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天黑,过恪不会看见他写在脸上的羞愧。
而这话,听在过恪耳中,却变成了另一番意味。
过恪呆住了。
不知道怎样继续对话……
自己“太热”?似乎,安溪身上确实冰凉如水。
此刻,过恪的心境,颇为复杂。
又是一阵颠簸,过恪猛地伸出手垫在安溪头下,而后,顺势低下头。
虽然眼睛上方的压力被撤去了,但残留的阴影,让安溪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唇边,几许温润的气流,混杂着香醇的酒意,从嘴中流入,滑至心底。
安溪有些沉迷,不知为何沉迷,为何,燃起一种不愿离去的愿念。
是因为酒吧。
果然不应该沾酒。
只是几缕唇边的酒意,便令人着迷,令人流连忘返,欲罢不能。
他醉了,如在梦中,如临仙境,如赴章台之约,如坠情天幻海……
难怪,人们如此留恋醉意……
许久,久到安溪以为自己真的在做梦,过恪才站起身,将他拉起。
几滴冷水溅在安溪脸上,不知是春夜细雨,还是江中飞浪。
安溪猛然清醒了。
这……他这是在干什么?
“过兄,告辞。”安溪急忙作一揖,而后转过身,向另一侧走去。
“你……唉……”过恪失望至极,幽怨地瞪了安溪一眼,见他完全没有留恋之意,气的甩袖走人。
安溪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心中索然。
“有缘,必然能再相见。”安溪抬起头,望着。
天机难测,人心又何尝易测?
既然知道自己有难,又岂能不处处小心,步步谨慎?
不得以而为,只希望,来日能够有机会解释。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或许有一天,他们能够共赏清月,把酒言欢,笑谈今日的烦愁……
然而,要等到何年何月?
安溪嘴上说,有缘必能再见,但心中却没底。
星相,看得到缘分,看得到事态,却看不到,谁是有缘之人……
过恪离去后,安溪并未回到舱中。
直到船,向岸边驶去。
安溪颇为疑惑。为什么会向这边停靠?明明没有渡口,为什么……
一个想法一闪而过。安溪匆忙往舱内走去。
在船上待了多日,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因而有几分懈怠。尤其是刚才……
快要走入舱中之时,一个黑影出现在他身后。
安溪只觉颈部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
一盆冷水浇下,安溪惊醒。
幽暗的火光,照的安溪神情恍惚。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四面墙壁,挂了不少刑具。
安溪被绑在一根木头上,双手被吊起。
安溪眼前,是一名衣着华丽的公子。他身边站着三、五个凶神恶煞、青面獠牙,如同牛头马面的人。
“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目的。”华服公子走近,笑得和善之至。
“你是徐信。”安溪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
“真厉害,这么多年没见,你竟然还记得我。如果我没记错,你以前是记不住人的吧。”徐信轻轻鼓掌,笑道,“不错,有长进了。看来,你是学过那些秘籍了。”
“与秘籍无关。”
“真的无关?别唬人了。若是无关,以你那换件衣服就认不得人的眼神,怎么可能记得住我?还是,你想说,我的容貌三年不变?”
安溪闭上眼,并不理会。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时候,还是少说为妙。
鞭子应声而落,打在安溪单薄的身上。
安溪微微皱眉,开始回想自己的星相。
真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真没想到,这颗天姚星如此厉害,不过一瞬间的沉醉,就换来如此沉痛的代价。露水桃花,原来是这样的……
安溪嘴边勾起一丝无奈、自嘲的笑。
这就叫活该吧。
所幸,是徐信,而不是严嵩的人。
等等,如果他们真的与严嵩狼狈为奸、沆瀣一气,那自己岂非……
安溪猛地睁开眼睛,心中满是惊恐。
“怎么,怕了?”徐信看他神色慌乱,自然以为他是害怕刑罚。
安溪稳住心神,细细思考起来。
首先,必须要知道对方底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该怎么调查?
只有依靠口才了,烛之武退秦师的口才。
还有,计谋。
为今之计,只有拖延,忍耐,和等待。
“只要你肯交出我家的真传,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你家?可笑之至。你明知道门派的规矩,秘法,传贤不传亲。”
“可笑!连皇位都是传给皇帝老子的儿子!我自家法门,怎么不能传给嫡系子孙?!”
“呵呵,皇位算什么?江山易主,容易着呢。”
“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可以让你享半生牢狱之福!懂吗!”
“人生自有命,亏你还学了这么多年术数,怎么连这都不懂?”
“你!哼!那你好好算算自己的命吧,提前看看自己会怎么死!”看着手下狠狠地抽了安溪几遍,徐信锁上地牢,离开了。
地牢里烛光昏暗,照在早就刑具的斑斑血迹上,投下死亡的阴影。
牢内不时传来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
安溪闭上眼,回想着自己的命盘。
没事,一切多会好的。
天梁坐镇,虽然煞星满盘,但最终会逢凶化吉的。
再过两天,只要再忍耐两天,会出现转机的。
只是,这两天,还会遇到什么?
安溪不怕威胁,不怕痛,不怕这阴郁的气氛。他只是,觉得有些疲惫,这只是暂时的疲惫而已。
安溪将脑袋靠在柱子上,让思绪发散,不要专注于痛这种情绪。
想什么好呢?
安溪突然想到了过恪。
重逢之时,他看自己的眼神,是那样的深切、痛惜,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记得过恪的命盘,记得他的运势,也记得,他没有办法对过恪说出的实情。
将来,他还会有机会说吗?
假如还有机会,他一定要建一个密室,藏在深山之中,布上世上最离奇的阵法。
这样,即使自己离开,过恪也会有机会明白,自己的安排。
至少,要让他看到自己的遗言……
第五十二章:交错的情(4)
【现代】
“安溪,能不能帮我拿拿这个包?好重啊。”走了没多久,一个小女生嗲声嗲气地走到安溪面前,还不忘一咏三叹、一步三扭,就差回眸顾影了。
安溪正想着该如何应对,过恪一把抢过她的包。
“你……”难道他暗恋自己?女生惊诧地想到。
“嗯,原来如此啊……”过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要我帮你拿吗?”过恪故意做出一脸欠扁的讨好表情。
“不,不用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啊。女生半是鄙夷地看着他。
“明白明白。也不过这点重量,你慢慢拎吧。”说吧,将那个满是脂粉气的粉色包包塞回那女生手中。
“你!”被过恪这么一搅合,完全忘了自己原本的搭讪意图。女生大为愤怒,可心怡之人又被过恪拉着向山上走去,她只能一个人站着生闷气。
“过儿。”安溪笑着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腕。
“怎么了?”
“如此对待女士,未免太不绅士了。”
“你!”过恪猛然转身,直直撞到安溪身上。“哎呦,你,我是为你好懂不懂!你就这么愿意帮人做牛做马?”
“不过是拎个包而已。”
“醉翁之意不在酒,懂不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懂不懂!”
“既然你知道,那么,醉翁之意在何处?司马昭之心又是为何?”
“你!我懒得管你了。”过恪愤然转身。他是喜欢被小女生勾搭吧。“见利忘义,好色不好德。”
明明是定向越野,明明有自己的搭档,她还来找别的队伍的人,这么明显的搭讪,难道安溪没有一点自觉吗?过恪气得火冒三丈。安溪这么聪明,肯定看出来了。他肯定就是喜欢被她们缠着!
正在过恪急速快走之时,身边有人拉住了他。
“过儿……”
“我说过了,不要叫我过儿。”过恪正在气头上,不禁出言不逊。他不喜欢安溪之外的人这么称呼他。就仿佛,这是安溪的专项权利,无端移交给他人,伤害了过恪“正直”的立场。
“好,小过,你没忘记吧,我们是在比赛,比的是定向越野。不看地图,你确定自己走的路线正确吗?”秦少游似乎并不介意他的无力,依旧语气温和。
“这……”过恪颇为愧疚。还责怪别人,自己都不记得实在比赛了。
转过头看向淡然的二人,过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丛林中,飞鸟惊起。
安溪微微转头,似是在观察什么。
“过儿,”安溪突然走上前,一把将他拉向自己身前。
“你……”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叫嚷:“野马脱缰了,让开!让开!”
一阵马蹄声传来,一匹棕红色的马嘶叫着向他们冲来。
过恪没见过这架势,呆立在当场。
一旁的秦少游,灵巧地退入安全地带。
安溪将过恪往身后一推,自己调整了一下距离,在马儿距自己还有一米远时猛然跃起,飞身跳上马背。
“小溪!”过恪吓得慌乱不已,急忙跟在马后。
因为马冲地太快,身上又没有缰绳,安溪只抓住了马鞍,半个身子挂在马边。马匹因为突然增加了负担,愈发惊恐,愈发癫狂,竟然高高跃起。
人怎么跑得过马?还是一匹健硕的骏马,发狂的骏马。
过恪看得心惊肉跳,想要让安溪小心,却因为奔跑地太过迅速,说不出话来。
******
所幸,马鞍装得非常牢固,不然安溪一定会被甩出去。
虽然越来越远,但过恪不敢放松。
这里不会有悬崖吧,这马不会狗血到跳崖、跳河、撞树自杀吧。
安溪紧紧抓住马鞍,慢慢向上挪动,大约过了十分钟,终于在马背上坐稳了。
但这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马儿还在狂奔,而自己没有缰绳。
安溪牢牢地抓住马脖子,双腿夹紧马腹,努力回想着过去,公明教过他的马术。
“小溪!”听到过恪在远处的喊叫,安溪心里说道,放心,我会没事的,相信我。
虽然已经跑地脱力,但过恪不敢放慢速度。
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赶上,但他不能停下……
一辆摩托车驶来。
“上来。”秦少游不知从何处借了一辆摩托车。他把头盔递给过恪,过恪毫不犹豫地翻身上车。他现在最想要做的,就是到安溪身边……
现代化高科技产品,充分体现了时代优势。
顺着马蹄印迹驶去,大约过了15分钟,他们来到了一处山崖附近。
这里,马蹄印突然变得杂乱不堪,而周围,却再找不到印迹。似乎这匹马在此转了很久,而后,凭空消失了。
“不会吧。不可能的。”过恪只觉头脑发昏,低呼道。这么会这样?马呢?没有足迹,它会是怎么离开的?又会往何处去?
前面就是悬崖,不会是……
“不要多想,安溪,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秦少游猜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虽然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马蹄印会消失。
第五十三章:交错的情(5)
“怎样?他还不肯说吗?”用刑结束后,徐信来到地牢了解状况。
“属下无能。”用刑手垂头而立。真没想到,他看上去那么瘦弱,却如此顽强。
安溪闭着眼,不想再去细思。他太累了。被吊在刑具上鞭打了半个时辰,两日未曾进食……
假如现在死去,也算一种解脱吧。
“哗”。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深秋的天气,阴冷的地下室,安溪猛然打了一个寒战。原本渐渐远离的意识被迫拉了回来。
“呼……”安溪低呼一声。
“你大可放心,你父亲至今没有寻找你的动向,想必他已经决定舍身取义,放弃你,来维护那本秘籍了。”徐信冷冷地回答道。
“命中注定的,事,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安溪气息虚弱,缀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认命。这,才对得起,多年所学。你是学术数的,怎么不算算,自己的未来?”
“哼,你现在还有空管我?多想想你自己吧,算好自己的祭日,也好有个心理准备。”难道,都到了这种状况,他还敢如此相信命运?这是自我安慰吧。
“少爷!”一个小厮慌忙跑来,在徐信耳边低语。
“怎么可能?”徐信大惊。意识到自己还在地牢中审犯人,徐信压低声音说:“走!”
地牢的门再度被锁上。
安溪疲惫地动动手,想要确定自己麻木的上肢是否还有感觉。
还好,还有感觉,不会残废。
再度回想自己的星相,安溪计算着时辰。
好有半个时辰,就会出现转机了。
挺住,挺住……
倦意不可遏止地袭来。
血腥味、腐烂的气息、死亡的感觉……
冰冷的水,从衣服上滴落,成为安溪能听到的唯一的声音。
在阴冷的地牢中,寒意刺骨。安溪体质偏寒,怕冷。初春虽然气温回暖,但乍暖还寒。还是在阴气颇重的地牢……
安溪不断告诉自己,快要结束了,还有半个时辰。
然而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
明明坚持了两天,撑过了最难熬的两天,却在最后关头
还有一炷香时间,在坚持一会儿,不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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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信,自称是徐居易的嫡系后裔。
徐居易,北宋人也。
北宋初年,他与易学大家、陈抟老祖,一起隐居华山。
徐居易在李虚中的三柱法的基础上,发明了四柱法,自立门户,自成一派,成为影响最为深远的派系。
而这种算法,被称为八字算法,也就是现在广为流传的“生辰八字”的来源。
为了纪念徐居易的贡献,八字法也被称为子平法。
徐居易,字,子平。
而陈抟老祖,夜夜观星,创造了天下第一神术:紫微斗数。
陈抟老祖和徐居易究竟有什么关系,无人知晓。只是他们虽然共同研究,却最终分成了两个派系。
徐居易的传人,之所以称其为“自称徐氏后裔”,是因为徐居易神龙见首不见尾,其经历无处考证。
徐居易就像是一个突然降临世间的神仙,留下一套秘法,飘然离去。
没有人知道当年他是怎样研究的,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传人是如何被选中的。
仗着这类秘法,徐氏后人声明大震,一跃成为中原第一术士。
徐氏一族,称霸易学,长达百余年之久。
然而,世事易变,事事变异。
百年洪流,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徐氏后裔,徐肃然,不堪忍受氏族日渐衰落,因而四处学艺,想要集百家之长,振兴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