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攻略 下——螟蛉子
螟蛉子  发于:2014年0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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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九道:“是你将人心想的太险恶。”

司徒雅理所当然:“世道本就险恶至极。因此人与人之间,若能不惧险恶,对彼此毫无防备,一心为对方着想,就会善由恶生,情由善起。这正是相爱,最难能可贵之处。”

暗卫九沉思片刻,缓缓道:“……教主你和司徒二公子,就是如此相爱?”

司徒雅听得一口血哽在喉头,暗卫九的思维总是给他惊喜。

暗卫九怀疑地看着司徒雅。

司徒雅转头挑起竹帘,望向船外茫茫江水:“过去十几年,我是司徒雅唯一可以信赖的朋友。我知道,他很喜欢你,”他清清发紧的嗓子,厚着脸皮续道,“你要是与他情投意合,我高兴还来不及,甚至可谓,此生无憾。”

暗卫九默不作声,待船行过巫山,才低沉道:“我实在不能理解魔教。司徒二公子虽然是我的小主人,但也许,我根本就不理解小主人。如果魔教是小主人的选择,烦劳教主,照顾好他。”

司徒雅眼中一黯,半晌点头道:“好,我会照顾好他。”

暗卫九勉强挤出声音:“小主人有教主这样的朋友,也不需要我担心。”

司徒雅笑道:“好,既然你去意已决,就用不着再牵挂他……”

暗卫九突然想起蛊玉,情不自禁又问:“小主人是否中了蛊术?”

司徒雅平淡道:“少时,司徒雅为了练功,和冰蚕蛊相处五年。不过,此蛊有益无害。彼时我和司徒雅关在一起……他中的是雄蛊,此蛊吸附了历代教主毕生功力,可令他天下无敌。而我中的是雌蛊,以便约束他。只要雌蛊不死,他就安然无恙。”

暗卫九谨慎地打量司徒雅,无奈只能看见斗笠那层白纱:“教主,你真是小主人的朋友?”

司徒雅道:“我与他,从小同甘共苦。其实除了我,他不需要任何人,也不该需要任何人。”

暗卫九木然点头。

司徒雅推心置腹道:“你不愿与司徒雅为伍,又让司徒庆逐出家门,准备往哪去?”

暗卫九一想到司徒雅事事瞒他,常把仁义挂在嘴边,行事却和魔教同流合污,便觉心痛非常。他怎么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将司徒雅拉回正道。绸庄一战后,司徒雅已成为众矢之的……他突然心生一念,此后他可以假扮司徒雅,拜访各派,向武林同道负荆请罪……就算因此丧命,也能暂时保住司徒家名声,或许,因此丧命,司徒雅会顾念主仆之情洗心革面?

司徒雅见他突然双眼放光,就觉没好事:“告诉你一件事罢,正月十五,是司徒雅出生之时。”

暗卫九记得这个日子,很多年以前,正月十五灯会,司徒雅缩在司徒庆怀抱里,用冰糖葫芦指着他,稚嫩的脸上满是慷慨义气。那时,正是司徒雅告诉他,收留他,要他抓坏人,保护好人。

“我已查清,改元那年正月十五,司徒庆本想携司徒雅逛灯会。临时有变,去的人是司徒锋,”司徒雅打断暗卫九的回忆,一字一句道,“暗卫九,收留你的公子,是司徒锋。”

暗卫九蓦地抬头,懵懵地看着司徒雅。

司徒雅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语气:“司徒雅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你既然要弃他而去,就要彻底死心,也好让本教主安心。你的小主人,理应是司徒锋。你若不信,大可去问司徒锋。他还没死,如今正在剑门关小剑山闭关。我往江南,和你道不同不为谋,你就自己去罢。”

不待暗卫九反应,他就抱起暗卫九行至船外,江面相隔几丈之处,正有轻舟逆流往渝州驶去。他涉水而过,跃至船头,将暗卫九放下,又摸出包银两放入暗卫九衣襟,义无反顾转身离去。

第六十九章

送走暗卫九,司徒雅忽觉释然。之前暗卫九待他百般迁就,也许,是为了报答司徒锋的收留之恩。有这层便宜恩情,暗卫九再驯服,也不过伤他于无形。如今碍于正邪隔阂,暗卫九义正词严指责他滥杀无辜天理不容,反倒让他痛快,至少,这指责,名正言顺属于他——

他是一教之主,脸皮厚心肠黑。与蛊同俦造就铁骨铜筋,早已在顺逆两境百炼成钢。而不是弱不禁风道貌岸然的二公子。为暗卫九戴上的面具,至此,成为彼此的负担,不如摘却。

在他看来,就算沦为暗卫九眼中罪大恶极的魔头,他也有魔头的优势,魔头偶尔做件好事,会比正派做好事来得催人泪下。就算司徒锋对暗卫九有恩在先,又和暗卫九志同道合,在暗卫九适应司徒锋之前,他也还有时间……他此行所作所为,必将甩司徒锋十万八千里。

如此这般,司徒雅一面慰藉排遣,一面胸有成竹,到了金陵以西的渡口。从水西门入城走马观花,相较偏安的益州,金陵具备京师的威严龙气,又有江南的富饶明媚。金赤楼台,青山净水,十里秦淮,吴娃越艳,均是名不虚传。即便是寻常老百姓,衣着也比别处整洁光鲜。

韩寐也在此靠岸,白龙鱼服,没带任何随从。司徒雅置身攒动的人潮,不近不远,打量他颀长的身形——不穿蟒袍的时候,韩寐的背影颇似暗卫九,脊梁笔直,肌肉很紧,衣袍裹出的线条坚韧有力。不过,倒也不至于眼花认错。韩寐走路像是闲庭信步,步伐再迈开一分则轻浮,步伐再收敛一分则拘谨,这样恰到好处,仿佛一旦有人从后抱住他,他就会深谙风月地雍容回身,将这人捉进怀里。

暗卫九走路则中规中矩,沉稳复添敏锐,踵声微不可察。背影好似孤傲,其实温顺可靠,一看便知这人脾气很好,任打任骂、任劳任怨,是个健壮忠实的家奴,偏偏模样又生得气派非常,俨然天潢贵胄。即便是暗卫营统管胡不思,那种不好男色的男人,也可以通过惩罚他辱没他获得优越感。怎能不想霸为己有?司徒雅想起暗卫九立在浴桶边匆忙揩拭鞭痕血迹的身影,想起暗卫九唤他小主人时明亮的目光,好似自己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一旦失去就天塌地陷。怎能不护他?

司徒雅尾随韩寐潜入行辕的王府,百无聊赖眺望韩寐的脸庞,或许是因为暗卫九心性单纯的缘故,身为胞弟、养尊处优的韩寐,看起来竟比暗卫九年长几岁。他神走太虚间,听韩寐吩咐府丁,要更衣沐浴,待人层层向上报,才能面圣。便到街上买了一册地方志,按图索骥,找到风罗绸庄。

这绸庄和益州的绿绮绸庄一般,本是九如神教的分坛,由大风堂堂主金不换掌管,用以打探朝中动向。如今金不换远在益州,他只好和素未谋面的庄主仔细对过教中切口。

庄主谨慎地确认完毕,才将他请入暗室,见礼道:“不知教主驾临,属下有失远迎!近年金陵鹰犬横行,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因此多有怠慢,还请教主恕罪!”

司徒雅慰劳几句,切入正题:“何必拘礼。全仗庄主这等英俊为教鼎力,本教主才抽得闲暇游山玩水。可有皇城详尽舆图?”庄主也不多问,立刻令人铺展一席大小的舆图,秉烛陪他观瞧。

司徒雅指出:“北安门外的乌衣卫官邸,用朱砂圈画,是甚用意?”

庄主道:“此乃金堂主手笔。堂主每回在赌坊散财之后,会潜入乌衣卫‘借’些银两。”

司徒雅不解:“圈注御膳房,又是何意?”

“回教主话,”庄主有些尴尬,“金堂主节衣缩食。夜里饿了,也不愿惊动我们下人,通常易个容,就只身潜入御膳房……”

司徒雅颔首:“他还标记了后宫。”

“……”庄主汗颜。

司徒雅了然:“好,这厮日子比皇帝过得还潇洒。”

庄主抹抹鼻尖汗珠,亡羊补牢道:“教主,金堂主往那后宫,其实是去看热闹。”

司徒雅道:“有何热闹,一群妃子玩花扑蝶?”

“教主有所不知,”庄主缓和气氛道,“韩璿那昏君,后宫佳丽,均是虎背熊腰的壮汉,个个涂脂抹粉,弃冠而钗。金堂主每回不顺心,就会混入内侍,游历后宫,开心开心。”

司徒雅神使鬼差,想起了暗卫九潜入阴平寨,穿刺绣小衣的模样。转念又想,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像暗卫九那般,即便男扮女装,也别有一番风味。

庄主见自家教主兴味盎然,愈发投其所好:“那昏君,还效仿隋炀帝的迷楼,建了一处宫殿,是为神仙宫。属下听金堂主讲,神仙宫,集天下淫巧之大成,尤其一阁,筑藏灵璧山,设计精巧如同凌空。阁内奢华至极,助兴的器物应有尽有。只是昏君从不曾携妃前往。周遭人迹罕至。教主若是在皇宫里逛乏了,可移驾那处歇脚。”

司徒雅心念一动,要庄主指出神仙宫那阁楼所在。

庄主提笔圈画,笑道:“昏君就是昏君,给这阁楼取了个刘禅的典故——‘不思蜀’。”

司徒雅凝视片刻,将舆图折入衣襟:“昏君形容如何?”

——毕竟是暗卫九的替身,前朝贤相常锐之子。

庄主一脸讳莫如深:“这昏君,大臣寻不到词夸他,只好称颂,陛下真是举足轻重……教主一见便知。”说罢,便张罗手下,为司徒雅换了身便于刺探的贴身罗袍,外束一件薄如蝉翼的暗色单衣,均是冰蚕丝所制,落落大方,他又令人取出几张人皮面具,诚恳道,“教主,你看易个什么容?”

司徒雅道:“蒙面的黑巾。”

庄主后退几步端详,煞有介事道:“教主这一身飒爽大气,和黑巾搭衬,却白璧微瑕。不过,教主倘若愿将束发拆散,眉间贴钿,眼梢描一笔锐利朱砂,再蒙上黑巾,也颇令人神往。”

司徒雅点点头:“你刚才那主意很好,易容。”

入夜再至韩寐行辕处,四下不见韩寐踪影。司徒雅猜出八九分,招呼门童:“不才乃是王爷故交,书剑飘零游经此地,听闻王爷业已入京,冒昧求见,烦劳通报。”

门童揉揉惺忪睡眼:“不巧,二更天皇上急召王爷觐见,少侠留下名帖,改日再来罢。”

司徒雅道:“好!”这一字未落,已掠过夜下黑黝黝的护城河,他旋身与一名铜甲持戟的侍卫,抵背立在皇城最南正阳门巍峨的观楼之上,魁梧的侍卫正好遮住他的身形。他抖手展开舆图,对着檐角琉璃宫灯,辨别方向——下方不远处,四面长屋,围绕着一片旷地:“想必就是卫军府。”

“……”侍卫满脸是汗,动弹不得。

“然后是卫前军府、卫左留守、旗手卫,最北门还有羽林左右卫和乌衣卫,”司徒雅像是在和侍卫商酌似的,“倒是离禁城最近的东西两城门全无兵力驻扎。要是有人突破那两道门,行刺皇上,岂不是很危险?”

侍卫心道,刀俎为鱼肉操心,你才危险。

司徒雅温和道:“其实,我和乌衣卫的指挥使夜玛颐,是千金难买的好朋友。听闻今夜有武当派刺客来袭,我是看在指挥使面子上前来保护圣驾的。你猜那刺客是从东门入,还是从西门入?”

侍卫听是乌衣卫指挥使的江湖朋友,半信半疑,心道,要我猜,得解开我哑穴啊哥们。

“那刺客很厉害,”司徒雅气定神闲道,“纵横江湖数十载,威加海内,串通塞外金帐汗国。”

侍卫一听串通金帐汗国,霎时脸色大变。

司徒雅道:“本来,刺杀昏君,是替天行道。他作为武林正派的泰山北斗,此举应令人肃然起敬。但是,中原事中原了,通敌卖国就是他的不对了。你说对不对?”

侍卫听这来者温言软语,好像是不会杀他,心里稍宽,开始仔细听他讲话。

司徒雅道:“皇帝死了,再换个皇帝便是,对你这侍卫而言,没甚要紧。但要是突厥人当了中原皇帝,不但你要死,你全家乃至九族也要死,你的妻妾会惨遭凌虐,你的子孙永远抬不起头。”

“……”侍卫干瞪眼,却还是不怎相信,一个武当派的刺客,会搞得天下大乱。

司徒雅叹息一声:“因此,为了你我全家安康,昏君还是暂且活着好。为了让昏君活着,你就该去通风报信,让南北门杂七杂八的什么卫,在戒备疏忽的东西两道宫门布下天罗地网。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想做大事,为家为国要抓住机会放手一搏。擒获刺客,无边福禄,你便唾手可得。”

侍卫咽了咽唾沫,突然发觉自己能出声了:“……怎向乌衣卫指挥使讲你这位朋友?”

“姓魔教名教主,” 司徒雅拂袖而去,“借朝廷之手铲除正派这回事,本教主最喜欢干了。”

第七十章

数盏纱灯梭过宫墙之间漆黑的窄巷。韩寐停下脚步:“几位公公怕是带错了路,西六宫乃是嫔妃住处。”打头的太监细声细气道:“岂敢。皇上正在西六宫等着王爷。”

韩寐留心左右,这六名太监行步如风,将他团团围拥,均是造诣深厚的练家子。

顷刻穿过六宫,韩寐按捺道:“再往前,过了内花园便是宫墙,公公莫非是想撵本王出宫?”

太监头也不回:“王爷有所不知。这几年,皇上对王爷思念甚切,在内花园之侧,新起了一处宫殿。其中一阁,专为王爷回京所用。”

韩寐眼皮直跳,现下国库空虚边疆未平,韩璿哪来的财力大兴土木。他想起不久之前,朝廷派发代北侯的粮饷,半途遇劫,武当派掌门张鹤心和丐帮帮主齐心夺回,才发现银两均是以次充好,远不及应拨数目。难道军饷竟挪用至此?

绕过阴森的内花园,太监骤然止步:“王爷请看。”

檀木浓厚的涩香弥漫四野。韩寐心不在焉抬眼睇去,果然是一座崭新的宫殿,雕梁画栋滚龙抱柱,漆金檐瓦宛如火凤展翼,自是金碧辉煌,极尽奢靡。中间牌匾以鎏金大字镌刻神仙宫三字。他忍不住冷笑一声,他兄弟散落江湖受苦,鸠占鹊巢的这厮却过的好逍遥。

“二弟何故发笑?”殿前有人尖刻道。

韩寐展颜拜道:“臣弟观此宝殿,有龙攀凤附之相,乃国运昌盛之吉兆。故而喜不自胜。”

但听轰隆一声巨响,轻辇在韩寐面前砸地,扛车的力士气喘如牛。辇中人勃然大怒,斥责了力士一阵,才转向韩寐道:“朕的天下繁荣昌盛,与你何干,你欢喜个什么劲?”

韩寐见惯不惊:“臣弟之于皇上,犹如鸡犬。天子仁德,鸡犬不惊,自是感恩戴德欢喜备至。”

韩璿怪笑几声:“二弟自比鸡犬,岂不是连朕也一并骂了!起来让朕瞧瞧,长成什么模样了?”

韩寐伏跪不起:“臣有一物,愿献与皇上,以表臣心。”说罢拿过旁边锦盒,双手奉呈。

“既然要献,”韩璿的声音霎时亵狎至极,“到了阁中,再献不迟。”

韩寐依言谢恩起身,往辇中看去,只见撑得圆滚滚的龙袍上面,好大一团肉,几乎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眼。他忍不住又想笑。但这一笑便有断头之险,他勉强敛起眼角,将目光移至那龙袍胸前正龙处,似笑非笑扶辇入宫。

司徒雅踞坐在不思蜀阁下,灵璧假山之中,动用九如神功谛听两人讲话。没想到韩寐平日飞扬跋扈,在这昏君面前却如此忍气吞声,他不由得感叹,真是一物降一物。

“还坐着作甚,快随何副指挥使见驾。”一名乌衣卫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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