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礼仪设立的原因也是各种匪夷所思。就拿“在贵族面前必须后退五步才能转身”这条来说吧，我原来以为是为了防止被偷袭，结果真正的理由居然是“用屁股对着贵族非常不敬”，我真是无法理解贵族思考问题的方式。

经过三天高强度训练，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礼仪内容的我和安排好一切的莱依，终于踏上了前往罗塞尔家族封地的旅程。

当今世界，西大陆被大大小小五个王国所分割，而与西大陆面积差不多东大陆上，却只有一个国家，那就是紫翼帝国。紫翼的北面，有一些游牧部落，但一直被紫翼压制得抬不起头。而紫翼帝国的南面，则是由几个商业城市组成的商业联盟，虽然商业联盟因为一些历史原因并没有被纳入紫翼的版图，但也一直是依附于它的。所以，几乎独占整块大陆的紫翼帝国，是当世最强大的国家，丝毫无愧“帝国”之名。

也正是由于紫翼帝国本身的强大，所以与西大陆诸国神权凌驾于王权之上的情况不同，紫翼的贵族们虽然大部分也是光明神的信徒，但却并不怎么买光明神殿的帐，神权在王权的斗争中一直是出于下风。因此，在紫翼帝国中少量黑暗遗民的出现，并不会引起围剿，反而会因为其强大的实力而受到一定尊重。帝都的皇家学院里，甚至还有学者公然宣传无神论。

罗塞尔家族的第一任族长，是紫翼帝国的开国将领之一，后来被封到帝国的北疆，一直替整个帝国抵御北方游牧部族的侵扰，名将辈出。再后来，罗塞尔家族在与其他贵族的斗争中落败，不得不放弃军权，沦落成了二流贵族。

即便是如此，当经过几个传送点的接力传送的我，站在罗塞尔家族庄园的大门前时，依然感受到了这个古老家族的威严与气魄。

而罗塞尔家族的大门，正在朝我们缓缓打开。

第四十章：贵族庄园

我和莱依一出传送点就看到一辆马车正等着我们，华丽的车身上用水晶装饰的族徽宣告了车主人的贵族身份。

北疆行省可以说是紫翼帝国最荒凉的一个省，但它的首府还是相当繁华，不逊于我到过任何一座城市。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道时，不少平民看到这辆马车后都躬身行礼，脸上的崇敬之情不像是假装的，看来罗塞尔家族在北疆非常受尊重。马车平稳地驶出了城门，罗塞尔家族有一座庄园就在距离首府不远的地方，而凯特就是在那座庄园里长大的。

达到庄园时，已经有十几名仆人站在门口迎接我们了。站在第一个的是一位神情肃穆的中年人，他身材颀长，头发整齐地梳到了耳后。当他看到我们时，立刻一丝不苟地行礼，声音中却有一丝激动：“少爷，莱依少爷，你们终于回来了！”

“你是……”从凯特的记忆中，我得知眼前的这个中年人就是一直负责照顾凯特的管家罗德，但还是假装思索一会后，才露出想起什么的神色，“你是罗德。”

“您还记得我。”罗德终于无法抑制激动的神色，眼眶微微红了。

好吧，看来莱依在回信中编的故事这位管家完全相信了。

于是我又露出担忧的神情：“是的，罗德，我还记得你，但许多对我来说同样重要的记忆，我却已经找不回来了。”

“少爷，请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看到我情绪低落，罗德立刻安慰道，并且岔开了话题，“长途跋涉，您和莱依少爷想必非常劳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我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于是我和莱依重新回到马车上。我早就知道凯特的家地方很大，但没想到在自己家里还需要坐马车。

马车经过青翠的田野，远方的几处房舍冒着炊烟，一些人正在田间辛勤的劳作。这些人的穿着并不比外面的平民差，但脸上却带着烙印，似乎就是所谓的奴隶。西大陆在英雄王的努力下，至少在名义上已经取消了奴隶制，但紫翼帝国却一直保留着，据说奴隶数量还相当可观，不过我却是第一次见到。

眼前的这一切，田野、房舍甚至于在田间耕种的农奴，都是罗塞尔家族的财产。

很快，马车就到了第二道门。这道门没有大门的气势宏伟，却更为华丽精致，雪岩为材料的拱券与立柱上，布满了浮雕，雕刻的内容则是罗塞尔家族的祖先英勇征战的事迹。

过了第二道门，景色立刻就不同了。笔直的道路两旁是排列整齐的塔松，柔软的草坪上，灌木被修剪成各种动物形状，其间点缀着栩栩如生的大理石雕像。道路的尽头是带有喷泉的宽阔庭院，而庭院后那幢高大富丽的建筑，就是庄园的主宅了。

“这里就是他们一直生活的地方。”下了马车，莱依忽然说道。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只神情复杂地看着窗外的景物。

凯特的确是在这里出生、成长、生活，但是“他们”？我想了一会，才明白“他们”指的不只是凯特，还有莱依从未见过面的父亲。

“也不是一直，至少你们的父亲大部分时间是住在他情妇那里的。”

听到我的话，莱依步伐微微停顿：“哥哥一直都是一个人……但那个时候，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呃，我好像说错话了。

“那个，凯特和你一起冒险的时候其实很轻松也很快乐。”我努力组织着语言描述我观看凯特记忆时的感觉，“那一段记忆非常的，非常的温暖。”

“是吗……”然后莱依就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仆人们已经迎了上来。

贵族什么的真是太麻烦了，浴室修得那么大，并且用火系魔法水晶保温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有两个侍女在旁边服侍。把侍女轰走，呃不，劝说走之后，我在浴室里泡了一个多小时，的确是非常惬意。不过出了浴室的门，麻烦又来了，因为带我来的侍女不在，所以我找不到去卧室的路了！

总不至于在家里迷个路，还要动用魔法吧？在迷宫一般的走廊转了半个小时之后，我终于遇到了一个扫地的仆役，让他带我到主卧室前面。不过从仆役疑惑的眼神里，我得到了一个讯息，罗德并没有让其他人得知“凯特”失忆的消息。罗德是一个谨慎的人，不过他的谨慎也反映出家族内部的斗争似乎并不会因为“凯特”安然归来而结束。

不过反正我回来就是要把这个位扔给一个合适的家伙，他们要斗就斗好了。倒在那张带丝绸帷幔的大床上，感受着天鹅绒的柔软，嗅着恰到好处的熏香，我不愿再动一个指头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精力充沛的同时我也感到了饥肠辘辘。根据诺亚的教导，我摇了摇床边的铃铛，很快就有仆人端着洗漱用具列队进来。我并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幸好这些人只是捧着东西站着，没有吩咐不会主动上前，而记忆里的凯特一般也不会让他们服侍。

不过罗德进来询问我在哪里用餐的时候，看到是我自己动手，似乎有些不满。于是我安抚地向他笑了笑：“休达叔叔虽然不在，但我还是要遵守他的纪律。”

听到“休达”这个名字，罗德始终严肃的脸上终于有了明显不满：“少爷，您不用理会那个老顽固。”

我不由得偷笑，你的固执也一点都不少。休达是凯特的武技老师，因为父母的不闻不问，教育凯特的重任就落到了罗德和这位叫休达的骑士身上。说来也有趣，罗德本人是一个极为严肃，做事一丝不苟的人，即便在炎热的夏天也会把立领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但照顾凯特时却异常温柔，生怕他受一点委屈。而休达性格豪爽，在军营里能和普通是士兵勾肩搭背，醉倒在一起，但对凯特的教育却是严格按照骑士准则，一点都不放水。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就凯特的教育方针问题爆发过不止一次的冲突。

就拿仆人来说吧，罗德认为凯特作为唯一的继承人，身份尊贵，仆人的数量应该有符合他的身份，而休达就强烈反对，认为这样只会培养出贵族的软弱。最后的结果就是，符合凯特身份的仆人随侍在一旁，但凯特依然自己动手。不过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凯特后来甩掉随从，踏上“寻找莱依”之路的时候，生活好歹还是能自理的。

“莱依醒了吗？如果他醒了，我就和他一起用晚饭。”

最后，我和莱依在小餐厅里吃了到达庄园后的第一顿晚饭，然后再次感受到了贵族生活的奢侈。

说是小餐厅，但是摆着能容纳二十个人同时用餐的长桌还显得空空荡荡。而且我现在才知道，提前询问用餐地点除了是布置餐桌的需要外，也是烹饪的要求。厨师会根据用餐地点与厨房的距离计算菜肴端过来的所需时间，并据此调整火候，以保证主人在用餐时食物处于最佳的温度

真是讨厌！虽然我爱好美食，但其实一直都不挑食，即便是味道和抹布差不多的半鱼人肉，也能很高兴的吃完。如果在这座庄园里住久了，还怎么吃外面的食物啊！我狠狠嚼着鲜嫩多汁的小牛排，愤愤地想。

第四十一章：家族会议

我和莱依吃饭的时候，罗德一直侍立一旁，为我们介绍新端上来的菜肴或是用毛巾托着酒瓶为我们倒酒。以他的身份是不用亲自做这些事情的，但罗德似乎相当执着于“少爷回家的第一顿晚饭”。

吃得差不多了，我和莱依对视了一眼，然后我轻咳一声，让其他仆人先出去，小餐厅里就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

“罗德，请先坐下来吧。”看到他不解的表情，我站起身，极为诚恳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以一个我所尊敬并且信任的长辈的身份。”

在罗德终于落座之后，我斟酌着语句，道出了我们的目的：“在某些事情上，我必须寻求你的支持。”

罗德虽然身份上是仆人，但作为罗塞尔家族大部分产业事实上的经营者，他的支持可比那些所谓的族中长老有用多了。

“您说的是关于莱依少爷的事情吧。”罗德推了推他的银边眼镜，“让莱依少爷恢复家族的姓氏是老爷和您一直以来的心愿，我想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反对。”

“罗德，我代表父亲和莱依感谢你，但我想说的不只是这件事。”我瞥了一眼莱依，他正在享受红茶的香气。混蛋，为什么要由我来说，明明和我没什么关系！

虽然和罗德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能感受到他为凯特而骄傲，并期待着从各方面来说都很优秀的凯特能够振兴罗塞尔家族。而我，正要告诉这样一位充满期待的长辈，凯特要放弃家族的继承权。现在回想起来，在暗夜沼泽的时候，我能那么直白坦然地告诉站在新修好的转生祭坛前兴奋地满眼直冒绿光的老师“我不想变成巫妖”，还真是挺有勇气的……或者该说没心没肺？

“我想说的是，以我目前的状况，恐怕无法的担负起振兴家族的重任。呃，我的意思是，家族需要一位更优秀的人来领导。”在脑子里转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尝试过几种委婉的说法后，我发现我果然是不适合委婉，于是直截了当地说，“我想要放弃家族的继承权。”

然后小餐厅忽然就沉默了下来，好像是冷场了，但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在脑海里努力搜寻话剧中相似的情节，看看能不能找到应对的方法。

这时罗德忽然叹了一口气，接着摘下了眼镜，用手绢仔细擦着：“少爷，您果然还是说出来了。”

“罗德你……早就知道？”

“自从开始游历后，您寄回来过很多信。或许您自己并没有发觉，但是我能从字里行间感觉到您越来越轻松，越来越快乐。所以，当您失踪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固然是非常担心，但也产生了一种想法，或许这就是您的选择。”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您在战斗中受了重伤，被一位隐居的魔法师所救，但是失去了记忆……”

“等等，隐居的魔法师？”

“是的，莱依少爷的信里特别交代过，那位大人不愿您向别人提起他，但我还是想向他表示感谢。而且，能在一年里让您的魔法达到高级魔法师的水平，想必是一位相当杰出的大人。”

好吧，凯特失忆后化名克里斯，成为一名佣兵还是很好解释的，但一直主修剑术的凯特为什么会忽然拥有高级风系魔法师的实力却很难解释，而我，居然完全没有想到要解释这一点！幸好莱依已经替我想好了，被隐居的神秘魔法师所救，并传授一身魔法什么的……喂！莱依，这么狗血的剧情你真的好意思用？喂！罗德，这么狗血的剧情你居然就相信了！我面无表情地在内心咆哮。

莱依依然淡定地喝茶。

罗德则继续着他的心路历程：“我想，可能是我多虑了。但是，到佣兵公会打听你们消息的人回来告诉我，其实莱依少爷早就找到了您，您和他甚至一起完成了一个任务，但直到杜威找到你们，你们才给我回了那封信。”

说完，他重新带好了眼镜，注视着我和莱依。莱依终于放下茶杯，非常郑重地看着罗德的眼睛说道：“罗德，对不起。”

“很抱歉，作为罗塞尔家族的一份子，我无法接受你的道歉，也永远不会原谅你们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罗德站起身，转身向餐厅外走去。

但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声音有些沙哑：“但是，作为一位长辈，看到你们找到了自己想走的道路，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我和莱依也都站了起来，目送罗德离开。看着罗德离去的背影，我忽然觉得有点，有点……

“你不需要内疚。”

听到莱依的声音，我转过头看向他，他也转过头注视着我：“你不需要感到内疚。害死凯特的人是圣剑的佣兵，如果还有什么人要为这件事负责的话，也应该是我。”

说完这句话，莱依也离开了餐厅，没有留给我回应的时间。空荡荡的餐厅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然后我才想起来，这句话是福德城里我对莱依说的。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愧疚，而现在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就能引起这种感情，我情绪波动的次数似乎越来越频繁了。

“所以说，感情这种东西真是麻烦！”于是我重新坐下，毫无仪态可言地把一个炸得金黄的虾球扔进嘴里。

再次同时见到莱依和罗德，依然是在吃饭的时候，只不过这一次多了许多讨厌的家伙。

按照紫翼帝国的传统，一般是由嫡长子继承爵位，而且爵位要比其父辈低一阶，其他人想要获得爵位，就必须建立功勋。过去，罗塞尔家族掌控着帝国北疆的防卫，把子侄安插到军队里混一点战功并不是难事，所以家族中有爵位的旁系不少。那些有爵位，并有一定声望的旁系家长，就被称为长老。

作为嫡长子，凯特能够继承的爵位是二等伯爵，而这一代家族里有两位子爵、四位男爵与一位勋爵共计七位长老。莱依想要恢复姓氏，就必须得到其中四位长老的认同。这本来不是什么难事，但凯特突然失踪，让一部分人觊觎起了他的爵位和族长这个头衔，现在我回来的消息让他们不得不暂时收起这个念头，却在莱依的事上诸多刁难。

“凯特，罗塞尔家族的荣耀将由你来继承，因此你的一举一动更应该慎重。”

就比如说眼前这个牙都没剩下几颗老头，说一句就要歇上三句，但是一提起什么“贵族荣耀”就能一口气都不喘地说上三个小时。

“劳尔子爵，先尝尝这块小牛排吧，刚从日出平原的庄园送来，据说那里的小牛一岁时仍然是用牛奶喂养，从来没有吃过草料，所以肉质特别滑嫩。”而我非但不能用火球把他轰成碳，还要好言相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