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侧之生死劫(出书版)BY 天娜
  发于:2014年0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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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子。」他突然唤了起来。

「奴才在。」小林子应声而出,几步来到贺兰若明跟前。

「马车备好了吗?」

「回皇上,都备妥了,特意选了个宽敞平稳的,按皇上习惯摆设过,软垫也多加了好几层。」

「很好。」贺兰若明满意地一点头,看着怀里的人说:「阿朵,随朕回宫吧。」

「恭送皇上!」

寨门前也跪着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向阿朵的父亲,也就是巴哈苗寨的寨主,而他身边,依旧还是那个遮着脸面的大巫师。

寨里的人三呼恭送后,向阿朵蹲下身与父亲告别,这才在贺兰若明的搀扶下,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

「起!」

锦衣卫统领的声音在队伍最前方响起,楚熙然看了眼已经放下的丝绒门帘,又回头望了眼巴哈苗寨的大门,最后翻身骑上贺兰若明的爱马赤兔,跟在其后。

接连几日赶路,楚熙然的脸色越来越差,时常紧绷着,冷冷看着前方。

小顺子和小林子看在眼里都觉得心疼,但瞅着皇上一点也没拿正眼瞧过楚熙然的样子,又是心惊,这究竟是怎么了?

这日夜里,一行人在客栈里安顿好后,都早早歇下了。

夜半时分,隔壁屋里的响动让楚熙然猛地坐起,暧昧的呻吟透过并不牢厚的木墙板传进他的耳里,他闭上眼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

已经好几个夜里都是这样了,楚熙然说不介意是假,但习惯了也是真,已不如第一夜里听到时那般揪心。

他摸着黑下了床,坐到桌子边想给自己倒杯凉茶,手臂不小心一掠,竟将那盏简陋的瓷杯扫到了地上,发出突兀的碎裂声。

「主子,怎么了?」睡在外间的小顺子醒了过来,点上灯走到他身边。

「小顺子,我的剑呢?」

「主子大半夜的要剑做什么?」小顺子用手背抹了抹眼,从一边木箱里拿出一把用锦布包着的长剑,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主子,您的剑。」

扯下锦布,绑在剑柄下的白色剑穗晃荡了两下。这是条颜色有些旧陈的剑穗,仔细看的话下面垂着的流苏还有些残缺不全,却正是当年贺兰若明送给他的那条。

楚熙然的眼神胶在那条剑穗上久久,才移开,「我去院子里待会儿,你别跟来了。」

「这大半夜的……」

「放心吧,不是还有影卫吗?」楚熙然留下小顺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主子,衣裳……」看着楚熙然只着白色里衣就出去了,小顺子刚想追上去,却听到隔壁传来木床摇晃的咯吱声,拿在手里的外衣一顿,他颓然坐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月光冷冽,照得一方小小的庭院微微发白。

被包下的客栈少了平日的吵杂,安静不少,更何况连日赶路,除了轮岗守卫的锦衣卫,其他人都早早入睡,因此,这个小院就更是清静,除了树影摆动,竟见不着一个人影。

楚熙然的长剑出鞘,正挥洒着银光起舞,进退回旋间他急速舞动着手中的银剑,或柔或刚,或妩媚或激烈,正是当年他为突厥大王子,也就是今日的突厥王曼陀敬献的剑舞。

夜风在回转间擦过脸颊,白色的剑穗彷佛与剑身化为一体,缠绕在他周身。

可就在快速的一个旋转间,他突然收住动作,记忆如潮涌般纷纷漫上心头,又将一切停摆在被贺兰若明紧紧抱住的画面里,第一次心动是不是就是从那个时刻开始的?

楚熙然反手执剑单膝跪在地上,身体也在隐隐发抖,急喘的胸口一起一伏,汗珠顺着两颊汇聚到下巴尖,滴到地面。

「你在干么?」

楚熙然听到声音浑身一怔,就见一对黑色的靴尖出现在眼前,他抬起头,看到贺兰若明不知何时已经走近,正低头看着他。

「怎么还不起来?」贺兰若明伸出手将他扶了起来,又顺势探过手指将他脸边黏着汗水的一丝头发搁到耳后。

楚熙然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没有多想地伸出手,手指在触到对方肌肤的一刹那,他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你瘦了。」

贺兰若明没有说话,只是对方指尖划过时,那一抹温热熟悉得让他舍不得别过脸,他仔细看着面前的人,单薄的白色里衣、纤细的锁骨、喘息的胸口,还有那双带着泪的眼,一切的一切竟然和脑海里的人影重叠起来,他心里一涩,忽然绞疼难忍。

见到贺兰若明突然捂住心口满脸苍白,楚熙然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身体,没想到才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使劲推开。

「别碰朕!」贺兰若明吼道。

「你……」楚熙然又是气又是急,干瞪着眼在一边问:「你到底怎么了?」

「皇上,你又不舒服了?」一个女声插进两人中间,只见披着外衣的向阿朵在随身丫头的陪同下走了过来,而后张开双手扶住了贺兰若明,「皇上,我们回屋吧?」

「好。」

向阿朵转过头深深看了楚熙然一眼,轻笑着一勾嘴角,再次回过头扶着贺兰若明进了屋。

小林子跟在贺兰若明和向阿朵的身后,替他们关上门,又急吼吼地跑了过来,「主子,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原本好好的,他突然说不舒服。」楚熙然的双眉紧蹙,突然眼光一闪,压低声问道:「最近可有不妥?」

小林子摇头,朗声回道:「夜深了,主子也早点回屋里歇着吧,奴才送主子回去。」说罢,他举起手背送到楚熙然跟前。

楚熙然瞟了小林子一眼,不动声色地扶上他的手背,这才对身后赶来的小顺子道:「回屋吧。」

到了屋门口,小林子并没有逗留,而是迅速地请安告退。

见他离开,小顺子反手关上两扇简陋的木门,就见楚熙然立刻拿出了小林子刚才塞进他手心里的纸条。

皇上有异样,小心。

楚熙然借着烛火光将纸条看了又看,才问道:「小顺子,当初在雷山县真的什么也查不到?」

「回主子,对于巴哈苗寨,县里的汉人了解不多,听说汉苗联姻的也不多,所以实在不明白皇上怎么会和一个苗女成亲。」

「小林子会以这么隐蔽的方式提醒我们,就说明其中一定有问题,只是他也弄不清或者他也无法分辨,才会如此小心。但据刚才所见,皇上必定不会是假的,我与他十年夫妻,不会认错。那所谓的异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子,要不要派人再回去查查?」

楚熙然看着手里的纸条,又想到刚才贺兰若明捂住胸口疼痛难忍的样子,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这件事还得要影卫去查。」

「可是影卫向来只听命于皇上?」

「他失踪前,已下令让影卫都听我的,那我就有权支配影卫做事,相信影卫对现在的皇上也有一定的疑虑。」

「可是,这会不会惊动皇上?」

「一段时日内他应该不会发现少了两三个,只要让影月一直留在他身边就行。」

「好,奴才这就去办。」

「等明晚再找影月,今晚不必多事。睡吧,我也累了。」

天承明治十七年,春末。

暗访民间多日的当今圣上在皇后的偕伴下回宫,同时带回一名苗疆女子,册封为贵妃,因贵妃原名向阿朵,故宫中人称之为向贵妃。

向贵妃被封当日,又一道圣旨送入坤宁宫,命住在坤宁宫里的男后楚熙然迁回永和宫,将坤宁宫改赐为向贵妃的宫所。

一时向贵妃冠宠后宫、无人可及。

第三章

永和宫里,众太监宫女正在上下忙碌着从坤宁宫搬东西过来,对于重回永和宫而住,楚熙然倒显得很坦然。

「主子?真的不用找皇上问个清楚?」小顺子有些不安地陪侍在旁。

「问什么?是问他为何要让我搬出坤宁宫?还是要问他为何要纳个贵妃?又或者是直接问他,到底还要不要我这个皇后了?」楚熙然长叹一口气,看着窗外那些来来去去的身影,无奈道:「若他真是不要我这个皇后倒好办,大不了我一拍屁股走人就是!怕就怕是别的原因。我现在就算要走,也走不放心!」

「皇上最近的行为与过去大为不同,连奴才也觉得蹊跷。」小顺子说的是贺兰若明连续误了几日早朝一事。

楚熙然正思忖着,忽见一个眼熟的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请了安后说:「皇后主子,太子出事了!」

「什么?」楚熙然一惊,这才想起这小太监是在毓庆宫当差的,「你说清楚,太子怎么了?」

「太子连日没见着皇上,心里念得紧,于是悄悄跑到乾清宫去找皇上,谁知正撞上皇上和向贵妃……」小太监的舌头打了个圈,话里有些含糊不清,楚熙然心下顿时明白他的意思,敢情是太子扰了贺兰若明风流快活的时候了。

「之后呢?」楚熙然的脸阴沉了下来。

「皇上一气之下踢了太子一脚,又罚他一个月不得出毓庆宫!太子年纪小,可脾气却倔得很,硬是不肯低头认错,现在还在干清宫门口跪着呢!奴才看这天色快要变脸的样子,要是打个雷落个雨的,太子身娇肉贵有个万一,这可怎么是好?」

楚熙然扫了眼外头的天色,见乌云密布,还起了凉风,看样子不出多久就要有一阵雷雨。想到太子贺兰若熙才八岁大,他心里是又气又急。

「奴才自到太子身边当差,还没见过皇上对太子发这么大的火。以前小训斥也是有的,可不管怎样皇上疼太子那是人人皆知,今儿个真不知是怎么回事,把奴才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来求皇后给太子作主。」

「起来吧,还是赶快去干清宫要紧!」

楚熙然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匆匆带着一干人朝着乾清宫而去。

过了乾清门,顺着汉白玉甬道走到干清宫门口,就看到太子小小的身子跪在殿外,腰板挺得直直的,甚是不服气的姿态。楚熙然疾步上前,蹲下身一瞧,见贺兰若熙的脸上正淌着泪,右边脸颊上居然还有点红肿,可他硬是没哭出一点声音。

「谁打你的?」楚熙然的怒气蹭蹭地往上窜。

「父皇打的!」看到楚熙然来了,太子贺兰若熙瘪了瘪嘴,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直扑到他怀里哭诉:「父后,父皇不疼儿臣了吗?儿臣只不过想念父皇才来干清宫的,可是他宁愿陪那个什么贵妃也不要儿臣!儿臣想念父皇难道也有错吗?为什么要打儿臣!儿臣不服!」

面对一个八岁孩子声泪俱下的控诉,楚熙然的心都乱了,只抹着贺兰若熙满脸的泪水安抚道:「琦儿乖,先跟父后回宫去,好不好?」

「可是父皇说没有口谕,儿臣就不能起来。」贺兰若熙伸出手臂擦了下自己的鼻子,使劲抑制住自己的抽泣。

「好,父后就给你讨这个口谕去!」楚熙然起身一脚踏上阶梯,就要往乾清宫的正殿里走进,一边的侍卫见状连忙伸出手臂拦在门口。

「让开,别让本宫说第二遍!」楚熙然冷冷看了他们一眼,继续朝里走了几步,两个侍卫一愣,说实话今日的事他们也看不过眼,可是他们不能违抗皇上圣令。

「皇后,请止步!」左边的侍卫说着就要拔刀,却听一个尖细的太监声凑了上来,「主子,让奴才帮您去通传一声可好?」

冒出来的人正是小林子,只见他手里还端着一盅燕窝鸡汤,显然是正要进殿的样子。

楚熙然见小林子一直朝自己使眼色,只得退后一步,说:「通传吧。」

「主子稍等。」小林子推开殿门走了进去,不出一会儿,又走了出来,对楚熙然道:「主子,皇上宣您进殿。」

小林子一路将楚熙然引进东暖阁,才在屏风后一俯身道:「皇上,皇后到了。」

「进来吧。」贺兰若明不愠不火的声音传了出来。

楚熙然绕过屏风,就见贺兰若明居然只着一身黄色里衣和向贵妃半靠在床榻上,向贵妃卸了装容,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身上只盖着一件紫红色外衫,隐约露出里头的大红肚兜。

楚熙然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向贵妃,姿容虽不算这后宫里最好的,但那份妖娆的风情却甚是撩人。

「皇后,看够了没?」贺兰若明拾起被子替向贵妃裹好,这才放下双脚,等小林子替他穿鞋。

楚熙然收回眼神,看向一直没正眼瞧上自己的贺兰若明,心又凉了几分,慢语道:「皇上好雅兴,大白天就躲在寝宫里享美人之福,却让年纪小小的太子跪在外头,不知皇上准备让太子跪到何时?臣妾也好候着时辰给太子叫御医。」

「皇后是在怪朕?」贺兰若明声音一挑高,不满道:「身为太子,无视宫中规矩,乱闯干清宫,还对贵妃出言不逊,朕罚他怎么不应该?还是说,太子那些胡话是皇后教的?」

楚熙然听到这终于明白,原来贺兰若明发怒惩治太子,怕是因着太子说了些难听的话冒犯到了向阿朵。

「哦?太子都说了些什么?不如皇上说给臣妾听听?」楚熙然冷冷一笑,见贺兰若明瞪着自己,又道:「太子说了什么臣妾是真的不知,不过这朝廷上传着什么臣妾却不得不知。

「臣妾早晨在太和殿等皇上,下午在御书房也等皇上,可皇上人呢?皇上有没有数过几日没上朝了?有没有看过御书房里堆着的折子快比小山高了!皇上可曾理会过?难道皇上封了贵妃后,准备做个『春宵苦短日高起,君王从此不早朝』的昏君了吗!」

楚熙然的话说得极重,却句句在理,即使贺兰若明贵为天子,也辩驳不得,他只得绷紧一张脸,眼神里满是狠戾之色。

「请皇后治臣妾的罪。」向贵妃突然冲出来跪在地上,羸弱的肩膀看起来楚楚可怜,倒像是楚熙然欺负她了。

「向贵妃,你以为本宫真的不敢治你的罪吗?」

「你敢!」贺兰若明站起身,挡在向阿朵身前喝道。

楚熙然将他从头看到脚,眼神绕了三圈,方才长叹一声:「皇上,别忘了,后宫是由臣妾作主的!」

贺兰若明狞笑着回道:「皇后,别忘了朕乃是皇上,朕可以给你后位,也可以收回。」

「噢?难道皇上忘了这个吗?」楚熙然从怀中掏出贴身带着的汉白玉龙凤鸡心佩,呈现在贺兰若明眼前,「皇上可还认得?」

「这是……」贺兰若明眼中闪过一丝迷惑,求助似的回头看着向阿朵。

「皇上果然把四年前亲自赐予臣妾的玉佩也给忘了?」楚熙然收回玉佩放进怀里,眼里却多了一份柔和,「这是当年分别时,皇上赐给臣妾的。皇上那时说,这个玉佩的正面是龙凤图腾,背面是『天承之后』四个字,它象征着臣妾是天承唯一的皇后,只要玉佩在臣妾手里,就是皇上也不能废了臣妾。

「皇上还说,天承的后位你会替我留着,一年两年又或者是十年二十年,你都会等着我回来。皇上难道也一并忘了?」

贺兰若明没有回答,只看着楚熙然幽深晶亮的双眼,彷佛被吸进去一般。

「现在臣妾回来了,皇上却不记得了?」楚熙然向前一步,靠近到贺兰若明身前,轻轻一笑道:「刚才臣妾说的一切,皇上也都在朝堂上当着所有大臣的面下过旨意,所以即使皇上现在有废后之心,也废不了,除非是臣妾不想当这个皇后了!」

贺兰若明看着忽然贴近的楚熙然,原本充满戾气的双眼渐渐温和下来,而后又是一阵彷徨,正当他无措之际,楚熙然又道:「若明,难道四年一过你都忘了吗?」

「熙然……」贺兰若明脱口而出两个字,刚一出神,心口又是一阵熟悉的绞痛,他不得不捂着心口退回床边坐下,大口喘着气,脸上竟是疼得抽搐不止。

「皇上!」向阿朵第一时间扑上去抱住贺兰若明,一边拍着他的背安抚,「皇上,旧伤未好,不宜动怒,当心又复发了!」

就在这一拉扯间,贺兰若明里衣的衣襟向两边松开几寸,楚熙然一眼瞥到他胸口上的疤痕,心里一愣,立刻醒悟那是在战场上,贺兰舍身救他的时候留下的,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这疤痕竟然还如此明显。

「小林子,快去宣御医。」

楚熙然喉咙一涩,担心着跨步上前,不想自己才走近一步,就听贺兰若明大叫起来:「你滚,朕不想看到你!」

「皇上!」见他似乎疼得更厉害了,楚熙然突然停下身,稍一思虑,又往后退了几步,果然见到贺兰若明的脸色好了一点。贺兰若明的心绞痛彷佛与自己的亲近有关,楚熙然想到此处,拿眼看了看向阿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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