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闲杂人等都退干净了,策风靳瞅了东风一眼,抬手道:“拿来。”
策风靳欲言又止:“爷……”
“是爷的好属下就甚么都别问,”策风靳将宁筱睿稍稍扶起一些,直接打断东风,冲他摇头笑笑:“我做事向来有理由的,东风可是不相信我?”
“属下不敢。”东风抬眼望着策风靳,眼里有些迷茫:“只是,属下旁的不管,爷的安危是属下最上心的,这丹药珍贵,属下……不舍得。”
策风靳轻轻一叹,拂袖而起,行至东风身侧与他并肩而立,东风一惊,不禁后撤一步。说时迟那时快,策风靳突地伸手直取东风脉门,东风哪会料到策风靳出手,失声一句“七少”,身体已经本能的侧身躲过。
眼睛一亮,策风靳漂亮的一个后翻,抬脚踢在东风的左侧肘部,瞬间的麻木让东风手中的锦盒顿时失了控制高高抛起,在空中划了道弧线,直直往前下方坠落。
策风靳刚一站定,那四四方方的锦盒便听话的落在了他手里。西雪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目瞪口呆。
东风顿时有些恼了:“七少!”
策风靳似笑非笑瞅他一眼:“西雪亲见,这东西可是策风靳亲自抢来,与你们都无关。若是师傅问起来,你们就照实说。”
“可是……”
东风欲言又止,刚要上前被西雪一把拉住,低声一句:“就听七少的罢。”
也不再理会,直接打开锦盒取出七魂丹,策风靳轻捏开宁筱睿的嘴,将药丸放入,又顺着喉咙轻轻顺着,直到见着宁筱睿有了吞咽的动作方说道:“西雪,端杯水来。”
听策风靳叫他,西雪忙放开东风,去案上取了温水,服侍宁筱睿小心的喝了。
只待片刻,宁筱睿的额上就开始出现豆大的汗珠,手心里也开始逐渐有了温度。
策风靳一边取了干净的巾帕给他轻轻擦拭着,一边留心观察着宁筱睿体内的真气运转。一盏茶的时间后,策风靳估摸着时间够了,就倾身上前想要将人扶起来。
东风见状,忙近到跟前:“爷,让属下来。”
策风靳瞅他一眼,并不答话。
东风话里多了份哀求:“爷,您现在内力不济,怎的轻易为别人运功?还是让属下来罢,属下……定不会让他有危险的。”
策风靳垂首望了望宁筱睿,轻轻一句:“其实我与宁筱睿,也……并不算相识,只是他……曾经因我的过失而……我不能坐视不管,明白么?”
东风和西雪顿时一愣,不约而同的双手一礼:“爷言重了。”
策风靳空茫的眸子里顿时浮浮沉沉的有些阴郁,他站起身,行开一步,方道:“或许是我做的有些过了,但是……我不能见死不救,纵使今天躺在这里的是你们中的一个,我也会如此。”
“属下……不敢……”
策风靳看着昏迷中的宁筱睿,似乎呆了一阵,片刻后忙的回神,转身出了客房:“东风,一切交给你了。”
东风忙行礼道:“爷放心。”
西雪觉得今夜的策风靳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见他走了忙冲东风使了个眼色,自己疾步跟了上去。
那夜,策风靳倒再也没说甚么。西风送了热水进去,策风靳如往常般擦洗后便上榻睡了。
西雪不敢走,便在策风靳下榻的暖阁外的小间守着。京郊别馆那里没有派人来,西雪还真有些担心庄主派人来拿策风靳,毕竟今天是庄主亲自设宴。或许,庄主也该知道策风靳需要静养来提升内力,指不定就不计较了呢。可是……庄主似乎又不像是个对策风靳如此宽容的人……西雪轻叹一声,仔细的听着暖阁里的声音,不敢乱想了。
貌似过了很久很久,都还能听到策风靳辗转反侧的声音。
那夜,似乎甚么都不平静。
次日,阳光明媚,倒是寒冬之中少有的好天气。
“爷昨晚睡的可好?”
西雪端着早膳进来时,正见着策风靳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翻着手里的章程,不时还打个大大的哈欠,眉头皱成一团。听到西雪进来,他头也没抬,只嘟嘟囔囔地抱怨道:“我不过才离开半年多,怎么就积攒了这么多事务?真是的……”
偷偷一笑,西雪端了漱口水给策风靳,服侍他起身:“爷,山庄里有关暗部的支出用度都是秘密之事,此事只有爷才能过问的,庄主从不交给任何人的。”
策风靳趿拉着软靴,接过西雪递上来的热巾帕,撇撇嘴:“若不是师傅每月都拿出千万两花在风月场上,他怎的会在意谁来处理这些事情?”
西雪脸上一僵,讪讪笑着应承,不敢多说了。
说到底,这还是策风靳的气话了,虽然轩辕凌阅人无数,也在这上面花了不少银子,但将如此重要的事务交给策风靳,也是一种沉甸甸的信任了。毕竟,掌管云岫山庄的钱袋子,如同握住了这个巨大身躯的主动脉,策风靳对云岫山庄的每一个动作都能迅速的获知,这种特殊待遇与轩辕凌无异,只不知策风靳是否感觉到了这点,还是说他本就不在意这种重视?
西雪偷偷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策风靳,心里微微一叹。
“那个人怎么样了?”
突地听到策风靳问话,西雪忙回道:“爷放心,幸好有爷的七魂丹,东风又帮他疏通了经脉吸收真气,那人烧也退了,已经没有甚么大问题了,今早比爷醒的还早呢,属下让人给送了吃的过去,那个王爷倒也安静,没有再使性子闹事。”
听西雪如此说,策风靳稍稍放下心了。
他在热水盆里净了手,任西雪给他擦干净,还不忘嘱咐道:“把人照顾好了,毕竟是大宁的五王爷,以后对我们山庄大有裨益。”
西雪低头称是,见策风靳已经在桌边坐了,忙过去将浓郁的莲子八宝粥盛出来端到他身边,又将刚出笼的小汤包夹了过去一个:“爷多吃些,听说昨晚在庄主那里也没吃多少……”
想起昨晚的宴会,策风靳突地记起一件事来:“廷御八少中到底来了几位?”
西雪略微一沉思:“应该就来了四位少爷。二少、五少、六少,还有爷。”
策风靳点点头:“我请了紫烨来,你记得备下些普洱茶,他喜欢的那种。”
西雪嘿嘿笑了笑:“爷就放心,属下早就让盈香楼置办了。”
想了想,师傅那边的行程还是自己亲自过去商量比较好,至于别的,倒也没有旁的事了。策风靳取了银箸,将小汤包一分为二,夹起一半放进嘴里,默不作声的细嚼慢咽。他吃相一直很斯文,在山庄这么多年,西雪还真没见过有谁能在气质和容貌上能与策风靳一较高下,当然庄主除外,不过……两人该算是不同的类型罢,庄主是惊艳型的,犹如一团火,而策风靳……则更像是一阵风。
吹过无痕。
“有甚么话要说么?”
策风靳轻啜了口浓郁的热粥,觉得西雪貌似有些嘀咕,便风轻云淡的问了句。
西雪轻咳一声,偷偷咧了咧嘴:“爷昨晚那么急着赶回来,暂不说离了庄主亲自设的宴,爷还给那个王爷用七魂丹,万一让庄主知道了……总归是不好,听章韶楼主说,昨晚上爷走后庄主险些翻了脸,喝了不少酒,还发作了莫堂主……再说,爷,七魂丹可是我们山庄的稀罕物,庄主给爷是为了补充内力的,可不是为了救甚么不相干的人……”
“啪”一声突兀的响起,西雪浑身一颤,蓦地收了声。
策风靳重重的放下银箸,从桌前站了起来径直往书房走过去,一言不发,只面上有些微微的阴沉。
西雪暗叫糟糕,当真是策风靳对他几分和气他就不知道分寸了,这些话……哪是一个属下能讳言的?可是……昨晚策风靳为了宁筱睿风驰电掣的赶了回来,甚至冒着不惜得罪庄主的风险,西雪怎的能不担心?万一庄主发作起来,还不是策风靳自己受连累?就算是跟庄主赌气,也万不该在这方面下功夫。
不过,让西雪较为在意的是,策风靳到底跟宁筱睿甚么交情,能让他为这个王爷的安危上心到如此地步?昨晚上策风靳虽然隐讳的略有提及,但西雪和东风都听得糊里糊涂,不甚明了,所以不由更为担心。
摇摇头,西雪想不明白这其中的曲折。而且……看了看书房那处策风靳忙碌的身影,西雪懊恼的敲了敲脑袋,垂头丧气的收拾了策风靳未用完的早膳,轻轻出去了。
一个上午,策风靳都在闷头处理手边的事务,无暇别顾。间隙里,东风来跟策风靳说了宁筱睿的情况,他特地去章韶那里找了些可靠的人照顾宁筱睿,药也按时供应,宁筱睿不日便能下床了。策风靳只笑笑,见东风退出去了,也就一叹,接着阅那些文书章程之类。
中午时,章韶来取策风靳批好的文书,顺带着跟策风靳商量了下轩辕凌在京城的防护和开销,策风靳没有甚么意见,而且云岫山庄的左右护法都在,师傅的安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开销方面,只昨天那个菁华公子,看来又要费个百千两银子了。不过,这人是章韶买的,自然应该算在盈香楼的帐上。策风靳大笔一挥,也不管章韶的黑脸,一概从严计较。
下午照旧是埋在无边无际的章程里,西雪偶尔进来给策风靳换杯热茶,或者往香炉里添些香料,动作静悄悄的,不敢弄出旁的声音。
策风靳虽然平时里有些懒散,但与他深入了解后你就会发现,若是他铆足了劲,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就像是这次处理山庄的公务,他容不得自己有半丝的懈怠,定要尽快尽量的完成,其追求极致的变态程度,每每让西雪咂舌不已。
所以等策风靳推开案上堆积的一本本密信,长长的伸个懒腰时,外面都已经黑透了。
“来人。”
站起身来,策风靳端着热茶喝了口,出声唤人进来,还是觉得肩膀有些酸痛,不由轻轻皱着好看的眉,左右活动的着肩膀。
西雪和东风同时进到跟前,俯身道:“爷。”
策风靳“嗯”了声,一手点了点案上的方向,冲东风道:“整理一下,立刻给梁笑左使送去,替我跟左使赔个罪,就说我这段时间离开山庄让他受累了,以后风靳不会再如此没有分寸。”
东风恭敬的应了,然后起身去案边不提。他向来沉默少言,不像西雪般活泼,做事也极为沉稳,倒让策风靳格外看重。若不是忌讳着东风他们直属轩辕凌,倒也是个贴心的护卫。当然,有这种情况的并不只是策风靳,在廷御八少中,每人身侧哪能少了轩辕凌的直属?不过是或多或少的问题罢了,此事不谈也罢。
西雪偷偷瞄着策风靳的神情,讪讪的一句:“爷,属下知错了……”
策风靳一愣,转头看着西雪,神情有些迷茫,仿佛是在极力思索着什么。
西雪见状,忙将手里的精致食盒打开递了上去,笑着吐了吐舌头:“就知道爷不会生西雪的气,嘿嘿,属下刚特地去一品坊买的刚出炉的桂云糕,还热着呢,爷要不尝尝?”
策风靳斜睨了西雪一眼,抿嘴一笑:“别的没见长进,就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学到家了。”
西雪垂了头,小声道:“爷,您就饶了属下这一遭罢……属下只是觉得那个五王爷不值得让爷如此费心,万一惹得庄主不痛快,还不是发作爷?到头来,爷自个儿不在乎,我和东风可难受的紧……”
策风靳缓缓行到湘妃榻侧,侧身坐下,一言不发。
东风见状,也过来低声道:“爷,属下们昨天都有些不敬,请爷莫生我们的气。”
策风靳侧头望着他们,稍稍有些莞尔:“行了,倒也是难为你们跟着我了,此事就算过去,不再提了。”
第十四章:疑问
离着年关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街上的年货逐渐多了起来,晚上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据说过几天还会有很大的集市,西雪没怎么见过,他又喜欢热闹,现下少不了撺掇策风靳出去转转,结果任凭东风在一侧再怎么瞪眼,西雪也不管。策风靳难得这几天脾气好,也都应下了。
自从从傅将军府搬出来后,策风靳就没再见过傅翌晨。朝中事务繁多,傅翌晨身为年轻将领自然得不了空闲,而策风靳也不好去傅将军府看他,毕竟有些不太方便。所以傅翌晨总是经常让李信长过来送些口信,说自己很好之类的,莫让策风靳担心。
别看傅翌晨是个武将出身,但心细如发,尤其对策风靳。
不过,策风靳在盈香楼住着的这几天,倒也舒坦。平日里帮轩辕凌处理下庄内的事务,剩下的时间就留在暖阁里打坐调息静养,每日在庭院里与东风和西雪过招,或者独习心法,毕竟少了一颗七魂丹,策风靳也甚为小心,免得轩辕凌召他过去时发现甚么破绽。
宁筱睿自从服下七魂丹后,恢复的速度很快,几天后就能下床到庭院里逛逛了。若是碰上策风靳与东风对阵,他会倚在庭阁的柱子旁看上一会儿,看策风靳挥着长矛意气风发,仿若天地间任他翻舞,再无其他。
每每都会看的呆愣住。
他想要道谢,却不知该如何说,因为这个人是敌是友,宁筱睿都不知道。
策风靳基本没有跟宁筱睿说过话,若是他们偶然在暖阁外碰上了,策风靳会微微颔首,然后擦肩而过。宁筱睿甚至连策风靳的名字都不晓得,身侧的人都唤他“七少”,而问及他的真名,却没有人告知。
应该是有来头的一个人罢,宁筱睿暗暗猜测,可此人又不像是官宦家中的公子,不然凭着策风靳这般样貌这般才华这般武艺,宁筱睿不可能不知道,但此人又自己承认说与宁云阳有些关系,让人不生疑都难。
这天晚上,宁筱睿用完晚膳,待人都退了下去,他小心的从怀中拿出一张细长的纸条,端了盘小点心走到窗前。确定四周无人后,宁筱睿方将拇指和食指放于口中轻轻一吹,顿时传出阵悦耳的声音。
片刻之后,一只不起眼的小鸽子飞落下来,停在轩窗前。
宁筱睿拂了拂小鸽子的翎羽,从小碟里拿了点心出来喂给它,轻轻说道:“又要让你辛苦一下了,秦穆有没有按时喂你?”
那小鸽子很乖顺的任他抚着,偶尔啄几下点心,偶尔抬眼望着他,喉咙里不时发出几声欢欣的“咕咕”声。
宁筱睿似乎很开心,将小纸条绑在小鸽子的腿部,又喂它吃了一块酥皮糕,这才恋恋不舍的将小鸽子放走了。
夜色中,那点白色的小点逐渐远离,宁筱睿呆立在那儿好久,都没有动。
“就不怕被人抓到么?那么点的小鸽子。”
突然插进一道声音来,宁筱睿心下一惊,本能的去摸身侧的剑,结果心脉一痛,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早已被禁了内力,无法使出。
策风靳从庭院中那棵垂柳枝干的阴影中走出来,看见宁筱睿满脸涨红的僵在当下,掩口笑道:“你紧张甚么?我只是好心提醒一下罢了。”
说罢,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宁筱睿缓缓看着他,双目炯炯有神:“不知你来所为何事?”
策风靳在藤椅上坐了,将拿来的一个物什放在小桌上,冲他挥挥手:“过来。”
宁筱睿不知是何物,脚步未动:“是甚么?”
策风靳瞥他一眼,不觉嘴角带笑:“自然是你用得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