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代榕神色有些憔悴,但仍然很美,她的打扮跟一般人不太一样,隐约有部落的特色,面相跟谷代鹰有五分相似。她步履很快,对大厅内混乱的局面蹙起了细长的眉,看到拓跋庆生时眼神微带警惕。
拓跋庆生微微弯腰,神情恭敬打了个招呼:“您好。”
谷代榕神情淡漠地道:“你是谁?有什么事?”
拓跋庆生从背包里拿出封信,信封上贴了张黑色的树叶,谷代榕眼神一凛,问:“这是谁给你的?”
“谷先生去世了,这是他让我带给您的。我只是遵照谷先生的吩咐给你送信。”拓跋庆生把背包打开,把一个包裹拿出来,那是谷代鹰给妹妹迟到的嫁妆:“这是谷先生让我带来给您的。”
谷代榕旁边类似保镖的男人说:“里面是什么?打开来看看,我们要检查下,这是我们职责所在,请谅解。”
拓跋庆生看看谷代榕,谷代榕没有言语,事实上她从看见那封信时眼里就流出一丝特别的情绪,虽然很快就掩饰了,但大脑却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些很久远的事情,对外界发生的事情虽然也知道,却无法做出反应。其他人只是看见她面色有些冰冷,跟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保镖以为她默许了,连忙催促拓跋庆生。
这个谷代榕,这冷冰冰的性子倒是跟她哥哥差不多,拓跋庆生将兽皮包裹上的绳子扯开,攥住底部一用力,将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全部倒了出来,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能量石滚得满地都是,被大厅内的顶灯和地灯一照映,散发出梦幻般的色彩,灿若星辰。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不少人面露贪婪之色。能量石只有变异动植物身上才可能有,除了它蕴含着极高的能量外,还因为它们比钻石更坚硬,比钻石更璀璨。
谷代榕被能量石跌落在地的声音和众人的呼喊声彻底惊醒,拓跋庆生拿着那封信递到谷代榕面前,那保镖上前一步要接过检查,谷代榕:“不用,给我。”
拓跋庆生将信给了她,背上背包,说:“东西已经交到您手,那么,再见了。”
外面马路上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个脸上长了几颗痘痘的少年骑着摩托在门前嘎然停下,风一样进来了:“妈!我回来了!”
谷代榕有些意外:“怎么回来了,不用上课么?”
“我回来看看。”少年一身黑亮的骑士短装,英姿飒爽,看见拓跋庆生的一刹那顿时震惊了,“拓跋庆生!你,你不是……”
林浩安手比脑子快,一愣神之后马上伸手去拽拓跋庆生的胳膊,盘在拓跋庆生脖子上的小蛇咻地竖起半截身子,林浩安一惊之下松开手,拓跋庆生转眼走了出去,林浩安还要追上去,让谷代榕一句话定住了:“回来。”
能量石都被收集起来了,谷代榕让身边的人给她送上楼,林浩安跟母亲说了几句话,有朋友找,便离开了。自从载着学生去丛林进行军事训练的军舰出事后,那所学校迫于各方面的压力关门了,谷代榕便让儿子回洛城上了另外一所学校,作为一个母亲,她不想再与儿子离得太远,李浩安也吓着了,谷代榕说什么就听什么。
虽然家里大人并没有跟林浩安他们提到公司的事,但总有些外人会有意无意地在林浩安眼前说到,详细的情况他并不清楚,却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情绪日渐烦躁不安,今天一下课就来看看,没想到居然会碰到拓跋庆生,只是拓跋庆生居然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不由得心里有些疑惑,但毕竟不是多熟悉的人,没几天就抛在脑后了。
谷代榕将身边的人都遣走了,独自坐在办公室内,她看完信,怔怔地坐着,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谷代鹰从森林里把拓跋庆生捡回去的时候,那时他父母去世近10年了,他从来没有对拓跋庆生提起自己的家人,不过总有旁的人偶尔说起,拓跋庆生大概知道了一些,但不是当事人谁也无法知道真相是什么,为何他父母会把妹妹送出魔鬼森林,为何谷代鹰会一直单身,他可以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对他有意思的部落女子很多,却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心里。
面前的茶水由热变凉,立在一旁的复古铜钟滴答作响,黄昏的阳光投在地面,有细小的尘土在空中飞舞。
包裹里一多半是能量石,应该是从变异野兽身上取得的,还有许多零零碎碎的物件,或者是兽牙,或者是一段坚硬的树根,兽皮,兽骨,兽鬃,鸟羽之类的东西。有几样她曾经见过,是爸妈说留给哥哥娶老婆的聘礼。
谷代榕又哭了一会,把它们捡到一边,那些能量石等仍然留在兽皮包裹里,拨通了丈夫林峰起的电话。
拓跋庆生带来的那些能量石解决了林家的燃眉之急,将之尽数脱手之后,加上东凑西借的钱,林家的公司保住了,狂跌的股价回升,林家老宅一片新气象。
……
当谷代榕纠结于二十年前的陈年旧事时,拓跋庆生正行走于洛城的大街小巷中。
现在是新纪历2015年春末,人类在册的数目近二百亿。
两千年前地球各大板块发生了未知的变化,相互碰撞加剧,火山爆发,地震,海啸,南北极冰山融化……地球气候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类的生存地域不到灾难前的一半,很多城市人满为患,建筑大多是摩天大厦,一栋栋上百层的建筑拔地而起,犹如钢铁森林一般。
人多地少,自然是寸土寸金,住得起别墅豪宅的只有大富大贵,像林家这样的家族,虽说家产亿万,也只能蜗居一偶,买下独栋的楼房供一大家子居住,独门别墅是不用想的。
在这里,人类并不是星球的主宰,在大海里,森林里,有无数凶猛的生物,跟人类割据分占地球的资源。人类深知团结就是力量,聚居地基本都是以城市为基准单位,一些小城镇小村落都是生活在底层的人组成的,依附大城市生存,这些人的生存经常受到未知生物的威胁,但城市的容纳度毕竟有限,无法把所有的人类都纳入它的保护圈中。
类似尚华都这样的超级大城市甚至拥有防护圈,每天维持防护圈需要的能量是个天文数字,远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他曾在网络上看见夜晚的尚华都被宛如极光般美丽的防护圈包围的景象,令人惊艳,可惜没能够亲眼目睹,就遭遇不测,幸好以后还有机会。只是他再也无法漫不经心,拓跋鹤刚还和赵想弟在一起给了他一个提醒,因此在遇到林浩安的时候才会装成不认识的样子,况且他的模样已经有些变化,林浩安兴许很快就会猜想是自己认错了人。
很久没有剪头发,头发长得都能扎起来了,途经一家理发店,店面不大,看着却挺干净的,拓跋庆生走进去让理发师给他理了个寸头,短短的头发伫立着,摸上去有些扎手,衬着微黑的肌肤,有股难言的魅力。
天边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一个露天花园中,好些人在聚众练武。还有十几个孩子,最小的那个看去不到四岁,在大人的监督下一板一眼地训练,练武已经成为当今人类强身健体的主要路径,文武双全的人不在少数,对于强盛国力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有两人是观众的焦点,一人金发碧眼,另一人黑发黑眸,可谓是东西方碰撞,你来我往的打得好不热闹,好几个孩子好奇地偷看,不免分心,一套拳法打得歪歪扭扭的破绽百出,监督的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干脆让他们休息一会。
拓跋庆生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注意力也被两人吸引,金发用的是跆拳道,黑发练的是正统的华夏武术,两人对对方的套路都很熟悉,很多时候都是一触即收,看在眼里就像演戏一般。
花园中心那个高达数十米的大灯犹如擎天一柱,挥洒着柔和的灯光,整个花园都笼罩在微黄的光芒中,让人感觉内心温暖。
来公园的人逐渐增多,有拖家带口的,有亲密的恋人,有成群结队的朋友,也有独自一人的卖艺者,卖艺者大多选择一个光线比较好,人流多的地方,摆出吃饭的家伙开练。
水平参差不齐,有的卖艺者身边围着满满的一圈人,有的门前冷落。
一个火异能者在表演,一会指尖冒出火苗,一会从嘴里喷出尺多长的火焰,或两手高举围成半圆,一个小女孩从那熊熊火焰圈中做出各种各样的舞蹈动作,看得围观的孩子惊叫连连。
最耀眼的是一个少年,少年就在拓跋庆生右手边不远处,他有着一双湿漉漉跟小鹿一样的眼睛,又大又黑,穿着的衣服虽然有些旧,但很干净,说话又有礼貌,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
少年怀里抱着一把吉他,坐着乱弹,这是练手,不一会一首完整的曲子便从他手下弹出。他望着眼前的人群,嘴角带笑,柔和的音乐水一般流淌着,四处弥漫开来,他的声线不错,歌声低低回旋,唱的是恋爱中的男孩女孩儿,互相爱慕,又有着淡淡的忧伤。
一曲终了,少年抬头问:“好听吧?”
“很好听!”有人回答。
少年朗声笑:“那是自然!”手指的动作加快,一曲节奏很快的调子被弹了出来,铮铮锵锵,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他放声唱了起来。
有人鼓掌。
拓跋庆生早看见这人了,穿一身黑色的西服,剪裁很不错,将他修长的身躯勾勒出来,配着斜飞的眉毛,灵动的双眼,竟然让人移不开目光。
西服两指夹着张名片:“我是星宇娱乐公司的,你的嗓音不错,如果有意在歌唱这方面发展,请联系我们。”
少年站起来郑重地接过名片:“谢谢。”
亲眼目睹星探的出现与消失,拓跋庆生有些惊奇。
如果没有意外,这少年以后就不必如此落魄地卖唱了吧。
有个四五岁的小孩怯怯地走到拓跋庆生跟前,黑黑的小手里拿着一个掉了漆的瓷缸。她有些害羞,眼神慌乱。
拓跋庆生摸摸口袋,卖东西换的钱他大部分都买了车票,剩的不多了,他从那几张票里抽出面额最大的一张,放进瓷缸里。小女孩眼睛亮了一下,给他鞠了个躬,欢天喜地地跑到一个落魄的妇女面前,邀功一般把那张钱举到妇女眼前。
拓跋庆生默默看了半响,慢慢把手里那几张钱一张张抚平,对折,放回口袋。
夜渐深,人群开始散去,拓跋庆生注意到那少年往这面看了好几眼,将近午夜时,少年似乎下了决心,把吉他背好走近拓跋庆生。
“喂,外乡人?”
拓跋庆生脚边趴着那个大背包,看去的确像从外乡来洛城谋生的乡下小子。
“你好。”
“花园零点闭门,你有地方去吗?”
拓跋庆生摇摇头。没有身份铭牌,再小的旅馆也不会收他。
“跟我走?”
拓跋庆生起身拿起背包:“去哪里?”
少年笑得双眼弯弯:“嘿,真跟我走啊?你不怕我把你拐了?”
“你会么?”拓跋庆生看看少年,身高跟自己差不多,有些瘦。
少年拍拍他的肩,头一摆:“跟哥走。”
少年看去比自己还小一些,居然自称哥,拓跋庆生随着少年的脚步在街巷中转来转去,来到一个宛如贫民窟的地方。
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手指一弹将之弹到污水横流的垃圾堆里。
那不是那个星探给他的名片么?
拓跋庆生忍不住出声问了。
“什么狗屁星探,那是个骗子,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其实就是披着人皮的狼,要真听他的,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少年有些咬牙切齿的。
“骗子?”
“他是娱乐公司的倒没有错,只是那人太不是玩意了,不知道多少人上了他当。我一个朋友就让他骗了,脱了层皮才逃出来。”
“对了,我叫蒙钧,蒙头蒙脸的蒙,均衡的均。你呢?”
“拓跋庆生。”
第三十三章
“那我叫你庆生吧。到了。”
眼前立着十多栋平均20层的旧楼房,墙面斑驳不堪,一楼墙上贴了许多小广告,连楼梯上也是,又涂涂抹抹了很多诸如“通下水道”,“招男女公关”,“楼房日租时租”等等的涂漆。
“电梯早就坏了,我们走楼梯上去。在十九楼,做好心理准备吧。”
楼道的灯光时好时坏,蒙钧用力跺了几下脚,楼道灯亮了,闪了十多下,跟闹鬼似地又灭了。蒙钧摸出手机,借屏幕的淡淡荧光照路:“小心脚下。”
拓跋庆生从背包里掏出个手电筒,啪地打开:“用这个吧。”
“落后式样的手电……庆生你果真是乡下来的啊。”
蒙钧一边爬楼梯一边抱怨:“我最恨就是爬楼梯了,尤其是这种连灯都坏掉的楼,有钱了我一定要搬出去。”
“你今天收获不错。”
“我第一次去那里。”
到达十九楼的时候蒙钧气息有些不稳,他走到一扇门前掏出钥匙左右拧了几圈,怎么也打不开,气得低声喃喃地骂,话音刚落,门从里面开了,一个人影背光站着:“你回来了。”
蒙钧把那人往里推:“庆生,欢迎光临寒舍。”
“你又带人回来了。”
一个“又”字,表明蒙钧以前总干往家里领人的事,拓跋庆生莫名的想笑。
蒙钧回身盯着他:“天,你居然笑了!我还以为你面瘫没有表情的呢。”
一条毛巾扔到蒙钧头上:“快去洗洗,一身尘土味。”
蒙钧把毛巾抓下来:“庆生,这是我的同居人,陈平,他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别理会就行。”
拓跋庆生跟着蒙钧洗了脸,他盯着镜中的人瞧了半刻,走出浴室。
陈平听着浴室传出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从微波炉里取出热好的营养餐,蒙钧走出来,他的头发还往下滴水,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嘴里朝额头上吹气:“万恶的营养食品!有钱了我一定要顿顿吃美餐!碧绿的蔬菜,甜美多汁的炖肉……想想就流口水。神啊,赐我一点运气吧,不要太多,买彩票中个三等奖就行……”
吃完夜宵,蒙钧早就困了,陈平是个夜猫子,拓跋庆生瞥见他房间里有台跟房子一点也不配套的电脑,光屏上,游戏场景色彩鲜艳,极其逼真。
这房子真正的使用面积也就50平米,却被隔成了3室1厅1厨1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正卧,另外那两室仅能放下一张单人床,一个小桌子。空着的那间有段日子没住人,落了些灰尘,蒙钧让拓跋庆生在客厅那个沙发上凑合睡一晚,天亮了再把房间收拾出来。
早上天还没亮就上车,辗转上千里,又在洛城街道上走了许久,拓跋庆生却没什么睡意,他把所有的家当又拿出来数了下,还剩不到500块,如果像普通人那样生活,连一个星期都支撑不了,蒙钧给他提供住处,即使只住两天,租金水电费什么的也要给,不能白吃白喝。
坐在沙发上愣了很久,这里没有会吃人的植物,也没有毒虫毒蜘蛛,没有稀奇古怪的变异野兽,这里是人类的地盘,人类才是主宰。
从背包里掏出日记本,开始写日记,没有了能够威胁性命的危险,精神一旦松懈下来,写着写着居然趴茶几上睡着了。
灯光下,拓跋庆生双眼紧闭,可以看到眼珠在眼皮下转动。窗外有人大声叫喊,把拓跋庆生惊醒了,常年精神紧绷,他条件反射般咻地站起来,寻找掩体。
过道里的说笑声传进来,室内一片寂静,他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站了半响才彻底清醒,到浴室洗了一把脸。
镜子里的人熟悉又陌生,他披着这皮囊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三年,当初那个有着白皙的皮肤,拥有一头柔软头发的少年,已经蜕变为镜子里这个皮肤黑黑,眼睛亮亮,头发像刺猬一般根根竖起的年轻人。脖子上挂着只剩下半边的核桃辟邪,那条小蛇让他送空间里去了,它好像很喜欢空间里的环境,看去并没有恶意,一条毒蛇对一个陌生人没有恶意,怎么想都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