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胸口蓦然血气上涌,嘴角也溢出血丝,离曜怒道,“你是我弟弟,除非我死了,谁也不能伤害你。”
“哥……”
“我没事。”离曜擦掉嘴角血迹,轻声说,“当初那么艰难我都养活了你,现在算什么?我过去不会丢下你,今天不会,明天也不会!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
“可是我也想照顾你,让你过好日子,不必担惊受怕,不必委曲求全。”紫宵将离曜紧紧搂住,如同搂着世间最重的珍宝。眼睁睁看着哥哥被百般凌辱,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仿佛被狠狠撕开般,鲜血淋漓。然而同时,他又是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是怎样全心全意地爱慕着这个人,痛彻心扉,亦无怨无悔。
柔软的手忍不住哆嗦着,轻轻覆上哥哥的。哥哥的手冰极了,他却觉得心里很暖,哥哥的爱护,哥哥的温柔,让他既是欢喜又是心痛。夜风也不那么凉了,冻僵的四肢渐渐有了知觉。他努力地微笑起来,“不管哥哥怎样,都是宵儿喜欢的哥哥。”
离曜从来都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是极美的,却不曾见过,冶艳的脸上,夹杂着痛苦与酸楚,而又这般痴绝的神情。
再柔的月,也映不出这样柔美的光芒吧?
离曜心里一动,冰凉的唇缓缓贴上紫宵的嘴,带着忐忑的不安与惶惑。明明还是难受得不行,可当接触到对方干净、苦涩的唇瓣,离曜忽然有种解脱了的坦然,只要宵儿还好好在自己怀里,那些令人张皇失措的辱骂、令人身心俱疲的酷刑,也并非无法承受。
明月皓皓,光芒万丈,天空干净得不见一丝云影。
夜色披了银纱,少年白皙的脸蒙着光,离曜安静地吻下去,缱绻温柔,似一潭极深的水。
两兄弟搀扶着走回住处时已是深夜,离曜见紫宵一张脸白得跟纸似的,怎么也放心不下,连夜叫起早已入睡的侍者,要他去唤云逸。
云逸算是离曜在非云殿里唯一的朋友,他生性随和,虽是非云殿中数一数二的医官,却从不像其他人一样因为两人是魔界的质子而疏远他们。
云逸刚一进门,离曜就把他往紫宵床上拉,“宵儿一回来就吐血,你快给看看。”
“等等。”云逸细细打量离曜,皱起眉头,“这是被谁打了?”
离曜急得不行,“你别管我,先看宵儿。”
两人的居所布置得极为简洁,空旷的月光洒下,显出几分萧索的凄凉。
“云逸哥哥……”
“你别起来,就这样躺着。”云逸上前扶住紫宵,对离曜道,“乘着我给宵儿看病的功夫,你去把你那张脸处理一下,真是的,想出去吓人吗?”
紫宵眼神黯了黯,虚弱地道:“哥,你放心吧,我没事。”
之前一直忧心忡忡,现在云逸来了,松弛下来,才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刺心的痛,像是站都站不好一样,离曜扶着椅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坐下,“也不急这一时,我一会儿再弄。”
云逸自知劝不动离曜,抓过紫宵的手,“宵儿,你哪些地方不舒服?”
“胸口疼,头也有些晕。回来后吐了几次血,其他倒没什么。”
眼见云逸的脸色越发凝重,离曜心里紧张得不行,“宵儿他这是怎么了?”
“内腑受了重创,需要灵丹妙药调养,而且,至少得休养半年。”云逸回过头,“离曜,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是把哪位人物得罪了?”
“咳咳……”掩嘴擦掉咳出的血,紫宵道,“是宵儿不懂事,少君殿下路过时出言不逊,殿下对宵儿施以小惩,倒是连累了哥哥。”
“你们连少君都敢招惹?”云逸腾地下站起来,大惊失色,“宁得罪天帝也别得罪少君!谁不知道少君殿下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你们,你们,你们这不是找死吗!”
两人谁也不吭声,于他们而言,今天的事就是一场噩梦,恨不能就此忘掉,再也不去回想。
念叨了半天,云逸终于发现两人不对劲之处,支吾着问:“莫非……殿下看上了宵儿?”
紫宵蓦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的愤怒令人心惊,“我迟早杀了他,迟早杀了他!”
夜风骤然大作,张狂地吹开窗户,紫宵那双眼越来越亮,仿佛有烈火在其中,他脸色本就雪白,嘴角还挂着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妖冶而鬼魅。
云逸惊讶地退后,这样的紫宵让他陌生。虽然这个少年以离奇的速度成长起来,但他毕竟年岁小,稚嫩、天真,甚至由于离曜过度的保护,养成了一种稍显柔弱的性子。可现在,面前这个失控的少年……那种像要把天地都劈开的仇恨,真的是一个四百岁的孩子应该拥有的吗?
“宵儿,你安静些,哥哥在这里。”离曜走上前,宠溺地在对方头上摸了摸,“少君殿下不过说你几句,你就要杀要砍,耍什么孩子脾气!”
“哥……”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过激,紫宵吸吸鼻子,委屈地道,“他说话难听,我抱怨一下还不行吗?”
“好了,好了。你先睡着,我随云逸去给你取药。”
眼见离曜要走,紫宵忍不住唤了声,“哥……!”
“宵儿,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
直到门关上,紫宵才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声音就哑了,断断续续,听着甚是凄厉。脑子迷迷糊糊的,一会儿觉得自己真没用,除了哭什么都不会,一会儿又想起哥哥脸上身上都还有伤,没做什么处理,到处跑也不知道那处地方会不会疼得不行,越想越酸楚,越想越凄凉。
闭上眼,脑海里打转的全是哥哥撅起屁股,被那个禽兽侵犯的场景。
他此生中最敬重的兄长,不得不像个女人一样,毫不反抗地趴在地上为人泄欲,这让他如何不恨?!如何不……肝胆俱裂!
狂暴的夜风吹得窗户劈啪作响,紫宵擦掉泪,轻轻闭上眼,如果有一天,他能变得强大,他必要那个男人,生不如死!!
离曜做了个梦。
梦里皓月当空,四野茫茫,他的溪羽如天神般俊美。他仰起头,痴痴地望着,“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我的曜儿过得好不好啊。”溪羽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戳在他额上,“曜儿,有没人欺负你,告诉哥哥,哥哥帮你打他。”
“没,没。”他说得言不由衷,目光却有些躲闪,“哥,我好想你。”
“哥哥也很想曜儿。”溪羽一把抱起他。离曜奇怪地发现自己又变小了,竟然能被溪羽轻易地抱起来,他纳闷地摸了摸头,“哥,好像不对,我都快成年了,很高的。”
“哥哥错过了曜儿四百年。”溪羽定定看着他,目光微微有些苦楚,“我不知道曜儿现在是什么样子。”
离曜“啊”了声,仰起头比了比,“反正比哥哥高,比哥哥壮,还比哥哥俊!”
“骗人!”溪羽不信,“你那么会撒娇,又任性的很,怎么会长得比我高?”
“长得高和任性有什么关系,再说,我现在懂事了,把弟弟照顾得很好。”
“哦?”溪羽挑起眉,“怎么个好法?”
离曜沉默了下,轻声说:“我不会让人欺负宵儿的。”
“那孩子是叫宵儿吗?”溪羽笑着道,“倒取了个好名字。”
“哼,也不看看是谁取的。”离曜眉飞色舞地显摆起来,“他眼睛是紫色的,漂亮极了,我就给他取名紫宵。宵儿很听话,从小到大都没让我操什么心,就是越大越爱哭,动不动就流泪,羞死了。哥,宵儿也叫我哥呢,嘿嘿,第一次叫的时候,软趴趴的,小嘴一扁一扁,超可爱,我就让他不停地叫不停地叫,结果那小屁孩还怒了,一口咬在我肩膀上,怕是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把我疼个半死,那印子我舍不得去,现在还有。”
离曜撩开衣服,左找右找,“咦,怎么不见了。”
“傻瓜,都说了哥哥不知道你现在的模样,所以,哥哥梦里的你还停留在以前。”
离曜大惑不解,“哥哥的梦?什么意思?”
“哥哥想曜儿了,做梦时忍不住把曜儿拖了进来。”
少年来不及合上的衣服里,依稀可见一大片赤裸的肌肤,映着月光,致命的诱惑。溪羽只觉一股热流在内心深处狠狠爆炸开来,裹挟着四百年的思念,几乎在瞬间让他崩溃。强烈的欲望冲击得他坐立不安,但他舍不得放下离曜,宁愿自己痛苦着。
离曜匆匆拉好衣服,像察觉到危险般,浑身起了战栗,他又是羞耻又是恐慌,但隐隐的,又有种迫切的期待。那期待灼得他眼睛生疼,闭着也不是睁着也不是,黑亮的瞳孔到处乱转,“哥,哥……”
他胡乱地叫着,却不知自己这犹显稚嫩的声音熏得溪羽险些晕过去。
“曜儿,叫我溪羽,以后,叫我溪羽!”
离曜红着张脸,低低应道:“嗯……以后,我就叫你溪羽了。”
天地像是静了下来,只有微微的风吹得草丛沙沙作响。浩大的明月悬在头顶,夜晚的天空被月光染成墨蓝的色泽。溪羽觉得那诱人的味道越来越醇,酝酿了几百年,待到开封时,说不出的馥郁芬芳。他强迫自己镇定,伸手抚顺弟弟被风吹乱了的长发,长发划过指尖,仿佛划过时光,“曜儿,哥哥不在,你有没好好练功?”
“有,我很努力的练,但还是练不好。”离曜低下头,不满地道,“宵儿天生神力,只怕再过几年就要超过我了。哥,为什么我怎么也练不出魔力呢?”
“因为……”溪羽顿了顿,最后笑着说,“父王不希望曜儿在成年前有魔力,所以在曜儿出生的时候,把曜儿的魔力封印了,要等曜儿成年的那夜,封印才会松动。”
“父王为什么这样做?”从小到大,不管自己多么勤奋,魔力总是低得不能再低,原本以为是自己天生愚笨,却不料是父王……
“曜儿。”溪羽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他将怀中人死死搂住,力道大得骇人,“曜儿,你再等等,再等等,哥哥一定会把你接回来……噗……!”
头上洒下大蓬大蓬的血,滚烫刺骨,离曜大惊失色,抱着自己的人一点点透明,最后消失不见,便连风中,也没了气息。跌到地上,顾不得疼痛,离曜慌乱地爬起来,“哥……哥……溪羽……你不要丢下我,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他不想回到那冰冷的世界,他只想和溪羽,永远永远在一起。
魔宫。
溪羽缓缓睁开了眼。他一袭白衣,盘坐于地,四周全是以血画成的图案,诡秘而妖艳。轻轻擦掉嘴角血迹,溪羽抬起眼,天青色的眸凌厉冰冷,“不知是天界哪位高人?”
“呵呵,本君刚才还在想,哪个胆大包天的魔人,竟胆敢以灵体闯入天界,不料却是魔帝陛下。不过以你的能力,也只能够拖人入梦罢了,想必代价也不小吧?”
“不劳费心。”
四百年前因为担心魔宫被攻破,溪羽提前送走了离曜,不料离曜和紫宵竟被捉到天界为质。溪羽对离曜朝思暮想,这一日终是忍不住想要见见他,这才灵魂离体,亲自到天界将离曜拉入自己梦中,结果还是被天界的人发现,乘机将他重创。
溪羽抬高手掌,空中顿时出现一面血镜,镜中人身着黑衣,衣上绣着张狂的金龙。
“少君?”
“不是我还能是谁!”洛宸眯起眼,不屑地哼了声,懒洋洋地道,“你们那个可耻的父王床上功夫愣是了得,我父王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已许久不理朝政,今日,若非我及时发现,险些就让你逃脱了!”
父王名为身殒,实则被天帝囚于深宫之中,这些秘辛溪羽自是早已查明,对于洛宸的冷嘲热讽,不禁冷笑着回敬,“看来是天帝陛下定力不够,要不怎么就昏庸无能了呢?”
洛宸脸色一沈,目光似刀子般锐利,狭长的双眸尽是杀意。
“实话实说而已。”溪羽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少君有没听说,最近妖界蠢蠢欲动?”
“那些不成气候的东西,能掀起什么风浪?”洛宸神色稍微缓和,但一张脸仍是阴着,直让人发寒。
“少君殿下,果然如传说中般狂傲。”溪羽站起身,一步步走近血镜,“那如果,龙族和他们结盟了呢?”
“不可能!”洛宸想了想,道,“妖王把龙王的弟弟拐走了,龙王一直怀恨在心,不可能和他们结盟。”
“有什么不可能?”溪羽嗤笑一声,“当代妖王野心勃勃,少君可要小心防范,千万,不要让十万年前的悲剧重演。”
天下共有五界,是为天界、魔界、妖界、龙界、人界。五界之中,天、魔最强,一直处于统领地位,只除了十万年前那次。
当时,妖界诞生了一位王者,此人如有神助,带领妖族大战五界,所向披靡,无人能挡,被妖族尊称为“血萨妖王”。
第一场战争其余四界大败,但妖界也损兵折将,从四界中捞到好处后并未穷追不舍。
吸取到教训,其余四界在接下来的千年中厉兵秣马,时时防范着妖界的再次入侵。过了一千年,妖界又打了过来,本以为已经准备充分的四界竟然再次节节败退。更恐怖的是,这次妖界的强者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血萨妖王”,他的十个儿子,竟然每个都可独挡一面。
四界的王者在这场战争中纷纷陨殁,群龙无首,士兵仓皇逃窜。杀红了眼的妖人个个变身为兽,叫嚣着冲向孱弱的四界军队。血流成河,到处都是被啃下的断肢,场景之惨烈,如同炼狱。
后来天、魔两界的智者翻阅古籍,找到了请神之法,请出天神和魔神,这才将气势嚣张的妖军赶了回去。妖界损失惨重,“血萨妖王”被天神一爪抓破了心脏,十个儿子有九个被魔神当食物吃了,只剩下一个逃走。
没有了妖界的威胁,天魔两界为争夺五界之首的地位,摩擦日益严重,渐渐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是因为畏惧着对方的主神,两边都不敢真的下杀手。这也是为何四百年前的战争,天界明明大获全胜,却未曾赶尽杀绝。
当然,洛宸始终愤恨不平地认为,天帝不对魔界斩草除根,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关系!
“魔帝陛下说那么多,无非想让我们放松对魔界的警惕。”洛宸冷笑起来,他的笑声里有种恨意,令人毛骨悚然,“实话告诉陛下,我对你们魔人恨之入骨,休想让我放过你们!”
“我怎么可能妄想殿下放过我们?”溪羽轻声笑道,“不过,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洛宸挑高眉,“说来听听。”
“如今我魔界虽然式微,安插在各界的探子还在。我可以……把藏在妖族和龙族的探子全部交给殿下。”
洛宸来了兴趣,魔族人阴险狡猾,善于隐藏自己,侦探敌情这方面不知道比天人强了多少倍,若是能得到那些隐于暗处的力量,自己就可以密切监控妖、龙二族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