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过恪的唇依旧冰凉——离魂太久,还未适应,但他的情意,热切之至,仿佛要将二人的灵魂融为一体。安溪甚至觉得身后的石头都开始发热了。
“小溪……”过恪低语着。
安溪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谢黑夜——遮住了他的羞怯。可他不知道,自己的面容,在柔和的月光之下,愈发温柔愈发动人。
“继续……”过恪说完,再次低下头。
“小溪,这一世,都不要离开我。”
“……”安溪差点就答应了,只是想到了父亲的安排……他默然不语。
过恪不满他的沉默,竟有些报复性的加重了力道。
“呼……”安溪用力推开他,说道,“你再这样,我没有离魂都会魂飞魄散的。”
过恪笑而不答,只吐出两个字,“继续”,便用事实“继续”下去。
“喂,别扯我衣服……”
“小溪,别离开我。”
“……好。”安溪已然被吻得晕晕乎乎,什么都记不清了。
“你要是违约,我下辈子,也不会放过你!”
“……好。”
******
回到过府,已近寅时。
过恪因第二天有客来访,先去补觉了。
安溪则睡意全无。他呆立窗前,思绪混乱。
父亲的话,过恪的情,自己变异的命格……他该怎么做?
望着天色渐白、东方渐亮,看罢燕起蝶飞,等到天将垂暮……
安溪就这样呆了一天,不饿不渴不累不困。看来,他还真有羽化登仙的潜力。安溪忍不住自嘲道。
叩门声传来,终于将安溪从发呆中拉了回来。
“请进。”安溪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
“安先生,小女子有礼了。”卫子规低头行礼。
“姑娘不必多礼。”安溪不知为何,面对卫子规,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她只不过是一个失去亲人的弱女子,自己为什么,无法泛起一丝怜惜之情?
“听闻安先生擅长易数、卜卦,可否帮我算上一卦?”卫子规问道。
“很多事,天命已定。所谓‘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无咎。’于君子而言,做好分内之事,行善积德,祸与福,自不必多虑。”安溪答道。“卜卦,不如修心。姑娘请回吧。”
“安先生可是看不起子规?也罢,失怙失恃的我,自然无法给安先生带来多少利益。子规只叹前世作孽,今生命苦,也是活该。”卫子规泫然欲泣,满脸哀愁与委屈,让安溪很是无力。
纵然千万个不愿意,对方都这么说了,安溪不得不答应帮她卜卦。
这算,“以柔克刚”吗?真高明。
如果有恶人拿把刀架在安溪的脖子上,逼他算卦、改运,安溪很可能不屑的说一句:“命中注定,你无缘得救,请自便。”
但现在……
安溪怕极了柔弱之人。
只怪自己的星相,太弱。
无奈地将卫子规请入自己的房间,安溪问了她的生辰八字后,开始为她卜卦。
看了卫子规的命格,安溪头大如斗。
她的命格,克尽父母、长辈、亲人,六亲宫如此凶险,而自己又命硬如此,难怪家人全死光了,她还活着。如果留在过府,会不会给过恪带来不利?
安溪皱眉深思。
“安先生,我想,请问一下,日后该怎样做?像我这样,克死了父母兄弟,若是给过公子带来灾难,那可如何是好?”卫子规竟然一语说中了安溪的想法,惊奇之余,安溪竟不知该如何劝慰了。
她的声音柔柔弱弱,只让安溪觉得寒毛直立。这样虚浮的声音,不仅福薄,而且虚伪。安溪有些自责。自己这样想,是心理作用吧,因为觉得她克亲人,因为不希望她影响过恪……所以潜意识中反感不已?
“姑娘多虑了,我想,过兄不会介意这些。”安溪不擅长安慰人,对着命盘,直言道:“姑娘虽然六亲宫凶险,但日后还是有机会觅得良人。这些事情,想必过兄会帮你的。姑娘安心住在这里即可。”
“觅得良人?安先生,可否问一下,我何日有幸,得见良人?”她低下头,满脸羞涩,似乎又有些兴奋。“这位良人,又是什么样的人?”
“龙池、凤阁相会,相比,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虽然不富裕,但二人也能相敬如宾。至于时机……”安溪仔细地推算了一遍近几年的流年星象,而后说道:“今年,似乎有机会遇到一段姻缘。不过至于会不会成功……”注意到夫妻宫出现的陀罗和空劫,安溪委婉地说道:“还请顺应天命,毕竟,守孝之期……”
“安先生放心,子规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百善孝为先。自然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只是,若是过了这次机会,以后,恐怕并不吉利。可先定下聘礼婚书,日后再行大礼。”继续推算几年的生辰后,安溪答道。
“那么安先生可知道,子规……”卫子规低下头,一脸娇羞。
“知道什么?”安溪很是茫然。
第八十二章:天意——逆天之意(3)
“其实,安先生也是成年人了,不需要如此担心,我这样,或许显得有些小题大作。”严杉说得很是为难。“但我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严杉,你做的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嘛。”过恪拍拍他的肩,问道,“你打过他的手机吗?”
“打了,”严杉委屈地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几秒后,天机阁内响起了“逍遥游”的音乐……那还是过恪帮安溪设的铃声。
“这家伙……手机和他八字相克吗?这么讨厌拿手机……”过恪额头上青筋暴起。但是抱怨也没有用。找不到人,一切都是废话。
“过恪,我们,要不要报警?”严杉问道。
“报警有用吗?才失踪一天,既不是老人、小孩,又不是花季少女,警察只会觉得我们小题大作了。就算接了案子也不会认真去办。可以先备案,但绝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警察身上。”过恪说得。
“那倒是。”严杉点点头,很是赞同。
“要不然,我们先算一卦?”过恪不知为何,突然有了这种念头。
“算卦……你确定,你行?”严杉不是不相信卦象,只是,他不相信过恪。
过恪斜眼瞟了一眼严杉,而后拿出一张纸,回忆着今天的农历日期,在纸上划下几笔。
严杉见过安溪卜卦,因而也看得出过恪的行为。严杉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卦?”
“这……”过恪皱着眉,欲言又止。
“不会有大事吧?”严杉只觉紧张不已。
“不是。”过恪犹豫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严杉,尴尬地笑道:“只是……我还没学到。”
“……”严杉无言以对了。
******
安溪在密室中待了大半天,已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几乎每一块砖都被敲过了,可是密室的门纹丝不动。
现在,安溪不仅感到疲惫、困窘、饥饿,还觉得严重缺氧。
难道只能等着别人前来营救?但,连秦少游都不知道这里有密室,估计没人会打开这扇门吧。等到有人发现,说不定他已经成了一具白骨。
再度打开手电筒,安溪有些无聊地拿着手电筒晃着自己的眼睛。
光芒,虽然很刺激眼睛,却让人感觉还不错。这刺激,让他有一种真实存在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接受多久这样的刺激?
为了节约用电,安溪关了手电筒。
当世界再度恢复黑暗,安溪不适应地眯着眼。下意识地盯着墙壁看了许久,安溪突然发现墙壁上朦朦胧胧地出现了几个字。安溪揉揉眼睛,瞪大了双眼盯着墙壁,那字符竟又消失了。
安溪这回精神了。看来,密码在即啊。
他再度打开手电筒,对着自己的眼睛狂照许久,而后关了电筒,盯着墙壁。
果然,那字符又出现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安溪依稀觉得,他愈发接近真相了。
墙上恍惚写着:“门,右侧,三,五。”
什么意思?
安溪回忆了一下自己掉进来的方向,找到所谓的“门”,而后在右侧墙壁上敲了三下,停顿一会儿后又敲了五下。
“一,二,三,四,五……”默数玩后,安溪静静地等待着。
似乎,感觉房子有微微的晃动,但……
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会这样?
安溪又试了一次,门依旧纹丝不动。
安溪将三和五的顺序换了一下,没反应。
三乘以五、三加五、五减三……排列组合都用上了,门依旧稳若泰山,依旧坚守岗位。
安溪无力地坐了下来。
打这种哑谜,谁知道建造者在想什么?!
三、五。
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是建造者运用的是那些高科技现代化意义,那他岂不是这辈子都想不出来了?
唉,人们总是会夸赞那些猜出哑谜的人聪颖过人,异于常人,但事实并非如此。同常,能猜中这些,靠的是三分实力七分运气。
若非文化差异相似、世界观相似,怎么可能猜得出来?
还不如算卦正常。
如此想着,安溪下意识地想到算上一卦。
就用这眼前的数字凑成一卦吧。可惜不知道现在的时辰,测不出变爻。
三,五。
上卦为离,下卦为巽……
鼎卦。
安溪努力回忆着:“彖曰:鼎,象也。以木巽火,亨饪也。圣人亨以享上帝,而大亨以养圣贤。巽而耳目聪明,柔进而上行,得中而应乎刚,是以元亨……”
“象曰:木上有火,鼎;君子以正位凝命……”
以正位凝命……这该如何运用?
安溪突然眼前一亮,想到一个好方法。
他再度转到门的右侧,敲了起来:“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如果把阴爻看成2,阳爻看成1,那么从上往下就是这个顺序:1、2、1、1、1、2。
安溪静静地等待着,潜意识中,他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就像之前,他觉得自己会失败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这与世隔绝的密室中,时空观念仿佛早已消逝无踪。
随着时间的流动,绝望感如潮水一般慢慢袭来,逐渐将他淹没。
看来,这一回又失败了。
正在此时,安溪感到脚下的地开始晃动。他还急忙往边上一跃,却还是掉入了一个洞中。
摸摸自己被撞得生疼的后脑,安溪只觉自己背运的程度已然达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境界。
缓缓坐起,安溪开始在地上摸索,寻找着手电筒。
这是他目前唯一用得上的工具。
水滴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地下室余音不绝。
安溪打开手电筒,看清眼前的去路。
这里就像一个隧道,挖得很粗糙,但很宽广,不知是天然形成的,还是人口挖掘的。那间密室的入口,就像是道路的起点。
安溪顺着通道走去。
泥土味混杂着阴湿之气,阴寒逼人,令人感到压抑、不祥。沿途可见不少蛇虫鼠蚁。
看来,这边还非常有生命气息。安溪自我安慰着。
再走几步,安溪似乎嗅到了血腥之气。
停下脚步,安溪犹豫了,该不该继续往前?
可是……如果不往前走,自己也不可能从密室出去。
这样想着,安溪继续走了下去。
走了不久,便看到右侧出现了一个洞穴,安溪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满地骷髅呈现在眼前。在手电筒的光下,闪着微微的蓝光。大部分衣服并未腐化,从服饰上可以看出,这些人是民国时期的。这里,男女老幼都有,也不知是来此逃难而死,还是被抓进来害死的。
洞穴中除了这些骷髅,没有一件与“人”有关的多余之物。
如果是来避难,他们一定来得匆忙。如果是被抓来的……
安溪拿出一张符咒,默念了几句,咬破手指,在符咒上滴了几滴血,而后贴在一具骷髅上。
骷髅上的蓝色愈发显眼,而后发出一道亮光,便暗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枉死化血,寿尽魂归。现在,既不是无疾而终,又不是枉死,那么……难道有妖物作祟?
突然站起来,安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缓缓后退,靠着墙站了好一会儿,安溪终于恢复视觉。
太久未休息,他现在应该先想办法恢复体力,再来驱鬼救鬼。
难怪总觉得这个宅邸阴森森的,原来下面有这么多孤魂野鬼。安溪将尸骨摆放整齐,在他们周围贴了一堆符咒,而后作法许久,方才离开。
“下次回来,在为你们超度。”安溪低声说道。
安溪顺着地道走着,又走了大约几百米,道路分成上下两条。
略微思考了一会儿,想到鼎卦中那句“柔进而上行”,安溪选择了上方道路。
鼎卦,火势向上,形势上行。
地道越来越窄,安溪只得匍匐前进。
拿着手电筒,安溪感到地道愈发陡峭。尽力遏制自己的下滑趋势,安溪大口喘着气。
这里又闷又热,还弥漫着阴湿腐朽之气……着实令人作呕。
恍惚间,安溪似乎听到了人声。
安溪立刻停了下来,屏住呼吸,仔细听着。
“严杉,我觉得他似乎应该在这里!”
“为什么这么觉得?”
“直觉!”
铲土的声音此起彼伏。
“过恪,你确定这样有用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干这种事?!”
“不然,你有更好的方法吗?”
“……”就算没有,也比病急乱投医好吧?
“死马当活马医呗。”
“亏你还是医生……”虽然嘴上这么说,严杉还是开始帮过恪挖地。
安溪顿觉兴奋不已,努力向上攀爬。
第八十三章:情殇(2)
和卫子规对话,让安溪颇感不自在。但这份不自在,并非源于男女之别。
安溪虽然接受了不少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思想,但毕竟是修道之人,并不太在乎男女之妨。在他心中,性别之差并不会给他带来多大影响。就如同在大夫眼中,没有男人女人,只有病人而已。
安溪不自在的,是卫子规暧昧不明的态度,和话说到一半,便用表情代替的习惯。
以往,随父亲行游四海,虽然阅人无数,但基本上都是男子,即使是女子,也多是出嫁多年的中年妇女。那些大家闺秀,往往深居简出,甚少见外人,安溪即使再懂得相人,也不得不感慨“女人心,海底针”。
过去,安溪从不曾想过,和大家闺秀对话,原是如此费心费力、劳心劳神。
为了减少误会,安溪毫不避讳地说道:“卫姑娘,有话但说无妨,在下不过一介术士,不必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