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了什么……”清平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如此不真切，雅乐的额头抵着他的胸口，隔着布料，还能摸到竹叶包裹的轮廓。“……雅乐……你怎么了……你……”他握起少年的手，却发现感受不到脉搏，几滴血划过细瘦的手腕，滴进池水。“……你可别死啊……”

雅乐会死……这个可怕的想法让清平感到震惊，印象中的雅乐总是轻盈而强大，像一只白色的鸟，划过平静的池水，向自己飞来。

“你会死么……可是……”歌声依旧在四周飘荡，仿佛少年动情的歌唱。

如果雅乐死了，对于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难过，还是后悔？清平觉得困惑，雅乐就像生活中一个额外的谜。

“……可是我下山之后才发觉你的真实……不……不是真实……”清平开始语无伦次，“……你没有杀那些神官吧……你也没有杀那个铸剑师……可是师父说你是妖怪……”他吸了口气，“可是我不信……师父要杀你，我不……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我……”

荧蓝的雾气逐渐包围两人，池水随着歌声轻轻涨落，水中的星星动了起来，冰蓝色的青龙蜷起身子，轻轻将两人围在中间。

清平却对周围的变化浑然不觉，“这旋律……真好听……是你唱的么……可惜我只偷听过你弹琴……那次在寒冰祠，也是你救了我吧……要不是我在那里打扰了你，你也不用被玄寂怀疑……”

歌声在减弱，水面逐渐平静。

“我只是……只是喜欢你……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我……”清平低下头，额头放在雅乐的头顶，“以前没能说，现在不知你还能不能听到……我……我真没用……”

歌声消失了，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清平急促的呼吸声。

“你……雅乐……”清平小心地捧起雅乐的一只手，轻轻握住，“我真的……”

少年的手上突然有了些力量，随即反过来握住清平的手。

“……我真的喜欢你……”清平沉浸在悲伤中，没有注意到少年另一只手已经轻抚上自己的脖子。

“雅乐……你……”清平吃惊地看着怀中的少年轻轻动了动。

雅乐仰起脸，环着清平的脖颈，让他凑近自己。

仿佛羽毛的轻啄，一个带血的吻，轻轻印在清平的唇上。

“我……”清平觉得自己就像被雷电了一下，他惊愕地看着雅乐用颤抖的手从衣襟中拿出一条细细的东西，缓缓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你终于来了……”少年轻声说着，仿佛梦中的呓语。“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这个……”他摸着清平的手腕，“是我想要送给你的谢礼……”

清平低头看向手腕，一根用七叶藤编成的绳子，打着漂亮的结。

“可惜……真的很对不起……”雅乐有些局促地笑笑：“放在衣服里弄脏了呢……你会不会介意……”他一只手探上清平的脸颊。

原本绿色的七叶藤，浸透了红色的血。少年的手指停在清平的眼角。

清平早已泪流满面。

第三十一章：诱惑

（背景乐：Contrasto——志方あきこ《廃墟と楽园》）

雾气萦绕在两人周围，雅乐替清平拭去泪水。

真是的，本来为雅乐担心，怎么自己成了被安慰的人？

“诶……”清平有些不好意思，他想要拿开雅乐的手。可一触到雅乐冰凉的皮肤，却像是着了魔，不想放下。

“……好些了吗？”他看着雅乐苍白的脸，后者看起来依然虚弱。

雅乐微微翘起的嘴角，还带着未擦掉的血迹。清平摸摸自己的嘴唇，随即，他猛地搂紧雅乐，不由自主地吻了上去。

原以为雅乐会抗拒，可是他却迎上清平的动作，双手缠住清平的颈项。

你终于来了……轻柔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清平一惊，闭上眼睛。

唇齿间弥漫起的浓重的血腥味道，却有说不出的甜腻感。

你听到那歌声了么……怀中的少年并没有出声，清平却听得清清楚楚。

嗯。清平这样想着，他似乎感到雅乐在轻笑。

——我知道……你一定会听到的……奇怪的喜悦感涌了上来，冰凉的手在自己的脸上婆娑。

雅乐的舌温暖而柔软。

——能够想象出……你的样子呢……细长的手指勾勒着清平的轮廓。虽然……我看不到……语气似乎变得失落了。

我也想让你看到，我也想让你摆脱这束缚，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清平觉得自己仿佛被贪婪附体，雅乐的血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力。

还想要更多，如果两人就在这血腥的夜晚永远在一起，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还想要更多？”雅乐突然放开了清平，轻声笑着，“还想要什么呢？”

“诶？！”清平吃惊雅乐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想法。

“你可是几乎是在用喊的了，怎么可能听不见。”雅乐平静地说着，托起下巴做思索状：“刚才我意识不清的时候，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你在说……喜欢……什么来着？”

清平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我、我什么也没有说啊！”

“……真的？”雅乐撇撇嘴。

“真、真的！”清平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他后退几步，大声喊道：“看来你没事了，那、那我就回去了——”说罢他转身便走。

“你是喜欢我的吧。”轻柔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清平觉得自己立刻迈不动步子。他泄气地转过身，有些无奈地看着雅乐。

真是的，自己太没出息了。

“别这么沮丧。”雅乐走过来，安慰清平似的，“你不是还带来了礼物吗？没送给要送的人怎么可以走呢？”他指了指清平的衣服。

清平这才想起，自己带来的糯米团子，还塞在衣襟里。

“没想到你会带这东西呢。”雅乐饶有兴趣地歪着头。

“只是糯米团而已。”清平嘟囔着，从怀里掏出团子，还好有竹叶包着，没有坏掉。“我以为你会喜欢……”

“哦？”雅乐若有所思，“这就是你想要的？”

“嗯？”清平听不懂。

“没什么。”雅乐挑挑眉，拉着清平坐在池边。

水云阁。

清风面色凝重地盯着眼前的人，一言不发。

“咳……咳……”玄寂靠在桌边不住地咳嗽，嘴角留下丝丝鲜血。他望着沉默的清风，挤出一个笑容。“不必这么严肃，我们师徒也好久没聊聊了……”

“掌门，还是您的身体要紧。”清风想要去扶玄寂，“请去休息吧。”

“今天修习得如何？”玄寂没有理会清风的动作。

“回掌门，尚可。”清风稽首，“只是温习了一下经书与剑法。”

“哦？”玄寂的身体晃了一下：“剑术感觉如何？”

“掌门是指什么？”

“剑术的领会，招式，步法，以及……咳咳……”玄寂咳得更厉害了，清风赶忙扶住。

“您似乎被异体的力量侵蚀得很厉害。”清风查看着玄寂的情况，低声说。“我……”

“不必叫他过来，我不想……咳咳……让他看见我现在的样子。”玄寂用袖子擦擦嘴角：“你来吧。”

“诶？”清风似乎不明白。

“确实是被异体的力量侵蚀了，你的判断没有错。”玄寂回过头，“那就由你来帮我驱除侵蚀的力量，如何？”

“可是……”

“别说不知道怎么做，你在掌门面前还要隐瞒自己的能力么？”玄寂撑起下巴：“……模范大师兄？”

清风垂下头，挪到玄寂身后，伸出颤抖的手，替玄寂解开袍子。

“这是……”清风皱起眉，轻轻牵起玄寂的一只枯手。

“呵呵……”玄寂似笑非笑。“是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玄寂的右臂，直到右侧肩背上，布满一圈一圈缠勒的痕迹。焦黑的痕迹仿佛火烧过，有些的地方可以看到森森的白骨。

“究竟是怎样的力量……”清风倒抽一口气，把手掌按在玄寂背上，开始运力。

“啊呀……这说起来可是有些复杂呢。”玄寂痛得哼了一声，“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妙。”

“是。”清风顺从地点头，“掌门可是觉得疼痛了？”

“不碍事……”玄寂摆摆手，“比这疼上百倍的不也经历过来了么……不过——”他活动了一下手臂，“你运用‘气’的能力已经这般纯熟，在这个年纪的弟子里真是相当罕见啊……”

“属下不敢怠慢，每日的修炼还是要进行的。”清风在后面沉着声音。

“我是不是用你用得太狠了一点呢……”玄寂自言自语，“每天守在这里，想必也占用了你不少精力……忙碌如此已经有此修为，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掌门过奖，这是属下应尽的职责。”清风的手逐渐下移，玄寂肩上有了些愈合的迹象，深深的伤口里似乎有些光芒在流动。

“用自己的‘气’来驱赶异体的‘气’么……”玄寂赞赏地看着自己的右臂里流动的光芒，“不过这可是相当消耗体力的，不过你的控制相当精准……呃！”他向前一倒，剧烈咳嗽起来。

“掌门……请再坚持一下……”清风咬牙从嘴里挤出几个字，额上不停渗出汗珠，双手也放不稳了。“可恶……”他努力控制着手中的力道，想让玄寂减少些痛苦。

玄寂手臂上蜿蜒盘绕的伤口发出耀眼的光，可以看到颜色不同的光缠绕在一起，仿佛在争斗一般。玄寂的身体也不住地晃动着，成股的鲜血从他唇间溢出，溅在地上。

“啊啊——！”玄寂痛苦地呻吟一声，随即无力地跪在地上，清风在他身后喘息着，完全脱力了。

“这气……难道？”清风看着玄寂的伤口，那里渗出几丝鲜血，更多的是雾气状的东西。仿佛落败似的，从手腕处的伤口溢出，即使在昏黄的灯火中，依然可以看到。

冰蓝的色彩，缓缓地飘散，消失在灯光里。

“……这是怎么回事？”清风有些不解。

玄寂叹了口气。

“呀夜滴咋介里与都就捏？”

“嗯？”雅乐疑惑地转向清平，“你在说什么？”

“唔四缩……”清平嘴里塞满糯米团子，他费力地咽了下去，“我是说，雅乐在这里有多久了呢？”

“多久……”雅乐用手在地上划来划去，“我也不知道呢，到底有多久……”他仰起头，目光仿佛穿透符咒一般望向天上，“距离上次看到这里的夜空，已经有一些时间了……”

“那要有多久……”清平也看向天空，漫天繁星闪着耀眼的光芒。“那……雅乐和玄寂……”他抖了一下，“和他是什么关系呢？”

“关系？”雅乐重复，“是什么关系……唉。”他摆出困惑的表情，“这个……我还是不知道呢……”

“什么嘛……”清平把脸挤成一团，嘟囔着，“本来想要了解一下雅乐的，可是你什么都不说……”他又丢了一颗糯米团子到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雅乐莫非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忘了过去的事情？”

“不，正好相反……”雅乐微笑着，“什么都没有忘，什么都记得。”

“那怎么……”

“因为时间啊……时间。”雅乐托着下巴，“时间会让一切都走样，失去了原来的样子，模糊而混乱，记忆也是……”

“不懂。”清平疑惑地挠头，“总觉得这会是师父才会说出的话呢。”他把手伸向身旁，那里已经空空如也。“糟糕……”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本来想要带给雅乐的团子，大部分却被我吃掉了……”他充满歉意地看着雅乐。

“没关系。”雅乐也吞下手里的一点糯米团，拍拍手站起来。“我应当感谢你带了这么好的东西给我呢。”他走到池中心，望着清平。“我们开始吧。”

“开始？”清平傻乎乎地望着雅乐。

“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哦……”雅乐伸出双臂，在水中优雅地旋转起来。宽大的袖子挥起轻柔的风，连池底的星光都在闪烁。

“哇呀！”原本坐着的清平像是突然被谁推了一下，头朝下栽进水里。

子时。炼丹房。

“哼……”秀儿抱着蒲团在地上打滚，“气死我了啊啊啊啊——！”

“小姐……”凡在一旁劝慰，“都这么晚了，请去休息吧。”

“我！不！要！”秀儿气呼呼地大喊，“是哪个白痴把我的团子拿走了？那可是本小姐几个晚上的心血啊！”

“小姐，在这里生气也没有用。”凡依旧好脾气，“说不定是幸运，如果这次的成分有问题，肯定会害了清逸大人。”

“可是……”秀儿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是谁吃掉了那些掺了药的糯米团，自然也就无法知道服下后的反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