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陆子迟离开徐府,走了不到三十步,天姚突然停了下来。
“抱歉,是我莽撞了……”陆子迟以为他生气了,急忙道歉。
天姚一言不发,全身的红色,突然化成了血水,流淌下来。
天姚就像从血海中捞出来一般。
“天姚,为什么会这样?刚才的情况看来,你不是解开……束缚了?为什么还会……”纵然陆子迟久经沙场,看惯生死、残暴、血腥,他仍然无法遏制源于灵魂深处的心悸。
“没事……咳咳咳……”天姚靠在陆子迟身上,颤抖不已。这就是活该吧。
“到底为什么?”
“不过是一些小代价,仅此而已……咳咳……不必担心,我,是神仙,即使肉身毁灭,也死不了。”
天姚闭上眼,努力让意识远离这切肤之痛。
这痛苦,是自己选择的,能怪谁?
难怪这种禁术会被禁止。不过,即使不被禁止,恐怕也不会有人愿意用吧。
束缚之术,就像绳子,让人无法挣脱。
如果解不开、砍不断,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自残。如果少了一只胳膊、掉了一大块肉,那么绳索自然也会滑落。
这样自残脱缚的行为,让天姚想到一句话:衣带渐宽终不悔。
确实,为了他,毁了元神,也不后悔。
只是,束缚之术,束缚的是元神,元神并没有具体的手脚、身躯之分,伤了元神,不论是什么部位,都如剜心之痛,伤势,自然也不会轻。不过也正因为伤的是元神,只要还留有几丝魂魄、精神,便不会立刻消亡。
“天姚,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就算你害了安溪,也已经还清罪孽。如果以后再出现……真的,不要在如此拼命了。”
“以后?或许会吧。其实,我对徐信下的咒誓,只要他有本事,三年便可破解。”天姚的话,满是无奈。他的元神被损,无暇休息便匆忙赶来,即使是神仙,也无法使出影响三界的法力。“三年后,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天姚,这样的结果,足够了。虽然还不能解决安溪命格变异的事,但至少保他三年安全。只要徐信不发现,你不要再为此自责了。”
“我帮他做了两件事。第一,许他一个愿望。第二,在他魂魄中放了一件法器。如果他遇到危险、,或许会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至少,具体是哪里,便不会受我控制了。这样东西,我也不曾用过,希望不会害了他。”
“天姚,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们走吧,去过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
“好……”天姚笑着,心中暗道,子迟,抱歉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如果可能,明天,再也不见。
之后的事,只能听天由命了。
天姚并不是大善人,也没必要救世济人——神仙学会的,是听天由命,是顺应天命,是冷血无情。谁说神仙需要血、需要情?
他只知道,什么是义务——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负责。虽然责任大了些,但这也是他的错。
“现在,往哪里走?”陆子迟抱起天姚准备启程。下一站,会到哪里?
“小溪,你终于醒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了无数大夫,都无法诊断出安溪昏迷的原因,过恪心乱如麻。他有预感,安溪的昏迷与灵怪有关,只恨自己不懂法术,无法帮他。
“公明。”安溪闭上眼,细思了之前所发生的事,而后将天姚的事告诉了过恪。
“原来如此。小溪,只要你没事就好。”说着,过恪掏出一封信递给安溪。“这是令尊给你的信。”
安溪展开信看着,手微微颤抖起来。
“小溪,有什么事?”
“我,命格变异了……”其实,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父亲的意思是让他离开。离开这里,离开过恪……
不仅因为命格变异,也因为,过恪本身的命格,便会遇劫。若被安溪的怪局影响,实在不妥。
命格,是会受身边的人影响的。主星弱的人,易受影响;而主星强大的人,容易影响他人。然而对于主星不定的人……实难定论。
按照父亲的意思,安溪应该离开,到无人之处潜心修为,方能救人救己。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过恪有些疑惑。
“虽然天姚已经告诉他了,但连爹都看不出我命格变异的方向……公明,你不懂……作为术士,每发生一件事,我都知道。现在的感觉,看不见未来,只剩下惶恐与不安。”
过恪愈发痛恨自己的无能。安溪无助时,他总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给一些无用的话语。
“对术士而言,无法预测命运,就如同折翼的雄鹰、失去爪牙的老虎。”安溪继续说道。“更何况,无端命格变异,怎么可能不是凶兆?”
“别这样想……”
“公明,我不会消沉的。我们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做。”安溪甩甩头,决定重整旗鼓。至少,他要做好这件事。
“什么事?”
“徐信已经被天姚摆平,卫家几乎死绝。可是那个被卫家害死的人,现在是否变成了怨灵尚未可知。而且,我想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化解一切。”
“那位公子……你不是说他报完仇便会走?”
“或许如此。”安溪说着,收拾起东西来。这次,必须吸取教训。所谓“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无咎”。
安溪卜了一支卦,便拉着过恪离开府邸。
“小溪,你把我带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真能找到他吗?”看着眼前的零星的荒废、满目疯长的野草,过恪倍感无奈。再走下去,他都不知道怎么会去了。
“或许能。”看着手中特定的罗盘,转了一个方向。这些怨灵气息并不弱,但却很难捕捉到。
“或许……”过恪无奈,却也无言以对。“虽然和他相处不久,但总觉得王公子是心怀天下的人,不会伤人……”
“如果被人害死,还被封了灵魂,如此之久,你能指望他留多少善良宽厚?”安溪面朝朝夕阳走去。
第七十六章:新房(2)
一周之后,过恪再度去新家考察,打算为布置新房做些准备。
所幸是二手房,装修之苦已经免去。但家具还是得自己添置。过恪带好卷尺、纸笔,准备为他们的小窝“量体裁衣”。
除此之外,过恪还带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香、罗盘、八卦镜、风铃、铜钱、墨斗等,他甚至还带了几张符咒。想当然尔,会带这些,都是安溪的指示。
虽然过恪觉得安溪若是能亲自来,肯定效果更好。让过恪这样一个外行研究清楚什么方位放什么东西,着实是把双刃剑。但既然安溪没有解释,过恪自然也不会多问。他知道,依照安溪严谨到近乎强迫症的性格,他这样做,必有原因。
来到家门口,过恪却发现自己无法打开这扇门。
怎么会这样?走错门?带错钥匙?还是,自己在做梦?
过恪拿出钥匙仔细检查了一番,而后又跑到楼道外仔细观察,折腾了半天,确定自己没有拿错钥匙、没有迷路、没有穿越、没有跑到N维空间,过恪无能为力了。
看来,只能求助于开锁师傅了。
过恪找到物业,刚想问开锁的事情,却发现秦少游也在这里。
“秦……先生……”过恪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他不会也住在这个小区吧?那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岂不尴尬?
“你来这里干什么?”秦少游并不礼貌地问道。
“我的钥匙坏了,我来找人修锁。”过恪说着准备拿出钥匙。
“不必找了。”秦少游冰冷的声音,惊得过恪差点掉了手中的钥匙。“那套房子,之所以打不开,是因为我已经找人换了锁。”
“什么?!”过恪惊得几乎忘记该如何思考。这样不符合合同不符合法律的事情,秦少游也会做?他是秦少游吗?
“不必惊讶,那套房子已经被我买下了。你若请人开锁,恐怕是擅闯私宅,犯法的。”
“为什么?!我们已经付了定金、签了合约,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如此没有法律意识?”过恪现在的情绪,惊讶远远大于愤怒、郁闷、不满。毕竟还是学生,接触的黑暗面太少,他难以理解灰色世界。
“怎么不可以?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不懂吗?”过恪说的“我们”二字,如芒刺、如利刃,深深地刺在秦少游心上。竟然开始买房……他们发展的,未免也太快了吧。
“这是要付违约金的!”过恪愤愤不满。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调查,结果却遇到这样的事,他岂能不生气?
过恪看得出,安溪喜欢这里。这里,绿水如绦、斜枝叠荫、亭台楼阁,典雅的布局,绝非一般小区所能匹敌……他还能去哪里找一个如此适合安溪的居所?过恪舍不得让安溪失望。
“怎么样?有何感想?”秦少游的语气,半是蔑视半是挑衅,又有些许难以捉摸的期待。可惜这期待埋藏的太深,如井底最幽深的清冷。秦少游的心思,一如当年,过恪这样呆傻的人是不可能轻易明白的。
“我……再去找别家。”虽然有些沮丧,但过恪还是很清醒的。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斗得过有钱有势的人。即使他有合同、即使他有理。考虑到毕竟自己实力有限,而世界,仍旧遵循着“优胜劣汰、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准则,万年不变,过恪只得放弃。
而且,对秦少游的愧疚之情,也令他无力责备。他是在报复吗?是报复吧。
如果是报复,也好,减轻他的罪孽。
大不了,再花一个月时间。反正兼职是有钱赚的,他现在对这个行业已然有所了解,那又有什么好担心?就当修身修心吧。
过恪总是这样,可以为自己找出千千万万个理由,让自己心态恢复正常。或许可以说这是懦弱无能的阿Q精神,或许可以说他百折不挠……但这样呆呆的过恪,永远想着前方、未来,永远不会为过去所束缚的过恪,令秦少游愈发觉得无望。
对于过去,他或许会有怀念,但绝对不会留恋不舍。
“过恪,你太没用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竟然连抢回来的勇气都没有。累累然若丧家犬。”秦少游刻薄地讽刺着。
过恪停了脚步,身体一僵。他确实没用,现在的他,无权无势无名无利,不过是挣扎在生存线的小人物,片刻的享受都能让他幸福得忘乎所以忘乎自我。
他不能给安溪太多享受,所幸,他明白,安溪所要的,也不是这些世俗名利。
人所能体会到的幸福,是相等的。
幸福感不会因为吃得更好、穿得更美而增加——幸福,不过是心灵的小憩。片刻欢愉,如坠梦中的沉醉沉迷,已是大幸。
“人生各有命,不劳秦先生费心。”过恪头也不回,快步走出物业办公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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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如恐怖电影般刺目的红黑招牌,过恪有些踌躇。光是店门的设计,就血腥得让人作呕,里面该给人多大的“惊喜”?既然是酒吧,总该设计地浪漫、温馨一些吧,又或者,走热情豪放风格也行。走恐怖主义路线……实在刺激人的肠胃。
虽然过恪脾胃虚弱,禁不起刺激,但想到自己的新房,他还是硬着头皮冲了进去。
才一踏入大门,过恪便傻了。
放眼望去,衣着各异、迥然不同。过恪感觉自己就像外星人在浏览地球万年文明——挑选各个时期的特色服饰。这里,有吸血鬼式,有哥特风,有名族秀……甚至还有唐风。
如此混杂不堪,到底谁是工作人员?
“你好,请问陈敬杰先生在哪里?”过恪随便找了一个端着酒杯的年轻人问道。
“陈敬杰?你是说,我们的经理?”服务生用近乎审视的眼神看着过恪。看他的装扮,应该还是学生吧,即使工作了也肯定没怎么踏足这种场合,怎么会认识杰少?还来这里找他,估计……又是一个深陷情网的可怜虫吧。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们的经理,我只知道他在这里工作。应该没有重名的人吧?”过恪无比庆幸自己亲自深入地方内部了解市场行情——若非他在中介公司兼职,他也不会轻易找到那套房屋的原主人。
“没有,没有。只是他很忙,一般要预约才能……”
“那就预约。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我去问问安排,您请稍等。”服务生颇有些惊讶。过恪和他以往见到的人一样,迫切、急切,眼中闪烁着不安与好奇,但与其他人相比,过恪似乎“冷静”多了。与其说冷静,不如说呆。竟然听不出所谓的“预约”不过是敷衍,不过是缓兵之计……
“谢谢,麻烦能否……”一个人从过恪眼前晃过,过恪急忙冲上前拦住他。“陈先生,我有事情想和你谈谈……”话还没说完,过恪便被几个保镖似的人拉开。
陈敬杰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问向身边的人:“怎么回事?”
“杰少爷,这位客人想见您。”服务员恭敬地答道。
“哦?抱歉了,本少爷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如果因为一夜风流就想让我负责,那么……”
“我是那套房子都买主!我想和你谈谈,为什么签了合约,还把房子转卖出去!”过恪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不卑不亢。只是被人驾着,实在是没有气势啊。听他说到“一夜风流”,过恪不禁有些羞愤。这个人的眼神,着实令人厌恶!
“我会退定金的。”陈敬杰不以为意。
“不是钱的问题!”过恪忍不住提高声音,不满地看着他,理智有些脱缰。“而且,作为平等的客户关系,你能不能让你的手下放手?你必须借走狗的气场,才能显得威风凛凛?”
“原本,我倒是不介意这点钱。违约金什么,与我不过是九牛一毛。只是你的态度,让我非常不满。作为回报,我也想让你不满。”陈敬杰示意手下的人放手,“所以,我不打算把违约金给你。”
“你这是违反合同的行为!我可以起诉你!”过恪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想到这样的人不可理喻,便将冲动化为了冲锋枪。
“好啊,欢迎起诉。不过,你可别忘了一点。你的违约金,不过几万元,请个律师至少要五六千吧,我花点手段,拖个七八个月,你的律师费,该花多少?此外,你花在起诉上面的时间、经历,绝对会让你的工作效率大打折扣。那么,你的损失,恐怕已经超过你所获得的吧?另一方面,你得罪了我,走在这个城市都得小心。得不偿失啊。”陈敬杰貌若惋惜地摇摇头,而后悠哉地点了一支烟,挑衅地看着过恪。
第七十七章:帝星(1)
向落日的方向走了一会儿,便看到一片竹林。
风过竹林,万点清音。时不时有鸟儿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