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太后的人。慕皓云给苍云打了个眼神，示意他带人离开。看来这回是败了。不过，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信上说了，龙宇的七王爷开口要他去议和，至少这个条件可以帮他保住慕擎天。

“陛下，为今之计只有拖，”慕皓云在慕擎天身边低声说道。

慕擎天抿着嘴，一言不发。倒是太后冷笑：“怎么？四皇子不是算无遗策么？今个儿……”

慕皓云嗤笑，打断她：“太后娘娘，这帝位你拿了，可是问过上天成王爷坐不坐得稳？”

“你什么意思？”太后眼神尖锐地看着他。

“何不问问蒋青？”

“蒋青，你说！”太后严厉地看着马上的将军。

蒋青下马，单膝跪下道：“龙宇攻城，说若是议和，只能是四皇子。”

慕皓云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淡淡说道：“太后娘娘，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王公公抢了太后的话头，丝毫不理会在场所有人的惊讶，“四皇子莫不是不顾蓉妃和那野男人的性命了？”说完，两手一拍，小路子带着人入了大殿。

确实是蓉妃和楚飞。慕皓云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怒极反笑：“王公公以为太后不知道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哼，我也不怕你说出去！”王公公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怨毒地说道，“四皇子不知道蓉妃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吧？我听说胎儿于身体益处良多。”

“王公公未免也太狠毒了，”说话的是慕皓驰，依旧是一副倨傲的模样，“本王的王位还不需要用这种方法得到。”

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王公公哈哈大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个替身罢了！”

“你说什么！”此时，慕皓驰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王公公看起来有些癫狂，他指了指慕擎天，又指着太后嘲笑：“母子相残的戏码着实有趣，着实有趣，妹妹，我终于为你报仇了！哈哈哈哈……”

“王仁，你胡说！”太后指着王公公，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那座上的人是良妃与先帝的孽种，怎么可能是她的孩子！？他的孩子早就死了！死了！

慕皓驰飞身过去，想要抓住癫狂的王公公，可惜技不如人，王公公一甩手就将他打翻在地。慕皓云看着他狼狈地趴在地上，于心不忍，看了眼太后说道：“王公公，当年先帝命你将太后与良妃的孩子对调，并不是为了今日让你看戏。”

“不可能！”太后厉声喝斥。倒是黄公公笑了，眼露凶光，宛如一条毒蛇看着慕皓云：“寻踪阁果然名不虚传，这么隐秘的事情也能够查到，”

慕皓云倒是谈笑自如：“王公公也不错啊，最后不还知道了慕皓驰不是真正的成王之子。”说罢，他瞥了一眼慕擎天，那眼神毫无意义，却看得慕擎天心中有如惊涛骇浪。先帝临崩前将真相告知，他惧怕成王知道真相会争夺皇位，便命人悄悄换了成王那襁褓中的孩子，而后将消息告诉成王，为了保住孩子的性命，生生逼死了良妃之子。这样的事情，明明做得滴水不露，四儿又是怎么查出来的？

太后的脸色苍白，而慕皓驰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站起来看着他道：“不可能，你撒谎！你撒谎！我是成王之子，我是成王爷！才不是卑贱的百姓！”一直以来的骄傲瞬间被自己心中依恋的人打破，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四皇子，他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下来了。没了，什么都没了……为什么他不是成王爷！？

王公公疯狂地笑了：“你们都不得好死，只有妹妹的血脉适合坐上那宝座！好孙外甥，”王公公跑到小路子身边，抓起他的手笑呵呵地说，“看，那皇位就要是你的了，今后这天下都是你的了。待舅爷替你杀了那狗皇帝！”

慕皓云全身警戒地护在慕擎天身边，王公公武功比他高，若不全力以赴，恐怕难保慕擎天平安。蒋青这时候也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飞身落在慕擎天身边，做出保护的架势。而太后则脸色发白地站在一边，再也没有动作。

慕皓驰忽然像发了疯一样，提起剑，耗尽全身之力袭想慕皓云，他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既然不能活着在一起，那就到地狱一起好了！慕皓云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王公公身上，哪里有精力关注慕皓驰？等到人冲入他的视线，要反应已然来不及。

“不要！”小路子甩开王公公的手，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飞身到慕皓云身前，替他挡了一剑。铁器插入身体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冰冰凉凉的，好像再过一会儿，他的心也会变得和那把铁剑一样冰冷。不过，怎样都好，他真感激舅爷对他从小的培养，让他现在可以保护四殿下，他的堂弟……

慕皓云错愕地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小路子，王公公双眼充血地将慕皓驰一掌拍飞，抱着小路子目光凶狠。

“舅爷，谢、谢你，让我今日可以保护四殿下……也谢谢你，找到我，让我发现自己与他血脉相连……”小路子笑着拔掉身上被王公公内力震断的剑，鲜血大量涌出。转过头，对上幽深的双眸，笑得畅快，“我、我说过，我只想……帮你。你不受也得受。蓉、蓉妃，假的，假的……”既然他活着惹他厌恶，还不如死了让他怀念……他的四皇子……会永远地记住他，真好呢。

那边，慕皓驰被王公公一掌震断了心脉，已然是活不久的样子。慕皓云走上前，血玉箫的利刃对准他的大动脉：“慕皓驰，我对你所有的愧疚刚刚已经悉数还清。谋害皇室子弟，是死罪。”说罢，略微用力，利刃就割破了娇养的肌肤，鲜血喷涌而出，溅上了他素色的衣衫。

他又面无表情地走到小路子身边，蹲下身略显残忍地说道：“想死吗？可惜。”说着，撕下衣摆，掏出一瓶上好的金创药全部洒在他的伤口上，也不管什么包扎技巧，按着记忆里的方法替他止血。

王公公已然呆滞了，其他人也默默地站着不敢做声，方才四皇子亲手杀了慕皓驰时的眼神，回想起来还一阵后怕，毫无情绪，就像是看着一个死物，仿若置身于坟冢，被黄土掩埋，满是让人窒息的沉沉死气。

“你……你救不活我，”小路子说话的语速还算快，就像是回光返照似的，脸上还带着光彩。

“我救得活你，”语气中是少有的固执。他不要欠别人什么，所以一定会救活他。

小路子抓住他替他包扎伤口的手，肌肤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光滑，他说得心满意足：“殿下，也、也会有做不到、的事情……”

慕皓云任由他抓着他的手，低垂着眼睛，沉沉地说：“闭嘴。”

“殿下，”小路子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伤口上，眼里光彩照人，“殿下，为我吹一曲可好？”

“好，”慕皓云看着他，神色淡然。

血玉箫已然恢复了碧绿色，上面沾染了几滴鲜血，慕皓云用衣袖拭去，将箫放在嘴边，垂眼吹奏。细长的手指在音孔上缓慢行走，一曲哀音《祭奠》在大殿回响，箫声呜咽，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四皇子没有哭，哭的是他手上的血玉箫，仿若吹箫者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那哀凄的箫音中，随风飘散便也无处可循。

一曲奏罢，慕皓云未曾看王公公怀中那人一眼，径直离去，只留给众人一抹孤寂的素色身影。箫，素来不食人间烟火，无关世上风月。玉箫公子只在三种情况下吹箫：国逢盛事时，送君离别意，上不察中情。今日，是送君离别……

第七十章

几日后，慕皓云带着苏敬山探访在佛堂中礼佛的太后。昔日的刑堂已经变成了今日的佛堂。慕皓云看着依旧雍容的妇人，她双眼紧闭，一手执佛珠，一手敲着木鱼。“咚咚”的木鱼声在不算宽敞的佛堂里回荡。明明衣衫依旧华贵，却多了一抹沧桑，不像往日那般神采奕奕。

苏敬山幽幽地叹了口气，在老妇人身后行了个礼，也不管她看不看得到：“罪臣，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前岁千千岁。”

木鱼声漏了一拍，随后又继续之前的节奏，只是听起来多了一丝慌乱。慕皓云薄情的声音忽然打破了佛堂的沉静：“今日，是来还你一个真相的。苏相今日滴酒未沾，说得不是酒话。”

太后停下手上的动作，眼睛却没有睁开：“如今我的孩子还活着，已是佛祖的恩赐了……”

苏敬山听出太后话中隐隐的幽怨，习惯性地要去拿挂在腰间的酒葫芦，一摸，才发觉那装着桃花酒的葫芦被慕皓云那只小狐狸偷走了。他低叹：“常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先帝以‘仁’治国，实乃性情中人。先帝一生有二位挚友，一位挚爱，三位至亲，是谁也不愿意辜负，到头来却是谁都辜负了。良妃与先帝青梅竹马，是至亲，当日在雪中救起的女子是挚爱，至亲与挚爱的孩子是他的至亲，无影与罪臣是他的挚友……”

苏敬山陷入了回忆，语气感怀地继续说：“先帝知你善妒，当日良妃与你同时诞下麟儿，恐良妃的孩子有性命之忧，便召罪臣入殿共商良计。那一日，罪臣说，不若将良妃之子与皇后之子调换，再借口失踪，将皇后之子养于民间，而良妃自然是知道实情，也不必为次担忧。待孩子长大，在将其接入宫中，于小皇子也是有利……先帝不舍，但也深知这是最好的办法，便狠心答应了。”

“难怪孩子出世以后，他便常常出宫……”太后想起来，她曾经深爱的天子在她产下麟儿之后便有了微服出巡的习惯。

“先帝明知驾崩之后，你会大权独揽，但还是将陛下交到床边，告知真相，嘱咐他不可伤你，还以血玉之情请求无影待在你身边护你周全。只是没想到，陛下逼走了知道真相的老臣，太后囚禁了护你周全的无影……”

说到这，苏敬山就不愿意再说下去了，他眼巴巴地看着慕皓云，呷了呷嘴，慕皓云将夺来的酒葫芦扔给他。苏敬山仿若得了宝贝，精神抖擞地接过酒葫芦，拔开酒盖，往嘴里灌桃花酒，一时之间，满室桃花香，清清甜甜，似乎在诉说先帝温润的爱意。

慕皓云听见木鱼声响起，他听了一会，轻轻说了一句：“奶奶，若是想出宫，我可以……”

“本宫在佛堂很好，”太后语调平稳，似乎刚刚所说的事情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慕皓云顿了顿，随后灌酒的苏敬山准备离开，却听太后又说：“王公公当时给你下的毒，我已经配出解药。”说罢，一粒药丸飞出，慕皓云毫不费劲地接住。

他最后看了一眼念经的妇人，淡淡地说：“谢谢奶奶。”

太后闭着眼睛，心里却一片纷乱。原来，无论是太子还是天子，先帝都没有变，依旧是那个多情温和的男子，对她，依旧是百般容忍。

太后接受了现实终日敲钟拜佛，慕擎天坐稳了天凤的皇位。政事依旧，四皇子嘴角仍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但谁都觉得有什么变了。边关的战事虽是停了，但仍是僵持之势，保不齐那天龙宇又发难了。

蒋青踌躇地站出百官队列，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四皇子，狠下心说：“启禀陛下，边关战事不能再拖了。”

慕擎天下意识地看了慕皓云一眼，已经过去了十几日，蓉妃和楚飞也已经离开了，但他还是放心不下这孩子。慕皓云被蒋青略显粗狂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来，自然是将蒋青所说的话听了进去。他叹了一口气，走出队列，低着头说：“陛下，雪融了……”春天又到了……

“四殿下，末将求您了！”蒋青听他答非所问，急得双膝跪在他面前。

慕皓云淡笑：“蒋将军，新年将至，我自是要过去接众位将士回家过节。”说罢，换来蒋青重重的磕头声。蒋青是个识时务的，也是个明事理的。当日，一听慕擎天是太后之子，立马站到慕擎天身边作出保护之势；今日，为了天凤的边疆安全，主动站出来请他去议和，表达自己的片忠心，不能不说是识时务。在他答应之后又磕头谢罪，念众人对他有所亏欠，是明事理。只可惜，这人行兵作战还不如邱易丰。

龙宇的七王爷回京了，派人送信到天凤，说是恭候四皇子光临龙宇京城。接到信函的第二日，慕皓云背着自己的行囊，骑着一匹白马和美艳的司徒妍一同上路了。司徒妍说，玉佩在龙宇，顺路，也好替他调理身体。

临走前，慕皓云去了御书房一趟。慕擎天问他如何处置王公公。慕皓云瞥了他一眼：“殿下自有定夺了吧。”

慕擎天是先帝培养出来的帝王，连先帝都提防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是治国之才，他不过是想借自己孩子之手，从亲生母亲那里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罢了。

“你无话要问？”慕擎天沉吟，慕皓云那淡淡的一瞥，总归是让他不舒服。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这种事不关己的眼神，让他这个当父亲的多多少少有点挫败。

“郭奉先是怎么回事？王公公又是怎么回事？”慕皓云问出了自己的疑问。王公公和郭奉先的问题是慕擎天自己透露的。柳风留给他的木箱子里，只写了一句话：与慕擎天有约，郭奉先不简单，王公公另有目的。预知详情，可问陛下。

当即，他让木其轩通过寻踪阁调查王公公，随后又让木其轩将他亲笔信函交给慕擎天，慕擎天只回了寥寥几字：郭奉先，二皇子；王公公，帝位。随后，倾尽寻踪阁之力，总算以最快的速度得知了王公公的身份。从前命人调查小路子的时候，得到的消息是小路子是王公公的孙儿，现在再找人查王公公，结果却矛盾了。很明显，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良妃成为太子侧妃之前，有一个恋慕她的王姓公子，”慕擎天冷笑，良妃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为了对付太后，利用王姓公子的感情，让他成为阉人，侍奉在太后左右，成为她的一步暗棋。

“在王公子成为阉人之前，她许诺，今后的皇儿会认他做干爹，王公子一心想陪伴在心爱之人左右，便应了，”慕擎天冷酷的声音叙说着当日的往事。先帝治国手段独到，在感情上却是被沙子迷了眼，什么都看不清，优柔寡断，直到死，他都认为良妃是个善良的女子。若不是自己知道真相之后，派人调查成王府，他指不定那一天就被人杀了。慕皓云低头思考，正是因为如此，寻踪阁查到的消息才会说小路子是王公公的孙儿，这是王公公故意放出的消息，他太爱良妃，恨不得小路子真是他的孙儿。至于为什么会告诉小路子自己是他的舅爷，那是因为，王公公是良妃的远方表哥。

“先帝遗诏上写着继承皇位的是良妃之子慕擎天，但真正的慕擎天是成王，陛下担心良妃利用这一点将你赶下皇位。正巧成王妃怀孕，你索性命人换了孩子，要挟成王，逼其自尽，”慕皓云缓缓地补充。慕擎天赞赏地点头，慕皓云不理会他，接着问道：“郭奉先又是怎么一回事？”慕擎天难道是想效仿先帝？

听到这个问题，慕擎天的脸色阴沉：“郭家的人真是胆大包天！郭妃为了保住皇儿的性命，让郭家人来个偷天换日，而郭家掌权人野心勃勃，妄想利用朕的皇儿胁迫朕！”

“你打算如何处置他？”慕皓云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