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皇子，死罪，”慕擎天无情地吐出五个字，仿若那人不是他的孩子。

慕皓云转头最后看了一眼还未苏醒的帝都，眼中没有半分不舍，若是可以，他再也不想回到这个地方。君臣一梦，今古空名。帝王将相不过黄粱一梦，多少英雄豪杰梦死其中……

第七十一章

天凤精致，龙宇粗犷。入眼的建筑不若天凤那边精雕细琢，倒是大大方方，似简笔勾勒的素描。皇宫亦是如此。此刻慕皓云眼神复杂地坐在大殿上，正对着他坐着的人曾经无比熟悉，他低头饮了一口酒，心笑，龙宇的七王爷……

骆辰风看着对面坐着的人，动作优雅得一塌糊涂，却带着一点疏离，他放下酒杯问道：“四皇子今年十五吧？”

慕皓云喝酒的手顿了顿，颔首轻声答道：“再过几个月便十六了。”

“是么？幸好还来得及，”骆辰风嘴角含笑，说的话莫名其妙。

“在下奉命前来议和，不若长话短说，”他转头对上座上的骆炎麒，淡淡地说，“不知道贵国陛下有何条件？”

骆炎麒早便看清楚了那张脸，心中只想他永远消失。但终究是皇帝，还是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轻佻地说道：“自古议和不过那几种方法——和亲、割地、赔款。听说天凤才刚刚经历了一场政变，恐怕国库亏空；至于割地，天凤自是不愿；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和亲了。”

慕皓云点头示意自己了解，淡漠地问道：“不知陛下属意哪位公主？”

骆炎麒瞅了一眼骆辰风，见他一脸专注地盯着慕皓云瞧，心生不悦，勾起一抹邪魅地笑容道：“不是公主，是皇子。”

慕皓云为难地看了眼骆炎麒，不管是真是假，妄想是天凤男子雌伏人下是存心折辱天凤。若是换了被人指不定会气得满脸通红，可是如果是他，他对天凤并没有归属感，对于这样的羞辱是毫无感觉，他脸色平静地开口：“不知是哪位皇子？”

骆炎麒打量着慕皓云，缓缓说道：“朕听闻，天凤的四皇子有仙人之姿，文才了得，箫音不凡，是京城四公子之首的‘玉箫公子’，也是享誉天凤的莫箫公子。朕仰慕得很……今日一见，更是惊为天人，一见倾心。”

此话一出，龙宇的大殿立马陷入一阵寂静，骆辰风此时的脸色更是无比的难看。“啪！”还未待慕皓云作出反应，骆辰风已经先他一步，酒杯扔在地上，碎了一地。他面色阴沉地盯着骆炎麒，又看了眼慕皓云，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腕环了他的腰身带人出殿，留下一干重臣面面相觑。

“七王爷，我在议和，”慕皓云挣脱他的禁锢，和他拉开距离，不自在地别过头。

话才刚说完，两片薄唇便被骆辰风含了去，细细碾磨，似有无尽柔情。慕皓云睁大双眼看着他，心脏怦怦直跳，猛地推开骆辰风，脸颊通红。骆辰风也不介意，轻笑一声后便搂着他飞身往七王府去。慕皓云抓着他的衣襟，满腹懊恼，明明自己也会轻功，这样抓着他算是怎么回事！想着就要推开他，骆辰风却已然落地，宠溺地看着他：“皓云乖，不要闹别扭。”

这话一出口，慕皓云的耳根微微发红，原本淡然的眉目也染上了别样的情绪。然而，他却强作镇定，绷着一张脸，硬梆梆地说：“你带我到这里干什么？还有，你待在我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信里说过，十五岁会发生特别的事情，要你等我，”骆辰风自身后环抱他，在他耳边厮磨。慕皓云只觉耳根一阵湿热，想要挣扎，无奈对方抱得紧，让他动弹不得。他僵着身子，极力抑制浑身上下的躁动，却听得骆辰风低沉的声音在耳际响起：“还好你没事，我真怕你就这么消失不见了。你不知道，每一次打了胜战，我的心都止不住发慌，感觉你的生命在我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地流失，就像与你性命相连的天凤，土地一点点的沦陷。皓云……还好你没事。”

这般缠绵悱恻的声音缠绕他所有的听觉神经，慕皓云只觉自己除了骆辰风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其他，想起天凤那场兵变，想起他亲手杀了的人，伪装出来的坚强终于在温暖的怀抱中坍塌，只觉心里难受，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有的砸在骆辰风绕着他腰间的手。

骆辰风察觉到手上的湿润，赶紧将怀中的人转过来，面对着他。慕皓云哭的时候没有发出声音，眼泪就这么静静地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得骆辰风心里一阵抽痛。慕皓云几乎是不哭的，永远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仿若世间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伤神。骆辰风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眼泪，嘴里柔声安慰：“皓云，不哭，哭坏眼睛就不好了。”

“我杀了人，还有人为我而死，我利用人，我玩弄人心，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骆辰风一把抱住，紧紧地搂在怀中。他轻轻地说：“这样的我真讨厌……”

“就算全天下恨你，我骆辰风也依旧爱你，”耳边是骆辰风坚定的誓言。

慕皓云任由他抱着，良久，缓缓地举起双手回抱他，平淡地说：“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骆辰风难掩心中的激动，放开他，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正待要说些什么，慕皓云已经恢复冷冷淡淡的表情，站得离他远了些。

“七王爷，叙旧到此为止，我们谈谈议和之事，”慕皓云避开骆辰风炙热的凝视，偏头不去看他。

骆辰风原本有些恼怒，在看到他发红的耳根后却好心情地笑了起来，走过去将他抱着怀里，十五岁的少年才刚刚到他心口处。像是在闹别扭，怀里的少年微微挣扎：“说正事不要动手动脚。”

“骆炎麒发疯，你不必陪他一起疯，”骆辰风下巴抵着少年的头，享受他难得的乖巧。他原以为，要慕皓云接受自己须得等上很长的时间，没想到今日便得到这人的一句喜欢。

“喂，十五岁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静谧中，慕皓云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惹得骆辰风脑中一片旖旎。

骆辰风凑到他耳边，充满魅惑地问：“想知道吗？”

慕皓云身体一僵，迟疑地点了点头。骆辰风将他横抱起来，带到房中，放在床上。慕皓云一愣，随后坐起来，脸色尴尬地看着他，想要下床。骆辰风确是早有准备，一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倾身压着他，舌尖舔了舔他的耳垂。慕皓云一阵颤栗，一双沉静的眼眸此刻氤氲迷人，看着他颇有些不知所措。

“十五岁是初经人事的年纪，你的第一次是我的……”骆辰风在他颈间流连，慕皓云闻言双眼满是不可置信。骆辰风在他耳边又说了什么，他完全听不到，脑子乱哄哄的，只觉得通体发热，只记得，自己被一种怪异的酥麻感支配，最后身体的燥热得到了释放。骆辰风抱着他，满足地唤这他的名字。鼻尖是麝香的味道，心想，便是义无反顾地放纵几天也好。

骆辰风醒来的时候，床边的人已经不见了。他看着头顶的幔帐，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他想着昨晚慕皓云迷离的双眼，心底的愉悦更甚，可以说什么也没有发生，但也不算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留恋地嗅嗅枕间那人遗留的靡靡茶香，原以为皓云会怪他未坦言相告身份，现在想来是他多虑了，心间满是幸福。

司徒妍斜睨正在换衣服的人，脖子上的吻痕被一层层衣物遮掩。她勾着慕皓云的肩戏谑道：“昨夜偷人了？”

慕皓云轻轻地推开她，冷静地说道：“没有，只不过所有男人都会经历的事情罢了。”

“哦，”司徒妍意味深长地瞄了瞄他脖颈的红痕，但并不是所有男人在第一次的时候脖子都会留下这样的痕迹哦。

“你要找的玉佩在龙宇什么地方，”慕皓云忽然发问。

司徒妍一愣，随后无所谓地说：“不太好拿。在皇宫。”

慕皓云皱眉，他没想到司徒妍要找的玉佩会在龙宇的皇宫，要是在天凤还比较好办些。他沉吟：“反正我到这里也是办事，帮你顺回来好了。你将画个图给我。”

“好，”司徒妍也烦恼着怎么拿玉佩，这回慕皓云身体好了又主动提出帮助，她自然不会推辞。

第七十二章

翌日，慕皓云应骆炎麒之邀和他游船。骆炎麒打量对面一派闲适的人，止不住想起那日看到的画，不得不说，当人真真切切站在你面前，比画上的还要好看上几倍。单是那垂首微笑的姿态，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弯曲的弧度完美动人，看着连女子也难以媲美。

慕皓云随意地转动手中的白玉杯，抬头看着一直打量他的帝皇：“不知骆公子在想些什么？”

骆炎麒恣意一笑：“听闻四皇子一曲难求，只有在三种情况下才吹奏玉箫，想来今日想一饱耳福也是不行了。”

“骆公子若是想听，在下自是可以为您吹奏一曲，”慕皓云拿出血玉箫，脸上笑容不减，“不知骆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骆炎麒俯身靠近他，仿若情人之间的低语：“四皇子为了议和，真的什么都愿意做吗？”话语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天凤好，我便好，”慕皓云侧头，看着开阔的江面，淡淡问道，“不知骆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凤求凰》，朕要听《凤求凰》，”他恶劣地看着那人至始至终平静的脸色，想看他变脸的样子。

慕皓云低叹：“骆公子，那是古琴曲。”

“那便用古琴，”骆炎麒毫不在意地挥手。

“在下不会古琴。”

“哦？”骆炎麒这下不高兴了，他挑眉看着慕皓云，“这便是你的诚意？朕听闻四皇子擅箫，没有箫曲，当场改便是了。”

慕皓云拿箫的手顿了顿，莞尔一笑：“骆公子说的是。”说罢，也不再犹豫，将手中的箫放至嘴边，玉指轻动，那清冽如同凤鸣的箫声便自江面扩散。《凤求凰》是没有箫曲的，最多也不过是一曲琴箫合奏，今日他何不亲自吹奏出一曲《凤求凰》。他回忆古琴曲，指尖轻快地跃动，仿若真是有一凤在那江面追逐一凰。

有通音律着侧耳倾听，忽而激动地嚷道：“凤求凰，这是凤求凰！”翘首望去，但见一人泰然自若地盘腿坐在一小船上，轻灵的乐音便是由那人吹奏而出。乐声中，仿若那人身边有凤盘旋，向他倾诉爱意……忽然一个滑音，曲子戛然而止，那凤却还是盘旋不去。

骆炎麒拍掌，一手揽住慕皓云的细腰，大笑：“四皇子果真造诣超群。”说着便要俯身轻薄，慕皓云微微偏头，算是躲了过去。骆炎麒脸色一变，语气不悦道：“这不是四皇子方才求的？”说完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扭过头接下他一吻。

“放开他，”阴冷的声音让骆炎麒下意识地松开怀里的人，抬头对上骆辰风阴沉的脸色。

慕皓云面色如常地站起来，整理略显凌乱地衣衫，淡淡说道：“在下带着诚意过来议和，还望陛下莫再开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说罢飞身离去，隐隐有些怒气。

眼见骆辰风要去追人，骆炎麒抓着他的衣袖讪讪道：“咳，皇叔，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嘛。”

“不要去招惹他，”说罢，甩开他，头也不回地去追慕皓云了。

骆炎麒面色一沉，手中的白玉杯化作齑粉：“孟如烟已经过来了？”

“是，”不知道是那个角落传来的声音。

闻言，骆炎麒脸色稍缓，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

“皓云，”骆辰风赶上他的时候，慕皓云正背对着他，仰头看着头顶郁郁葱葱的大树，斑驳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竟让骆辰风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恍惚间，他听见慕皓云的问话：“如果有一天我惹你生气了，该怎么做你才能够原谅我呢？”慕皓云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脸上的表情染上忧愁的色彩，这样的慕皓云较之以往，带了些人气。

“那就要看我有多生气了，”骆辰风轻松地一笑，走过去，揽他入怀。

慕皓云回抱，声音不似往日的清灵，略带低沉：“很生气很生气，恨不得杀了我的生气……”

“那就以身相许，这样不管皓云做了什么错事，我都不会再生气了，”骆辰风抚摸他柔滑的乌发，语气愉悦。

慕皓云从他怀里撤出，脸颊染上两抹飞红，开玩笑道：“没想到龙宇的七王爷是个色胚。”

“只对你色，”骆辰风笑得开怀，就像一个大男孩一样，大大咧咧地将他按在自己的怀里。他怎么舍得伤害慕皓云呢？即便自己气得要死，也是不愿意伤这人一分一毫的。就在方才，他发现从前清丽脱俗的人因他而染上人间烟火，他隐隐有些心疼，责怪自己将那人拖入这深沼。

慕皓云被他抱得紧了，手上的血玉箫毫不留情地往他的手敲去，骆辰风回过神来，放开他捂着自己的手幽怨地看着他直呼疼。慕皓云被他耍宝的样子逗得粲然一笑，他真没想到，当日沉默寡言的柳风竟会作出这样的举动。

骆辰风只觉慕皓云的额笑容犹如那阳光，温暖而刺眼，看得愣神。他自认阅美无数，却觉得没有人的笑容比得上慕皓云此刻笑容分毫。慕皓云不算是他见过最美的美人，但却是他放在心尖上的美人，自然是无人能敌，只觉那是人间最瑰丽的珍宝。现在的他就像个初经世事的大男孩，一副傻愣愣的样子。

慕皓云收起笑容，看骆辰风一副傻样又想笑了，但这回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笑容。他走过去，拿血玉箫敲敲骆辰风的头：“这副样子被人见了可是有损王爷威仪。”说完转身就走。

骆辰风缓过神来，见慕皓云走远了，一时心急，短短的一小段距离也用上了轻功。

慕皓云略显惊讶地看他，喃喃低语：“这便是恋爱中的傻子么……”记忆中，骆辰风要么沉默寡言，要么桀骜不驯，要么成熟稳重，从未像今天这样笑傻傻的，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

“我要回去了，”慕皓云收回思绪，看着挡在身前的骆辰风，绕过他。

“我陪你，”说罢也不让慕皓云有机会拒绝，牵了他的手，带着他离开这片不大的树林。一路走来，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到了要分开的时候，骆辰风低声说：“皓云，我不仅仅是龙宇的七王爷，还是落羽山庄的庄主。”

闻言，被握在骆辰风手中的手小拇指微微地抖动了一下，一直注意他反应的骆辰风目光紧紧地锁在他脸上。慕皓云抽出自己的手，抬起笑脸看着他道：“那届时还请庄主带我游玩一番。”

“自然，”骆辰风看他笑得温和，吊得老高的心终于回落，摸摸他柔软的发丝示意他赶紧回去。

慕皓云转过身，一步一步的走远，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地消散。回到落脚的地方，司徒妍也是一脸愁容，双手抱着脚坐在他床上。

他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坐在她身边轻声问：“阿妍，怎么了？”

“也没什么，你说，我该不该回去？”他一愣，仔细打量司徒妍，回去不是她一直的愿望么？现在怎么又不想回去了？司徒妍见他没有回答，又自顾自地说：“在这里，我的身体不会衰老，不会生长，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自己喜欢的人；在那边，我会累，会难受，有冷漠的家人，有让人厌恶的生活，我为什么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