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真的‘正好有要紧事’呢？”莱依似乎已经习惯与我唱反调了。

“那我只能说，有时候‘运气’也是一个重要条件。”我半开玩笑地回应，“而我们要邀请的这些人已经被仔细筛选过，绝对不是光拥有勇气的笨蛋。所以，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莱依的仪式可能要因此大幅简化。”

当然，正事上莱依早已和我培养出了默契：“我不会介意这种事。”

我的话已经说服了休达，只是罗德还有些担心：“但你们这样不带护卫去银月城堡会不会太危险了？虽然传言说‘她’不会伤害罗塞尔家族的血脉，但是传言也不一定可靠。”

“罗德，我和莱依都已经是经验丰富的佣兵了，即便银月城堡里真的有一个高阶怨灵，也威胁不到我们。而且，我也是是罗塞尔家族的一份子，虽然我不负责任地抛下了族长这个重担，但我仍然希望能为家族做一点事。”

终于，罗德再次败给了我“真诚”的目光，同意了我的计划。

罗德上次给我们了十七个人的资料，而我们从中筛选出了七个，并给他们发送了邀请函，最后回函表示要来的只有默克尔、爱丽丝和布莱兹三个人。不过，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这三个人正是所有候选人中最优秀的三个。

默克尔就不用说了，我相信他不用依靠继承，也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伯爵的爵位。

爱丽丝的经历与她甜美的长相截然相反。母亲早逝，父亲虽然有男爵的爵位，但却沉迷于酒色，不肯分出一点寻欢作乐的时间来管理自己的产业与领地。爱丽丝作为独女，从十二岁起就开始逐步接手管理事务，到了十四岁时就已经能独立地管理封地，经营产业，为自己的父亲收拾烂摊子。去年，她不靠谱的老爸终于挂了，她继承了男爵的爵位。没有那个除了惹麻烦什么之外什么都不会的家伙拖累，爱丽丝不但把封地管理得非常繁荣，还让自己名下产业的价值翻了一倍。

爱丽丝不但在管理方面很有才能，自己的学业也非常优秀，今年不过十八岁的她，已经通过了中级水系魔法师的考试。这样一位聪明能干的女性，如果成为罗塞尔家族的第一位女伯爵，我想不会有人有异议。

布莱兹的杰出则主要体现在他的研究领域。他在学院的成绩除了武技是刚刚及格外，其他都是优秀，但他最擅长的却是被称为冷门的炼金术，主攻的还是炼金术中最冷门的机械学。说实话我对机械学也知之甚少，但是从他能成为皇家学院教授这一门课的导师唯一的弟子来看，他的确极具天赋。

休息过一个钟头后，所有人一起到餐厅用午餐，午餐后则继续留在餐厅品尝红茶和甜点。

“很抱歉，仪式的时间将会推迟。我刚刚收到默克尔子爵发来的信函，说他要去接两位朋友，所以可能会到得晚一些”

于是在等待的时间里，我和莱依应众人的要求讲了一些佣兵们的冒险趣闻。经过一番交流后，我们彼此熟悉了很多，气氛也热络起来。爱丽丝温柔娴静，凯瑟琳性格直爽，布莱兹是不是真的懦弱我还没看出来，不过他的确有些害羞。

凯瑟琳热衷于武技，在我们讲完冒险经历之后就和莱依探讨了起来。其间布莱兹插了一句：“没想到凯瑟琳小姐对武技这么擅长。”

听到这句话，凯瑟琳一挑眉毛：“怎么，你也和那些长老一样，认为一位优雅的贵族小姐就应该把大部分生命浪费在挑选衣服和珠宝上么？”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武技非常差，所以很佩服武技好的人。凯瑟琳小姐顶着家族的压力还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让我在佩服的同时，更加为自己羞愧了。”布莱兹急忙解释道。不过，你解释就解释吧，脸红个什么劲啊！

所以，凯瑟琳忍不住笑道：“你倒是个有趣的人。”

这句话让布莱兹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像只熟透的番茄，这下连爱丽丝也掩嘴轻笑。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站起身道：“我想是默克尔子爵到了。”

然后乘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时，用只有莱依能听到的音量对他说：“小心点，有讨厌的光明气息。”

仆人打开了餐厅的门，站在餐厅门口的果然是默克尔，不过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色长袍，金色滚边，左胸前佩戴着光明神殿的徽章，先踏进餐厅的年轻人容貌十分秀美，着一身神殿祭司的标准常服。光明神殿的徽章主体是象征光明神的金色日轮，下方交叉的魔杖与剑象征神殿保卫光明的决心，周围环绕的橄榄枝则象征着智慧、仁慈、宽容等种种美德，同时也是徽章主人级别的标志。从橄榄枝的叶片数目来看，这位年轻的祭司级别不低。

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位高大英俊的骑士，穿着银白色的轻骑甲，铠甲的左胸也印着神殿徽章。很显然，这是一名真正的光明骑士。

最后走进来的，才是我们的默克尔子爵。

“很抱歉，让各位久等了。”一进门，他就诚恳地表达歉意，然后开始介绍他的朋友，“容我介绍，这位是凡塞帝国的巡查祭司，埃尔文阁下，这位则是负责保护埃尔文阁下安全的欧斯卡先生。”

“欢迎两位，两位的到来是我的荣幸。”我微笑道。其他人也纷纷见礼。

“既然所有人都到齐了，我想仪式也可以开始了。”我对一旁侍立的仆人说道。随后，我们从餐厅离开，来到大厅。

仪式的一切都早已准备好，大厅已经被仆人们装饰得庄严肃穆。这次的仪式我们没有邀请祭司，默克尔虽然带来了一位祭司，但却不太适合主持这个仪式。所以我还是请默克尔以长老的身份主持莱依恢复姓氏的仪式。

仪式的第一个部分是血缘魔法的检验。血缘魔法我早就使用过，当然不会有问题，于是我和莱依的血，在众人的见证下完美地融合了在一起。

第二部分则是宣誓，恢复姓氏并没有专门的仪式，这一部分参考了贵族的成人宣誓。默克尔手拿罗塞尔家族的族谱与家训，严肃地询问：“莱依，在这里所有人的见证下，在祖先英灵的注视下，你能保证作你将会承担起作为罗塞尔家族一份子的责任，誓死守护家族的荣耀吗？”

“是的，我保证。”莱依单膝跪在大厅中央，郑重答道。

“那么，我以罗塞尔家族长老的身份宣布，恢复你的姓氏，从今日起你就是莱依？罗塞尔。”说完，默克尔打开族谱，用沾着魔法墨水的鹅毛笔在凯特？罗塞尔旁边写下莱依？罗塞尔这个名字。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母时，一阵光芒闪过，这个名字印进了家谱里。除非有一日被家族除名，否则用任何方法都无法把这个名字从家谱上抹去。

这个时候我走上前，扶起莱依，亲手为他戴上家族的族徽，然后拥抱他。

“欢迎回家，我的弟弟。”我站在这里拥抱着莱依，代替凯特说这句话。

我能感觉到莱依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片刻后才听到他轻声说：“是的，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哥哥。”

第四十七章：第一夜（下）

仪式的第三部分原本应该是庆祝舞会，不过这个部分被我们直接省略了。仪式一结束，所有的仆人和护卫立刻收拾好东西，到城堡的大门前列队登上马车。

“少爷，你和莱依少爷真的要留在这里吗？”侍卫长登车前依然有些犹豫，“太危险了，要不我还是留下来吧。”

“放心吧，我们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你留下来，才真的会有危险。”我拍了怕他的肩膀，算是安慰，然后帮他关上了车门。

确认所有人闲杂人等都已经在天黑前离开了城堡，我和莱依合力关上大门，然后回到餐厅，其他人都在那里等我们。

“先生们，小姐们，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仪式结束后我们的节目是什么。现在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足够安全地离开城堡到银月城去。在这里我必须重申，城堡里存在着一定的危险，特别是对这几位来说。”我看着那三位外姓人说道。

“关于这一点，凯特你倒是不用担心我。”经过半天的相处，凯瑟琳对我的称呼已经不那么生疏了，“我虽然不姓罗塞尔，但我母亲却是，所以我身上也是流着罗塞尔的血。”

“那么这两位呢？”问的虽然是两个人，但我看的却是埃尔文，因为我知道那位光明骑士是听从他的命令行事。

“来之前，默克尔已经对我讲得很清楚了。我明白自己面对的危险，也知道自己的责任——无论是作为一名神殿祭司还是一个朋友。”埃尔文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没有像其他祭司一样开口就宣传“光明战无不胜”之类空泛的教义。据说神殿选拨祭司，亲和力也是一个重要条件，这一方面埃尔文无疑是合格的。不过，他的亲和力还不足以立刻消除在座其他人对他的戒心。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看了一眼默克尔。邀请函上写明可以带帮手来，如果他带护卫来，甚至是雇佣兵来，没有人会介意，但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带神殿的人来。在紫翼帝国，一个贵族可以依靠神殿的力量向上爬，也可以依靠神殿打击自己的政敌，但如果他让神殿这样的外部势力插手家族的内部事务，那么他会受到整个贵族阶层的唾弃。

凯特的父亲当时能请神殿祭司来，是因为经过长老们表决同意，可以说是整个家族的决定，但默克尔的行为却完全是是私自决定。今天的事情如果传出去，对他的名誉可不会产生什么好影响。以往他虽然和神殿关系密切，但是行事一向谨慎，这次怎么犯这种错误？

不过现在我研究的重点还是城堡里的那位幽灵女士，于是我清了清喉咙道：“那么，我们现在就交换一下目前所知的情报。”

我们各自搜集到的情报可以说都差不多，只在细节上有分歧，比如爱丽丝资料里的目击者坚称那个幽灵有一双“翡翠一般的眼睛”，用黑纱蒙面；而布莱兹的资料里则清楚地写明幽灵的眼睛是黑色的，而且没有脸。

爱丽丝和布莱兹并不知道他们的表现会与族长之位有关系，所以没有隐瞒情报的理由，但默克尔就不一定了，我总觉得他知道一些我们并不知道的东西。

“城堡里的怨灵从来没有到城堡外活动的记录，应该属于地缚灵。单独存在的地缚灵与游魂不同，与诅咒之地成群聚集的怨灵也不同。这五十年来她一直在这里游荡，这里就是她的领地，她的怨念已经渗透到了这座城堡的每个角落。如果我们攻击她的本体，虽然能一时消灭她，很她很可能重新凝聚起来。”

“那我们能否请埃尔文阁下在城堡里举行仪式，彻底净化这座城堡呢？就像路希安大人在骷髅城所作的一样。”布莱兹问道。

这胖子果然是一家都和我不对路，偏偏提起我最不想提起的方法。如果城堡被净化了，我还怎么增加收藏啊！

埃尔文回答：“我如何能和老师比较，以我现在的力量，恐怕无法净化这么大规模的城堡。如果不是一次性净化完毕，那么净化过的部分会被没净化的地方重新污染，仪式也就起不了作用。”

对啊，就不要想着净化了嘛……等等，这家伙居然是路希安的学生。我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年纪似乎比那个传说中的路希安小不了多少。

幸好，在座的几位都是见过世面的贵族，也没有狂热的崇拜者，所以我们的讨论还能较为平和地进行下去。

“实际上，烧掉这座城堡也是一种简单的解决方法，但我想在座的各位没有人愿意使用这种方法。‘满足地缚灵的愿望以消除牵绊着他们的执念’，呃，实施起来有一定难度，暂时不必考虑。”我要从哪里去给她找一个爱她的伯爵呢？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种方法了。她既然留在这里，那么这里肯定有一样东西是她怨念的载体，我们必须找到它，然后毁掉它。没有了这个核心，盘踞在城堡里的怨念就会慢慢消散。”当然，对我来说是找到它，然后拿走它。

“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东西呢？”布莱兹又问道。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与她的死有关的，比如说匕首；可能是她生前常常使用的东西，珠宝、衣服等等；可能是她的定情信物，也可能是你根本不会想到的东西。”我就碰到过一个地缚灵，生前是女仆，死后怨念就附着在扫帚上，每天晚上都会出来给她的主人扫地，顺便杀掉所有敢把地板弄脏的人。

“如同大海捞针一样。”凯瑟琳感叹道。

“如果我们能知道那个怨灵生前的身份，或许更容易找到这样东西。”爱丽丝再次翻开了资料。

我问道：“但是我们没有找到有关那位女士的资料，难道你有什么发现。”

“在这五十年内，共有92人失踪，但只发现73具尸体，也就是说有19个人的尸体没有找到，其中包括艾妮伯爵夫人。”爱丽丝读到这里，声音停顿了一下，“而根据大家忽略的一些信息，我有一个没什么根据的猜想。”

“如果需要我们回避的话请尽管说，这毕竟是你们的家族事务。”埃尔文显然感觉到了爱丽丝的迟疑，温言道。

“这件事的确对我们家族的名誉造成了一定的困扰，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我们才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我想两位既然是默克尔子爵的朋友，应该不会把在这里的所见所闻到处宣扬。”说完我向爱丽丝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我开始只是想找到那位自尽的女士的身份，却一无所获。不过我发现伯爵大人年轻时，曾与著名的女侯爵伊莎贝拉夫人有过婚约，但由于某种原因，这个婚约被解除了，伯爵最后娶了艾妮夫人。婚后伯爵与夫人的感情非常好，没有娶侧室也没有任何情人，这在贵族中很难得。而唯一一条有关伯爵的桃色新闻正好发生城堡事件的前夕，有传言说伯爵和伊莎贝拉夫人旧情复燃了。”

我想我知道爱丽丝刚刚为什么迟疑了，这个猜想果然不太适合在外人面前讨论。

“我并不想对死者不敬，但我不得不怀疑，自杀的不是别人，而是艾妮夫人本人。”爱丽丝的话引起了其他人惊讶的吸气声，不过众人很快就安静下来，听她继续说。

“我翻查了一些书籍，发现幽灵并不像行尸那么喜爱生肉，虽然有些实体化的幽灵会有吸血或是撕碎猎物的举动，但很少完全吃掉猎物，那为什么会有19个人失踪呢？或许根本没有人失踪。”

“一个人死后如果变成怨灵，那么他的尸体也会受到污染，举行葬礼的时候绝对无法瞒过祭司。所以伯爵不能公开为艾妮夫人举行葬礼，只能对外宣布艾妮夫人失踪了。而只有一个人失踪未免太过显眼，所以伯爵才会放出有19个人失踪的消息。”

爱丽丝的推断的确很合理，所以经过讨论，我们决定分成三组，分头搜索城堡，寻找与艾妮夫人有关的东西。爱丽丝、凯瑟琳、布莱兹一组，默克尔和他的两位神殿朋友一组，我和莱依一组。战力并不平均，因为我们的目的不是与怨灵战斗。

所以我提醒爱丽丝他们：“那个怨灵应该不会伤害你们，如果真的碰到了怨灵立刻发信号，不要主动攻击，以免惹怒她。还有，如果找到了什么可疑的东西，白天没有关系，但是晚上的话千万不要移动，那是她的活动时间，她会立刻用一切方法保护她的东西。”

说到这里，我注意到了莱依警告的目光，立刻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转向埃尔文问道：“埃尔文阁下，这样做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