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注,专注!这是秋天啊,可不能这时候发春……会丢死人的!
“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望着镜中一脸认真的过恪,安溪忍不住问道。莫非,过恪以前经常帮女生梳头?
“这个嘛,呵呵,以前看过你梳头。说实话,这还是第一次实践呢。”过恪笑着答道。
“古有张敞画眉、荀粲取冷,而今过恪束发……就不怕招来劫难?”感受到过恪眼中流露出的如水柔情,安溪淡淡地问道。
“什么意思?”过恪专注于束发,有些无法理解他的话外之音。
“张敞,因为帮妻子画眉而被弹劾罢官。荀粲为了治疗妻子的热病,到雪地中取冷为妻子降温。可惜,最后不仅治不了妻子,自己也因为妻子的死抑郁而亡。过儿……你应该明白……”
“这……不是你想的那样……”过恪皱了皱眉。他本想否认,说“我们又不是夫妻关系”,但想到安溪可能看出了他的意图,如此回答,反而像是在拒绝他。
从后方环住安溪,过恪闭上眼,决定选择逃避,选择享受这一刻的真实。
过恪如此自然地做出不怎么符合不自然的动作,令安溪颇感尴尬。
刚刚还不断告诉自己,要忘我,要忘情,要坦然,可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就令他心乱如战鼓……
这算自我心灵斗争的预告吗?
“小溪……你是术士,你知道天机。我们,会有怎样的未来?”过恪问道。
“我们……”安溪有些犹豫。
“不,别说了,既然结局已经注定,我也不必知道。”
安溪沉默不语。
安溪的沉默,让过恪心乱如麻。
他是因为害怕而不敢说吗?
如果是Happy Ending,不必要遮遮掩掩、欲说还休吧。
如果……
过恪无法想象。
他知道,安溪很理智,理智到即使别人错了,他也会因为“命该如此”而坦然无丝毫怨愤;理智到连“父仇”这样的大事都可以泰然处之。
这样的理智,令人害怕。
将来,当他们缘分尽时,安溪也会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离开吧。
潇洒地离去,他,甚至不会想念、不会留恋,不会在意,自己有多么不舍……
有些事,确实是不知道比较好过。只有这样,才能享受现在;至少,还能为以后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过恪轻轻收紧双臂,并没有要松手的打算。
既然安溪没有反对,他自然没必要压抑自己的小小愿望。
听着安溪乱如奔马的心跳,过恪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欣喜。
偷偷睁开眼,看到镜中安溪一向静如止水的脸上,浮起几片红云,过恪更是喜上加喜。
红色,果然喜庆啊……
过恪觉得,自己应该做些实际的事,这才对得起安溪百年难得一见的羞涩。
在心中窃笑中,过恪盘算着……
安溪眼神涣散,想必是不忍心看自己此刻的神情吧。
这样的安溪,真是可爱。想不到,平时一向足智多谋的安溪,也有龙游浅水的时候。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过恪突然松手,转到安溪身前,低头印下一吻……
******
今天,过恪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记忆中,似乎留有不少零星模糊的碎影。
朦胧地无法看清,破碎地难以复原。
就像今天,过恪在悬崖边绝望之时,突然回想到很多与奇门遁甲阵局、风水方位有关的东西,甚至还有和马匹有关的知识。
这是小时候看书、看电影无形中留下的,还是他自己学过,但是不记得了?又或者,和安溪混久了,无师自通?
不可能。
小说电影中,不可能有如此专业的知识。
而自己绝对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这类知识。
即使接触过,有记忆以来,他怎么可能看得懂?
或者,他被安溪催眠过,被灌输过这些知识?
只有这个解释,能让过恪感到心安。
虽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催眠,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而身边有这样一个危险人物,更不会令人感动欣喜。
但过恪相信,安溪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比如现在,过恪就通过这些知识帮助了安溪。
过恪认定安溪为他催眠——这是目前唯一合情合理的理由,他不得不相信。
但过恪似乎忘了,连“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发生在他身边,还有什么不可能?
另一方面,过恪对安溪的崇敬,又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安溪竟然光是看看书也能学会催眠,而且催得如此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不留一丝痕迹,竟然让他没有一点感觉,这实在是天赋异禀,堪称神人啊!
第五十七章:柔情似水(2)
过恪的话,确实让安溪有所触动。
只是,安溪绝对不会把这些情绪表露出来。
虽然不是什么肉麻、甜蜜到腻死人的情话,也不必为了维护自己作为术士的颜面。但面对坦白到连思维都白得彻底通透的过恪,安溪只能把赞许、赞扬、赞美统统塞回肚子。
过恪见安溪神情怪异,并未回应他的话,只当他还在为杨公的事悲痛,颇感困窘。刚才还如此义愤填膺、大义凛然地……现在想来,那些话虽然合理,但实在无情。
“小溪……”过恪有些愧疚地望着他。
“何事?”
“之后,你有什么安排、计划?”生硬地转换话题,过恪倍感压力。
“顺应天命。”安溪下意识地回答到。作为术士,“顺应天命”早已成为他的人生最高纲领。
“……”过恪哑然。愣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那么,具体措施?”
安溪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将万语千言浓缩成孤独的一个字:“等。”
“……”
过恪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安溪做些什么。依他那怪异的性子,要能有什么大作为,实在是不太可能吧。
如此危机的时刻,还敢悠闲散漫地说什么“听天由命”……
若没有自己的帮助,安溪还有机会享受命运吗?
如果此刻安溪知道了过恪的想法,必然会笑到内伤——之所以说“等”,是因为安溪知道,现在时机不佳,而兄弟宫吉星高照——必然有贵人主动帮助,不必自己劳心劳力。
看来,安溪算命的本事又高了一重。
看来,“听天由命”这句话,确实应该被奉为经典……
******
深夜,过恪安排完所有事项,回到府邸。
看到安溪在花园中观天,过恪恨不得马上告诉他那个好消息。
“安兄,良辰美景,对月举杯,如何?”强压下心头之喜,过恪走上前去,平静地说道。
“过兄真有雅兴。可惜,我只是在此观星,而不是来饮酒作乐的。”安溪依旧仰头望天。
“观星之余,品啜佳酿,何妨?”
“观星需要清醒。就令人昏沉。”
“哈哈哈,清者自清,安兄怎么就不明白?”安溪猛然转过头,看着他。清者自清,一语双关。他究竟是醉言醉语,还是有意提点?
“既然安兄如此了解人生未来,可否帮在下一阅前世今生?”
“前世,往者不可谏。今生,犹可期待。”
“呵呵,敢问安兄,可相信前世?可相信,我们来生,还能重逢?”
“敢问过兄生辰何时?”安溪避开他的话题,随口问道。
过恪也不多追究。只是说道生辰……心头泛起一阵酸楚。
没想到,记忆力惊人的安溪,竟然忘了……
“生辰?十七年前今日此时。”过恪笑着答道。
原来,他的生辰,就是今天。安溪有些内疚,却无法解释。
安溪并非不知道过恪的生辰,只是,多日困于地牢之中,他早已不知今夕何夕了。
但,他他不想解释。
有些事,就是如此奇怪。
越是解释,越没有人相信。
而为这样的小事浪费唇舌,这该是怎样的心态?
“怎么,不为我庆贺生辰?”
“生辰,不过是一个时间而已,有什么值得每年庆祝?”
“唉,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沉闷无趣。”
“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
“哈哈,安兄是想说我‘巧言令色、言不及义’?”
“岂敢岂敢。在下言辞不当,望过兄见谅,切莫介怀。”安溪退后一步,拱手致歉。
“玩笑而已,”过恪挽住他的手,惊讶于他手上的清冷,“小溪,秋夜寒凉,”过恪拉下披风,罩在他身上。“小心寒邪入侵,伤身。”
“这……过兄,乍暖还寒,更容易受寒。”安溪慌忙推拒。他不习惯承他人恩情。更何况,过恪这件雪白的裘衣,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既然你怕我冻着,何不共享?”说着,过恪把安溪拉入怀中裹住。
明知都是男子,可安溪还是觉得有些怪异之感。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过恪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安溪有些死板地接下去。
“呵呵,小溪,此情此景,赏心乐事,有花有酒有清音,明月在天,佳人在怀,你怎么可以说什么‘王于兴师’?”
“佳人?”安溪对于他的戏弄颇有些不满。但直接表现自己的情绪,又显得太过
安溪努力寻回往日的平静淡然,却发现自己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
“小溪,今日既然是我的生辰,何不赐我一字?”
“过兄说笑了,且不说在下更为年幼,白衣一介,人微言轻,不足为人所道。”
“安兄何必自谦?自幼修习易数,通晓子平术数、星相风水,在下只求一字,何必推辞?莫非,认为商贾之家,利欲熏心,不堪相谈?”略一停顿,过恪颇为心酸的说道。“小溪,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安溪默然不语。
过恪无奈一笑。“看来,还真是忘了不少事。多情总被无情恼,说得太对了。若是无情,又有什么可烦恼的?终究不过是我庸人自扰罢了。”
忘记?安溪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他何曾忘记?
只是,不敢。他不敢直言不讳,不敢坦诚心境,不敢接受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温暖。
“小溪。士为知己者死。你就是我的知己。”
“不要妄下定论。”毕竟,我们不熟。安溪在心中默默补充。
“你还真是,唉……或许,错的是我。可惜啊可惜。人生自是有情痴。”
安溪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猜不透过恪的意图。突然冒出一句“人生自是有情痴”……实在耐人寻
味。可直觉告诉他,这句话的“深意”,还是别过多揣摩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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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昏沉阴郁,将雨未雨。
群山之间,云雾迭起,仙气缭绕。
山间的云雾突然激烈地变幻着,时起时落,时而聚成一团,时而四散成沙;如同蛟龙舞动,如同大浪袭天,如同千军万马激战。
可惜,这里是荒郊野岭,无论自然景观多么令人叹为观止,也不会有人注意。
传说,云中,有龙。
而云中之龙,会羽化为仙。
天姚和那名黑衣男子回到了他们暂时的驻扎地——山脚下的茅屋。
这里背山靠水,风水绝佳,又有天然屏障,是适合藏身的好地方。山中景色宜人,鲜有人来,简直就是一个世外桃源。
离开过府后,天姚一直陷入沉思状态,仿佛魂魄已经飘离身体,回归九天。
“现下,有何打算?”虽然关心到担心,但多年的军旅生涯,令他早已习惯冷静。即使知道自己这样冰冷地询问会让人感到残酷、心寒,但他已然无法改变。
与其说些动听、柔顺,却毫无实质作用的废话,还不如好好想想解决方法。
“不知道。”天姚麻木地摇摇头。
“那么,我们先分析分析敌我军情。”继续启动纯理智状态,他说道:“现在的情况是,你的失误,破坏了一个凡人的命格,因而无法测算他的命数。而你现在又处于被封印状态,既失去了与后援兵力的联系,又无法正面作战。”
“……”虽然早知道他习惯性军事化分析事物的方式,但这些词汇……天姚有一瞬的走神。
“啪。”
“哎呦。”
剑柄无情地撞在天姚的脑袋上。
“认真听!”
“是!”
天姚颇感委屈。生着这样迷离的桃花眼,当然很容易走神,这不是他的错啊!他只不过是掌管人间风流韵事的小小小神而已,几百年间,看的都是人间风雅,早就忘了心机谋略为何物。哪儿来那么多分析力、自制力?
不过,满腹抱怨,再满,也不会溢出来。
倒不是因为天姚有多少克制力,而是因为……眼前的人,气场之强大,足以在他的满腹怨言上提供足够压强——压回去。
“现下,我方军力不足,只能化整为零,逐个击破。要和你那些天兵天将们对抗,实在没什么希望。但,如果只是要保住那个凡人,还是有希望的。”
“希望?是无望吧,连大门都进不去。”天姚郁闷之至。要不是因为破坏凡人命格,自己可能会遭遇天谴,而被破坏的人也有魂飞魄散的可能,他才不会多管闲事……
“你只是不慎破坏了他的命数,但未必代表他一定会踏入悲剧。或许,会是好运。”
“这……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近日自己霉运当头,想必,他的“仙气”,不可能会有雪中送炭、锦上添花的效果。
能够平稳安详,便是万幸了。
“你不过是怕他魂飞魄散而已。即使他变成乞丐、疯子,只要还留着魂,便不必担心。”
“……”虽然很残酷,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天姚看了几百年人间兴衰,在他眼中,不论多大的苦难,不过是也不过是几十载,弹指一瞬便化为灰烬。
深度地麻木,令他倍感惭愧。
“既然如此,你只要时刻关注他,及时为他解决可能。反正,六十甲子一过,你便可重返天庭。到时候再改回来,有何不可?”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六十年……确实不长。”想到自己终将离去,天姚难免有些伤感……
第五十八章:结发
过恪突如其来的吻,令他们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
一个简单的动作,没有体操运动的九曲回环,没有马拉松长跑的漫长艰难,却神奇地冲破地心引力,将他们的关系,从山脚扯到山顶。
安溪彻底呆住了。
不是不明白这个动作有什么深刻含义,不是没有猜到过恪的心境,不是感受不到自己的期许。只是……似乎少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