简单,而且收入高。他想都没想就去了应征,自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够糟糕,不能变得更差。

事实上,就是可以变得更差。

在工作介绍会上,他和其他人一样喝了杯啤酒,然后昏睡过去,醒来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很老套的剧情。

「可是在那里,我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老人捂住眼睛,声音颤抖着:「过了……十年。」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间,对他来说却是一辈子。

「他们给我们注射了……药。似乎是会改变基因的……某种开发中的药,没有增强体能的效果,只是……身体受了伤,很快会痊愈……就像你一样。」

「……这个我知道。」黑煌尽可能平静地回应,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他自己最清楚。

「然后他们……切开我们的身体,看着伤痕愈合。」捂住眼睛的手抖得厉害,光是回想已经够让他痛不欲生:「这是……一方面是观察,一方面是……那药直接改变身体基因,所以越是使用那种力量……身体的愈合速度就越快……」

「没必要的回忆就跳过吧。」黑煌不耐烦地打断他:「研究失败是甚么一回事?」

说着,他敏捷地抽起手臂,刚好躲开想拍他的手。因为黑煌已经冷静下来而放开他站到一旁的男人以眼神警告他尊敬一点,却被黑煌瞪了回去。

老人却无所谓地笑笑:「别在意。」这句是对男人说的。「没错,中间的回忆多说无用……那么,就直接进入正题吧……那是十年后的事了。」

其实当天被诱拐的除了他之外还有很多人,少说数千了。不过十年下来,人数锐减至不到十人。除了实验失败的死亡外,还有更多的是受不到残酷的实验而自杀,而绝大部分,却是被杀的。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最长一星期——就把大约十人困在一个毒气房内,要他们在毒气充满房间时自相残杀到只剩下一人。」老人的声音沙哑不堪:「那些毒气……其实不会致命,但却会让人类的运动神经失去能力……即是就算有认知有感觉,手脚却动不了。这些人只能成为其他药品的实验对象,甚至不能用口吃饭……真是生不如死……」

「我好像说过跳过没必要的回忆?」黑煌盘着手靠往一旁,又避开了男人要拍他的手。

「呵呵……这种直话直说的个性,和她都好像哪……」可是老人完全不在意:「活下来的不到十人,在他们眼中应该是精英了吧……所以他们给我们施打了……药……另一种药……」

「……七冠大龙吗?」这是黑煌唯一想到的可能性。

「应该不是,就算是,都只是半路中的开发产品。」男人接下去:「会变成之后那种局面,完全是偶然。」

老人轻轻点头:「是的……可能是因为之前的实验,我们的基因已经大幅度改变,难以再称作人类了……所以那种药,在我们身上有加倍的效果……」

男人看向黑煌:「就像你在那夜店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巴比伦中的那些中毒者。那些人已经彻底失去人性,如同野兽般不断寻找猎物,把一切活动物都视为猎杀对象。而且除了超常人的体能外,速度都是一等一的……

「慢着,等等。」黑煌理解过来:「你所说的研究失败,难道是……」

「没错。」老人肯定了他的猜测:「受了药力而失控的人不但没有彼此残杀,反而发狂地破坏房间……那些人准备的毒气和液态氮都没用,我们的身体已经不会因此受伤了……所以……」

是屠杀。

就算只有约七八人,这些全都是回复力超强、又被改造成生体兵器的非人类。他们简单地砸开了封锁他们的大房间,冲出来对那些长年以研究为名虐待他们的研究员作出极端的报复。

上千名的研究员被杀得只剩下数人,而被检体们却全数被抹杀——表面看起来。

「我……只有我趁混乱……逃出来了。」老人这样说:「可是那个……研究所?似乎早就预料到这种事似的建在了无人烟的山林间,我就算逃了出来,都只能钻入树林里……」

他在树林间过了数个月茹毛饮血的生活。已经被彻底改造过的身体令他不甚容易死去,就算跳河跳瀑布都能活着爬出来。

名符其实的——生不如死。

「然后……我遇上了她……」

「……是妈妈吧。」听到这里,黑煌都猜出来了。

老人激动地点头:「她说当时她是上山找野果的……我见到活人就下意识地扑过去,她很害怕,但她说……我的眼睛,很混浊,所以当机立断地……唱歌……」

「歌……」黑煌愕然:「歌?等等,那么妈妈一直以来对我唱的是……」

「呵呵……你该猜到了吧。」老人苦笑:「这都是……她不让你上学的原因。」

「那是因为你的体质。」似乎为了挡下黑煌混乱的思绪,男人迅速插话:「当时大人因为药力而失去理智发狂地袭击夫人。然而,夫人却以歌声让大人冷静下来。夫人不是单纯为了疼宠你而唱歌的,那歌声是为了压制你的争斗本能是唱的。」

「就是这样……」老人肯定那说明:「她说那歌可以冷静心神……我不太清楚,可是那歌让我回复了久违的理智……我们就这样相处下来。我对她坦白研究的一切,她却听不明白……她好像认为我是山神的化身,为我清理身体和整理容貌……我被当作神般迎入了她的村子……」

妈妈似乎来自当地山间的小数民族,那民族忠信于大自然,所以他被当成山神,在村中受到恭敬的服侍。虽然语言不通,但却受到极高的礼遇。

「实验体被当成神一样崇拜……真是讽刺至极。更讽刺的是,我的特殊力量竟是神的象征……他们敬我畏我、给我食给我住给我衣物给我女人……事实上,我看中的女人只有一人……」

他在那里娶了妻,过了约两年的幸福生活,还生下孩子。两年的幸福生活是匆匆的、却都是悠闲的。他在那里过得忘却年月,还以为可以在那里过完一生。

「可是……当她生下你之后,就如同约好过一样……研究所的人出现了……」

不知道在哪里得到消息,军队如同蝗虫般杀入细小宁静的村庄。虽然他受过改造而威力强大,面对数百名手持火力的军人却都是无能为力。

「因为我是神,你就是神的儿子了……村民为了让我们逃走而死命反抗……她本来都想留下来的,但我硬把她拖走了……」哽咽着,老人说不下去。

于是男人接下去:「两年的幸福就这样完结了。大人知道留在那里不是办法,他必需保护你和夫人。所以虽然多有阻碍,他还是带着一家人回到家乡。在那里,他教会夫人现代化的生活,并打算让你们在那里生活下去。」

所以妈妈才会在异地生根,但黑煌还有地方不明白:「不过这样还是说不明。在我的记忆中只有妈妈,没有爸爸的存在。而且如果他真的在,为甚么……在当时……」

为甚么在他发狂的时候,不出现制止他?如果他被制止了的话,那么妈妈她……

男人想继续解释,却被老人先声夺人:「当我回国之后,我对研究所做了点调查……我发现当时他们要的不是我……是你。」

「……是我?」黑煌不明白:「可是你才是实验体不是吗?」

「我确实是实验体……可是十年的研究,我对他们而言已经失去研究价值了,会放我出去都不过是任我自生自灭而已……他们似乎……没想到我会有孩子……」

「十年的时间,他们把能做的实验都做了,所以大人对他们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只是,大人会娶妻生子一事,他们似乎没有想过。无论怎样改造基因,人体的变化是有极限的,开发中的七冠大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不过,本身就带着改造基因出生的你,似乎比起大人更引起他们的兴趣。」

这样一听黑煌都理解下来了:「失败的研究在我身体延续下来就是这样的意思吗?不过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我五岁的那一天,你在哪里?」

「研究所的人鼻子很灵的……我举家离国的事,他们似乎已经查到了……那么下去,我回国的事他们应该都很快查到……为了确保你们的安全,我……离开了你们,独自去扰乱他们的搜查……」

这样一走就走了五年。可是分离的痛苦得到回报,黑煌母子安然无恙地过了五年。除了妈妈担心黑煌的能力会暴走而禁止他上学外,一切都是幸福快乐的。

直到五岁的黑煌因自己的血而发狂,能力初次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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