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乐，有收到我送的花吗？”章子栋放下筷子看着时乐问。

时乐正搅着碗里的菜，听到这句话迅速抬头，“那些花是你送的？”

章子栋显得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你喜欢吗？”

从没想过这个人会做这种事，在以前别提送花了，就是偶尔想从他嘴里说出几句关心的话都难。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喜欢一个人时就算他对自己再冷淡也喜欢；而讨厌一个人时就算他再讨好自己也还是讨厌。

对于章子栋的行为时乐很不理解，但也不想去理解，只是感到厌恶。

“别再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了。”时乐夹起一筷子青菜塞进嘴里慢慢咀嚼，既然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儿那就趁早说清楚。

“时乐，以前我太傻太不懂得珍惜，时隔多年我才明白自己的心意，我……一直喜欢你，你能再次接受我吗？”

哐当一声，时乐手里的筷子掉了，这世界怎么了，是女人死光了还是男人都变gay了，短短几天时间先后两个男人跟自己表白，这到底是老天耍我呢还是月老牵错了线？

“学长，不要开这种玩笑，你的性向你我都明白，我们之间的事早就过去了，没有再继续的理由和余地。”

“我只是喜欢你这个人罢了，跟性向无关，你也是喜欢我的，不是吗？”

“那是大学时代的事。”

章子栋抓起时乐的手紧紧握着，说：“时乐，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时乐用力抽回手，说：“喜欢你是过去的事，现在……我不喜欢你，也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你的行为会令我很困扰，再见。”

说完便仓皇而逃，时乐不敢回头，对于章子栋他打从心底害怕，再深的伤也有结痂的一天，但也有再次撕裂的危险。

时乐失魂落魄地走着，这个时候夜生活才刚要开始，街道上汽车来来往往，行人摩肩接踵，不需要自己多费力气便能随着人流前进。突然天下起了小雨，虽不大却密集，人们急忙小跑起来找躲雨的地方，把时乐撞了个趔趄。

站稳后依旧不紧不慢走着，耳边是汽车呼啸而过以及行人脚步纷沓的声音，却仿佛与自己隔了好远；仰头看着昏暗的天空落下雨丝，一点点打在发上、脸上、身上，轻柔却也冰冷。

“嘀嘀嘀——！！”急促的鸣笛声警告路人有车来了，可时乐依旧站在人行道中央仰头看天，不管不顾。

“小心！”

一道极大的力量拉扯时乐，当他反应过来时看着那个救了自己的人张合着嘴正说什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你没事吧？”

“先生，你还好吗？”

“需要我叫救护车吗？”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时乐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世界安静得令人恐惧，没有车鸣声，没有走路声，连下雨的声音都消失了。

“啪”一声脆响，时乐顿感脸上火辣辣的，也因着这一巴掌，一瞬间消失的声音犹如潮水般涌了回来。

“先生，你要不要紧？”

“我没事，谢谢。”

时乐道了谢便走了，游魂似的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便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静谧的房间突然响起一阵铃声，时乐懒得去拿手机，就当没听见，可另一头却没完没了。

拿过手机一看，三个未接电话，不知道多少条短信，都来自同一个号码——是章子栋。

时乐没敢看那些短信，直接关机，一想起那个人就浑身汗毛直竖。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The number……”手机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章子栋用力按下挂断键，猛得吸了口烟，重重吐出，心里不知又在算计什么。

近日来的鲜花风波算是过了，可时乐却没比之前好多少，章子栋见他不接电话干脆每天等在天地门口堵人；被抓到一次后时乐学乖了，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再也不敢落单，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章子栋照样能在他家门口抓人。

对于章子栋这种行为时乐很厌恶，可却毫无办法，他无法告诉任何人，一旦被人知道，那他小心翼翼维持的人际关系会瞬间崩溃。

章子栋就是抓着这一点令时乐投鼠忌器，得寸进尺，时乐不知道他有何目的，再这么下去他就要疯了！

“学长，求你放过我吧！”

“如果你不答应和我交往，我会每天在这里等你，要是你不怕被人知道你的秘密的话。”

时乐早知章子栋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卑鄙利用这点来威胁自己。

“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时乐低声下气哀求着。

章子栋叼着烟，吸了口才说：“也没什么，就是想和你重温一下旧梦。”

时乐知道他是个不达目的不罢手的人，既然说什么都没用那就不用说了，转身离开。

章子栋没有阻拦，只是朝着时乐的背影喊道：“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看着时乐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章子栋阴笑，这个人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迟早他会回来的。

三天，这三天时乐过得很痛苦，章子栋虽然没有再出现也没有再骚扰自己，可这种无形之中给予的压力令他喘不过起来。

时乐想过逃走，可是又能逃到哪里去？想要找人求救却发现身边没有任何人能帮自己，这种无助又无力的感觉把他逼向无底深渊。

顾祈这几天忙于设计A&D公司新产品的包装，略有小成；现在忙里得闲想到时乐便给他去了个电话。

时乐看到是Ricky的来电，激动得差点按错键。

“喂，Ricky！”

顾祈听出时乐的激动，心里很受用，“时乐，最近好吗？”

时乐想把自己的苦恼告诉Ricky，可话到了嘴边又转了弯，“还好。”

“听你的口气似乎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如果有什么问题无法解决，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

“谢谢。”时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中，突然想起那天的事，忙又开口：“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没弄清楚就把你骂了一顿，抱歉。”

“这没什么，如果你一定要向我道歉，不如请我吃饭吧。”

“好，等你有空。”

“我现在就挺闲的，不如就今晚吧。”

对话再次陷入沉默，顾祈无可无不可的笑笑，说道：“今天好像有点晚了，下次吧。”

时乐知道这是对方给自己台阶下，轻声嗯了一句。

“没事了，先挂了。”

顾祈刚要收线，时乐忙喊了一声：“Ricky！”

“嗯？什么事？”

“没……没事，你早点休息吧，再见。”说完不给对方回答的时间，时乐便挂了电话。

刚刚差点就忍不住想把事情告诉Ricky，还好最后还是忍住了。时乐靠在床头，蜷缩着身子，不知为何，他不想让Ricky知道这些事。

Thirty-five

时乐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在去天地的路上，看着这栋高耸入云的豪华大楼不经感慨万千，自己在这里也工作了小半年，与同事之间相处也算融洽：稳重可靠的肖哥、温柔体贴的莫姐、独当一面的李季东、俏皮可爱的晓诗、迷迷糊糊的赵陆成还有那对活宝兄弟江文江武等等。

这几个月的相处历历在目，好似才刚刚发生过一般，时乐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怕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特别是这些难得混熟的同事、朋友，如果让他们知道他们会怎么看待自己？鄙视、嫌恶抑或是谩骂、嘲讽？无法想象。

一想到此处时乐再也没勇气踏出那一步，立于天地之前看着四楼设计一部，办公室已经有人在了，他看到了那个时常忙碌的身影，那是莫姐；还有总与汪晓诗抬杠的李季东；肖哥每天早晨都会为窗台上的花花草草浇水，这些情景与往日一样。

“对不起。”时乐轻声道歉，不知是说给他们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话音未落便转身离去，他无法再继续待在那里了。

“时乐？”刚走没几步便被人叫住，时乐回头一瞧却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张世清。

“怎么不进去？上班时间快到了。”其实张世清早就发现呆站着不动的时乐，直到他要走才叫住他。

时乐略微低头，“张部长，我……”

张世清推了时乐一把，“有什么话稍后再说，赶紧走，要迟到了。”

被张世清这么一搅和，时乐想逃跑的计划被打断，只好跟着进公司。

办公室的气氛依旧与往常无异，莫娴一见到时乐就笑得无比灿烂，总觉得在他身上找到了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汪晓诗会亲切地缠上来告诉时乐今天有哪些工作；李季东会哥俩儿好的搭着他的肩跟他抱怨莫女王的偏心，尔后被肖哥拎回去工作；这时赵陆成就会强力围观看好戏，时不时落井下石；这些都是时乐十分珍惜的场景，他不想它被破坏。

提心吊胆的时乐被气氛渲染也渐渐放宽心投入工作，可能老天爷打了个盹儿没顾到他，章子栋出现在门口紧紧盯着时乐的背影。

“请问你找谁？”一个同事看到章子栋问。

章子栋的视线依旧没有从时乐身上移开，说：“我找时乐。”

声音骤响令时乐浑身一震，到最后还是逃不过那个人的控制，慢慢转过身看着章子栋，脸色唰得一下子白了，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正在发抖。

章子栋缓步走到时乐面前，弯下腰凑近说：“如果你不想让他们知道就跟我出来。”

时乐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跟着章子栋出去。

两人走到偏僻的角落，时乐再三确定附近没人才松气，小声问：“你到底想怎样！”

章子栋瞧了一眼神色慌张的时乐，伸手搭在他肩上，手却不安分地来回摩挲，“别那么抵触。”

话未说完时乐便退了一步，把肩上那只手撤开；章子栋看着悬于半空的手，也不介意，收回手，“我就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我拒绝！”

“别回答的那么快，你可以考虑一下。”

“我不需要考虑，我绝对不会帮你做任何事。”

“那你是想你的同事知道一切？”

时乐知道章子栋一定会用这个来威胁他，想起刚刚融洽的画面，时乐动摇了。

“这件事对你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困难，只要你帮我，我也会替你保守秘密。”

“那之前你说要交往也都是借口了？”

章子栋没有否认，他原本以为时乐很好搞定，却没想到难以接近，只好卸了伪装。

“你知道最近A&D公司正在招标的事吧，我想让你帮我影印一份顾祈的设计草图。”

时乐一听火冒三丈，小声吼道：“那么多年过去你依旧那么卑鄙无耻！当年你偷了我的设计，现在却要我帮你偷别人的设计，你到底还有没有脸！”

章子栋抓住时乐的手腕，狠狠捏着，一脸狰狞，“脸？在这个社会上混，还有脸？时乐，那么多年过去你还是那么天真，要脸还能活在这世上？”

“我不会帮你的！”

这时，时乐正巧瞥见有人过来连忙挣扎却脱不开，急得满头大汗；章子栋自然也瞧见了，故意靠近时乐想要吻他，他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他时乐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

“放开！”

“只要你答应，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容许时乐细想，公司的员工已经近在咫尺，迫使时乐不得不妥协，他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这件事。

章子栋奸笑着松开时乐的手，整了整衣服，“早答应不就没事了，好了我先走了，等你的好消息。”

时乐惊魂未定，看着章子栋潇洒得意地离开，却没一点办法。抱着头慢慢滑落在地，心里不住地问该怎么办？

那个员工看着时乐奇怪的举动，虽然好奇但却没上前询问，只是看了他几眼便走了。

今天是怎么度过的时乐不知道，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时乐，你怎么了？自打你朋友走后你脸色就不太好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莫娴发现时乐精神很差，关心道。

时乐不想让她担心，勉强挤出个笑容，“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

莫娴觉得在理，笑着说：“那快回去吧，现在也已经到下班时间了。”

时乐点头，草草收拾了一下便回去了。

一路上时乐一直在想该如何是好，他不能帮章子栋去偷别人的设计，但是不搞定这件事的话他就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全公司的人，以天地在Z市的影响，恐怕以后无法再Z市呆下去了。

突然发现一旦遇到自己难以解决的事情时，身边却连个商量的对象都没有，时乐自嘲似的笑着，他的人生何其失败！

当晚，时乐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美其名曰是问候，实则是想探探口风如果自己回J市如何。

这话题被时乐隐晦的提起，时爸爸劈头盖脸就把他骂了一顿，当初无论如何都要出去的人是他，现在没干出点儿名堂来就想回来，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记得当年刚毕业，时爸爸让时乐回J市工作，刚出来的嫩头青在知根知底的本地总是好一些，有什么事儿他也能帮着点儿，等攒了点儿经验和资本再出去闯也不迟。时乐那会儿性子也倔，他认为既然自己学这个专业就要在这个领域闯出点儿名气来，好歹不能饿着自己，但J市真心只是个小城市，设计行业还未发展起来，他向往Z市，因为那是全国设计领域的领军地界。

不管时爸爸是讲道理还是抡拳头，反正时乐就是铁了心要去Z市发展，最后两人闹得不欢而散，时乐离家之前，时爸爸就撂下一句话：既然你要去，我也不拦着，你若是没做出点成绩，别回来！殊不知这一去就是四年。

这人嘛都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得狠心里在滴血，可又碍着面子不肯说句软话，刚开始那一年，时妈妈思儿心切差点儿就离家出走找儿子去了，被时爸爸给劝了回来，别以为时爸爸不担心，其实他也担心得不得了，只是没表现出来。

时乐对父母的孝心从未因为任何事改变，就算与父亲谈不拢也依旧关心二老的身体，一到Z市就给家里去了电话，隔三差五就要联系一下问候二老顺带着报平安。时爸爸那颗心啊，早就给软化了，刚开始还不乐意听儿子的电话，后来就时时盼着儿子的电话。距离总是能带给人莫名的不安感，紧张的关系也会随时间而缓和，出门闯荡的第一个新年，时乐带着自己挣钱买的年货回了家。

Thirty-six

时乐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窗外已漆黑一片，连一颗星星都没有，暗沉得令人压抑，就好似现在时乐的心情。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虽说自己算不得什么君子，可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是知道的，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突然灵光一闪，时乐想到了个权宜之计，既不用违背自己的良心，又能暂且稳住章子栋，说来说去就是要一份设计图，那给他一份不就是了？

顿感这是个好主意，可转而一想，这次逃过了那下次呢，再下下次呢？这岂不是成了无底洞？

对于时乐这么个单纯的人来说从来不会想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旦被捏住小辫子便投鼠忌器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