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笑了笑，温柔地说“我不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我迟早会离开。”

“为什么？！”

“我之所能活到今天，是因为有圣烈德的保护。”尹安仰头看了一下上空，淡淡地，自言自语般地说到“迟早有一天，我会成为他的弱点，到了那个时候，我会选择消失，让他能没有任何牵绊地走下去。”

维兰瑟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尹安，他对你来说就真的这么重要吗？！”

“当然。我们认识了四百年，立下过盟誓，而且他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一直支持着我，你说他重不重要？”

“所以……”维兰瑟的嘴角颤动着，难过、悲伤的神色像河底的石块，渐渐浮现，再也掩盖不住“他永远都比我重要，对吗？”

尹安看了他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不一样，无法比较。好了，回去吧，快要下大雪了。”

维兰瑟咬着嘴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尹安轻轻叹了口气“真是个孩子。”他伸出手“我邀请你和我一起回去，你愿意吗？”

维兰瑟紧皱着双眉，无奈又恼怒地转头看着别处，片刻后，他泄气地转过头，朝尹安走去，一把抓住他伸出的手，紧紧地握住。

“乖孩子。”尹安笑了笑，牵着他往酒馆的方向走去。

白茫茫的大雪落在他们身后，遮住了他们深深浅浅的足迹。

回到家，远远的就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

打开房门，艾瑞斯正坐在桌边，一见两人回来，马上跳下凳子，迎上去，用清脆的声音说“欢迎回来！”

两个人都楞了一下。

尹安看了看桌子的食物，问“这些都是你煮的？”

“嗯。”艾瑞斯用力点点头，金色的波浪长发随着动作晃动，真有些像海面上起伏翻滚的波涛。

维兰瑟看了看桌上的松茸培根炒意面、蛋皮吐司、培根奶油蘑菇汤，还有其它各式各样的菜式，咽了一下口水，肚子很配合地叫了起来。

尹安笑着拍了拍他“快去吃饭吧。”

维兰瑟这一顿饭吃得狼吞虎咽，津津有味，他的吃相虽然向来和优雅沾不上边，但也从未试过如此粗鲁。

尹安坐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切了一块牛扒放入口中，他淡定地嚼了嚼了几下，然后淡定地咽下。

艾瑞斯眨着闪亮亮的大眼睛，无比期待又带了些忐忑地看着他“弗拉德大人，好吃吗？”

尹安静了几秒，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艾瑞斯尖叫一声，跳下椅子，绕着房间激动地飞奔了几圈。

尹安笑了出来“你是血族，怎么会做饭？”

艾瑞斯红着脸，笑得灿如春花“我在变成血族前，是一家酒馆老板的女儿，和爸爸、厨子学过不少东西。”

“你不是初生血族？”

“嗯，我是由人类变成血族的。”

尹安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除了做饭，你还会其他东西吗？”

“我会变身哟～”话音刚落，那个刚刚还站在房中的娇小身躯就“砰”地化作一团白雾，迅速往上方聚拢、收缩，最后变作小小的一团。片刻后，白雾散去，一只纯白色的小蝙蝠扑腾着翅膀，从那逐渐消散的雾气中现出身影。

12.弗雷·斯图亚特

尹安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眯了一下眼睛。

小蝙蝠张开嘴，用尖细又不失甜美的嗓音说“圣烈德大人把一只雪蝙蝠封印在我的体内，所以我来这里除了保护你们，必要时还可以传达信息。”

尹安露出一个有些佩服的神色。

维兰瑟好奇地看了艾瑞斯一眼，又看着尹安问“不是所有吸血鬼都能变蝙蝠吗？”

尹安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血族再怎么神奇都只是生物，在没有魔法辅助的情况下很难这样大幅度地改变自己的外形。”

尹安刚说完，“砰”的声音再次响起，白雾升腾而起，很快，艾瑞斯娇小的身躯就重新出现在了两人眼前，而那身红的刺眼的衣服端端正正地穿在她身上，仿佛从未脱下来过。

这自动穿衣功能……

尹安笑的直摇头“竟然连这种魔法都能想出来，他还真是什么都敢想，什么都能做到。”

“是啊，圣烈德大人真的很厉害呢。”

“嗯，他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能成为他的孩子，你一定也很高兴吧。”

“是啊是啊。”艾瑞斯笑得非常开心，娇俏的小脸上满是敬仰的神色。

尹安笑着，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今天就聊到这吧，天快亮了，去睡觉吧。”

艾瑞斯很乖巧地点头“也请弗拉德大人早点休息。”

“嗯。”

艾瑞斯拎起裙角，优雅地向她行了一个礼。

尹安微笑着目送她出去。

等人完全走后，维兰瑟撇了他一眼“不想笑就别笑了，笑得那么难看。”

尹安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转头看了他一会儿，微笑着起身，一边脱手套、外衣，一边说“我要休息了，你吃完饭后收拾一下东西，声音轻一点。”

维兰瑟皱着眉头，看着他走出厨房，然后走上楼。

四周一边寂静。

维兰瑟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饭，吃了几口只觉得味如嚼蜡，他无趣地扔下刀叉，把东西收拾干净。

又一个月黑风高之夜。

尹安在街道上快速穿梭，寻找着合适的猎物，艾瑞斯变成蝙蝠跟在他身后，此刻正在空中做着各种高难度的翻转动作，自娱自乐玩的不亦乐乎。

尹安看着前方那沉郁的夜色，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很多景象。那些曾经发生过，后来都成为了记忆，并且在脑中封存了百年的往事，都悄悄地涌了出来。

尹安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突然，一道影子从他眼前闪过，速度之快，几乎卷起了一阵风。

尹安马上警觉地停下脚步，并且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好久不见。”伴随着风止雪落，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尹安眼前。

尹安看着对方张苍白的脸，微微眯起眼睛。

那名男子脱下帽子放在胸前，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躬身行了一个礼，然后将帽子带回头上，笑盈盈地看着尹安。

尹安也礼貌地笑着，向他行了一个礼，同时偷偷地用余光向后望去，艾瑞斯正躲在不远处的一个箱子后面。

那男人用一双如宝石般璀璨的紫色瞳孔注视了尹安一会儿，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眉头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已经有两百年没有见过面了。”他仔细地注视着尹安，嘴角带着笑意，华美的暗红色外袍拖曳至地，衣领上的绒毛沾了些白雪，在微风中轻轻抖动，将他衬出一幅雍容华贵之姿。

他微笑着，用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说到“如今终于有了见面的机会，你却依旧对我充满敌意，你就如此讨厌我吗？亲爱的尹安。”

尹安面带笑容，温和地说“当然不会。勒森巴族的族长能降尊屈贵，亲自来见我这样一个罪人，我怎么敢有任何不满。”

“尹安，你说话还是这么不客气，处处与我争锋相对。”

尹安微微欠身“阁下多虑了，我只是实话实说。”在抬头之前，他又扫了一眼身后，艾瑞斯已经飞走了。

那名男子笑了出来，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叹了口气，然后突然迈开脚步向尹安走了过去。

尹安马上向后退避，但奈何对方速度实在太快，尹安往后退的脚还没完全落地，对方已经来到了他身前，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尹安挥起拳头向他打去。

男子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捏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牢牢固定住。

尹安用力挣扎了一会儿后，看着他冷冷地低吼到“弗雷·斯图亚特，你最好马上放开我。”

弗雷紫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他低下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了最近，然后低声说“我给了你两百年的时间来考虑我的邀请，足够久了，我现在想要一个答案。”

尹安冷冷地注视着他的双眼“我说过，我不会加入勒森巴族。”

“你就这么固执，到死都要守护你的族人吗？”

“不，我只是不想再加入任何氏族。”

“是吗……”弗雷低低地笑了几声“你杀了吉密魑族的圣战女巫，你此刻在那些你深爱的子民眼里连过街老鼠都不如，而我能恢复你亲王的地位，给你享之不尽的财富和无尚的权利，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我现在不想和任何血族扯上关系。”

“尹安……”弗雷按住了尹安的后脑，缓缓低下头，冰冷的嘴唇轻擦着他的唇边，低声说“你永远无法逃脱，以你的力量无论加入任何一族，对其他氏族都会成为一种威胁。既然无法让你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那就只能毁了你，你现在表面上只是受到吉密魑族的追杀，但你应该也感觉到了，追杀你的人来自多股不同的势力，圣烈德·特赫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而且你现在不再像过去一样几乎毫无破绽，你有了一个致命的弱点，所以……”他抬起头，深深地看进尹安的双眼里“你现在只能选择我。”

尹安回望着他，沉默了片刻后，淡淡地笑了一下“现在所有血族都知道我是吉密魑族的叛徒，让我这样的人成为亲王，你很可能会受到族人的唾弃，为了自己的名誉和地位着想，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打算。”

弗雷直起身，笑着理了理及腰的黑色长发“我们崇尚力量与权利，只要你能在他们面前证明你的价值，他们不会有异议。”

“吉密魑族向来以学术著名，所以我除了这颗脑袋，再没有其他强大的力量，我想你的子民们一定不会对我满意。”

“你太谦虚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

弗雷将双臂环在胸前，看着他，那双绝美的深紫色眼睛被月光照出琉璃般的光亮“看来，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对吗？”

“是。”

弗雷轻轻叹了口气，突然伸出手，又一把将尹安拉进了怀里，尹安立刻伸手抵住他的胸口，拉开双方的距离。

弗雷搂住他腰，用力将他推向自己，然后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脖子“如此鲜美的血液却不能享用，真是让人遗憾。”

尹安面无表情，眼泛寒光地盯着他。

弗雷好像没有感受到他的敌意般，张口嘴，用锋利的牙齿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脖子，然后放开他，意犹未尽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尹安看了看他的牙齿，有些意外地摸了一下自己完好无损的脖颈，疑惑道“你不杀我吗？”

弗雷摇摇头“我现在还不想杀你，我要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氏族灭亡。”

尹安诧异地看着他。

弗雷微微一笑，然后摘下帽子，行了一个礼说“那么，再见了，我的公主。有时间的话回一次血界，你的族人现在很需要你。”

他将帽子戴回头上，想了一下又说“虽然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但和你聊天很愉快，你放心吧，我是真心希望你心甘情愿地成为我们的一员，和我们共同进退，所以我暂时还不会伤害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如果还有下次的话，你可以让那只小蝙蝠飞慢一点，另外，如果你改变了主意，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他看了尹安一眼，有些妖艳又有些优雅华贵地笑到“在吉密魑族灭亡之前。”

说完后他就突然化作一道黑影，转眼间就完全消失了踪迹。

13.所谓的命运

尹安心情复杂地填饱肚子走回家。

家里没有一个人，他也懒得去找，反正过两天艾瑞斯会回来查看情况，但时候自然会见面。

他脱掉手套、外衣和鞋子，伸开四肢躺在床上，房间里一片漆黑，冰冷的空气刺激着他的鼻腔。

他昏昏沉沉地睡去，在梦里，没有背叛也没有伤害，曾经一起许下愿望的人都还在那里，笑着，彼此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整个世界，像一朵轻灵的云，缓缓飘动，最后停驻在最洁净无瑕的海岸。

两天后，艾瑞斯和维兰瑟回到家中。

尹安正在睡觉，听到门响动的声音，起身来到楼下，然后站在楼梯上，衣衫不整，半梦半醒地看着他们。

艾瑞斯一开门，就立刻扑到他身上哭的天昏地暗。

维兰瑟站在门口看着他笑了出来，缠绕在眉间的担忧渐渐散去。

尹安看着他笑了笑。

维兰瑟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脸微微有些红了起来。

他咳了一声，说“我去把屋子打扫一下吧。”说完后急匆匆地往外面的院子走去。

尹安的目光尾随着他而去，直到维兰瑟将木桶扔进井里，开始弯腰打水，尹安才回过头。

他看了看挂在自己身上的艾瑞斯，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说“你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艾瑞斯能力有限，如果路上被围攻根本没办法保护维兰瑟大人，所以只能在白天回来，避免遇上其他血族。”

尹安笑着，温柔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下次你可以让维兰瑟白天回来，你自己晚上再回来，知道了吗？”

“嗯……”艾瑞斯嘟起嘴，小脸在尹安身上用力蹭了几下，说“可是人家实在是不放心让维兰瑟大人一个人在外面。”

尹安摸着她金色的长发，看了她一会儿，弯下腰，吻了一下她的脸庞，轻声说“辛苦你了。”

艾瑞斯眨了眨眼，眨着眨着，就变成了感到状，她一头扎进尹安怀里，带着哭腔说“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只要能帮到弗拉德大人，艾瑞斯愿意做任何事。”

尹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别哭了，你们回来的路上有遇到什么危险吗？”

艾瑞斯吸了吸鼻子说“路上到是很顺利，只是劝说维兰瑟大人的过程有些艰辛。”

尹安看了外面一眼，笑着摇头“也是，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让你做那么危险的事。那你后来又是怎么说服他的？”

“我说我会变成蝙蝠藏在他的衣服里，那样就不会被阳光照到了，那个时候维兰瑟大人就已经有些动摇了，后来刚好又收到了主人的信，我就对他说这封信很重要，一定不能被其他血族抢走，所以一定要在白天回来。”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然后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结果维兰瑟大人就同意了。”

“你啊……”尹安捏了捏她的小脸，接过她手中的信。

去掉魔法封印后，折成鸭子形状的纸慢慢自动展开，平摊在尹安手上。

圣烈德的字张牙舞爪，龙飞凤舞地铺满了整张纸。

尹安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这字还真不是一般的难看。

艾瑞斯偏了一下头说“对了，主人说，他的字是传统与现代艺术的完美结合，独一无二，希望弗拉德大人您好好珍惜，将信珍藏起来。”

尹安看了她一眼，默默地低下头，一语不发地看信。

艾瑞斯提起裙角行礼告退，然后变成蝙蝠飞到了楼上。

圣烈德的信说了两件事。

第一是废话，第二是铭牌。

根据破咒师的说法，附在铭牌上的灵力属于吉密魑族已逝的圣战女巫——斯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