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烈德挑了挑眉，斜靠在身旁的柱子上，懒懒地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了新欢又勾搭旧爱。”

“又发神经，接着。”尹安将手里的东西扔过去。

圣烈德嬉皮笑脸地把东西接住，拎起来看了看“嗯？铭牌？又是哪个女巫送给你的定情信物？”

“维兰瑟的。”

圣烈德吹了一声口哨“看不出来啊，小家伙这么浪漫，送这种东西～有创意有创意，我下次也试一试。”他举起牌子对着越月光仔细看了看“不过这名字好像不对吧？”

尹安嗯了一声，手撑在台阶上，看着他“你真是越来越幽默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血族在有光的地方看东西更清楚。”

圣烈德朝他眨了一下左眼“虽然不需要光也能看的很清楚，但你不觉得我刚才的动作有一种很深沉，很神秘的感觉吗？”

“不觉得。”

圣烈德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抱着柱子可怜兮兮、涕泪横流地说“你太伤我的心了。”

尹安自动无视他的话，敲了敲铭牌“这个铭牌在维兰瑟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挂在他身上了，不过铭牌已经失效，可能下咒的巫师已近死了。”

圣烈德拎起牌子仔细地看了看，又摸了摸牌子的边缘说“很特殊的材料，看来铭牌的主人不简单，如果真的跟小老虎有关，你们以后的麻烦不小。”

“还不止这些，我们去了梦欢园，维兰瑟听到歌声，回来后昏迷了好几天。”

圣烈德微微皱起眉，想了想说“尹安，他的身份绝对不简单，你最好还是不要再把他带在身边。”

尹安轻轻叹了口气“他的年纪还是太小，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如果没有我的保护，他很难活下去。”

“那就把他变成血族。他现在太弱了，一旦遇到危险，你必须要分散一部分精力去保护他，这可能会让你自己的性命受到更大的威胁。如果他变成血族，又继承了你的能力的话，他就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甚至能帮助你。”

“不行，我现在根本不可能花大量时间认真教导他。而且一旦成为血族，他毕生都要受诫律的束缚。再说了，他成为血族后，他就是我的孩子，族人根本不会允许他回到血界，到时候他就只能跟着我一直待在这里。人类的世界根本不适合血族居住，我一个人过这种痛苦的生活也就算了，我不想让他也和我一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圣烈德无奈地看着他，然后转过头气恼地看着地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圣烈德盯着地面，突然说“斯蒂的死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再这样自责下去。而且你的部下、朋友、兄弟，大家都很想你，凭你的身份、威望以及自身的能力，加上我和其他亲王施加压力，长老院的人不会真的因为你私自杀了亚度尼斯就处死你，带着维兰瑟，到我的领地去，我会保护你们。”

尹安看了看他，依在另一边的柱子上，淡淡地说“无论斯蒂是不是我杀的，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旦我回到血界，我身边的人就都会一个接一个的像她一样遭到诬陷，然后被铲除。”

“你可以不恢复自己亲王的身份，而是住在我的领地，成为我的臣民，并且不和其他族人接触，这样一来你就不会连累任何人。”

“到时候敌人的目标就会全部集中在你身上。”

“没关系，就凭那些小丑根本不能把我怎么样。”

尹安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圣烈德的肩膀，拍了拍“圣烈德，你即将成为吉密魑族的族长，在这之后，你会完成我们的愿望——创下不朽的功业，带领全族走向最辉煌的时代，你一定可以做到。”他捏了捏圣烈德的肩膀“不要因为我，将这一切毁于一旦，知道了吗？”

圣烈德苦笑了一下“曾经一起许下愿望的人全都离开了……”他抬起头看着尹安，总是神采奕奕的双眼浸满了悲伤，原本明亮的红色瞳孔显得如此晦暗“即使有朝一日愿望实现了，又有什么意义，没有任何人能和我分享这份喜悦，我能得到的，不过是孤独。”

“圣烈德。”尹安看着他，轻轻地叹着气“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寒风袭过，卷起地上的枯枝，也轻轻将圣烈德的衣袍鼓起。

他静静地看着地面，红色的头发不停地在风中颤动，像一根根抵受不住严寒，却无处躲藏的小草。

夜越来越静，满天繁星眨着眼，静默地注视着苍生。

圣烈德站起身走下了台阶，穿过庭院，走到大门前。

他拉开门，背对着尹安说“我明天回去，没有我在内部周旋，你早晚给那群老家伙抽干了血做成标本，维兰瑟的事查到之后会让我的部下带信给你。”说完后他飞快地走了出去。

尹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前方的森林里，渐渐被树木的枝叶完全遮挡住。

10.痛并快乐着

回到房间里的时候，维兰瑟正趴在床上看书。

尹安关上门，脱掉外衣和鞋子，倒在另一张床上。

维兰瑟闷闷地说“尹安，对不起。”

“嗯？”尹安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明白了，笑着说“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维兰瑟垂着脑袋，轻轻点了一下头。

“你不用自责，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可是……就像他说的，我以后可能会成为你的累赘。”

尹安摇了摇头“我相信你以后会有能力保护自己，甚至帮助我，你不会成为我的累赘。”

维兰瑟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他小声地说“我会努力的。”

“嗯，乖孩子。你正在长身体，早点睡觉吧。”

维兰瑟看了他一眼，把书放在一边，用被子裹住身体，面墙而卧。

尹安吹熄了灯。

小屋里静静的，一片黑暗中，只有清冷月光从窗户穿透进来，照射在地上，呈现出被切割后的，窗框的摸样。

尹安枕着手，看着上方发呆。

一片寂静中，维兰瑟的声音突然响起“尹安，你一定很舍不得他吧。”

尹安“快睡觉吧，真的很晚了。”

维兰瑟静了一会儿，说“尹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父母的关系很好，所以我们从小就是玩伴。”

“是嘛……尹安，你真正的样子一定很漂亮。”

尹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说不定我很丑。”

“我听说吸血鬼都迷恋漂亮的东西，他那么喜欢你，你应该长得很好看。”

尹安“血族确实对漂亮精致的东西特别执着，不过他和我交情好并不是因为我的外貌。而且我长得不怎么样，他比我好看多了。”

“是嘛……”维兰瑟的语气里带了一些笑意。

尹安看了他一眼，坐起身“怎么，你不相信我？”

维兰瑟翻了个身，看着他“当然不会。”

尹安眯起了眼睛，仔细地看着他，好像要把他看穿了一样。

维兰瑟把脸别向一边，避开他的目光。

“维兰瑟。”尹安说“我觉得你好像知道些什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我刚才的话都是乱讲的。”他用被子裹住头，转身背对着尹安“我困了，晚安。”

事情总体来说进展顺利，一个星期后，两人到达梵蒂冈，顺利地避过神职人员，由维兰瑟出面在偏远的郊外买了一间房子。

唯一的意外源自一个远在万里之外也能制造麻烦的家伙——圣烈德。

就在两人到达梵蒂冈的前一天晚上，一个穿着红色哥特风格洋装，身形小巧，标准萝莉模样的小女孩从天而降，并且准确无误地砸在了两人面前。

尹安看了看她身下被那个她砸出来的坑，蹲下身，撩起遮住了她脸孔的披风，打算安慰她一番，但他一闻到小女孩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后，就立刻把披风放回原位，起身拉着维兰瑟快步往前走。

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尖细的稚嫩的柔柔的喊声“请问前面的是弗拉德大人吗？”

尹安头也不回地说“你认错了。”然后继续往前冲。

小女孩拉开披风，迅速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满头满脸的灰尘和泥土，快步向尹安跑去。

尹安加快了步伐，最后直接拉着维兰瑟跑了起来，可是跑了很久，穿过了数条街道后，那名小女孩还是紧紧地跟在后面，而且完全没有显出一丝疲态。

尹安按了按额头，转身看着她“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女孩想不到他会突然停下来，有些慌乱地站稳，然后在尹安的注视下，微微红着脸，捏了捏裙角说“弗拉德大人，我叫艾瑞斯，是圣烈德·特赫大人的部下，主人不放心你们，所以派我来暗中进行保护，在确定你们的安全之后就会离开。”

“麻烦你告诉你的主人，我们很安全，不需要保护。”

小女孩眨着大眼睛看着他，突然咬住下唇，脸皱在一起，一副泫然欲泣的摸样，然后朝尹安飞扑过去。

尹安往边上一闪，抓着维兰瑟，把他推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维兰瑟还没反应过来，小萝莉就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大声哭喊道“弗拉德大人，人家辛辛苦苦地和主人哀求了很久，他才同意换掉原本指定的人，让我来保护你，你不要赶我回去，唔哇哇哇哇哇哇……”

尹安掏了掏耳朵，转身往旅店的方向走去。

维兰瑟手足无措地看了看尹安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前抱着自己哭的惊天动地的小萝莉，有些崩溃地抱住头。

尹安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拎着装行李的箱子，悠悠闲闲地走着。

在他身后，维兰瑟强忍着崩溃的感觉，竭尽所能，手忙脚乱地安慰小萝莉。

不远的空地上积满了厚厚的白雪，孩子们在一片欢笑声中堆雪人，打雪仗，雪尘激荡，四处飞散。

远处的雀鸟跳跃着桌上街道上人们遗留的食物碎屑，偶尔抬起圆滚滚的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路人。

真是美好的一天。

尹安在房间里整理好东西，坐在桌边休息了一会儿，“碰”的一声响，门被踢开，维兰瑟带着满脸痛不欲生的神色出现在门口。

尹安看着他。

维兰瑟捂了一下脸，微微侧开身，名叫艾瑞斯的小萝莉眨着大眼睛，手抓着维兰瑟的衣摆，怯怯的从他身后探出半个头。

尹安看了看她，对着维兰瑟做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

于是二人的旅程变成了三人行。

艾瑞斯·特赫小萝莉年纪虽小，能力未知，但在性格方面已经充分继承了他的主人——圣烈德·特赫亲王的全部特点。

“弗拉德大人，你的金色瞳孔真的好美，可是你为什么几乎都不以真面目示人呢？人家只见过您的画像呢，好想亲眼见一见您真正的容貌。”

尹安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手撑着脸颊，淡定地看着艾瑞斯小萝莉坐在他对面，不断地向他投来花痴般的目光。

尹安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小女孩估计被圣烈德毒害的不少，她那个问题的意思就是“既然帅那就应该整天在外面晃，恨不得全世界都认识自己”，跟那个招摇的家伙完全是一个风格。

尹安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说“帅分很多种，我属于那种内敛深沉的帅，太招摇了反而不好，而且魅力太大会打击到你家圣烈德大人，让他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一直在看风景的维兰瑟转过头，无比鄙视地说“你能不能再不要脸一点。”

艾瑞斯继续一脸花痴地看着尹安说“不会不会，我觉得弗拉德大人说的很有道理。”

尹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维兰瑟看了他们一会儿，突然“碰”的一声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尹安吓了一跳，忙叫车夫停下马车，朝着他的背影喊道“你下车做什么？”

维兰瑟头也不回地说“我想走回去，你们不要管我。”

尹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回马车的意思，叹了口气，关上门，让车夫继续前行。

11.会做饭的吸血鬼

回到家里安顿好后，艾瑞斯趴在桌上，双手撑着脑袋翻阅着尹安的书，一边看一边皱眉，看着看着，连嘴也撅了起来。

尹安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有什么地方看不懂吗？”

艾瑞斯受宠若惊地跳了起来。

尹安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肩膀，让她坐回去，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指着书上的字为她讲解。

艾瑞斯红着脸看了看他，然后认真地看着书。

维兰瑟看了他们两个一会儿，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这几个月来，为了迁就尹安，维兰瑟也经常白天睡觉，夜晚行动，所以他大半夜走出去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尹安看了他们背影一眼，不以为然地转头继续为艾瑞斯解答问题。

结果他这一去就去了四、五个小时。

尹安站在窗边看了半天，穿好外衣往门口走，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拿起一件外衣再匆匆走了出去。

圣彼得大教堂。

古老而庄严，由大理石砌筑而成的方形教堂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十字架结构，教堂上方巍然伫立着十一尊雕像，栩栩如生，在星辉中审视众生。

尹安站在空旷寂静的广场上，看着教堂门前那个低头坐在石阶上的黑发小子，呼出一口气。

一双熟悉的靴子出现在眼前，维兰瑟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站在身前的人。

尹安把衣服扔在他头上，然后在他身边坐下，轻轻喘着气。

维兰瑟把衣服拉下来，却没有穿上，只是拿在手中，默默地看着。

尹安看向不远处圣彼得的雕像，眨了眨眼，喃喃地说“不知道我死后他们会不会为我开启天国之门。”

维兰瑟“你完全不用担心，你那么受欢迎，上帝一定也暗恋你，绝对会把你召去天国陪他。”

尹安笑了出来“我怕他不止不爱我，还嫉妒我如此出众，所以总是想法设法地整我，让我连家都回不了。"

维兰瑟转头看着他，嘴角也轻轻翘了起来，微弯的浅蓝色眼睛如一湾梦中胡泽，倒印着尹安的剪影和他背后那无尽的苍穹。

尹安转过头，两人的目光不期而至，维兰瑟的睫毛轻颤了一下，蓝色的波纹在眼里轻轻溢开。

尹安看了他一会儿，起身理了理衣服“回去吧，太晚了。”

他没有等维兰瑟回答，就迈开脚步走了出去。

维兰瑟看着他的背影。

他静静地往前走，那头柔软的乌黑长发上有点点落雪，雪花被他的动作震落，从长发上滑下，寒风拂过，卷起万点残雪，将他裹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雪雾中。

“尹安！”维兰瑟站起身，朝着他的背影大声说到“就算永远都不能去血界，永远都要住在人类的世界，我也没关系，把我变成吸血鬼……”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梦呓般的低语“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尹安站在原地没有动。

落雪纷飞，飘飘摇摇。

维兰瑟屏住了呼吸，手紧紧地握着，像一个在等待审判的罪人。

过了很久，尹安才转过身，长长的睫毛上沾了一些细碎的白雪，苍白的脸与飘扬的雪花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