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临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疏，道，“过来这边就只给我打了一个报备的电话，有这么忙碌吗？”

萧疏尴尬地干笑几声，道，“左叔这说得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不去看左叔，现在不是见到了吗？不过您也知道我这不是怕见到你吗？”

左临自认为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听见他说怕自己，无声地抿了一下唇角，道，“进去吧。”

连卫走在他们旁边，看着左临，虽然每次叶路在学校有什么事情都是左临出面，但他看这个男人总觉得看不透也看不尽，连绵不断，越看越觉得他深不可测。

萧疏和左临这两个人都是通过叶路认识的，连卫想了一下，如果自己没有与叶路建立朋友关系，也如果没有叶路在前方近近站着等他，给他树立了一个良好的路标，他现在就不要谈什么学业了，恐怕连左临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连卫此刻是有些灰心的，不看还好，看了叶路身边这么多的优秀人士之后，再叫他保持一颗平常心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就是因为自己的平凡，他才更加要努力不是吗？不然……他想起了怒冲冲的叶路，宠溺一笑，那个人会像一只猫咪一般，张牙舞爪。他叹口气，跟上去。

去了里面才知道人山人海，到处都是不认识的人，萧疏看着自己提前占好的几个靠前的位置，得意道，“左叔，有先见之明吧？”

左临淡淡道，“坐哪个位置无所谓，只要能把看清表演就行了。”

等他们几人落座了，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涌入，连卫看着还有不熟悉的校服，问萧疏道，“这是那个贵族学校的吧？以培养未来的优秀企业人才和豪门巨子。”就在他们学校旁边。

萧疏点头，无所谓道，“说得好听罢了，在那里除了家世就是钱，贫富差距太大，像我们这种人进去，还不是像是被蚂蚁一样踩死。没什么意思。”

左临也看到了校服上面的logo和图案，他想了一下，问道，“萧疏，你还记得陈容吗？”因为陈风的关系，他有好几次看到陈容，陈容好像就是在这所贵族学校里面。

萧疏早就忘记得一干二净，摇摇头。

随着日子的流逝，陈风公司的倒闭，陈风的去世，现在陈容在和他的母亲一起居住，日子好像也不怎么好过，当初众人捧追的对象如今变成了人人躲避的累赘，这种前后反差没有几个人受得了，孤儿寡母，听说他的母亲也即将再婚，对方的条件不错，想必那个孩子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左临见他忘记了，也就没有提起。

终于在大多数人到来之时，节目开始了，左临看着身边坐着的高中少年，感受了一把闹哄哄的场景，耳朵都快要被炸聋了，吵吵闹闹像是一锅沸腾的开水，他不适地揉揉太阳穴，这才刚开始，难道就这样一直吵下去？

左临喜静，如此嘈杂，他真的想转身走人，一个少年宫容纳了如此多的人，空气混杂，各种声响交织在一起，他感觉空气稀薄，呼吸困难。

萧疏见左临沉着脸，嘴微微抿起，知道他心情不好，赶紧去给他买了一瓶冰水和湿毛巾，道，“左叔没有经历这种场面，难免不适，用毛巾擦擦汗。”

左临喝了一点水，把身上燥热感擦一擦，道，“还好。”为了叶路，他还是可以忍的。

连卫看着引人目光的左临，这人即使是坐在这里，也是端端正正，如同一泓清泉，看着就让人神清气爽，又想起叶路，叶路其实和左临有几分相似。即使是在以前上学的日子，那么小的孩子，也有许多女孩子偷偷给他写过情书，但是都被不着痕迹的挡了回去。

为什么这兄弟两容貌不是顶顶得好，反而更受人喜欢了。

叶路在后面正在换衣化妆，为他化妆的是一个女化妆师，在为他化妆的中途中，揩油地掐掐他的皮肤，摸摸他的脸，叶路皱着眉头任由她动着，自己还没有说什么，结果同班一个说过几句话的女生跳起来了为他差点和化妆师吵起来了，引来不少人的注意。叶路当时脸都差点黑了。更让人惊奇的是，那个女孩还跟他表白，就在这个化妆间中，说了一句：叶路，我喜欢你。然后脸一红，就跑出去了。

叶路的脸就更黑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怎么不曾记得和这个女孩有什么交集？

果然，这种事情就应该少参加，要不是连卫，他也没有想到要把这种技艺表现在同学面前。

等到他上台之前的准备期，终于能够喘口气，所以当他看着同样化好妆熟悉的一个人的时候，真的是震惊了。

叶路不像是萧疏，他对于几年前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这人那精致的容貌不就是陈容么？他怎么也在这里？

陈容看见他还不是很确定，等那一声模糊的疑问的“陈容”二字说出口，他就确定，这的确是他一直记在心里不曾遗忘的叶路。

这叫做什么？

孽缘？

陈容点点头，清脆的嗓音道出一声，“叶路。”

两个人都化了比较浓的舞台妆，对方的表情也不能得到确定，陈容苦笑道，“没有想到你还记得我，也没有想到我还记得你。”说完这句，他穿着一身舞蹈装转身离开，背影颇为落寞。

叶路对陈容的印象不深刻，只依稀记得有那么一个人针对他，看了如今的陈容，感叹果然人是在不停的变化着的，如今的陈容也不再是他记忆中的幼稚男孩，变成了一个单薄而略微萧索的背影。

叶路想了一下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突然，他的右眼狂跳，压抑不住。

叶路摸摸自己的眼睛，喃喃道，“不会吧？千万不要发生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左临还在这里。

79.表演

等到叶路听到自己的名字，准备上台的时候，深吸一口气，放缓呼吸，睁开眼睛。

这几年，他都是在晋观的茶馆里面表演，所对人群都是志同道合之人，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不紧张，倒是因为有左临在场，他的心有了一点期待。

慢慢踏进舞台，下面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尽的人海，各种吵杂的声音此起彼伏，但他还是在这所有的人群之中看到了左临的身影，抬头望去，左临不惊不扰，淡然的看着这一切，只因为这一人，他的心就骤然的跳动起来。

他有一种冲动，一种强烈的冲动，他想站在这个舞台上，把他自己最美最动人的一面展现在左临的面前，只表演给左临看，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把自己当成一杯清茶送到左临的面前，告诉他——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即使忐忑，即使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样子的，他都想做，而且很想实施。

叶路的眼里冒出绚丽的星光，像是宇宙中望不见尽头的星空。他穿着一袭浅青色的宽大袖衣，化了浓妆，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不同，比平时更为帅气，也比平时更能汇聚众人的目光，细腰部位的设计衬托了他修长的身材，他的整个身体在舞台之上如月光一般，皎皎明月。

突然主持人的一句“欢迎一一班的叶路同学给我们表演茶艺《非生活》”把他惊起，他的眼睛骤然一缩，星光在他的眼中也变得狭长而倍具动感。

萧疏倒抽了一口气，道，“没有想到叶路化了妆连神态都不同了，竟是如此的……”他形容不出来，杂糅了男子的帅气与女子的韧性，刚与柔并重，像是一个向上的抛物线，你永远也不知道这条抛物线能延伸到什么地方。

而左临和连卫都没有声音，因为叶路的眼神是看向他们这边的，仿佛他看着就是自己，连卫的心砰砰地跳动着，头中恍若只出现一个人的名字——叶路……叶路……叶路……

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一面的叶路，推翻了一直是同桌的这面，似乎从来就没有看清过这个人。

而左临仍然静静的平稳地看着台上那人，嘴角微微上扬。

因为前面还是一曲劲道的炫舞，此刻听到是茶艺，叽叽喳喳的声音就起来了，不少人在下面抱怨，太过温润无味。

叶路听了那些声音，淡淡一笑，笑容里带着左临的影子，他走到舞台中间，看着道具一件一件的放下，随着音乐的响起，他的手慢慢执起一个蓝底白瓷杯。

如果说人生是一条奔腾的河流，叶路是有幸能够重新奔流一次的带着忧伤与欢乐的流水，所以他感激命运对他的垂青。

如果说人生是一张白纸，他自己亲手把这张纸交给左临，并由左临带他领略人生的征途，在上面印上左临的痕迹，所以他感谢际遇。

如果说在这里坐着的所有的人都还有些懵懂、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和迷茫，那么现在通过叶路，他们看到了一个完全凌驾于他们之上的人物。

不是外表，而是内心，从他的一举一动就知道了他们之间有着深深的鸿沟，无法跨越的差别。

同样的年纪，同样的人生走向，却完全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脱离了少年的叛逆期，正由浅浅河水汇聚成汪洋大海，他现在也许还是年少的，但相信不久之后，必将和这里的人有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别班的老师拐拐一班的班主任，边看着表演边问道，“你们班出了这么一号人物，怎么都没有跟我们说说的？”

班主任苦笑摇摇头，道，“一直觉得这个孩子挺成熟的，但看不出他还有这番领悟。”

“你带着这么多年的一班，还有看走眼的时候？”

“主要是这个孩子成绩不是特好，在中游徘徊，也不见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而且父母亲都不在了，听说只有一个哥哥，如今看来，的确是我看错了，这哪里像是一个高中的孩子能表演出的境界。”

在场的少年看的是表面，看的是叶路绚丽的动作舞姿和高超的动作。

在场的稍微有点阅历的看的就是他的意境，通过他的动作看得是对生活中的感悟和他对人生的态度，认真而执着。

每一次踮起脚尖旋转飞舞都是一次升华，每一次冷袖落下，都是一次烈火盘涅。

他到底可以跳到多高的程度？

他到底超越了多少身体极限？

“人最困难的不是超越别人，而是超越自己。”左临轻轻道了一句，可惜在场的人都只注意去看表演了，没有听见他的话语。他看着台上飞旋的少年，是骄傲的，是有荣幸焉的。八年磨一剑，他磨得也够久了。

叶路像一只刚刚展翅的雄鹰，渐渐的露出了他饱满而坚韧的双翼，凌飞于九天之上。

左临再想想自己。

左临呀左临，这么多年的时间，你又收获到了什么呢？

难道你就退缩了？难道你就要被台上的少年给比下去了？难道就自此沉默了？你甘愿吗？

他把你当成哥哥，当成了指导者，悉心照顾你，你就能够把这当成理由了吗？你就把曾经受过的创伤一直放在心上吗？

都只是借口罢了。

左临是不甘愿的，特别是看了这一幕之后，他就更加的不甘愿了。

看到这一幕，除了这，左临的心突然动乱了，他发现台上的少年正以熊熊斗志展现他风华的一面。

很美很美，一种力量之美，一种虔诚之美，是他之前从未看过的一面。

全场安静极了，见了叶路的表演之后，他们已经惊呆了，而叶路在台上心里却是如过马关花一般，想着别的事情，动作完全凭着身体的本能。

他的手翻出一朵一朵奇异的花式，他的脚一步一步踏出凌厉的风声，那茶就像是他的手中之物，又似乎脱离了他的控制，有了自己的意识，围着他打转。

有的时候，不是世界离不开人，而是人离不了世界，就好像不是左临离不开叶路，而是叶路离不开左临。

叶路脑袋被抽空了所有的思维，渐渐的，不管是眼中，还是在心里，看到的想到的都是那么稳稳坐在座位上，不曾低下半分头，也不曾上扬视线，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舞台的左临。

那般静，好像从未远离，又好像从未存在。

哥，喜欢你，便是喜欢完完整整的那份你。

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对着左临的方向，挽了最后一个花式，挣脱了身体的束缚，比阳光还耀眼。

他仿佛在说——你看，哥，我在，一直都在。

短短的三分钟仿若三十分钟，同学看得是目瞪口呆，老师领导是看得津津有味，直到表演完了，他们都还没有意识过来，叶路很想趁机下台，却被主持人拉住了身体，道，“叶路同学，先别走。“

叶路长时间的训练，不知多刻苦才有如今这种成就，他很快就压下不稳的呼吸，无奈地站在台上。

女主持人围着他，道，“还真的没有想到，能在这种地方看见如此精彩的节目，叶路同学，你这表演的是茶艺吗？”

叶路点点头，拿着主持人递给他的话筒。

“怎么和我以前看到的不一样？学了几年？”

叶路回答道，“这个是花式茶艺，和传统的茶艺的确有几分的差别。”至于学了几年，他就没有说了。

女主持人很感兴趣道，“这是你第一次登台吗？”

叶路点头。

“那很了不起，第一次登台就如此的稳重，让我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看叶路同学的表演练得可不止十年，练习了这么长的时间，辛苦吗？”

叶路摇摇头，道，“谈不上辛苦不辛苦，只不过是自己的兴趣爱好而已。”

女主持人很不好意思道，“叶路同学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功底，而且性格豁达乐观，让我看了一场很动人的表演，也让我看到了起起落落的人生，希望叶路同学继续加油！”

主持人也是兴起才突然把叶路叫住，但显然叶路没有多谈的兴趣，她也就不好强人所难，只要把叶路放下台。

叶路尚未走出舞台中心位置，他的右眼又是一阵狂跳，越跳越疯狂。

正在此时，台下突然想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尖叫声，“叶路！我喜欢你！”那个女孩站在椅子上，对着叶路的方向叫道。立刻有一群女生站起来，手捏成喇叭形，对着舞台中间的叶路道，“沈可喜欢叶路！沈可喜欢叶路！叶路做沈可的男朋友吧！”

这下，整个少年宫的人都沸腾了。各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声音直冲云霄。

叶路的脸首先黑了下来。

左临的脸也黑了下来。

连卫和萧疏的脸也黑了。

一班班主任的脸也黑了。

领导的脸也不好看了。

全场的人都开始狂叫，嫌这里还不够热闹，另一个学校的人也开始凑热闹。

叶路的眼睛对上左临的视线，两个人静静的对望，无奈千言万语在此刻什么也说不出来。

难得的在举行国庆节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内校看情况，外校看热闹，此刻又不是分班坐的，老师领导们想管也管不上，想着两校的人要么是成绩良好的乖孩子，要么是自视甚高的贵族子弟，此刻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只能急急忙忙的前去镇压，但狂潮已经掀起，想镇压岂是那么容易的？

“叶路答应吧！“

“答应吧！“

一声高过一声的“答应吧“三个字像是从他们的喉咙里吼出来，气势不可小觑，叶路听得也是耳朵被炸麻了，见那个女孩还站在椅子上，挥动着双手，仔细一瞧，和差一点和化妆师吵起来的那个女孩是同一个人，叶路的脸就黑到底了。

左临看着现场乱糟糟的场面，沉默着直接站起来步出去。因为场面难以控制，谁进谁出也不引人注目，但叶路看见了，他皱着眉头，看着那人身影很快的出了大门，心里颇为糟糕，好好的一场个人秀变成了现在的场面，该怎么办？

他也不想和现场这些原本就处于青春期的小毛孩子争论什么，心里想骂出口的话因为长期良好的教养而说不出口，他拿起话筒，道，“抱歉，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