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页——素熙
素熙  发于:2014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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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一头雾水了。「什么医院?」

阿响笑起来,伸臂搂住了僵坐在角落的修。

「当然是生育医院啊,我店里结婚的师傅都说,生育还是越早开始越好,我们都已经三十了,现在开始养小孩的话,五十岁之前孩子就可以独立了。何况生育过程的一些药物注射,对双亲的身体负担都很重,还是越年轻就开始越好。」

「孩、孩子……?你是说……我们两个的孩子?」

阿响笑容一敛,双臂搂紧了修,下巴在他颊上轻蹭。

「当然是我们两个的孩子啊,不然还会有谁的?」他轻轻地说。

修勒令自己身体放松,不要做出任何排拒的动作,否则他不知道阿响又会想到什么地方去。「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快了,我们还没结婚呀?」他强笑着。

「不会啊,我很多朋友都是这样,结婚前就先递出申请,像那种热门月分,比如预产期是一月的那种,生育医院都会大爆满,申请书有时要三五月才会核准下来。」

阿响亲腻地用唇碰着他的唇,他笑笑,和阿响浅吻几下。阿响又把头搁在他颈窝,两手拉住了修的手腕。

「你觉得,孩子要是生出来,要叫什么名字比较好?」

修的全副精神都花在应付阿响身上,深怕自己一点点细微的身体反应,阿响又要变得阴扬怪气。他还没从自己就要有孩子的冲击中清醒过来,只能维维诺诺地应着。

「嗯,唔,可是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啊?」

「我也在想男的还女的比较好,要看完模组表才能决定。有些朋友是说他们不喜欢选模组,因为孩子的样子不该是双亲决定的,所以都丢给电脑乱数跑,但我觉得还是要看一下,剔除掉一些太糟的。到时看是男模组还是女模组里哪个我们比较中意好了。」

阿响一脸向往地说着,修说不出话来,他又想到什么似地叫着。

「啊对了,你想当父亲还是爸爸?干脆现在就来决定好了。」

「父亲还是爸爸,不都一样吗?」修苦笑了一下。

「不能这样说,有的家庭很在意这种事呢,虽然我也觉得显不显性根本没差,但有人就是觉得当父亲的,孩子以后会跟他比较亲,谁知道。」

阿响笑了笑。他躺在修的膝上,满足似地闭起眼睛。

「我在想,我们头一胎孩子,叫做『想』怎么样?幻想的想。」

修笑了一声。「想的话……对男生而言,是不是太娘了点?」

「那如果选的是男胎,就叫『休』吧,休憩的休。」

阿响张开双目,伸手抚住了修的颊侧。「和你的名字同音,这样我叫着他的时候,就会想起你,想起他是我和你的结晶,这样多好。」

修咧开一丝唇线。「这样可糟了,我会不知道你在叫我,还是叫孩子。」

「放心,等孩子长大,我们成了父亲和爸爸,我就叫你『喂,孩子的爸!』你也可以回我:『什么事,孩子的亲亲!』或是『怎样,小休休的爹?』,绝对不会搞错的。」

修静静听着阿响描摹的远景,不知为何眼眶跟着湿润起来,他想自己肯定不只是高兴,而是太多的情绪。自己走到这一步,甚至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背后抛弃了什么东西、又遗失了什么东西,恐怕是连自己也弄不清的。

他只知道,他真的逃不掉。连续剧上那种毅然决然、抛家弃子的男人女人,终究只存在戏剧里,不是人生该有的选项。

他开始不再回许愿的简讯,任凭许愿再怎么打电话给他,他都置之不理。他甚至计划申请一个新门号,彻底摆脱和许愿间的关系。

没问题的,他没问题的。修告诉自己,再一个星期就要结婚了,只要再忍耐一星期,结婚之后,有了孩子之后,这些犹豫和痛苦全都会消失。

他会长大,会变得成熟,变成一个为家庭和子女负责任的男人。

但是天不从人愿,星期一的时候,修听说阿响出了车祸。

在实验室接获这个讯息时,修的心跳简直停止,整整有三秒钟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直到打电话来的小童忙补充说,阿响只是开车去客户家时,和转弯车有了小擦撞,但因为没系安全带,右手肘擦到挡风玻璃,有点小骨折,其馀并无大碍后,修才像是从地狱被呼唤回来似地,蓦地回过了神。

他立刻抓起钱包,连公事包都没带就跳上了电车,直奔小童告诉他的医院。

到医院时,阿响所有的朋友几乎都来了,小童也在那里。修冲进病房时却没注意到小童,一眼就望向病床上的阿响,右手肘包着绷带,悬挂在床头的支架上。

修胸口还在喘,整个人却扑上了床去,伸臂就将阿响抱了个满怀。

「好了好了,没事没事,真的只是小伤而已。」

阿响好像很无奈似地,语气里却带着宠溺。

修猜想他应该被很多人大惊小怪地探望过,听说阿响的伤势,有一度还传成重伤,害得他店里的师傅们全抛下工作,带了鲜花蔬果就杀进医院里。

事实证明阿响的手确实没什么大碍,车也还可以开,只需花上两三万的修车费。但婚礼势必得延期,毕竟让新郎倌右手打着石膏拜堂,这种景象怎么样都算不上光彩。

「也会影响到洞房花烛夜吧?」小童在旁边坏心地说。

本来婚期就订在下个星期天,帖子都已经发好了,修也和老家的双亲通过电话,确定他们能够出席。

但阿响却摇了摇头,「我不要延期。」

「喂,你该不会真想以这模样去结婚吧?」小童惊讶地问。

「这模样就这模样,我抱不动修的话,修来抱我不就得了。重点是我和修,只要我和修都在,婚礼就足够了。」阿响执拗地说。

大家见阿响说得坚持,他还有伤在身,也不好再劝,小童说了两句笑话,便敷衍过去。修看着响吊在病床旁的手臂,心头沉甸甸的。

但阿响不能离开病床,倒给了修意外的自由。

阿响的伤势复元得比想像中慢,到了婚礼前夕仍是动弹不得,甚至身体也出现异状,即使顽固如阿响,也不得不在医生的严令下,把婚期往后延了两个礼拜,专心养伤。

修每天都去医院探望阿响,他的厨艺没有阿响好,但三明治什么的还是会几招。有时阿响醒着,他就在病房里留下来,边吃着三明治,和阿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有时聊到有趣的地方,还会一起开怀笑着。

有一次陪阿响到夜深,修替熟睡过去的阿响盖上棉被,自己到走廊上去透气。医院规定深夜只能留一位家属,因此其他探望的朋友都回去了。

修一个人闲着无聊,现在回家去也太晚了,打算就在医院里就寝。

但修一点睡意也没有,他信步在医院里乱走,蓦地看见生育科的指标,医院的生育科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特别是宝宝子宫室,以方便双亲随时来检查孩子孕育的状况。

他见子宫室前的警卫打着瞌睡,就掂起脚尖,蹑手蹑脚地开了门,走进白净一片的子宫房里。

子宫房外全是单面玻璃,修曾经陪几个朋友看过宝宝几次,一群双亲把眼睛贴在电子仪器上,透过透析镜,观察宝宝成长中的状况,一边看一边兴奋地和枕边人讨论,这种温馨的景象无论电视还广告中都很常见。

远处有一对双亲也正专心地看着他们的宝宝,修随便挑了一具子宫,把眼睛凑到透镜上。那是一个即将出产的宝宝,大约已经满九个月了,手脚都长全了,眼睛怯生生地紧闭着,蜷缩在天下最安全的子宫里,静静等待着出生的那一刻。

没来由地,修又想起了许愿。

他想起了她的样貌,她说想要他孩子的神情。小孩如果在女人体内长大,也会像这样子,看起来既幸福又安详吗?

一定不是的吧?修茫茫然地想,在那个又阴暗、又潮湿,充满着鲜血与体液的洞口深处,缩着身体住上十个月,光是这样想着,修就为宝宝感到难过起来。

许愿……

「孩子很可爱,对吗?」

修吃了一惊,他循声回头,瞬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影。

许愿仍旧戴着她喜欢的那顶猎帽,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走进了子宫房的长廊。她越过修,把眼睛凑在其中一副透镜上,专注地看着。

第十六章:愿 十六

仍旧戴着她喜欢的那顶猎帽,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走进了子宫房的长廊。她越过修,把眼睛凑在其中一副透镜上,专注地看着。

修颤抖地看着她的侧颊,黑暗里,许愿的脸颊仍旧苍白,许久不见,这女孩似乎变得更娇小了些,彷佛全身都充满着力量。修无法想像这样的身体,有一天会住进一个孩子,孩子在里头成长茁壮,夺走母亲所有的一切。

「许愿……」

「我辗转听说你未婚夫受伤的消息,想说到医院里来的话,或许有机会可以见到你。」

许愿安静地说。她忽然从透镜前转过头来,黑暗里,修看见她脸上已满是泪痕。

修不记得接下来发生的事,只知道自己什么也没法想、什么也看不清。

他只记得他蓦地拥住了许愿,他的唇吻上那张哭脸,冲动地像初次接吻的小伙子。许愿回吻他,一切就失控。

他们相拥着踉跄地出了子宫房,差点吵醒熟睡的警卫。许愿拉着修随便进了一间没锁的病房,也不管里头有没有人在,许愿压着修,很快变成修压着许愿,他们枉顾呼吸地亲吻着彼此,像野兽一般啃咬着彼此。

许愿跪坐在床上,把套头毛衣拉过乳房时,修就整个人扑了上去。他用指尖抚触着许愿光裸的上身,许愿浅浅吐气,把唇凑进修的耳边。

「修,把我绑起来,我要你把我绑起来。」

修不明白许愿为何会有这样的要求,只知道那个时候,就算许愿要求他一头撞死自己,他也会照办。

他扯下旁边隔帘的绑带,把他系在许愿纤细的手腕上,蓝紫色的静脉衬着绿色的绑带,格外有种性感的意味。

修吻着许愿被绑住的地方,把女孩压进床搨间,他扯下许愿的牛仔裤,一路硬扯到膝盖以下,用脸颊贴着许愿的私处,许愿轻轻喘息,小腹随着修的舔舐起伏。

她随即反击,手被绑住不能动,她就用脚尖滑进修的睡裤,搓揉着修失眠的阴茎。修很快招架不住,卧倒在许愿半裸的跨下喘气,许愿直起身来吻他,用趾尖磨擦着他的硬挺,低声说:「进来。」

修拉下许愿所有的遮蔽,进乎粗暴地。那里潮湿得像片沼泽,修在里头迷失了方向,他在里头放肆地奔走,横冲直撞,直到听见许愿呼唤他的声音。

「修……修……喜欢你……」

接近清晨时,修筋疲力尽,许愿也筋疲力尽。缚住的手腕早因激战而散开,许愿抚着手腕上醒目的红痕,吻住修赤裸干净的胸膛。

「你没绑住我,所以我要逃走了。」她轻声说。

她说着,还真的套上了毛衣,重新拉好牛仔裤,轻手轻脚地下了病床。但修一手扯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他没经过大脑就冲口而出。

许愿拉上牛仔裤的拉链,拿起掉落在床下的猎帽,回眸对他笑。

「要我别逃的话,下次就更用力地绑住我,修。」

修茫然地望着许愿的背影,虚脱似地躺在病床上,直到病房另一头的病人传来动静,才惶惶然地起身。他觉得自己彷佛也得了一场大病,方才的场景如历梦境,但留在唇畔、留在身体上的触感却又那样真实,他的阴茎上甚至还留着那种恼人的滑腻感。

他这才蓦然想起,方才的性爱,竟没有戴上套子。

******

许愿没有再出现,阿响的伤势却一天天好起来。

石膏拆下来那天,阿响就迫不及待地伸臂抱住了他,结果差点动到伤势,痛得自己哀哀乱叫。旁观的朋友都大笑出声。

修看着那个被朋友写满「早日康复」、「快养好伤抱阿修吧!」的绷带,不禁有几分感慨。但他来不及多想,阿响的唇代替手臂堵上了他的脸,彷佛要宣示他已然重振雄风般,在众目睽睽下吻倒了他。

婚期重新订在下个月的初七,阿响伤一好就到处跑,为他养伤期间店里的各种事宜接洽。他也一手接下婚礼所有的工作,包括跟宾客致歉、告知他们新的婚期,阿响订的饭店在市区的顶楼,一次可以容纳上百人。

新居也在阿响独断独行下决定了,修被带去看过一次。很温馨的小房子,两房一厅,还有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厨房,家俱什么的也很完备,就等着新婚伴侣进驻而已。

一次下班后,阿响兴冲冲地带回了孩子的模组表。两人对着繁星一般的表格做了详尽的讨论,选定了几个中意的模组,填妥了申请书,交回给生育医院。

他也打电话回去老家过一次,令他意外的是,接电话的人竟然是筑。

「修?」筑的声音一如往常冷淡。

「啊,爸,好、好久不见。」

他和筑谈了一下婚礼的事,大概是婚礼这个词,对筑来讲一直不是太好的经验,从头到尾筑的态度都很平静,只大约谈了一下上来后住哪间饭店、要待几天等等的问题。

修问起父亲的近况,筑就说:「还是老样子。只是前几天去菜园里施肥,不知怎么地摔了个跤,还撞伤了额头,不过没什么大碍就是了。上回我扭伤腿,他还笑我没有他就笨手笨脚的,结果自己还不是一个样?」

他听筑说得幸灾乐祸,知道筑平常就以和父亲斗气为乐,也不太在意,道了声万事保重,就挂断了电话。

阿响还带着修去表店,一起选购了一支对表,做为婚礼上交换的信物。

一切都已成定局。越接近婚礼,修觉得自己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就像将赴刑场的死囚那样,反正一切已成定局,多挣扎只是多折磨自己而已。

只是他仍偶而想起许愿,想起医院里那近乎梦幻的一夜。

他的精液进入许愿的阴道,成为许愿的一部分。这想法令他觉得惊恐,他的精液离开了他,进入女人的体内。

他想起许愿和他说过的故事,女人的体内生出了妖魔,而妖魔杀死了女人。

离延期后的婚礼只剩两个礼拜,阿响请来了搬家公司,把修的东西一箱箱打包,准备送到两人的新居。

修从衣柜底层抽出了许愿的内衣裤,那是许愿唯一一次进到他家里,在修的房间做爱时,留下来的东西。

也就是在那一夜,许愿向他要求,她想要和他有个孩子。

修把那件内衣凑到鼻尖,迟疑了一下,上头早已沾染衣柜里的霉味,属于许愿的味道荡然无存。但修像是留恋似地,把那些布料压在鼻上,闭起了眼睛,直到阿响在客厅唤他,说搬家公司已经来了,他才缓缓睁开。

他把那些内衣裤搓成一团,丢进了不可燃垃圾里,想了一下,又换进了可燃垃圾中。他绑紧垃圾袋,交给搬家公司的人一并扔到楼下。

婚礼前一星期,小童出现在修和阿响的新居门口,身边还带着另一个男人。

阿响和人偶铺的员工开单身派对去了,并不在家里,整个晚上也都不会回来,便由修接待小童和他的男朋友。

老实说修相当惊讶,本来以他的观点,像小童这样的人,说不定会一辈子单身,他甚至一度怀疑,小童是不是也喜欢女人,只是和他、和许多人一样,在茫茫人海中戴上一般人的面具罢了。

真要说的话,修也不认为自己是喜欢异性,他只喜欢许愿一个,只是许愿刚好是个女人而已。

「恭喜你和响有情人终成眷属。」

小童笑着说,修听着贺辞,心情有些复杂,但当然不能在小童面前表现出来,只是点头含笑着收下小童送的对杯。

「我和阿牧,十二月的时候要结婚。」小童又挽着身边的男性说。

「十二月,这么快?」修惊讶地问。

「是啊,牧和我都急着想快点定下来,我们一拍即合。老实说,在遇见牧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竟这么渴望婚姻、渴望家庭。」

小童笑了笑,修看见他和那个男人五指交扣,彼此对看了一眼。

「再说,都已经是这个年纪了,周围的朋友也是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昨天还混在一块的玩伴,转眼都全有了归宿。这些年我总想着这样下去不行,每接到一份喜帖,都会想着这次再也不要放开身边的人了,但终究是这样的性子,所以一年拖过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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