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地起这么早？主子呢？”

莫十二打量着策风靳换上的衣服，看出是轩辕凌的衣裳，不由好笑的上前给他整了整前襟领口。

策风靳做了个鬼脸：“还在睡着，我想看看有甚么需要帮忙的，师傅不是今儿个就要离京的么。”

“七少就放心罢，”雨桐笑着递过来一块热帕子，请策风靳净面：“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主子收拾好了即可动身。”

策风靳擦了脸，又漱了口，这才说道：“那有无关于我的安排？”

莫十二摇摇头：“这倒没有，估计是准了七少留在京城了。”

见策风靳略微颔首，没有说话，莫十二又接着说道：“主子停留的这几日，与云王爷见过几次面，想是也为七少在京的事情做些安排之类的，还望七少体谅主子的良苦用心。”

“十二，我晓得的，你不用担心。”

“呵呵，就知道七少心里还是有主子的。”

轻轻摇了摇头：“十二错了，我如此做，只因为他是我的恩师，再无其它。”

莫十二不信：“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当真说放就放？”

策风靳一愣，旋尔微微勾了勾唇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抬腿往内室走去：“师傅该是醒了，进来伺候罢。”

进去时，果然见轩辕凌半撑着身子起身，一行人冲轩辕凌行礼请安，轩辕凌懒懒的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当策风靳抬起头来时，两人一打照面，却听轩辕凌“咦”了声，稍稍有些讶异，接着便轻咳着掩饰过去，招呼莫十二过来伺候，顺便问道：“甚么时辰了？”

“回主子，刚刚卯时二刻。”

“哦。”

应了声，轩辕凌任莫十二跪在当下给自己着靴子，垂着头，眼角处能看到策风靳正帮雨桐往桌上摆着早膳，仿佛是在与雨桐说着些甚么。轩辕凌本来想策风靳起身后肯定会像上次那样走了，所以装作睡熟，不愿再因此起冲突，却没想到策风靳竟然没有走。

想到此，心里不知为何竟稍稍有些喜悦。

虽然轩辕凌不能行走，但每日这靴子都是打理的一尘不染，莫十二总感觉终究会有一日，他的主子会重新站立起来，所以这些小事他从不马虎。然后，莫十二一边给轩辕凌换着中衣，一边轻声问道：“昨儿个有七少陪着，主子睡得可好？”

轩辕凌撇撇嘴叫，哼了哼嘴硬道：“不过尔尔。”

莫十二眼里添了抹笑意：“这些年来，七少倒比属下对主子还有心，真是惭愧。”

轩辕凌一愣，淡淡一句：“十二这话说远了，他不过还是个黄口小儿，怎能比得上你？”

莫十二心里顿时打了个突，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了，忙闭了嘴，帮轩辕凌更衣。

收拾妥帖后，策风靳将轩辕凌抱到窗前，拿了热帕子给轩辕凌洁面，他动作很轻柔，像往常在云岫山庄里的诸多时日一般：“师傅，此行去华山，可有旁的打算？”

“这事你不用担心，”轩辕凌挥退莫十二和雨桐，拉着策风靳在自己身侧的高几旁坐了，示意他吃些东西：“我身边带着不少人，个个都比你尽心，比你省心，不会有甚么危险。”

策风靳被他话里的嘲讽弄的有些无语，真真不知说些甚么是好，只得软声道：“风靳知道自己这一年来让师傅费了不少心，但请师傅饶了我这次任性，以后断不会再如此。”

“哦？”轩辕凌冷哼一声：“靳儿这是在说哪件事？是擅离山庄之事，还是与傅翌晨苟且之事？”

这话听得极为刺耳，策风靳心里微微一叹，也不多说，只道：“靳儿在京里也会照顾好自己，师傅不用担心。”

轩辕凌登时沉下脸来，一掌拍在桌上：“你好大的胆子！难不成我还管不了你？！”

也不知怎的又怒了？这话敢情还不能说了不成？

策风靳心里稍稍苦闷，面上却见不得分毫，只舀了一勺黑米粥凑到轩辕凌嘴边，温言道：“怎的又怒了？来，尝尝这江南新下的黑米粥，味道很甜呢。”

轩辕凌也觉得自己这几日火气大的有些莫名其妙，被策风靳这么一说，更是说他也不是，不说他更不是，暗暗胸闷了半天，才狠狠的喝了那勺粥。

策风靳凑了过来：“味道如何？”

轩辕凌突地看到策风靳凑的那么近的眉眼，忽又想起昨晚那些情景，不由面上微微热了起来：“还……还好。”

“那就多吃些。”

说完，策风靳又给他添了些热粥，笑眯眯的夹了个小汤包过去：“若没有甚么大事，师傅还是要早些回山庄，毕竟快到年关了，还要一起过年的不是？现在大宁各地的头领要准备回山庄复命过节了，师傅不在，可有些说不过去。”

轩辕凌瞥了他一眼，轻轻咬了口小包子：“我晓得。”

顿了片刻，复又说了句：“你甚么时候回去？”

策风靳一愣：“嗯……怕是要耽搁些时候，若是这边与云王爷的合作顺利的话，应该可以早些回去。”

见轩辕凌因着这句话，面上的表情放松了些，策风靳不由叹了声，轻轻握住轩辕凌的手，话里不掩担忧：“风靳一定会努力寻找清阎颠，定要让师傅双腿恢复知觉，不再受这不便之苦！”

清阎滇，百毒之王，天下难觅，据说曾经被中原药王独孤虬拿来增强内力、锤炼丹药，一度绝迹。有传说，它既能见血封喉，又能解世间奇毒，是难得的宝贝，对内力修护更是有着极佳的作用。

轩辕凌知道策风靳内心的善良和忠心，眉眼间不禁染了几丝欣慰：“傻孩子，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策风靳刚要说话，听得外面传来声音，回头一看正是莫十二拿着一柄剑走了进来，立在轩辕凌身后。

“之前你离开山庄时将我赐给你的这把剑留在了荇鸣阁，我当时很生气。”轩辕凌从莫十二手中接过那把通体雪白的剑，给人之气势磅礴，若白虹时切玉，若紫气夜干星，当真是把好剑。

停了片刻，轩辕凌将那把剑递了过去，面无表情的一句：“既然你说了以后都不会再任性，我便将这把七星剑再赐予你，你好生珍惜。”

策风靳上前单膝跪在轩辕凌身前，接过那把七星剑，摩挲片刻，方认真一句：“风靳谨记。”

七星剑当年是轩辕凌亲自用过的剑，是一种身份和权力的象征，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都配拥有。策风靳在进入云岫山庄第二年，轩辕凌便赐下了这把贵重的宝剑，当时不知让多少云岫山庄的人艳羡。而当年策风靳从云岫山庄出走时，放下这把剑的同时，也告诫自己该是放下对轩辕凌的爱。所以，此时此刻再接过这把剑来，便是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了。

轩辕凌将策风靳扶了起来，默了片刻方说道：“你在京城如何瞎闹我都不管，不管是甚么傅翌晨还是旁的甚么人，你喜欢的都可以尽兴，我不会插手，但是你要记住……”轩辕凌缓缓的抚上策风靳的胸口心房之处，冷冷的一句：“若是随意让人进到这里，我决不轻饶！”

策风靳蓦地抬起头来，眼中有些迷惘，却又不甚明了轩辕凌的深意，但那股阴狠，却当真成功的让策风靳心存忌惮。

“是，风靳谨记。”

早膳过后稍作休息，轩辕凌便下令准备离京了，左右两使，并廷御八少中的三位少爷随护在侧，至于一路上的暗卫，那自然不会少了去的。

轩辕凌是被策风靳抱出北厅后才上了马车，宽大的马车内装潢的极尽精致，软软的靠枕和美人榻，更有绝色菁华公子随行，倒也不会寂寞。不过，轩辕凌嘱意另外给菁华公子准备了马车，无意与他同车，这倒是让策风靳稍稍有些讶异。

当然，这也不是自己可以过问的事情了。

出了京郊别馆，策风靳骑马送他们出城，旁边是多日不见的裘紫烨，两人相对无言，只默默的勾了勾唇角。本来是想着好不容易凑到了京城，好生聊聊，却不想各人都有各人的事，根本忙都忙不过来，只得寄希望于年关再聚。策风靳让东风把准备好的普洱茶给裘紫烨送了过去，也算是聊表心意。

裘紫烨自然笑纳了，倒是安重华在一侧撇撇嘴角：“偏生只对你一人好。”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策风靳听到，他促狭的揶揄道：“二少此言差矣，风靳可是为你备下了上好的玉台春呢。”

安重华眼中一亮：“当真？还是小七对我好！”

裘紫烨无奈的摇摇头：“还真是个酒鬼，少不了被主上骂。”

安重华乐得哼起小曲，也不否认，倒是自在。他知足常乐的性子，倒是不错。

策风靳抿嘴而笑，逆光望去，竟然如三月梨花乍然开放，冰雕玉琢，美不胜收。

安重华一愣，竟有些呆住。

突地见前面的人在城门前停了下来，策风靳一愣，望了望前面的动静，便告罪一声策马上前去了。

没想到倒是遇见了个熟人。

策风靳翻身下马，上前一步，拱手一礼：“二王爷。”

“风……”云王爷宁云阳轻咳一声，忙唤了称呼：“七少侠，近来可好？”想来也是怕泄了策风靳的身份。

策风靳一愣，倒有些感激，话里也多了些恭敬：“多谢王爷挂怀，一切都好。”

宁云阳一抬衣袖，虚扶了策风靳，看了看后面那辆宽大的马车：“轩辕庄主这是要走了？”

“嗯，家师在华山还有要事。”

“倒是本王怠慢了，本该要为庄主送行来着。”

策风靳轻轻一礼：“王爷客气，我家师傅腿脚不便，若有不恭之处，还望王爷海涵。”

“这话倒是客气了，”宁云阳温文尔雅，倒不像是那夜策风靳在云王府看到的那个宁云阳：“我这次来主要有两件事。”

策风靳微微一愣：“王爷详解。”

宁云阳负手而立，声音有些浑厚：“第一，自然是来送送轩辕庄主；第二，是为七少侠而来。”

策风靳更是不解：“嗯？为我？”

宁云阳没有多说的意思，只指了指身后的城门：“再说，这几日因为一件刺客的事，各城门都加强了警戒，没有京都城尹的通行证，平民百姓是很难进出的，所以本来前来也是为了方便庄主出城的。”

策风靳打眼望去，果然多了不少兵士，正在细细盘问过往的人，不由暗暗思量宁筱睿如何出京的难题了。

这边说着话，那边的马车上，莫十二已经推着轩辕凌下了车，策风靳见状忙迎了过去，宁云阳略一停顿，也往前迎了几步。

“王爷大驾，本座有失远迎了。”

“庄主客气，本王无意叨扰行程，只是最近彻查分内之事，所以恐给庄主带来些不便。”

轩辕凌摆摆手：“这也不碍，日后我家小七在京城行事，还望王爷多多栽培。”

“自然自然。”宁云阳话里虽应着，却对轩辕凌口里的“我家”之类的亲昵，颇感不舒服。

两厢热络几句，也就罢了，轩辕凌上了马车，城门口的守卫在王爷的授意下乖乖放行，当然也是都做了必要的检查，因为既然宁云阳能放下身份前来送行，轩辕凌也自然做足姿态，不然任何人为难。

临了，宁云阳偷偷塞给策风靳一块金灿灿的令牌，上面的“云王府”三个镏金大字，龙飞凤舞，煞是好看：“有空便来我府里，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策风靳还未来得及应，宁云阳已经翻身上马，远驰而去。

第十八章：践踏

出了京后，轩辕凌一行便在京西的驿站停了，策风靳送到此处便要回去，因着轩辕凌说有事要嘱咐几句，所以策风靳便进了前面的轩辕凌的座驾。一行人也便停了下来，稍作休整。

左使梁笑和右使柳毅行在车队的最前面，中间的是轩辕凌的主驾，而二少安重华、五少裘紫烨和六少锦威则骑马随行在侧，近身护卫，后面跟着菁华公子的小型马车，跟了几个山庄的护卫，最后面则还有几个高手跟随。这一行倒也不过才十几个人，从外面看上去也不是多么奢华，倒像是一队回家过年的世家亲随。

轩辕凌此行本就说了要低调行事，免得招惹上所谓的武林正派过多的非议，所以在到华山参加武林大会之前他都不想让那些杂碎坏了自己出行的乐趣。

自从轩辕凌召了策风靳进去后，锦威沉了脸下马去驿站里补充些干粮和水，他想来寡言，对策风靳一直都不太友好，他本来是轩辕凌最看重的弟子，但不知为何自从策风靳来到云岫山庄后，这份殊荣就奇妙的被一个跟随轩辕凌不过才几载的小子身上，所以锦威自然不会甘心，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这个不说也罢。

而安重华则一直落在后面，骑在马上，双臂环在胸前，不知从哪儿顺了个干枯的柳条咬在嘴边，也不似往常般活络，这倒让裘紫烨有些好奇，不由夹了马肚凑过去从一侧戳了戳他，打趣道：“刚出京怎地就成了哑巴了？”

白了他一眼，安重华冲前面宽大的马车努努嘴，小声一句：“快有半个时辰了。”

裘紫烨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正见着策风靳那匹最心爱的玉狮子低着头打了个响鼻，有些不耐的往那辆马车上蹭着。

倒也是，策风靳进去轩辕凌的马车都快半个时辰了，怎地还没出来？莫十二和雨桐守在马车一侧，没甚么表情，也看不出隐藏了甚么文章，裘紫烨不由暗暗纳罕。

就算是庄主再中意策风靳，也不应该会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些甚么床帏之事来罢……

“我倒是看到七星剑又别在小七身侧了。”安重华吐出嘴边的枝条，淡淡的说道：“他这次私自离开山庄，不但未受任何处罚，反而恩宠益隆，看来主上对他还真是上心呢。”

裘紫烨瞥了他一眼，轻叹一声：“你不要乱说，小七也有自己的苦衷。”

安重华嗤笑一声：“谁能没有自己的苦衷？偏生他最特别？”

裘紫烨有些无语的正视着安重华：“你今儿个怎地言语如此苛刻？”

安重华轻哼一声，只自顾自的说道：“平日里倒是杀伐决断样样精通，只在这件事上拖拖拉拉，没个主意，哼，枉我以前那么看重他！”

裘紫烨垂了头，想了片刻，嘴角微微弯了个弧度：“怎地？你也会担心风靳了？”

安重华脸上一僵，轻哼一声，也不理裘紫烨，只利落的翻身从马上跃下来，几步走到轩辕凌的马车旁，单膝跪下，一脸恭敬的沉声说道：“主上，是时候出发了，不然天黑赶不到回纥城，怕生旁的变故。”

里面似乎安静了片刻，接着车帘撩开，策风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抬眼看了看安重华，略微颔了颔首，似乎有些感激。然后，策风靳回身冲马车里弯身一礼：“风靳恭送师傅。”

裘紫烨打量了策风靳一下，似乎看出他衣领处有些狼狈，倒也没甚么不妥之处，便也没多想，示意身侧的人去驿站里寻锦威出来，恐怕这就要启程了。

那边策风靳跟安重华说了几句“师傅交给你”、“多费心”之类的客气话，这就要转身上马。结果人还未走，突地见车帘掀开来，轩辕凌沉声一句：“等等！”

策风靳一愣，忙将马鞭扔给东风，转过身来：“师傅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