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虽然如此，手上却没有放开，顾子言跟个泥鳅一样滑不留手，一不留神就让他溜走了，他可不放心。

两人走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角落处，顾子言木着脸低声道，“这下可以把手放开了吧。”

林楠笑了笑，堵在出口处后，这才松开了手，“其实我和爸都没有怪你，那件事不是你的错，虽然我和爸想要用的方式极端了一点，但也是不希望你知道真相伤心而已。”

他一口气把想说的全说完了，不知道之后还能不能找到这样的机会，顾子言听了他的话，半晌都没有说话，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苦笑着开口道，“也许在你们看来她是个疯子，是个罪无可赦的人，可在我看来，她只是我的母亲，不管她犯了什么错，她都是我的母亲。”

他说得很慢，却很诚恳，林楠一怔，目光软下了几分，一时不知能说些什么，却听见顾子言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觉得我生父不详、母亲还是个疯子所以我很可怜，可是我不觉得，我不需要你们同情我！”

他说完绷着脸，微微抬起了下巴，林楠看到他的模样，却突然大笑了起来，顾子言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是这种反应。

“笨蛋，你以为我是同情你么？若不是你以前天天身前身后地追着我叫二哥，你以为我会理你？这世上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我哪有这个时间来追着赶着要同情你。”他不屑地嗤笑着，顾子言尴尬地别开脸，脸颊微红，却死死地咬着下唇，不发一言。

“好啦，既然说开了，就别再一副小媳妇受气的样子了，天天躲着我你不烦我都烦了，不管我们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都当你是我弟弟，你那么多声二哥，可不是白叫的。”林楠故作大大咧咧地伸手揽住了顾子言，后者略略抗拒了一下，却没有强硬地挣脱。

“好了，走吧走吧，你没事我还有事儿呢，吃饭去。”解决了一个问题让林楠心情大好，之前跟齐轩的那点不愉快也被他抛到了一边，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不是。

林楠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训练完回宿舍，齐轩又已经上床了，林楠撇了撇嘴便洗漱了一下，上了床。

他躺在床上，虽然一动不动，脑子里却在转动着，一会儿想顾子言的事，一会儿想齐老大和齐轩，一会儿又想到了罗伦斯。他想得有些出神，所以齐轩低低叫了他一声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没来得及答应。

不过一怔神的时间，齐轩就已经翻身坐了起来，他偏头看着林楠，语气中带着些无法言说的感情，叹息般地轻声呢喃着他的名字。

林楠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地就保持着僵硬的睡姿没有动，也不敢睁眼，只伸长了耳朵听着齐轩的动静，齐轩下了床，走到了他的床边，然后半晌也没有动静，林楠有些按捺不住，正要睁开眼，却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贴上了自己的唇。

——第三卷·寻找线索·完——

第四卷：解决问题

75.重逢之日

林楠猛地一怔，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睁眼的下意识反应，这才没有出现让两人尴尬的情况，齐轩偷吻完以后，又叹了口气，听动静像是上了床。

林楠虽然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中却已经涌起了滔天巨浪，他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此时回忆齐轩之前的一系列举动，突然变明白了他最近改变的原因。

在他上辈子短暂的生命里，从没有时间考虑过自己的个人问题，他一直在为了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而努力着，也从未有人跟他说过喜欢，然而突然之间，有这样一个人，表现出了对他的喜欢，他一时间，几乎是惊慌失措的。

而心底泛起的那一点涟漪，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那是一种特殊的欣喜和懵懂的欢愉，一年多的相处，已经让他对齐轩很有好感，不止是因为他是齐老大的儿子，也因为他是齐轩。

因为他沉默却沉稳，寡言却值得信任的性格，但是他从没有往其他的方向想过，他从没想过在让母亲平安幸福的生活之前恋爱，那会分去他太多的精力和时间，而这两样，都是如今的他给不起的。

想到如今还下落不明的母亲，林楠原本有些浮躁波澜的心思也瞬间平复了下来，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决定假装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虽然齐轩是个不错的对象，但对于目前的他来说，并不能够给予任何的回应。

虽然下定了决心，林楠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了，那个吻的触感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他不断地想起平日里齐轩的异常之处，暗骂自己的愚蠢，否则怎么会这么久了都没有发现，若不是今晚的意外，不知自己还要不解多久。

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虽然林楠的理智告诉他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他的感性上却有些萌动，意外得知有人暗恋着自己的这种感情，让他隐隐有些莫名的喜悦。

被人喜欢算是件很幸福的事情，这种事情无法消除他曾经的那些阴暗心情，却也让林楠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连尼卡这个迟钝的小子看到他，都说他像是变得阳光了。

这种喜悦随着时间的流逝没有消失，反而慢慢的变得越发浓烈了起来，因为那个人喜欢着他，所以他再看那个人，心底总有些异样，这种异样累积之后，似乎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感情。

林楠不明白这种感情是什么，仅仅是因为对方喜欢他，所以他对对方也有好感？似乎又不仅如此，比朋友更近些，却又比喜欢少一点，齐轩还是小心地回避着他，夜里却会对着假装熟睡的林楠吐露真心。

这样的感情，淡淡的，默默的，却显得那么动人。林楠几乎无法克制地沦陷下去，但总有些让他无法跨出最后一步的东西，让他始终停留在原地。

这种心情在得到一个意外的消息时顿时被他抛在了脑后，联系他的是之前将母亲的视频交给他的那个侦探社，在得到视频后，林楠依然让对方继续调查，好在之前顾子琛有足够的存款，否则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这样消费的。

侦探社也没有白拿他的钱，花了大量人力物力，调查了所有公共自动车在那一天的行车路线，并入侵了私人自动车的数据库，也一一调查了，经过排除和分析，并在实地探查后，确定了母亲的所在地。

林楠看着那串代表母亲所在地的地址，以及地址的地理坐标，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去那里，但好歹他还是忍住了，他静静地等着每个星期的假期，请好了假，然后独自一人离开了学校。

他努力克制，却依然显露出忐忑不安的端倪，一直关注着他的齐轩自然发现了他奇怪的表现，但关心的话却没有说出口，林楠请了假离了校，齐轩发现的时候，因为没有报备，并不能离校，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神色十分异常的林楠独自上了自动车，不知去向何方。

自动车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个晃神，车子便已经停了下来，林楠下了车，却一直站在原地，心中有些胆怯。有希望虽然是好的，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个道理他也不是不明白的，他甚至不敢有太高的期待，生怕现实将他打回谷底。

虽然侦探社告诉他母亲如今十分安全，看起来精神面貌也不是很差，甚至出示了一段视频给他看，但林楠却依然不敢相信，在亲自确认之前，他什么都不敢相信。

车子停下的地方距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林楠踟蹰半晌，才终于慢慢地走近了那栋在视频里就已经见过的房子。房子外部看起来很普通，但看过视频的林楠却知道房子里面装修得十分舒适。

虽然依然不知道当初带走母亲的到底是谁，但是若是母亲当真没事，光是对方这些年来的照顾已经让林楠无比感激了。他激动之余，却也没忘记安全问题，拿出监控探测仪确认此地没有人监视以后，他这才放心地靠近了屋子。

从屋子的窗户上可以看到屋内的情况，屋内没有一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人的普通住处，侦探社告诉他除了母亲以外，屋内还有一个人照顾母亲的起居，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

林楠不清楚对方是真的照顾还是监视，他潜伏在角落里，见到那个女人独自走向厨房，忙地轻巧地翻窗进去，用昏迷剂让她晕了过去，又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其他危险以后，这才四处寻找起母亲的身影来。

他悄无声息地四处寻找，终于在阳台处看到了母亲，她坐在一张躺椅上，背对着门口，虽然只是看到她的背影，但林楠却立刻肯定了她的身份，他的脚步声在一瞬间变得沉重了起来，听到声响的母亲微微偏转过头来，神情有些疑惑，目光中却一片空洞。

“莉安娜？”她轻声地叫着，声音一如多年前的苍老却温柔，林楠的心却一瞬间沉了下去，他明明站在母亲的面前，他甚至想到解释自己为什么面容改变的理由，但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母亲她，竟然看不到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心中慌乱，还带着写不可置信地伸手在母亲眼前晃了晃，后者没有任何的反应，似乎是因为没有得到回应，她皱了皱眉头，疑惑地再度开口唤道，“天翔？是你么？”

林楠一惊，是沈天翔？竟然是沈天翔？他为什么要带走母亲？是为了监视、还是为了控制他？可是他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他还囚禁着母亲？他想出了无数种阴谋，却都因为过去的林楠已经去世了而不能成立。

难道说，要他相信，陷害他的那个凶手，竟然还会好心地替他照顾母亲？别说笑了。

因为他依然没有回答，母亲的神情看起来更为不解，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慌张地伸出手，音调颤抖地唤道，“楠楠？楠楠，是你么？”

见到母亲如此，林楠哪里还有心思去思考沈天翔的目的，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住了母亲的手，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让自己的嗓子发出了一声哽咽的呼唤，“妈。”

76.安顿母亲

他的嗓音颤抖着，母亲听到他的称呼也十分激动，她伸出手来，颤颤巍巍地想要抚摸他的脸，林楠忙地拉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母亲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却突然皱起了眉头，将他推开来。

“你不是楠楠，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楠楠骗我？莉安娜。莉安娜！”她高声呼喊着，然而女仆依然在昏迷中，自然不会回应她，她的表情变得防备而警惕，却因为眼睛看不见而显得有些滑稽。

然而林楠却只觉得心疼，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失明了，但她失明的这个事实却让他无比心痛。他知道自己此时已经不再是林楠的身体，但没想到母亲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只摸到了他的脸，便已经知道了这一点。

“妈，是我啊，我是林楠啊。”他低声缓和地说着，他的态度似乎让母亲不再那么反感，却也没有信任他，林楠轻声说着早已想好的借口，为了逃避当初害他入狱的人，所以他做了全身整形。

他说着自己小时候与母亲一起的事情，一件又一件，他说自己出狱后回家却没有找到她，他说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线索，来这里找她。他说得情真意切，情到深处，几乎落下泪来，母亲从一开始的怀疑，慢慢变成了疑惑，到最后，已然完全相信了他。

“楠楠，你受苦了。”她伸手揽住他，两人紧紧抱住彼此，珍惜着这的再会。

过了好半晌，林楠才缓过神来，松开了母亲，问出了他一直以来的疑惑，“妈，是谁带你来这的？”

“嗯？你不知道么？天翔说，是你请他照顾我的，他说不然我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你在里面也不会放心。”母亲一边说着一边仰头，无神的眼睛试图对上林楠的方向，面上满是茫然。

“他这么说的？”林楠露出一个冷笑，心中满是疑惑，最终还是把自己的不信任说了出来，“我虽然不知道他做什么打算，但必然不会存什么好心，妈，既然我找到你了，你就跟我离开这里不，把你放在他这里，我不放心。”

“天翔他对我挺好的，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母亲不解地询问着，林楠板着脸，原本不想说，现在却只能说出来让母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当初就是他诬陷我入狱的，怎么可能是我误会他了。”他说得有些咬牙切齿，显然依然是十分记恨的，五年的牢狱生涯，不是他想忘记就能忘记的。

“什么？”母亲高呼了一声，显然不知道这一点，她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无神地看着虚空，没有再说什么，林楠不再耽搁，伸手扶她起来，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带着她匆忙离开了那里。

林楠早就租好了单独的房间，但他没有料到母亲居然失明了，自然也没有请人来，好在他怕出什么意外，请了两天的假，现在还剩下一天多，足够他去找一个可靠的女佣来照顾母亲了。

他看着安静坐着却略显不安的母亲，心下有些犹豫，他原本是想要将重生的事情告诉母亲的，但如今母亲双目失明，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她也许并不是个好的选择，与其让她也跟着一起担心，还不如先瞒着她，等她眼睛好了，或者尘埃落定了再说。

他这样想好，便不急着把全部都告诉母亲，只说自己现在化名为顾子琛，在军学院里读书，调查当年的事情，想要还自己和齐老大一个清白。

母亲沉默了半晌，终只是拉着他的手说了一句一切小心，便什么也没有再提，陌生环境的不安，多年来的生活，眼睛是如何失明的，她都只是略略提过，十分平静而淡然。

她虽然尽量不提及，却免不了说到沈天翔这些年来对她的照顾，她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但林楠依旧轻易从她透露出的信息中发现事情也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复杂，至少，在沈天翔帮他照顾母亲的这一点上。

他一直把沈天翔想象成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从他诬陷他和齐老大入狱这件事上确实如此，但是他替他照顾了母亲多年也是事实，他无法想像，若是母亲失明后还住在旧区，那他回去看到的，会不会真的就是母亲的坟墓了。

他很确定自己和母亲没有什么东西好让沈天翔图谋的，那么他这样尽心尽力地照顾母亲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消掉心底的那一丝负罪感？

不管沈天翔是为了什么，林楠的心情却是十分复杂的，如果他真的不是抱着什么心思做的，那对于林楠来说，这就是一个恩情，这个恩情他可以选择不报，但心里终究觉得像被什么膈应着。

林楠暂且将这些念头放到了一边，安心陪着母亲过了两天，他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样简单愉快的生活，找女佣的事情也很顺利，林楠只觉得一眨眼间，就到了离开的时候。

就像以前一样，母亲站在门前送他离开，然而她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林楠想起找医务机器人来检查的结果告诉他，母亲的眼睛，是因为流泪太多而失明的，这不是不能治好，但需要病人有一个好的心情。

林楠让医务机器人开了药，看着母亲服了下去，又对女佣千叮咛万嘱咐，这才不放心地离开了。见到母亲的心情是激动的，但结果却并不让他觉得开心，他的入狱不但害死了他自己，也几乎害死了母亲。

这让他怎么能够，放过那些人呢。然而罗伦斯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甚至连以前时不时有的战报上也没了他的名字，林楠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暂时还没有成为事实。

林楠回了学校，因为是周末，不需要赶着去上课，他走到食堂，心情却烦躁得很，干脆买了几瓶酒提回了宿舍，窝在宿舍里喝了一晚上的闷酒。

不知是他高估了自己的酒量，还是忘记了这个身体以前从来没有喝过酒的事实，总之他以为自己只是解解闷，没想到醉得十分快，等齐轩回到宿舍的时候，只看到他满身酒气的坐在沙发上，表情呆呆的看不出情绪。

77.再见上校

齐轩小心地走了过去，试探般地叫了一声林楠的名字，后者却丝毫没有反应，像是根本没有发现他，只直愣愣地看着前方，怔怔的出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