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留下来？”诺亚愣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还把我当作同伴？”

好吧，我留下来还因为要在骷髅城里捕捉高阶死灵生物，以及观察神殿的反应。我相信神殿虽然看似完全解除了对骷髅城的封锁，但一定还在暗中监视着骷髅城。所以，他们不可能没有发现神殿中的魔法阵被关闭，神器被拿走，我很想知道他们会为此采取什么行动。但是很奇怪的，神殿似乎没有半点反应。不过，也可能因为是这个消息被铺天盖地的骷髅小队的消息淹没了。

以上原因我当然不能说出来，于是我跳过了第一个问题直接回答第二个问题：“在解除同伴关系之前我们一直都是同伴。”

“克里斯，能被你当作同伴我很高兴。”诺亚露出了笑容，然后他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我在成为佣兵之前原本是光明神殿的预备骑士。”

我点点头，这些我早就从盗贼哪里里听说了，只是知道的并不详细。佣兵们也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不深究别人的过去就是其中的一条。不过诺亚现在自己有了讲故事的兴趣，我就把凳子挪得离床近一些。

“从军事学院毕业之后，我与同伴被神殿派遣到西大陆瑞肯王国的北部防区，协助那里的守军围剿黑暗遗民的叛乱。但是到了那里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围剿，而是屠杀。普通的兽人村庄，没有任何信仰黑暗的证据就被屠戮。我立刻向当地的神殿报告了这一情况，但没有结果，然后我与同伴就接到了调令。”

“我想你离开的并不顺利。”

“是的。”诺亚苦笑，“在调离之前，我与当地守军发生了冲突。”

冲突的原因我想就不用问了，于是我问：“你没输吧？”

诺亚继续苦笑：“当时是没有输，但回到神殿，我就被剥夺了骑士资格。失去骑士资格对于我的家族来说是一个耻辱，所以后来我又被家族除名了。”

还真是标准的悲剧英雄模板，我决定感叹一下。

“那一次的事，让我明白，我在学校里学习到的与我一直所信仰的，未必都是真实的。但是即使我成为了一名佣兵，却依然无法忘记我所学到的这些东西，我也不想忘记。”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就像我，虽然是亡灵法师，却依然热衷享受美食，喜欢与自然元素精灵交流，职业与爱好本来就应该分开……呃，这种说法或许用在诺亚身上不太合适。

“即使我已经无法再成为骑士，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用骑士准则约束自己的行为。”诺亚似乎已经摆脱了这几天的茫然，此刻，他的眼神温和而坚定。一旦决定便不会迟疑，他让我想起了身体的前主人。或许，所有骑士都是一个模子里制造出来的？

“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以后这样的……冲突，可能还会发生。”

“我倒不这么认为。即使是这一次，你也没有想要强制小队成员归还他们的发现不是么？至于你自己的战利品，你当然有权利随意处置。”

其实我认为这一次叛乱是亚操之过急的后果。小队的先前的对立有些严重，但在骷髅城的战斗中，诺亚已经开始取得队员们的信任。如果能这样一直发展下去，等他建立了一定威信后再提出归还部分战利品的要求，即使队员们不同意，也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后果。

“你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想我已经很清楚了，我也已经向你表明了我的决定。”我微笑道，“或者，你不愿意继续把我当同伴了？”

如果神殿真的重启西征，那么两个大陆的形势会更加紧张，我使用亡灵魔法也必须更加谨慎。因此，我需要找一个同伴来弥补无法使用亡灵魔法而造成的实力不足，骑士与魔法师的组合是不错的选择。当然，一个神殿背景的同伴的确是出乎我的预料，不过诺亚一副很好骗的样子，应该问题不大吧。

“克里斯，谢谢你。”诺亚注视着我，郑重地说道。

呃，不用这样一脸感动吧。我没有想到诺亚的反应会这么大，他毫不掩饰的信任与感激让我有些无措，这种时候我好像应该说些什么。于是我对他说：“那么，我们先吃晚饭吧。”

＊＊＊＊＊＊

风从残垣断壁中刮过，使我的长袍猎猎作响。在这里我感觉不到风之精灵，唯有厚重的死亡气息，因为这里是骷髅城的中心。

天幕低垂，空中那巨大的满月却是血红色的。血月之夜，黑暗系与亡灵系的魔法都会有所加成，对于死灵生物来说也是个出来活动的好日子，正是我期待已久的时刻。我站在早已完成的魔法阵中央静静等待着，当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空气骤然变冷，而我也开始吟唱咒文。

这一次的咒文不同于以往，特别的冗长拗口，我小心翼翼地吟唱，以保证每一个音节的清晰无误。

在我吟唱的过程中，周围逐渐被雾气包围、侵蚀，这雾气似乎也被月色浸染了，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色，是魔雾！魔雾的出现让我明白，我等待的东西就要来了。

第十六章：死亡骑士

在红色的魔雾中，远远的传来了马匹的嘶鸣声，然后是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近，到了我的前方却慢慢减速。

最先从雾里露出来的，是黑色的枪尖，然后是的骷髅战马的头颅。不，不是战马，普通战马的额头中间并没有它这样的角，而且它的鬃毛与前蹄上燃烧着火焰……居然是梦魇！

我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咒怨之杖，加快了吟唱的速度。梦魇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近，骑在梦魇背上的身影，也慢慢从浓雾中显现出来。漆黑的靴子，漆黑的全身甲，漆黑的头盔，头盔下空无一物，唯有两簇红色火焰跳动着，正在注视我。

捕捉死灵生物的魔法阵简单来说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亡灵法师称之为“诱饵”与“囚笼”。捕捉不同位阶的死灵生物，用的诱饵与囚笼也不相同。骷髅行尸之类的，只要用鲜肉就能当诱饵，而为捕捉高阶死灵生物，我用自己炼制的亡灵水晶作为诱饵。但是先前我的魔法阵却被多次挣脱，因此今天晚上，我决定亲自捕捉。而看到眼前的景象，我才知道，前面的失败是多么正常。

死亡骑士！驾驭梦魇的死亡骑士，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骄傲、冰冷、坚定的身姿，被天幕中那轮巨大的血月映衬着，令人屏息。我的心立刻被紧张与兴奋占据了，即便是老师，也不曾有这样完美的收藏吧。

然而此时正是最关键的时刻，越是这个时候，我越是不能出错，稍有差错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因此我很快平复心绪，继续吟唱。

死亡骑士注视了我一会，然后骑着梦魇缓缓靠近。像死亡骑士这样的高阶死灵，基本保留了智力，他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今天的不寻常，但是他却无法抵御今天的诱饵。因为，今天的诱饵就是我。

亡灵法师可以通过吞噬死灵来增强自己的力量，而对于死灵生物来说亡灵法师血肉以及灵魂也都是圣物，能增强它们的力量使它们进阶，甚至能帮助它们成为亡灵世界的君主。

梦魇已经踏进了魔法阵，因为我的吟唱还没完成，所以魔法阵外围上的文字黯淡着，但是魔法阵的强大压力，依然让它的步伐越来越慢。为了避免前两次那样的失败，这一次我花了一整个白天书写由三重魔纹构成的复杂魔法阵，堪称是最为华丽的囚笼，我想应该能配得上眼前的这位客人。

忽然，梦魇猛地加速，它的角狠狠撞上了我为保护自己而设下的第一重魔法屏障。瞬间，原本流动着红色光华的透明光幕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墙，包围住了梦魇与它的主人。但是梦魇本就是踏火而行的死灵，它毫不畏惧，嘶鸣一声，便冲过了火墙。

我设下的第二重魔法屏障是一条十余米宽的冰带。冰带环绕着我，表面光滑如镜。但梦魇的前蹄刚踏上这看似平静的冰面，便立刻被白色的冰霜包裹住了，冰霜还沿着它的腿迅速向上蔓延。梦靥发出了刺耳的嘶鸣，身上的火焰忽然暴涨，一扬头从冰面上拔出了前蹄，仅靠两条后腿站立了起来。随后，前蹄又重重落下，而蹄下的冰面也随之融化。之后的每一步，梦魇都在积蓄力量后才踏下，每一步都留下了焦黑的灼痕。它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了冰带。

而梦魇所面对的最后一道屏障，是与火系屏障相似的透明光幕。但这一次它的角撞上去后，屏障并没有冒出火花，而是柔软地把它反弹了回去。梦魇后退了几步，重新冲刺，却再次被反弹了回去。于是它换了个位置尝试，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

这就是我最擅长的风系魔法屏障，无论哪一点受到攻击，流动的风元素会立刻聚集起来，修补破损并把攻击挡回去。因为怕召唤面包会吓走猎物，所以我把这一重魔法当作我最后的保障。

在围着屏障绕了一圈也没有结果后，梦靥有些焦躁，不断用蹄子刨着地。这个时候死亡骑士第一次有了动作，他先是伸手安抚了烦躁的梦魇，而后举起了枪，对着屏障刺出了一枪。

这一枪并不凌厉，甚至可以说是极为缓慢的，我能够清晰地看清这一枪是如何刺穿魔法屏障的。但这次屏障被刺穿的地方却没有愈合，反而逐渐扩大，最后整个屏障都消失了。因为那一枪不但击穿了屏障，连空间都被微微扭曲，风元素无法再次流动起来修补屏障，

这就是破空之枪么，虽然还不能完全的撕裂空间，但是这样的武技，足以让他在生前成为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的骑士团长。我着迷地看着眼前的骑士，念出了咒文的最后一个音节。

一瞬间，魔法阵最外围的魔文一同亮了起来，化作无数道锁链，在空中缠绕碰撞，最后凝结成一张金色的大网，罩住了骑士与他的坐骑。

梦魇惊起，在网里挣扎着，只是太晚了，囚笼的门已经关上。网不断收缩，然后重新化作魔文，印在了骑士的盔甲上，仿佛那本来就是盔甲上的花纹。一阵强烈的光芒过后，花纹也消失了，骑士依然端坐在梦魇背上，骄傲、冰冷、坚定的身姿没有丝毫改变，但他已经是属于我的了。

这时我才敢放松下来，他现在离我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如果刚刚我咒文完成得慢一步，想必就无法站在这里了。我围着我的骑士转了好几圈，真是越看越喜欢。但当我想把他送回黑暗沼泽时，却发现他并没有按我的命令行动。

死灵生物一般不会离开自己死亡的地方，这也是它们的本能之一。但亡灵法师与死灵签订契约后，会为自己的仆人准备更为安全的沉眠之地，让它们在那里等待召唤。现在骷髅城里的冒险者越来越多，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所以我想用魔法阵把死亡骑士送回黑暗沼泽，但他明显不愿意离开。

“为什么不听从我的命令，骑士？”

“阁下，我不能听从您的命令，因为这里有在下必须守护的东西。”死亡骑士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但是却极为平板，音调没有任何起伏，仿佛不带一丝情感。

“你要守护什么？”这种情况有些像地缚灵，必须解决牵绊它们的执念才能让它们离开。当然，我可以惩罚不服从命令的死灵，甚至熄灭它们的灵魂之火，但是我并不想伤害眼前这么完美的收藏。

“我不知道。”在回答这种令人倒地的答案时，死亡骑士依然是一板一眼，严肃认真。毕竟不是完整的灵魂，早已忘记要守护什么，但是对守护这件事本身的执念却始终如一。骑士都是固执的生物，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

“你现在应该保护的是我，你的主人。”我随口回答，同时思考应该怎么说服一位固执的骑士。真是伤脑筋啊，要不让诺亚过来和他交流一下？好吧，我承认我在开玩笑。

“守护的东西……保护主人……”骑士重复着，忽然从梦魇上下来。随着金属铠甲碰撞的声音，他走到离我三步的地方，单膝跪下，以右手抚胸：“我，那乌斯，宣誓效忠于您，我的主人。终我一生，我的勇气与智慧都将为您而服务，我剑将为您而挥动。”

就这样轻易承认我这个主人了？只是他所用的方式不像死灵承认与亡灵法师的契约，而像是骑士效忠他的领主。我有些愣神地看着眼前的情景。骑士所说的，大约是他那个时代的效忠誓词，此时我似乎应该找把剑平放在他肩头。

就在我发愣的时候，骑士忽然执起我的右手，放到了他的唇边——确切的说是原来嘴唇的位置。然后他站起来，再次向我行了一个礼，牵着梦魇走近了传送阵。

直到骑士与他的坐骑随着光芒消失在传送阵里，我依然在疑惑：刚刚那是什么情况？

第十七章：新的旅程

原来如此，我合上手中的《礼仪发展史》一书。那乌斯所生活的时代，吻手礼并非只是男士对女士的礼节，也是人们对主教的礼节。作为原神殿光明骑士团的成员，他对我会用这样的礼仪并不奇怪，或许他原来效忠的对象就是一位主教。

果然是学无止境啊！正在我感叹的时候，诺亚提着他的剑回来了。自从可以下床后，他就恢复了每天的剑术练习，实力这种东西，从来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今天情况怎么样？”

“差不多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了。”诺亚看上去的确状态不错。

“那么，也到了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了。”随着冒险者的不断涌入，捕捉高阶死灵变得越来越困难，而神殿自始至终没有采取什么行动的意思，对我来说留在这里也就没有意义了。

“要离开了啊！”诺亚有些感慨的样子。

“如果你还有一张这里的藏宝图，我不介意多留几天。”

“我可是真的没有，也不想再有这种东西。”诺亚苦笑，最近他苦笑的次数似乎变多了。

“对了，诺亚，你不会再回到圣剑去了吧？”以诺亚的情况，大概是不可能回到圣剑了。不过他如果还是想回去，我想我会出于同伴的责任劝说他一下。我对圣剑佣兵团没有好感，这并不是因为莱依与凯特的遭遇，而是因为圣剑本身所存在的问题。

比如我打听到消息，因为骷髅小队在骷髅城的巨大收获，圣剑又成立了几十支佣兵小队，完全由新人组成。队伍中有新人许并不奇怪，毕竟经验再丰富的佣兵，也是从菜鸟一步步过来的。但如果整个队伍都是新人，没有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前辈带领的话就很奇怪，这样的队伍伤亡率会很高。

圣剑的这种扩张方式太过急进了。虽然已经成了佣兵界之首，但是圣剑的基础较为薄弱，而且由于在扩张过程中手段强硬，树敌不少，并不如表面那般风光。

“我不会回去了，以后我准备做一名自由佣兵。”然后诺亚看向我，“克里斯，你呢？”

“我想我早就表明了态度，骑士与魔法师是不错的组合。”我微笑道。然后向诺亚举起了手，诺亚也露出笑容，走过来与我击掌，完成这佣兵之间的简单仪式。

第二天，我们便收拾好了行李向艾玛告别。这位胖胖的、总是带着笑容的女士一边重复着医嘱，一边给我们每个人一个热情拥抱，并邀请我们再次来看她。诺亚非常认真地答应了她，我则不置可否。

“既然你没有藏宝图了，下一个目的地就由我来决定好了。”

“克里斯，看来你已经有目标了。”

“我的目标就是东大陆紫翼帝国的肯特城。”

“这个地方我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特别的么？”

“你居然没听说过？那里的蛋糕可是闻名遐迩，特别是巧克力蛋糕，堪称东大陆一绝。”我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了《东大陆美食索引》，向诺亚扬了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