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见面

柳夷已经好久没想起蒋腾飞，今天到蒋温庭家之前，也是做好了会见到蒋腾飞的准备。等到了蒋家，意料之外没见到蒋腾飞的身影，甚至等他坐在了桌旁开始吃饭都没看到蒋腾飞的出现。柳夷疑惑了那么几秒钟，但是这疑惑瞬间就被他抛到了脑后。没见到蒋腾飞也是好的，毕竟自己曾经跟蒋腾飞的关系，虽说不是有什么仇恨，但是最后见面那一次的交谈，也说不上是友好。现在蒋温庭这么面带笑容地说出过会要带他一起去看住院的蒋腾飞，他的确始料未及，反应也有些大了。

柳夷默默地把那个虾撇到了碗旁，又夹了一块虾放到碗里，才抬头说道：“是。”

蒋温庭没有错过柳夷刚才一瞬间的怔愣惊诧，虽然柳夷立马反应过来，但是以他对柳夷的了解，他知道柳夷是认识蒋腾飞的，那么柳夷曾经对他说的不认识蒋腾飞就是撒谎。但是在蒋腾飞出事之后，柳夷却是不知情的。从这一点看出，他那个弟弟跟蒋腾飞关系没那么密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知道蒋腾飞并没有跟柳夷有过什么正面接触，虽然他没有监视蒋腾飞的电话，但是他弟弟出了事情住院而没有告诉柳夷，出现这种现象无疑只有两个原因：他弟弟跟柳夷吵架或者他弟弟怕柳夷担心；他弟弟喜欢柳夷，而柳夷知情却没有接受，俩人断绝了关系。无论事实如何，蒋温庭觉得今天让俩人见一面，就能知道真相。他隐隐感觉到，他弟弟这段时间的行为，跟柳夷有关系，而他弟弟现在一心里也有不肯撬出口的话，他没法知道，只能寄希望在柳夷。

蒋温庭和柳夷吃完饭，就坐上车带着鸡汤去了医院。今日天气很好，午时的阳光正浓，晒在人身上，暖洋洋很舒服。柳夷跟着蒋温庭敲开蒋腾飞的病房的时候，就看到病房内沐浴在阳光下的蒋腾飞正侧着身体在看电视，一旁还坐着正在削苹果的陈世杰。

蒋温庭一进房间，陈世杰让开了位置，站起来恭敬地叫了声：“蒋大哥，您来了。”

蒋腾飞没法动，依旧侧着身体，看到蒋温庭拿着一个保温瓶进来，叫了声：“哥。”表情乖巧，一点也看不出平日的嚣张。

蒋温庭放下保温瓶，给蒋腾飞拉了拉被子，然后再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蒋腾飞说：“没有乱吃东西吧？”虽然没笑，但是表情柔和。

蒋腾飞乖乖地点了点头，又带点委屈地说：“没乱吃，我哪敢。每天就吃几个苹果，等陈姨的补品。医院那些东西可难吃了，我一口也没吃。”

蒋温庭微微颔首，手边拿保温瓶，边自然地侧头朝后说：“柳夷，能帮我把这木板架子立起来么？”

柳夷从进病房开始就一直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地跟在蒋温庭身后。他不知道目前为止蒋腾飞有没有认出他，但是现在蒋温庭这样当场叫他名字，他就明白自己是躲不过去了。柳夷从蒋温庭身后走出来，抬头迎上蒋腾飞因为惊诧而瞪大的眼睛。看来蒋腾飞比他的反应大得多。

柳夷绕过床，走到床的另一边，把吃饭的木板架子立了起来。弄好，柳夷又站回了蒋温庭的身后，继续默不作声。蒋温庭把保温瓶放在木板上，打开盖子，慢慢把鸡汤倒了出来，一时间，香气四溢。

“喝吧，今天是鸡汤，没有你讨厌的香菇。”蒋温庭拿着调羹，递给蒋腾飞。

蒋腾飞好像有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直到蒋温庭递着调羹到他眼前，他才愣愣地接过，缓缓地喝了起来。

蒋温庭看着蒋腾飞的呆滞模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侧头对着一旁一直站着没出声的陈世杰说：“世杰，你先回去吃个饭，下午再来吧。”

陈世杰一直盯着蒋腾飞，现在纵使心中万般不愿，但是看着蒋温庭的一副不容置喙的表情，蠕动了下嘴唇，才说：“那我先回去了，腾飞，我下午再来。蒋大哥，那我告辞了。”

等陈世杰退出房间，蒋温庭看着一直喝着鸡汤对陈世杰的离去毫无反应的蒋腾飞，轻声说：“那几个伤害你的人，你要知道那不是巧合。有人故意针对你，以后你要谨慎，不要让自己再受伤。”说到这里，蒋温庭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你如果受伤，那些爱你关心你的人，会伤心，知道么？”蒋温庭语气温柔，让房内另两个人都不经动容抬头。

蒋腾飞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蒋温庭，他从没听过他哥这么直接得表达过自己的情感，这是第一次。他有点惊讶，有点感动，但是更多的却是害羞。他从来不知道他能在他哥脸上看到温柔这两个字，也没想过他哥会这么直接地在外人面前说出这些话。他已经19了，成年了，虽然他一直很渴望他哥的关怀，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渴望。但是这么多年下来长大后，他渐渐不报希望他哥能像其他人的哥哥一样跟自己的哥哥交谈无忌。而他自己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小心思，那是不可以告诉他哥哥的，也不敢让他哥知道的事情。所以他很惊讶，他哥现在说的这番话，就像小时候他哥对他说的话一样：充满感情，直抒胸臆。很直接，却非常暖人心。但是，旁边还站着一个外人，而且还是一个认识并且绝交的人。他刚才还处于柳夷跟他哥一起来到他病房的震惊中，现在又被他哥的一番话说得害羞不已，所以他完全不知道此时该做什么反应。

蒋温庭笑了笑，轻轻用手拍了拍蒋腾飞的左手手背，“先吃吧。”蒋温庭说完，抬手看了看手表，对蒋腾飞又说道：“我出去打个电话，你先吃。”

蒋温庭站起来往门口走去，经过柳夷身旁时，轻声说：“柳夷，你先留这里。如果我弟弟有什么需要帮手，就麻烦你了。”

第四十二章：病房内的对话

柳夷看着蒋温庭离开，他默默地抬头，看着床上侧着身体喝汤的蒋腾飞。他们已经快有半年没见面了，本来也没想过再有见面的机会。在这种境况下相见，的确是尴尬至极。他有一种感觉，蒋温庭把他和蒋腾飞留下独处，是故意的。但是他没法拒绝，现在他也不准备逃避这种尴尬，既然来了，该他能帮忙的，他还是会帮忙。此时蒋腾飞的状态，和半年前的样貌没有什么变化，也许是因为躺在病床上，柳夷觉得蒋腾飞身上少了点嚣张跋扈，多了点温润和乖顺。

柳夷肆意地看着蒋腾飞，并没有开口说话。房间一时只有蒋腾飞喝汤的声音，过了一会，倒是一直低头喝汤的蒋腾飞先沉不住气开了口，“柳夷，你怎么会跟在我哥身边？”

柳夷站在床边，自然地回答：“我现在是你哥公司里的职员。”

蒋腾飞有点没法接受，这小子怎么就偏偏跟在了他哥的身边。他哥公司里的职员千千万，至今除了王星那家伙，还没见过有谁能随身跟着蒋温庭，更别提现在来看他这个受伤的弟弟还一起跟过来。看来这小子混得很好，竟然让他哥都对他刮目相看。

“你现在看到我这个样子，是不是觉得我罪有应得？”蒋腾飞心里有股气，这是相对比的强烈落差而产生的。这半年他前几个月一直在懊恼纠结这个小子当初跟他绝交时候说的话，他就是太子爷，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就是出身好了点，就被这臭小子嫌弃。他心里有一把从未有过的烈火在烧着，一直烧了他整整三个月。那三个月，他心情极度恶劣，整天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什么都不顺眼的后果就是他破罐子破摔，到处乱混，跟着陈世杰还有赵小翔到处玩，今天这趴，明天那趴。于是，破罐子破摔的下场，就是他越来越不敢回家去见他哥，他之前就躲着他哥，现在他这么乱混，自己心里充满了罪恶感，可是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他干脆在放假之后也没回家，一直住在阳光小区。

这个月开始，意识到新年即将来临，他心中对柳夷的怨念渐渐被对新年的怨念所替代。往常几年他每年过年心情都不会很好，除夕坐在饭桌前三个人的年夜饭，就是又在证明这个家庭的残缺，他的父母又没回家。但是有他哥在，这些不妨碍他回家吃一顿年夜饭。今年也许是被柳夷所影响，他心情低迷地连年夜饭都不想回去吃。除夕那天更是受了陈世杰的诱惑，第一次去了gay吧。那个喝醉的狗东西竟然敢说他只是个空有外表内里只是草包的废物。这一骂，瞬间点燃了蒋腾飞心中的炸药包！好了，现在他屁股被扎了一个洞，趴在床上，吃东西也只能侧着身体翘着半边屁股，如此落魄的样子，却被始作俑者看个正着。蒋腾飞没想过还能碰到柳夷，他心中对柳夷的埋怨很深，这个不识好歹的臭小子，绝情地拒绝了他的好意。你看，这臭小子这半年过得风生水起，看样子都成了他哥的得力助手了。而他呢，被这臭小子影响，过得颓废不堪，最后更是因为这小子当初那番绝情话，让他成功地受了第一次伤。蒋腾飞心中郁愤，此时脱口而出这句话，充满了自我嘲讽和怨气。

柳夷将蒋腾飞的怨气尽收眼底，表情没变，淡淡地开口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受伤，不过看蒋总刚才说的，应该有人针对你。你现在该好好养伤，不要想那么多，以后要多注意身边的人和事。”

蒋腾飞看着柳夷从头到尾一直没变的表情，依旧是那么沉静，从他邀请柳夷去他家之后，他就没在柳夷脸上看过一次可以称得上生动的表情。蒋腾飞忽然觉得很讽刺，也觉得自己蠢得无可救药，这个丑小子，嘴上说着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可是在他面前的表情永远这么平静，仿佛不会因为他的任何举动而做出反应。这丑小子，难道就不能露出一点点正常担心的表情么？难道在这丑小子心中，他蒋腾飞就真的是个路人，他连送他一个表情都欠奉？

蒋腾飞捏了捏拳头，青筋在手背上毕现。他渐渐红了眼，看着柳夷平静的眼眉，低声说：“你就从来没想过我么？如果我说这几个月我都在想你，你相信么？”

柳夷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转瞬又恢复了常态，冷静地开口说：“无论信与不信，都不重要。因为我不在乎。”

蒋腾飞呼出一口气，有点可怜地带着哭腔地笑着，说：“原来你真的一点都没把我放在心上啊，原来你那天说的都是真的。”

柳夷被蒋腾飞的表情震诧，心中忽然顿悟，这还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孩子，蒋腾飞对他如此执着，也许就是缺爱而已，沉吟了一会，放柔了声音说：“蒋腾飞，我记得我那次在你房里跟你说得很清楚，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做情侣，都不合适。我生在一个平凡的家庭，我的生活很简单，现在为事业奋斗，以后也会娶妻生子，回我家乡过我的日子。而如果跟你有牵扯，我的生活就不会平静。”柳夷看着还是低着头的蒋腾飞，缓缓走近，坐到了椅子上，继续柔声说：“也许在你看来，我很自私。但是，我发现，蒋总对你很好。你有一个好哥哥，还有一个好朋友陈世杰，我觉得你的生活很美好。不要因为我，一个只出现不到一个月的过客，而扰乱你的生活。快点养好伤，以后好好上课，我觉得蒋总很需要你，他很爱你，不要让他难过。”

蒋腾飞低着头，颤着肩膀，一直没抬头，他能感觉到柳夷就坐在他床边看着他。这种感觉很奇怪，柳夷此时就仿佛是他的父亲，在一旁柔声地教育着他，而他因为委屈难过，哭得撕心裂肺，却不敢发出一点哭声。他不想在柳夷面前大声哭泣，那样会很丢脸。他都搞不清楚这种感情是如何而来，但是此刻他确实感觉又难过，又心酸，柳夷这番话，就如同当年父亲对他说的一样，尽管温柔，但是说完，他就会走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

蒋腾飞渐渐停了哭声，依旧低着头，沙哑着声音说：“如果我好好读书，以后去蒋氏工作，碰到你，你会不理我么？”

柳夷摇了摇头，低叹着说：“如果是同事，不会。”

蒋腾飞听罢，抬起了头，露出那双哭红的蓝眼，看着柳夷又问：“那如果现在在学校碰到你，你会理我吗？”

蒋腾飞的眼睛其实很大，只是因为眼眶深邃，眼睛变得细而长，此时哭完依然滞留在眼眶中的泪水，让蒋腾飞显得相当楚楚可怜，这句话问出口，更是带了无限的希冀。柳夷看着这个如同可怜大狗一般的孩子，心中感慨，这份真情实意，他确实在蒋腾飞那里感受到了，但是他今生不想因为外人打破自己的原则，如果在上一辈子碰到蒋腾飞，他或许会很幸福吧？可是今生，是不可能了。

柳夷轻轻抿嘴一笑，“我现在很少会去上课，在学校你很难碰到我。所以，你还是好好读书吧。以后如果有机会共事，我会很期待你的表现。”

蒋腾飞觉得这个笑容依旧不漂亮，可是此时在他眼里，却分外惊艳。这种笑容，很真实，蒋腾飞能感受到柳夷此时是心平气和，是温柔的。他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动力，也许，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得到他的认可，如果以后能常看到柳夷这样的笑容，蒋腾飞觉得那比什么都幸福。

蒋腾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睁着依旧红肿酸涩的眼睛，笑了，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很纯真。

“那你等我，等我能帮上我哥的忙。到了我哥的公司，你可不能逃避我，就这么说定了。”蒋腾飞笑着说。

柳夷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瞥了一眼木板架子上的鸡汤，“你赶紧吃，都要冷了。过会蒋总来了发现你没吃几口，你怎么交代？”

蒋腾飞看着柳夷语气轻快，这种态度，让他觉得柳夷忽然跟他亲近了许多，心中欣喜，蒋腾飞举起调羹开始大快朵颐，边吃边抬头看一眼柳夷。

柳夷笑着看蒋腾飞吃肉喝汤，那模样，越看越觉得像个小孩。他心里忽然不再排斥蒋腾飞，也是觉得这人高马大的人，其实就是个孩子。他都三十多岁了，干嘛跟一个孩子计较呢？刚才他看到蒋腾飞忽然哭出来，说实话，内心是震惊的。之前他心里一直给蒋腾飞贴了嚣张跋扈太子爷的标签，他本身讨厌这类人，所以更不愿意去接触。但是蒋腾飞这一哭，把他心里那一根执拗给哭散了。是啊，无论平日多么嚣张任性，这只是一个十九岁，缺爱的孩子。他或许不懂地如何去爱一个人，不会表达，跟蒋温庭一个样。俩兄弟都是包裹着自己的内心，爱着对方却不会说出来。而蒋腾飞，更是直接把他当成了爱的对象。他没法接受蒋腾飞的爱，可是，他也不会再对这样一个想表达爱的孩子疾言厉色。这样让他努力向上，也是鼓励的方法，以后等时间长了，蒋腾飞自然就会忘记他这个人。而到时候无论蒋腾飞会不会来蒋氏上班，他到一定时间也会离开蒋氏。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他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一时间，房间的气氛融洽地不像话，俨然仿佛父慈子孝。蒋腾飞吃完鸡汤，柳夷把保温瓶盖好放到一边，又放下了木架。开始削刚才陈世杰削了一半的苹果。

柳夷递了一片过去，“吃吧。”

蒋腾飞张嘴，咬下，开心地嚼完，等下一片。

俩人就这么一个喂，一个吃，不亦乐乎。直到蒋腾飞进来，俩人才停下。

柳夷从蒋温庭进来那瞬间，收起了闲散之心，脸上又变得平静无波，把苹果放在桌上

从椅子上站起。

蒋温庭表情平和走近，看着一副餍足的蒋腾飞，又扫了眼桌上那个被切得只剩一小块的苹果。笑着说：“腾飞，吃饱了么？”

蒋腾飞笑着说，“哥，饱了，陈姨的鸡汤就是好喝。晚上我还要。”

蒋温庭“嗯”了一声，说：“马上陈世杰就会来了。我下午还有事情，过会就走。我会告诉陈姨晚上再送鸡汤过来。”

蒋腾飞点了点头，又问：“哥，你晚上不来吗？”说着偷偷瞥了眼蒋温庭身后的柳夷。

蒋温庭挑眉，“如果你希望我来，晚上我抽空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