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弟弟的那一瞬间，他着实吃了一惊。

秦启星果然从穿着打扮到一言一行都是一副妖媚的姿态，那嗲声嗲气还拖长了的一个“哥~~”字更是让洛启明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不过，洛启明还是努力保持着镇静的表情。“启星，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

“嘻嘻……”秦启星妖娆地一笑，“人家好得不得了，哥，你呢？”

“我……我也很好。”虽然洛启明完全不知道自己目前的状况算不算好，但也只好这么说了。“对了，妈她怎么样了？”

“妈……”一听到这个“字”，秦启星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她已经不在了。”

“……什么？！”虽然早就有股不详的预感，洛启明仍旧一时接受不了这么残忍的事实。

“哥，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秦启星又一次笑了，却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她是被你们洛家人害死的哟！”

“……！！！”洛启明的心更是骤然一紧，“到底怎么回事？！”

“你知道妈带着我回去找过你爸吗？”

“我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她那时候已经病了，却没有钱医……所以，被你爸扫地出门不久后，她就撒手人寰了。”秦启星虽然仍旧尽力笑着，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愤恨，“哥，听说你现在改回姓洛了？很好，这可真是好得很啊~~”

“不，不是这样的！”洛启明连忙解释，“是江军长逼我改的！”

“哦~~原来你那个亲爱的长官啊。我知道，他一直都想拉拢洛家出资赞助他们江苏军。切！真是个没种的！没钱也想跟称霸天下？没钱也想跟我们连司令抢？”

“……你说，他想拉拢洛家……”洛启明脑中“嗡”的一下，有很多疑问顿时解开了。原来是这样啊。原来他对自己和洛家是否和好的事这么关心是这个原因啊。

“没错，你那位想拉拢洛家，可我的连司令啊，还答应帮我除掉洛家呢！你说，他对我是不是很好？……啊！！”秦启星正在满脸得意地炫耀着，却被一个男人狠狠揪住了他比通常男人都长的头发。

那男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壮汉，凶神恶煞地怒骂道：“你龟儿子跑这儿来干啥子？！哪个准你和江苏军的人悄悄咪咪地见面？！”他说着，就用另一只手甩了秦启星几个耳光。【注】

秦启星一脸谄媚地笑着：“司令您别生气嘛，他是我哥……”

“哥又咋样？！哥现在也是别个的人了！！”连昭干脆扯上了秦启星的皮带往他身上一阵乱抽，“老子打死你个瓜娃子！！”

秦启星的宽大军裤对他娇小的身躯来说本就不太合适，皮带一松开，就顿时滑落了下来。他里面不知道为什么竟没穿内裤，一下子露出了光溜溜的屁股。

连昭手中的皮带顺势朝他雪白的臀腿上抽去，每一下都会肿起一道鲜红的棱子，里面似乎还夹杂着好些旧伤。

洛启明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健步冲上去抓住了连昭的手。“连司令，请您稍安勿躁。其实，启星和我见面，是为了劝我弃暗投明……”

“真的？！”连昭放开了揪住秦启星头发的手，“你又不早点说！那他同意没有？！”

洛启明松了口气，看样子连昭虽然凶狠残暴，还算个心思单纯的人。可是……弟弟从小就没吃过苦，现在跟着这样一个长官……那处境真是比自己更可怜。

“他……可惜他是个不识好歹的……”秦启星知道兄长那么说是为了帮自己解围，也只能顺水推舟了。

“锤子！”连昭拖起秦启星就走，嘴上还在骂骂咧咧，“莫用的东西！！早就晓得你除了天天被老子操之外啥子用都派不上……怪不得个个都在骂老子为啥子要让你当副官……”

“是是是，我一会儿为您吹箫……至少我的床上功夫是天下无敌的啊，嘻嘻。”秦启星仍旧说着讨好的话。

洛启明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早已心痛得一塌糊涂。

其实他以前实在半点也不喜欢自己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他是在母亲离开洛家之前就和秦震偷情怀上的，就因为这件事母亲才被撵出洛家。小时候，秦启星老是逼自己给他当马骑，不仅如此，甚至还一边喊着“驾”，一边真拿着父亲的马鞭来驱赶自己。虽然他那小小的力气打不痛洛启明，但对洛启明来说是种精神上莫大的屈辱。秦震和吴雪琴都对他们这个宝贝儿子溺爱得一塌糊涂，哪里会去阻止他的胡作非为，最多也就是秦震偶尔在洛启明面前象征性地骂他几句，再向洛启明说一些“星儿年幼不懂事，你这做哥哥要让着他”之类的场面话。

可是秦启星以前越是无法无天，现在却必须为了生存，天天小心翼翼，向连昭谄媚讨好的情景，就越是让洛启明心疼。他毕竟还是个17岁的孩子啊！何况，秦启明固然任性霸道，却天真单纯，本性并不坏，相比起大哥洛希这个伪君子倒是更让自己喜欢多了。

再说这连昭打起人来又完全不留情面，虽说江越也打过自己，但先不说打得没那么厉害，那也都是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打的，断然没有在大庭广众下趴了裤子打屁股的道理，就算真是挨军棍，江苏军也从没有要脱得光溜溜作为精神羞辱的规矩。何况，上次江越扇了自己耳光后，还马上就命人送来了些上好的伤药，自己涂上之后，第二天脸上的红肿就几乎都看不见了，挨过打的事想来也没人知道。这样一对比，江越这长官真是比那连昭好了千倍万倍。

洛启明不禁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想要拯救弟弟于水火之中的愿望。然而，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还能去顾别人吗？最近和江越的关系如此紧张，指望他出面帮自己是不太现实了，何况，他本是想让自己劝秦启星归降于江苏军，自己不但没劝成功，还反而叫他去强抢，哪儿有这样的道理？洛启明忽然想起了大哥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就凭咱们洛家的面子，如果你要辞职，江军长只怕没有不放人的道理。”

是啊！自己唯一能指望的也许就只有洛家了！

江越不敢得罪洛家，那连昭呢？刚才秦启星说，连昭答应要帮他消灭洛家，只怕也是吹牛罢了，如今各路军阀顾着和别的军阀打仗抢地盘都还来不及，哪里会去主动招惹身为江南四大家族之一、实力强大却一向保持中立的洛家？这不是给自己多树下一个强敌吗？

想来想去，洛启明终于打定了主意——为了弟弟秦启星，也只好去和洛家和好了。于是，他对穆南道：“这么久了，还没有和你有过什么深入的交流……不知道你在军中是何职位，该如何称呼？”

穆南淡淡道：“我并没有什么要紧的职位，你就叫我穆南吧。”

洛启明心中有点奇怪，这职位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只得道：“穆先生，我想回一趟洛家。”

穆南愣了愣，然后有些为难地回答：“可是……江军长今天只安排了你和弟弟秦先生的见面，没有应允过您还要去别的地方。”

洛启明一听这话，有点不高兴了。“怎么我去哪里还要经过他的应允？这江司令府难道是监狱不成？现在是民国了，公民是有人身自由的，他没有权力控制我的行踪。”

“这……”穆南仍旧面带难色，“可江军长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我要是随便带你去其他地方，只怕他会怪罪于我，还望洛副官体谅我的难处……”

洛启明是个心善的人，也确实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他人，只得叹了口气，道：“算了，那我们今天就先回去吧。”

“要不这样吧，我给他打个电话，询问他是否批准你去洛家一趟。”

“批准我去洛家……”洛启明想起刚才秦启星的话，忽然冷笑了一声，“你说，他怎么会不批准呢？他让我当他的副官，不就是为了让我和洛家和好，然后劝洛家出资赞助他吗？”

“……！”穆南似乎吃了一惊，“你从哪里听来的？是……你那位弟弟告诉您的吗？”

洛启明见他的反应，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心里不禁一阵发凉。“谁告诉我的很重要吗？反正，我已经识破他的阴谋了。不过你放心，我并没有从此从他身边离开的打算，至少当他副官可以养活我自己。我去洛家是为了别的事情，我是不可能再依附于那个家庭生活的。”

“洛副官……”穆南沉默了半晌，忽道，“我今天想告诉你些我的心里话。我和江军长几乎可以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跟了他那么多年，从来没见他对一个人像对你那么认真过。没错，他的确有过利用你争取洛家赞助的想法，但你如果要说他和你在一起全是为了利用，也太辜负了他的一片真情了。”

“哼……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有真情？”洛启明明知道穆南和江越是一伙的，却仍旧隐隐期待着从他口中能听到些什么会让自己高兴的事。

“江军长他从小就是这霸道的脾气，想要什么人，不管对方愿不愿意，都一定要抢来。他曾经看上了一个政府要员的女儿，竟也不顾她的身份，把她给强奸了。你也是知道的，虽然现在政府并不是那么强大，咱们这些地方军也是尽量要避免和中央直接发生冲突的。所以当时江司令生了很大的气，还把江军长给狠狠打了一顿，后来他们父子一起又是上门赔礼道歉，又是塞红包，才终于才这事给渐渐平息了。虽然那次的事让江军长吃了苦头，他那性子后来也没见收敛多少，然而，他对你，竟一直能够忍到现在……”

洛启明想起江越曾在欲火中烧之时两次放过自己的事，不禁也信了七八分。可是他心中依然还有些顾虑。“但……但我总觉得他不够关心我……”

“呵，你是指他不能体谅你对母亲和弟弟的心情吧？他确实不是个体贴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关心别人，因为，其实他也和你一样，很少被别人关心。江夫人去世得早，江司令整天忙着在外征战，对他的管教也是简单粗暴。也许，只有你们在一起，才能渐渐治愈彼此吧。”

“……”洛启明忽然有点莫明的不快，“你说没人关心他，我看你就挺关心他的。”

穆南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这是洛启明第一次看到一贯严肃的他笑出声来的样子。“哈哈，洛副官莫非是在担心我和军长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你放心吧，如果说我们真有什么除了上级和下属之外的关系，那也是朋友，是生死之交的兄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我才没有担心这个……！”洛启明红着脸说完这句话，掉头走到了一边。

穆南派了几个护兵跟着他，自己就去给江越打电话。除了汇报情况之外，他还在最后加上了这样一句话：“我觉得，与其算计来算计去，也许坦诚相待，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注：这篇文终于能写点四川方言进去了，哈哈。估计现在川话多数人还是能懂一些了，还是稍微科普一下吧，“龟儿子” “瓜娃子”和“锤子”都是骂人的话，“啥子”=“什么”，“悄悄咪咪”=“偷偷摸摸”，“别个”=“别人”，“莫用”=“没有用”，其实更地道的成都话是“莫得用”，“做啥子”一般说成“爪子”（第一个字读四声，不好找谐音字），我这篇文里面基本都用一些最简单的了，免得影响对情节的理解，嘿嘿。另外，剧透下，好不容易写个老乡，肯定不能写成坏人啦，老连就是脾气大了点，其实本性不坏的~后面你会知道的~

7

洛启明正在心烦意乱期间，穆南却忽然过来说，江越要跟他亲自说话。

洛启明无奈，只得过去接过了电话。穆南等人都在听不到他说话的地方远远等着。这是洛启明头一次给江越打电话，心里多少有些紧张。第一句话便是：“报告长官，我是洛启明！”

电话那头顿时笑了起来。“哈哈哈……你怎么打电话也那么拘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是……”洛启明很庆幸这会儿自己脸再怎么红江越也看不到，“我希望去洛家一趟，请求您批准。”

“唔，这个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可以……我只是有些奇怪，怎么我逼你去和好你都不肯，这阵子却又自己忽然想通了？”

“这……”

“说实话！不然等你回来我打死你！”江越的声音严厉起来。

洛启明这阵子倒觉得并不那么怕他了。他发现了一条规律，凡是江越威胁要打自己的时候，从来就没真的打过；真打的时候，那都是忽然发作的，况且也就一两下。不过他本来也不打算再瞒着江越什么，也就直说了，“是这样的，我想求爸帮我从连昭手中救出启星……”

“哼！”江越冷笑了一声，“你对你这个弟弟倒还真好。怎么不见你对你父亲和大哥也这么好？”

洛启明虽然已经被穆南刚才一大堆解释说动了好几份，但一听到这句话心里还是难免生气，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为什么要对他们好？！你就是要利用来争取洛家的资助是不是？！你就是为了这个才让我当你副官的是不是？！你之前对我的关心都是装的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你竟然敢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江越一时间不禁也有些恼了，“尽力帮助长官，难道不是你作为一个副官的职责？！我给你发钱，你给我办事，有什么不对？！”

“……”听他居然那么理直气壮地承认，洛启明的心不由得绞痛起来。不仅如此，他的胃也忽然绞痛起来——胃病的发作总是和人的心情息息相关的。洛家的事，秦启星的事，江越的事……所有的事在他脑海中翻江倒海，他胃里也正翻江倒海，痛得他直喘气。

“……怎么了？！”江越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

“……报……报告长官……我……我胃……痛……得厉害……等会儿再……说……吧……”洛启明已经痛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江越的心顿时揪了起来。洛启明怎么这会儿还在“报告长官”？！这种时候，他怎么又偏偏不在洛启明身边呢？！“你别急，照我所说的做！揉内关穴，可以缓解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