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关门，把东西放下，回头时沈旭已经挂了电话，刚才他说的是英语，那英语流利无比，比他这过了托福试的人还地道得多，一口英国腔。

门响了两声，平时这人不是直冲进的么？不过敲门总比没敲好，这不是进步了？于是他道，“进来啊，门没关。”

何北把今晚的菜从冰箱拿出来，出了厨房，沈旭没有坐下，在餐桌边站的笔直的，似乎有那么丁点儿拘谨。

沈旭一见他出来，问，你是陈小声？

何北愣了，刚把手擦了，伸手就往他额头探了一下，呃，这头发真软。“发烧了？”

心里却在怀疑，我不是陈小声难道还是陈大声？

沈旭皱皱眉，后退一步，避过了他的手，道，“我叫沈旭。今天我来有些事要找你。”

啊？这会何北傻了，我迟了点煮饭也不至于把人饿傻了吧？难怪他觉得怪怪的，有点戚戚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干嘛无缘无故自我介绍？”

沈旭没理会他，自个把话说全了，原来一直来他家吃饭的不是沈旭，而是沈皓，两人是对双胞胎。

“你说沈旭，不，沈皓你弟弟用你的名字去公司上班？”

沈旭点了下头，长话短说，何北勉强凑得起来，想不到还是个豪门恩怨？依眼前这个沈旭的话，简单来说就是弟弟一直与家里不和，从英国跑回了中国，就用了沈旭的身份在自家的公司搞破坏。哥哥知道了然后追来了。

这是多么的简单，这又是多么的复杂，何北在心底感叹了句。

“那你说有事找我，是为什么？”何北捉住重点了。

沈旭拿出名片放到餐桌上，“下周我就到公司了，我想你做两件事，第一是希望你见到沈皓第一时间通知我一声，第二个就是，下星期你就是我的司机了，我没其它事了。”

“没其它事了？！”

何北在桌子边大脑思考了一周，盯着那名片叫道，望着已经人影都没了的门口，忍不住眉角一抽。

这算个什么事儿？他乐不乐意都不管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弟弟霸道一下起码还付钱了，这哥哥倒好，指完拍拍屁股，不，他连坐都没做！拍拍衣袖不留下一张纸币？！

何北撕了那名片扔到垃圾桶，我重生了还是一合法的中国公民，不是从非洲运来的免费劳动力！我这你个头！

等他气撒够了，饭也做好了，这次他可没等人，自己吃了个饱，不过还是好心给那不知道真的是沈旭还是沈皓的家伙留了碗。反正今天是最后一天，也不亏他这便宜。

那天沈皓没回来，往后好些天也没去公司。陈晓糖偶然说到他也只是挠挠头说不知道阿。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直到他接到一个陌生的号码，那头开口便是，“我是沈旭。”

何北也不爽，照搬照样答，哦，我是陈小声。

怎么着，我还比你多个字呢。

“我知道，你那个难听的名字不用重复了。现在开车到云景花园接我，十分钟之内。”

何北张张嘴，找不到骂词，听着这挂断了的嘟嘟声，我了个去！还难听的名字？！虽然这名字的确难听，但是现在怎么说也挂在自己头上，它就像母校一样容自己诋毁不容他人闲言！

十分钟，你慢慢等吧！

陈晓糖从办公室出来，朝他握了个拳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小星星，今天老巫婆提早下班，把握机会。”

这什么破机会，何北眼一翻，这姑娘从他上班第一天就无时无刻以他被巫婆吃掉为终身发奋的目标，也不知道是好意时刻提醒他防备，还是纯粹的恶趣味。听多了，他现在能左耳进右耳出，站定如松。

经理家住在濠景苑，是个地段蛮不错的小区，何北也喜欢开到那里，环境挺清幽，退休了在那地方住命都长几年。

过了高架桥快驶入那地段的时候，他已经在车头镜里瞧见经理往他这边瞄了好多眼。何北好言体贴她，“经理你要觉得风大刺眼我可以把窗合上的。”

经理脸一僵，眼镜连同鼻梁旁边的肌肉都像往鼻梁定住一样，手放都嘴巴咳了一声，“不用。”

进了那地段何北开车慢了很多，这慢线。

这几天天色很阴沉，梅雨时节就那样，两排的灯火金黄金黄的他看着舒服。何北瞄着瞄着外面的景色，感觉到他腿侧边摸上来了个东西，还有跑到不该跑方向的趋势。

他拿好方向盘忙低头一看，那居然是经理的手！毕竟都三十有五了，皮肤再好也肯定好不了哪去，他连忙拿走她的手。

得！刚才有眼镜反光遮住，敢情不是眼涩了痛，而是抛媚眼。

“经理你坐好，驾驶分神很容易出问题。”何北镇定道。

“你继续开好，我会留意。”

经理说的暧昧非常，手居然更不安分捉他，连头也凑过来，何北不小心叫了声鸡皮疙瘩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给台阶她也不借着下，还给我霸王上弓？！何北双手稳了方向盘，脚下猛地加速。

老巫婆松了手被弹回车座，一番狼狈后托托眼镜，斥道，“你小心开车！”

何北解了自己的安全带立马离开座位跳出来，“经理到了。好走。”

她托了托黑框眼镜，口气是商量却隐隐透着不容置喙，“上来我家坐坐吧。”

何北钻回车里，拉上了她那边车门的锁，“经理不用客气，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说完急促倒车，让老巫婆吃了一车子后尘，一溜烟车子跑离她视线了。

何北一边开车一边想，果然空穴不来风，亏我以唯一的无色眼镜看你，还这么不给面子？

老巫婆名为唐晓笑，一般人就听成唐小笑，沈皓说得那句挺衬的飘上来时，他鸡皮又上来了。

想着想着，何北也开始考虑是不是该换工作了，得罪经理，前途堪忧，需要未雨绸缪了。这会，他记起沈旭那电话。

按了键擦去了车子上的小雨滴，挺晚的了，刚才老巫婆接了个电话才上车，那个电话一打差不多半小时。

毛毛雨下的挺畅快，那家伙，不会真在云景花园等他来接吧？

这数下日子，刚是他口里说的一星期后。

06.老板的美色

何北长那么大，从没到过南极，没死前毕业不久母亲就病了然后轮到父亲，也没很多机会风花雪月四处闲情，但今天却有幸感受如南极那般的刮骨寒流，实属机会难得。

他一边开车一边自我安慰。

原本他抱着反正不用给油钱，就看一看的心态把车转个大弯去了云景花园，却没想到沈旭居然真没走。

他站的还是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笔挺挺的，绷得有些戒备，手上什么都没拿，屋檐的水嗒嗒溅落到地面。

何北把车靠到路边，招呼他，“沈旭！”

那人的头微微歪了歪，却没看到他，维持站姿往后又小退了一步。水溅到了。

何北看了眼毛毛细细却不容忽视的雨，用手掌遮了下头，快走几步过去。“这边呢！”

沈旭闻言脸已经转了过来，眉被头发遮了也没看出是否印堂发黑，只是整张脸有点发青，话听起来颇有咬牙切齿的感觉，“我从来不知道中国的十分钟比英国时间长了一小时。”

何北一时语塞，但反应不慢，长话一说也不打吨，“我要工作！何况我跟你不熟又不是你司机我不来你就不会打车么？”

“工作？”沈旭眉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道，“无论借口是什么，这算渎职，钱在你工资里扣！”

“你这算公报私仇！”何北可没忘那名片上的字，这是鸿信集团的总裁，整公司还是他的，但怎么说这次来载他也算私事吧？

“有异议可以去查劳工法。”

沈旭那声音好听是好听，但像冰锥子一样冻飕飕的，何北想挽回一点正义，但想想还是放弃了，好吧，算自己刚刚得意算计让他等的错。

“咳，那走吧，车在那边。”

何北走了两步，发现人却没跟来，顶着雨滴回头，眼角余光扫过地上几零零碎碎的小件，问，“怎么不走？”

他感觉到沈旭的脸好像僵了一两分，听到他开口说，“你过来。”

何北奇奇怪怪的走过去，沈旭却挺费力的挤出了句话，“我的眼睛现在有点问题。”口气听起来不大习惯解释。

难怪刚才就像没看到他，站的也绷，不过也悟了过来，这人别别扭扭的不就是要他扶。这时也不好问什么，何北伸手拉他的手给他引路，“那你小心，外面下着小雨呢。”

沈旭的手冷冰冰的，像他的声音一样，不过他的声音是自然的冷凛感，这手却是冻的。这人就穿了件衬衣，这五月的夜温度顶多个15度，这风一刮，哧哧，真不好受，不过想到罪魁祸首自己算一个，这气顺了顺七八，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把人扶进车里，何北给找了一条布给他擦手，人家没领情，眉一皱侧避过去了，何北只得叹口气，这是崭新的手巾，他才刚买上来擦车！

开着车，车内沉沉闷闷，沈旭沉默，何北后脑勺不知怎的有股凉意。

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想问你等很久了？自找嘴巴，别人是一小时10分前来的电话，只好随便问了个比较符合客观事实的问题，“其实，你可以试着打给其它人让他们接你啊，那也不用等我过来了。”

沈旭言简意赅，“没手机！”

“啊？那你……”怎么打给我的？！

看着车镜那人不耐的‘瞪’了他一眼，“我刚打完没挂沈皓就抢了我的手机摔了！”

想到刚才看到的几残骸，何北识趣打住了，那头不是闹市中心，也不是随便往路过的揪住就是雷锋的，所以人不才冻在那里了。

这老板就是有老板的派头，他家乃全市价最高的凤凰苑，何北开车开到一栋双层复式小别墅前，想是不是应该叫他家的亲人或者佣人接他？

“里面没人。”从车里出来的人淡淡道。

“怎么会？”何北想去瞧他的眼睛，没敢名目张胆，这人就像会读心术一样，“那你怎么？”

“我不会让你做司机之外的事的，你可以走了。”沈旭朝他的方向望了眼，不再搭理他往前面的屋子走去。

何北一听，怎么都觉得是句讽刺，就像自己势利的不行一样？他猛拉开车门，但是，他瞄了瞄前面的人，路很短，那人也走的姿态没有像盲人那般伸手摸索，但要探路步速很滞缓，看起来不像熟这地。突然看不见该很不习惯。瞧他离他家门口的两级白阶梯越来越近，他还是几步跟了过去，捉住了他的手肘，不想沈旭却想撇开他，何北连忙道，“别甩手，我有时间就打发打发，你招呼我坐坐总该行吧。”

何北看了一眼眼前的阶梯呼口气，幸好及时拉得他的脚收了下，何北真怕他磕了摔了！这一米八左右个头的人摔一下可大可小的！

沈旭也没拒绝他，何北帮他用钥匙打开门，里面的布置很雅，东西看起来都挺贵的。

“怎么不请个人？”何北一边打量一边问。

“后天李叔李嫂说会从英国跟过来看看。要喝茶自己倒。”沈旭不多说，算是关照了他一声，进门就抽回了自己的手。

“哦。”见沈旭扶墙摸着进了一个房，出来又进了另一间房，何北突然问，“你吃了饭没？”

“你觉得呢？”抛下一句，这句话，硬梆梆的，沈旭门都关上了。

肯定是没有，他是五点十五分打过来的电话，现在都差不多七点了。何北斗胆打开了一下他的雪柜，空荡荡的，在间侧也只有两块干面和四只鸡蛋和两火腿肠，还是新购的样子。

何北过去敲敲他的门，问，“我帮你煮个面要不要？就动动你厨房的锅。”

里面有水声，何北估计他在洗澡，刚才被雨淋了那么一下子，他没等一会，里面传来一声，“你喜欢，”里面的人似乎是在分神做什么，过了一会又道，“你自己吃也可以。”

何北拿着一碟面从厨房出来和从浴室出来的人碰了个面，何北只觉得一阵沐浴乳的香味涌到他鼻尖。

沈旭摸着墙壁过去随意问了句，“那面还能保留个形状么。”

说完重新擦头发摸到沙发坐下，把擦到已经半干的头发继续用力擦一下才放下毛巾。

何北瞧着他动作，也不跟他计较，虽然他一直在城里寄读长大，但毕竟是农村孩子入个厨房多不是问题，怎么可能是低级的‘留个形状’？不过想想，大概此人觉得能留个形状已是了不起？这一想，觉得自己在这人面前在某种程度上高大了起来。

他没好气道，“这面条‘遗容’很好，你放心试一下吧。”看他这样也不见得能出去，叫外卖都按不了电话，何北把洗好的筷子塞到他手里面。

沈旭原本不想吃的，但是他午饭没吃，这眼睛又突然这样，晚餐到底要吃一点。

何北瞧他吃，原本是想看看他怎么说的，看着看着，眼睛跑位了，在那块在睡衣衣襟处若隐若现横凹着的锁骨游弋，视线又扩到了上下一滑动的喉结，很性感，他觉得口水有点干。

“还好。”沈旭突然停了一下筷子，道，“如果还有你饿了也可以煮，不收你钱，当煮这个的费。”他指他捧着的这碗。

何北暗自吐纳几丝浅气，把自己的眼睛强行压离了方向，“不用，我回去吃，不扣我下午那钱就行。”

“不行！”沈旭果断否决他。

何北按着饮水机的手差点烫到，皱着眉悻悻道，“至少别答得那么快行不！”

“只是绝你幻想。那个跟这个是两件事。”沈旭耸耸肩，那块锁骨全露了个脸，何北快手把盛好的水放到他面前，同时想给他个瞪视，反正他现在看不见，但因他动作忒大了点，沈旭也正抬头向后退，侧了一下避开那快拂到脸的风。

口干的喉咙有点刺痛，他晕个七八的脑袋也转了起来，还是先撤吧，该跑时别犹疑，免得死得太可怜。

何北马上跟吃着面的上司道了别，临走前瞟了眼拿筷子夹了几根面的手，冷归冷，却软软的，他撇撇嘴，刚才没觉，握着挺舒服的。

开车时何北还有点晕乎，刚才对视一瞬，终于清楚望到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睛，从面的白气中望过去那叫一个要命！

何北你要镇定！别再死在美男手下，是上司更不行！

07.上班

任职书在第二天上午才从陈晓糖手里接过，何北对着老巫婆的办公室牙痒了半天，上面日期明明是昨天就有效！估摸那老巫婆见老板还没去公司，便自用了他一天！

好一个以公谋私的老色婆，敢情昨天他被卖了还数钱给人！何北骂了第六遍的时候堪堪到达老板家门口。

老板有言，今天要去医院。

没等他下车，沈旭就开门出来了，打扮得山清水绿，何北一边下车一边嘀嘀咕咕，看不到怎么还能配那么好，头发那叫个根根贴头飞扬。

他伸手准备像迎接老佛爷一样带路时沈旭说了声不用就侧过他的手自个奔车去了。何北愣愣，看那人开车门上车关门，这么熟练？

“你的眼睛看到了？”

沈旭睨了他一眼，“你的眼睛装饰的？”

何北讪讪开车，这老板嘴不饶人损死内伤的是自己，何北决定不再开口找鄙视。

跟老板上了趟医院，已经下午四点多，听他不耐烦简单解释了下，他眼睛没问题，就是晶状体以前落过毛病，间接性突发了下而已。

何北坐的腰板直直的开车，眼睛瞄了瞄了后镜的人，闪开了，过了会，又瞄了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