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穿越)上——羽琉璃
羽琉璃  发于:2014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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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子非每天都留神听府上的这些妇人对话,借此来学习这里的语言,虽然和普通话同源,但是毕竟不同朝代,发音总是不同的,兼具了强大的学习能力,对于俞子非来说,听懂她们说什么并不是难事,但是要弄懂这是什么朝代就很难了。

如果是俞云秦的话,那简直就是小事一桩,无论是衣帽服饰,还是装潢摆设,他都可以说出个所以然,但是俞子非只对法律比较精通,最多学了两年医,对于历史,也就知道一个大概。

美人母亲的脸总是挂着担忧的神色,俞子非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情值得她如此忧虑,如果是那个冷漠而通体杀气的父亲的话,的确是一个难缠的对象,每一次来这里,都非要逗得俞子非翻白眼。

他高高举起俞子非,俞子非依依呀呀地抗议,然后他才很是高兴地把他放下来,亲亲俞子非细腻瓷白的小脸:“飞儿,桓于飞,我是你的爹亲,桓温,快叫我爹亲。”

俞子非还在忽高忽低的生死线上挣扎,猛然听到“桓温”的大名,心里的震惊自是像那滔天潮水汹涌澎湃,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东晋年间大名鼎鼎的桓温,当然也可能是同名同姓。

俞子非对于自己的人生愈发绝望起来,无论是衣袂翩翩,盛世华装的大唐,还是流光溢彩,源远流长的大汉,都比这放纵而怪诞的魏晋南北朝来得让人欢喜一些。

这也许是一个充满趣味、冒险和表现感的时代,但是掩藏在其华装绮服下的只有黑暗的历史,精神的无上追求是因为现实的无能为力,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要想好好活着,活得像一个人,无异于追赶太阳的夸父。

第七章:母亲

当俞子非满一周岁的时候,他对外界还是处于懵懂无知的状态,他只知道他的父亲桓温会每个月来一次,每一次来的时候,身上都满是风尘仆仆的味道,好像是经历了几个日夜的奔波劳碌。

这日,俞子非被美人母亲抱在怀里躺在凉亭中美人榻上,桓温父亲就躺在母亲的身旁,宽大的手掌穿过曼曼纱丽,搂住母亲盈盈不足一握的腰,右手轻轻抚摸着美人母亲怀里的俞子非,一缕缕金线般的阳光透过枝影扶苏的花木映在他们身上,四侧的纱幔随风起舞,轻轻游荡在时光中,俞子非忘却了母亲的担忧,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宁静而美好。

“将军,我的身体已经快要恢复了,应该可以帮您上阵杀敌了,桓家军虽然在兰田大败秦兵,但一直固守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美人母亲的声音柔柔的,带着饮之不尽的温柔,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忍不住对其刮目相看。

“我有点想念南方了,虽然北方才是我们的故土,但梅梢煺粉,桃树试花的季节真是美好,而这样的情景只有江南才是最美的。”桓温的声音懒懒的,与平日里的杀伐之气很是不同。

桓温随手掐了一朵紫色的牡丹花别在美人母亲的鬓间,只见其羞涩一笑,好像千树万树洁白色的花依次盛放,一时间人花相映,美人倾国。

“绿萼,委屈你了,她是明帝心爱的南康长公主,我无法替你在她那里争到什么,还要累你陪着我随军奔波。”桓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歉疚,就是不知其情思到底有多浓挚。

“将军北伐乃是顺应民心之事,三辅地区郡县官吏和坞壁主纷纷归降,百姓们争相持牛酒慰劳我军,男女老少夹路观看,老人们流着泪叹道:‘不图今日复见官军’,这些都是对将军的倾慕和赞叹。”祖绿萼的声音淡淡地呈诉着这些事实,却有着让人热血沸腾的魔力。

桓温忽的站起来,击打着镂空雕花石桌,和着拍子高歌:“幸哉……遗黎……免俘虏,三辰……既朗……遇慈父,玄酒……忘劳……甘瓡脯,何以咏恩……歌且舞。”

低沉而带着磁性的男声在亭台楼阁里回荡,回应他的只有风日清淑,莺吟燕舞。

祖绿萼嘤嘤哭泣,不能自已,清冽的泪水泛着莹莹的光芒,俞子非的心中也莫名其妙地一阵酸楚。

“没想到将军竟然有祖逖大人之志。”祖绿萼话语之间竟是满满的感动。

俞子非的心中有不祥的预感,这情景怎么看也像是桓温在诱拐他的美人母亲,虽然他是自己的父亲。

想到在现代,那些年轻的小伙子都喜欢抱着吉他在别人女孩窗下唱歌示爱,不就是为了感动女孩,虽然桓温没有示爱,可是他更加明白虚妄的爱情以及所谓的山盟海誓并不能打动祖绿萼,成为一个经天纬地,为国为民的伟丈夫才能让这个女人为他倾心。

俞子非暗自撇撇嘴,陷入热恋的人都是头脑发昏的,一心以为自己所恋慕的人便是这世上最好的,他的一切优点都是别人不可比拟的,他的一切缺点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祖绿萼很显然就将桓温看得比天地万物都要重要,但是桓温这样费尽心思,装成情圣来哄骗祖绿萼,那么他的美人母亲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如此,换句话说,桓温他图的到底是什么?

再说,听他们的对话,现在应该是晋明帝永和十年左右,也就是公元三五四年前后,桓温第一次伐前秦苻健。

然而此时桓温应该已经四十二岁了,而祖绿萼风华绝代,不过二九豆蔻年华,竟然会中意桓温,看来女孩子都喜欢成熟稳重,器宇轩昂的大叔级人物。

而桓温所歌唱得则是北方人民为称颂祖逖北伐而作的一首歌,大意是:幸运呀,我们黎民免做俘虏,日月星辰重放光芒遇到了慈父,让我们用葫芦盛着美酒再献上一束干肉,怎样来歌颂你的恩德,让我们且歌且舞吧!

不可思议的是祖绿萼竟然被这首歌感动得想哭,这个女人到底是怎样的圣母级别啊?

桓温致力于逗俞子非开口说话,或者说是想要俞子非开口叫他爹亲,这个男人霸道得不许其他人教俞子非其他的话,一定要俞子非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叫他,对于这个威猛男人孩子气般别扭的这一点,祖绿萼虽然感到很是好笑,却又纵容他这样做,以至于没有人教俞子非说话。

对于女人别扭的这一点,他早有体会,女人们都把心中的那个男人当做父亲来依靠,当做丈夫来爱恋,当做孩子来宠溺。

于是俞子非只能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趁着他们去休息,一个人躺在小榻上,嘴里叽叽咕咕地念叨,学说话。

日子久了,祖绿萼变得十分焦急,一个正常的孩子应该开始牙牙学语,而她的儿子似乎太沉默了。

俞子非也乐于沉默着,谁叫她的美人母亲心里只有那个想要骗心骗情以及骗还有不知道什么的桓温。

祖绿萼性格豪爽,带着一股飘逸洒脱之气,但却是一个温柔细致的女人,俞子非无法想象这么极端的两种个性怎么在一个女人身上集合,可是在祖绿萼身上,这两种性格似乎磨合得完美无缺,真真是一个奇女子。

俞子非偶尔会这样想,作为一个男人,他是嫉妒桓温的,有这样深情、美丽、充满魅力的女性爱着他。

他还想着也许桓温是有点感动的,这个女人给了他一个家。

可以想象作为一个驸马,要尚皇家的公主,相当于娶了一座观音菩萨在家里供着,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冷不得,热不得,事事都要顺心如意,虽然士族掌权,皇族大权旁落,可是现在桓温还没有发展到可以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地步,自然是不敢藐视皇家公主,只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与公主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试问这样的生活何来家庭的温暖,何来天伦之乐?

所以桓温也必然舍不得给予了他家的温暖味道的祖绿萼,只是不知道桓温所图的东西在他心里和祖绿萼相比,谁更重要?

每次桓温到来,祖绿萼都要洗手为卿作羹汤,每次临走,祖绿萼都要絮絮叨叨为桓温打理日常生活的琐碎物件,大丈夫有这样的女子相伴夫复何求?

安宁而美好的日子并没有像俞子非期待的那样来临,俞子非心里总是闷闷的,有种不祥的预感,祖绿萼拿着一个五彩流苏小绣球逗了他半天,教他说爹爹,俞子非傲娇地转过头不理她。

没见过这么傻的女人,在现代,哪个女人不是首先考虑自己,这样才不会被坏男人骗,这是女孩子保护自己的方式,果然是古代女人,还真是贤良淑德。

桓温来的那一天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匆忙,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俞子非被祖绿萼抱在怀中,祖绿萼指挥着仆人有序地撤离,桓温沉着脸站在她身边,表情臭臭的,好像谁欠他五百万似的,祖绿萼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言道:“将军莫要担心,夷狄终究只是夷狄,怎么能胜过我大晋朝的威武之师。”

“我只是担心你而已,不知他们从何处得知你在此处,我只恐怕你会遭遇不测,所以才匆匆赶来,我们马上转战至灞上。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俞子非抬起小手揉揉惺忪的睡眼,拉拉他母亲的衣领表示他饿了,可是现在正是紧急时刻,没有人来猜他的心思,而他也恐怕是第一个不会哭的婴儿,一般不用猜的根本不知道他的需求,虽然桓温以此而骄傲,觉得他的儿子将来必非凡人,有帝王将星之相。(话说桓温想夺得最高权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祖绿萼却很是担忧,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睥睨天下,傲视群雄,她只希望他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生活,千万不要被那群人找到。

俞子非再伸伸小短腿,蹬着祖绿萼的肩膀,她身上所着的淡绿色冰茧蚕丝云纹装滑滑的,凉凉的,磨得俞子非的脚底一阵麻痒,婴儿的肌肤都是很娇嫩的。

祖绿萼现在满心焦急,顾不得俞子非的心情,最可恶的是逃跑时,祖绿萼居然不坐马车,非要将俞子非抱在怀中骑着枣红色的战马飞奔,俞子非被颠得五脏六腑都要错位了,话说,祖绿萼有你这样当娘的吗?

身后的追兵穿着蛮族劲装,而桓温一行则是拖儿带女的,情势十分不利,桓温独自一人抵挡三人,只见那背后的刺客生得高大魁梧,力大无穷,一铁锤砸向桓温的后脑,幸好桓温及时回头,举剑一挡,刺客力道之大震得桓温的宝剑颤抖不止,桓温双目血红,恨不得有千万只手好宰杀这个贼人。

祖绿萼见状,将俞子非塞给旁边护着她的侍卫,看着黑黑瘦瘦的侍卫满脸呆滞的模样,俞子非依依呀呀地摆着手,要求祖绿萼抱着他,祖绿萼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竟然满是诀别的泪水,一眼过后,便再也不回头,俞子非到最后都还记得这个女人的绝情,这个女人的一生都是为了桓温,连他这个孩子都是因为是桓温的,所以才会对他悉心照料,爱若珍宝。

俞子非无奈,只好寄希望于抱着他的侍卫,他满脸无辜,呈星星眼状望着呆呆傻傻的侍卫,他现在可是一个婴儿,是这么多人里面最容易受伤的那一个,因为他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侍卫满脸坚毅,表示要带着小公子逃出生天,俞子非表示,我不期望你能带着我跑多远,只要你遇到危险时,不要把我当成挡箭牌,平平安安地把我交到无良爹妈那里就行了。

再看祖绿萼扯下腰间银白色软鞭,甩鞭缠住从背后偷袭桓温的刺客的右手,向右用力一拉,刺客便被擎制住了,电光火石之间,桓温举剑一砍,只见那刺客的右臂便连着铁锤飞出去了,血水像喷泉一般飞泻而出。

不愧是夫妻,砍人都这么默契。

桓温再回首一剑,又一个刺客在他的剑下殒命,两人默契地点点头,各自拼杀起来,俞子非也不再添乱,任由那个黑黑瘦瘦,沉默的侍卫抱着,不断有鲜血喷在他的脸上,他是第一次近距离面对冷兵器时代的对砍,比起现代的武器搏杀,这种近距离直接伤害人类的肉体的情形更加能激起人的杀戮欲望,更加直观地展现了力量对比的残酷性。

俞子非掰掰小指头,考虑到今天这么多人死在他面前,为了以后不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他决定要早点跟着无良爹爹桓温学武,这天杀的冷兵器时代,前一个月还在花园赏花唱歌,后一个月就跑到死人堆里来了,可怜可叹他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婴儿,精神力量再强大,也抗不过没有物质力量的支持,就像现在他只能被一个傻傻的侍卫抱在怀中,而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

战况是越来越激烈,桓温头发披散,跟疯魔了似的,见到刺客就砍,祖绿萼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的血痕依稀可见,俞子非在侍卫的怀中焦急地探探头,这个世界对他最好的就是祖绿萼这个傻女人,要是这个女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桓温又是一个不会照顾人的,可以想见以后的日子会有多么悲惨。

“将军!”只听见祖绿萼一声高呼,俞子非回头看见桓温与其中一个刺客的兵器相互纠缠,他的双手被制住,而后面一个浑身是血的刺客举剑正要接近桓温,俞子非也想大声呼叫,但是因为太害怕,只是惊恐地张大嘴巴而叫不出来,他看着那个刺客眼睛里的疯狂和决绝,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那么恨另一个人,那时他还不知道战争这种东西已经摧毁了多少人的理智,还不明白这个时代的人已经快要灭绝了,都是一些横行无忌的野兽了。

俞子非一生有很多难以忘记的事情,这也属于其中一件,祖绿萼始终是个傻女人,她居然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替桓温挡下那一剑,俞子非从一开始就知道桓温不可能现在就死翘翘,他还要活很久,但是他没有想过,祖绿萼会在此时离开他。

看着祖绿萼飞蛾扑火般挡在桓温前面,那一剑正好刺在她的心脏,俞子非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糟糕,怎么刺在心脏,以这个时代的医术,她必死无疑了。

殷红的血逸出淡绿色的衣衫,蔓延在云纹上时,早就变了颜色,桓温抱着祖绿萼,眼中依旧无喜无悲,只是杀意更盛,他解决掉最后两个人后,左手揽着祖绿萼,右手握着插在地上的剑,狂啸不止。

俞子非离得很远都被震得耳膜发痛,在那一刻,俞子非觉得也许桓温也是爱着祖绿萼的,俞子非伸出小手使劲拍打着已经被吓得呆愣的侍卫,让他抱着自己过去,你说这年头侍卫怎么都这么不靠谱啊?

祖绿萼微弱的声音淹没在桓温的狂啸中,可是俞子非好像心有灵犀一般听见了,她在叫:“飞儿!”

俞子非被放到祖绿萼的怀中,祖绿萼眼里满是乞求,她的声音就像游丝一般,好像下一刻便会崩断:“将军,请……一定要好好……照顾……飞儿,不要……不要让他卷入……任何……争斗中。”

俞子非终于开口颤抖着叫了声:“娘……亲!”

祖绿萼略带惊愕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晕过去了,俞子非不知道她的死有没有自己惊吓她的一点责任在里面,但是他最后还是开口叫了她,这是对于她这个母亲的认同。

俞子非没有哭闹,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只能理智地看着这个女人死亡,只是那种无能的挫败感像一根细小的针深深地插在了他的心里。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俞子非不断地对自己说,一个成年人的理智决不允许他哭出来,其实他好想大声骂道,TM的,老天,搞什么穿越嘛!

第八章:回营

姜到底是老的辣,俞子非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他还没有从失去祖绿萼这个悲痛中走出来,桓温看起来已经完全没事了,或许对于桓温来说,祖绿萼就像他的一件衣服,穿坏了是可以丢掉了,也许祖绿萼连俞子非的重要性都比不上,至少俞子非体内还流着桓家的血液。

男人就是这样,大多数都不会被儿女情长所恼,尤其是桓温这样的男人,他经历过的女人太多了,他的选择也太多了,祖绿萼也许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或许还是他欺骗未遂的一个对象。

俞子非忍不住这样想到,这很正常,对,这才符合晋朝男人的作风。

还记得俞云秦曾经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就是有关于名士荀粲的故事,粲者,形容鲜明美好,《诗经·小雅·大东》:“西人之子,粲粲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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