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夷看着父亲坐上出租车，消失在路的尽头。一个人静静站在人民大学门口好久。

第六章：室友

柳夷慢慢晃回宿舍，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亢奋的说话声。

柳夷隔壁床的桌子边坐着两个人，正面对面一边抽着烟，一边聊地起劲。柳夷一进门，对方就停下谈话，回头看柳夷。

其中一个长得浓眉大眼的抬眼就笑，叫道：“诶？这位，你找谁？”

柳夷慢慢走到自己的桌子前，拉过椅子坐下，挑眉说：“我就这个宿舍的。”

浓眉大眼的那位一听，兴奋地朝柳夷说：“我叫沈卫，日语系的，哥们，你叫什么？我说你这头发整得跟个女人似得，我刚才乍一看还以为哪个女生来找对象呢，这一开口吓了我一跳啊！”

柳夷扯了下嘴角，看了眼沈卫，说：“嗯？我像女人？有这么丑的女人吗？”

沈卫身子一扭，靠进柳夷，上下打量了一下，今天柳夷穿着那件印着骷髅头的绿色T恤，下身是一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柳夷身高才171公分，因为皮肤白皙，脸蛋小，显得整个人清瘦干净，再加上那头过肩的黑发和平齐的刘海，乍一看，不认识的人真会以为是个女的。现在柳夷坐下来，加上柳夷清朗的男声，配上近距离柳夷那张脸，当然不像是女的了。

沈卫讪讪一笑，说：“这么一看真不像是女人，兄弟对不住了，刚才眼走差了。来根烟，赔罪了赔罪了啊！”说着递过来一盒烟。

柳夷看了眼烟盒，硬中华？他上一世会抽烟，不过通常只在工作之后点一根解解压，平时抽的不多。现在重生后的身体还是能少抽就少抽，身体健康很重要。

柳夷轻轻摇头，笑道：“我不会抽烟。”

沈卫伸出去的手有点尴尬地收回去，说：“不会抽没事，呵呵！”

柳夷又笑着说：“不过你可以请我吃饭，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吧。大家以后一个宿舍了，多多指教了。”笑不露齿。

沈卫跳了起来，叫道：“敢情好，又多认识一个兄弟！”说完又拉着一直坐在他旁边没说话的那个人，直喊：“这是陆明，这小子装沉默呢！哈哈，对了，兄弟，你叫什么呢，还没告诉我们。”

“柳夷。柳树的柳，阿姨的姨，去掉女字旁。”

一直没说话的陆明此时也笑着说：“柳夷，你好。刚才我是吓到了，还以为你是女的，别介意。”神情微恼。

柳夷摇摇头，挑着眉毛说：“以后一个宿舍，是男是女你们就知道了。”

说着三个人都笑了。

气氛融洽起来，三个人又聊了会，都是日语系，却来自不同地方，又聊了自己家乡一些事情。沈卫还闹着放假带柳夷他们回自己家玩。期间说起宿舍另外两个人，都说不知道。到了饭点，三个人结伴去学校外面的小饭馆吃饭，沈卫做东，让柳夷别客气地点菜。一顿晚饭吃地很舒爽，三个人还喝了酒，气氛高涨地在十点以前回了宿舍。

柳夷上辈子酒量很好，加上今天晚上喝的不多，躺在陌生的硬板床铺上，久久没有入睡。

宿舍的室友也没变，陆明和沈卫他还记得。上一世他跟这个宿舍的人基本不怎么说话，一开始，别人对他一直挺友好热情的，但是架不住柳夷的死人脸和一直几年来不变的冷淡。最后宿舍其他人都不再跟柳夷说话，大家见面也跟陌生人一样。

记得沈卫一直是个很热情的人，平时大大咧咧，话很多，但是讲义气，跟宿舍其他人的关系最融洽，跟其他宿舍的人也混的很熟。陆明是个安静的人，平时大家聊天的时候，他话不多，但是大家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他总能站出来拿主意，是个有主见、沉稳的人。这俩人都是普通家庭的，人品都还可以，可以相交。

至于另两个没来的人……

柳夷记得他们的名字：一个叫蒋腾飞，一个叫陈世杰。柳夷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来，记得上辈子他们被军训折磨地黑了一圈不说，还被磨掉了一层皮，只有柳夷没怎么黑。然后那两个人就这时候一前一后才来了学校。他俩穿的衣着鲜亮，皮肤跟他们相比简直都像白玉雕的一样。当时晒得最黑的沈卫骂骂咧咧，说他们不是男人，逃避军训。

之后那俩人经常闹失踪，不在宿舍过夜，偶尔回来拿个东西，宿舍就像是他俩的货物存放室。那俩人好像也不是日语系的，跟他们的课程时间不一样，柳夷跟他们也没什么交集，所以对他们的性格不太了解。只记得那俩人好像家里都挺有钱的，有一次柳夷还在校门口看到蒋腾飞从一辆宾利车上下来。至于陈世杰，上辈子二十岁的自己不太懂名牌，就记得陈世杰穿着都很时尚，柳夷也总能听到沈卫说陈世杰穿的衣服是什么世界名牌，一件衣服十几万什么的。

现在柳夷想起来，这俩人恐怕都是有背景的家庭，遇上了要谨慎对待。上辈子的记忆不会磨灭，柳夷明白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是怎么嚣张跋扈的。希望那俩人跟上一世一样，不常出现在宿舍，这样也省得他小心谨慎。

又回到这个学校了，真亲切，重新当学生的感觉真好，身边的一张张脸都那么干净，率真。嗯，想爸妈了，明天打个电话回去吧。

想着想着，柳夷睡过去了。

第二天，柳夷很早就醒过来了，他起来叫醒了另外两个还在熟睡的人。三人轰轰烈烈地去食堂买了早餐吃了，然后去了自己班。教室里人很少，讲台上站着一个指导员，拿着电话在不停地打，好像在叫缺席的人。

柳夷三人坐在一起，闲闲地聊天。沈卫抱怨没睡够，直嚷嚷。陆明只是耷拉着眼皮没吭声，偶尔应一下。过了好久，教室里的人才多了。等柳夷抬头看去，发现教室基本都是女生，男生只不到十个，意料之中的情景。

人到的差不多，指导员让他们出去排队站好，柳夷几个男生都排在最后面，被带去了礼堂。到了礼堂，领导又在前面拿着话筒说了半天关于新生守则什么的，柳夷听的都快睡着了。终于等到几排军人站上了台前，统一的喊唱声，才惊醒了柳夷。

统一军绿色的服装，带着军帽，一个个站得笔直，彰显着军人的气质和硬朗。领导在旁边一个个地介绍那些军人，他们新生的教官。

十几分钟后，领导才结束讲话。下面的学生立马站起来，一个班一个班地被带出去。柳夷他们日语系2班的教官也过来了，认了熟脸。指导员又叫人去领了军装，发好后，就让他们解散，下午开始正式军训。1点钟准时到教室，没到就记过。

中午柳夷他们吃完饭，又回头睡了一个回笼觉。柳夷睡醒打了个电话回家，汇报了下情况。快1点的时候柳夷叫醒沈卫和陆明，才匆匆赶去教室。

军训很苦，教官很严厉。站一个小时是小事，抬腿单脚站立一个小时就让人崩溃了。X市的夏天依旧很炎热，正午的太阳猛烈地如同魔鬼，肆意释放着恶意，一些女生晒了几个小时就晕倒了。柳夷他们几个男生穿着军装，后辈被汗水浸湿了大片，目不斜视地做着踢正步的动作。

柳夷是有点累，这身体没怎么锻炼过，突如而来的军训的确比较难熬，可是他要坚持，他能坚持，咬咬牙挺过去。这点军训都坚持不过去，以后还怎么熬过更大的痛苦？腿一直打颤，额头上的汗一直往下流，进了眼睛，又不能去揉，真难受。看来以后要加强锻炼，增强体质，不能再瘦得跟弱鸡一样，还被人看成是女人。

军训持续了十天，看似很短，可是经历了这十天的新生们是明白，这是空降的噩梦。

十天的打磨，新生们的气质明显沉稳了，刚开始叫苦连天的喊声已经没有了。最后结束军训的时候，有些女生围着教官还哭了，抢着要教官的联系方式。

柳夷看得直叹气。他是蛮感谢军训的，先不说十天让他身体强健了点，起码让他有了以后锻炼身体的念头。但是说到跟教官有什么深厚的感觉，还真没有。女人就是比较多愁善感的动物，以后要跟这其中之一的女人谈恋爱，结婚。

真是个挑战啊……

军训结束，柳夷他们拿了课表，领了书本，正式开始上课了。课程还是那些：听力，会话，精读和阅读。柳夷上一世学的就是这个，当初在大学就学的很好，在奚思珉身边后，又常跟日本人打交道，作为日语的翻译，他的日语早就达到一级的水平。现在重学一次，简直跟吃饭一样简单。

某天下课回到宿舍，柳夷看到蒋腾飞和陈世杰同时出现在宿舍。当时柳夷从图书馆回来，看到宿舍门开着，还以为是沈卫他们。

蒋腾飞整个人背靠在桌子上玩着PSP机，黑黑的头发微微翘着，修长的双腿交叠，随意地搭在另一张椅子上。陈世杰躺在上铺的床上，好像睡着了。

柳夷一进门，看到这情景，微微一愣，随即不发一语地走到蒋腾飞对面站定，面无表情地轻轻说：“这是我的椅子。”

蒋腾飞眉头一皱，双手不停地在PSP上飞驰，人还是没动，仿佛没听到柳夷的话。

柳夷看着面前的蒋腾飞，深邃的五官尤其明显，特别是那双眼睛，好像还带着点蓝色，特别漂亮。整个人穿着随意，脸还带着青涩，但是透露出来的气质却非常凌厉。

柳夷微微皱眉，这蒋腾飞还是个混血的？之前倒是没这个印象。这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突兀，富家子弟，果然没有礼貌。是以退为进，还是强行硬碰呢？

对面的蒋腾飞忽然把PSP往地上一摔，“啪”地一声，声音脆响。

柳夷一惊，对上蒋腾飞的视线。

蒋腾飞把脚从柳夷的椅子上拿下来，慢慢站起来，高大的身材彻底展露，足足高了柳夷一个头多。他交叉着双臂，眉头高挑，眼神充满着暴戾和厌恶，看着柳夷。

“本来快成功了，被你这么一打扰，我又失败了。你说你烦不烦？”

柳夷面无表情，心里“咯噔”一下，该怎么应付？

“你是这宿舍的吗？之前都没见过你，我还以为是陌生人闯进来。再说你踩着我的椅子，作为室友，你该礼貌一点。”柳夷决定还是直面礼貌回击。

蒋腾飞嘴角一挑，似笑非笑，眼神还是充满攻击性：“我没礼貌？那行，我踩了你椅子，我对不起你，下午我给你买把新的。但是现在老子闯关失败，这就是你的错，你怎么赔偿我？”

柳夷预料到蒋腾飞要难为他，心思一转，说道：“买椅子就算了，我擦一擦就可以。但是你这先入为主的想法就不对，游戏是你自己打的，我只说了一句，并没有肢体碰撞干扰你。这错误不该归咎到我身上。退一步而言，作为室友，如果你愿意，我很乐意帮你，我可以帮你通关。”

蒋腾飞看着这个男生女相，又面貌丑陋的室友，心里说不上的厌恶。刚才刚到宿舍，被这又小又挤的宿舍憋屈地伸不开脚，他哥又逼他来学校上课，只能周末回家。他不来他哥就停他生活费。无奈的他只能呆在这里，无聊地拿出PSP玩起一直没通关的游戏。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手感特别好，平时老死的地方今天过的很通畅，正兴奋着，这丑陋恶心的人进来了，他只是稍稍分了一下神，就被轰掉了大半血，最后快通关的时候又死了！气得他一下子摔了PSP。

现在他心情极度恶劣，拿出平时对外人凶悍的语气和表情，就想吓吓这人，出出气。没想到这人倒是没一点惊慌，平时别人看到他这样子，不是点头哈腰装孙子，就是马上跪下哭着道歉。

蒋腾飞有点讶异，但是转眼又被心里的不爽点燃了火气筒。这小子不道歉，还理直气壮地装好朋友，还要帮他通关？！他以为那关那么容易的吗！草！这是从朋友那下载来的最新一款通关游戏，市面上还没有类似的，操作非常困难。老子玩了都一个多月了还没通关，难道这恶心的小子比他更厉害？！想想都不可能！

“行，你要帮我通关是吧？喏，就在地上呢，你去捡起来，通关了这事就了结了。三天之内，如果没通关，老子就好好收拾你！”

柳夷看着对面相貌英俊此时却又恶劣无比的蒋腾飞，心里满是无奈。有钱的人就是娇生惯养，嚣张跋扈，你看，他又被欺负了。无论是因为他长得丑还是他本身这个时候出现让这个少爷看他不顺眼，他都要乖乖地照着做，因为他自己没钱没势力，长得矮小又丑。他没法随心地做自己，他自己再气愤也没用，现在即使不再自卑，但是依旧会有人跟你做对，只是因为你不如别人。

柳夷看了看地上墙角的PSP，走过去，慢慢矮下身子，捡起。

嗯，没关系。我还有时间，慢慢来，我要靠着自己，慢慢强大。这只是小儿科，只要没伤及他的父母，他柳夷现在没什么是承受不起的。自己低调一点，才能好好做自己的事情，他现在还不能惹麻烦。既然蒋腾飞要强，那就任他强！

控制自己的表情，已经是柳夷最拿手的本事，没有之一。

柳夷站直，回头，扯开一个表情幅度不是很大的笑容，对着蒋腾飞说：“嗯，机器没坏。那这机子这三天就放我这里吗？给我充电器吧。三天内通关了就还给你。以后多多指教，我叫柳夷，你呢？”

蒋腾飞被柳夷的笑容惊地头皮一麻，又被柳夷话里的妥协弄得下了台阶。心里怒气莫名地泄了大半，没好气地说：“我叫蒋腾飞。”转头又拿了充电器，扔给柳夷。

柳夷搬过自己的椅子，拿毛巾擦了下，坐下，开了游戏。机子里就一个游戏，叫《疯狂拯救》，游戏制作很精美，主角是骑士，要去拯救另7个国家的王子，之后再选择其中一个王子作为效力的对象。游戏先要通关7次，再选择主子，选择不同的主子，结局都不一样。这七次通关的过程就是控制骑士杀敌，每次拯救的地图都不一样，怪也不同。关键其实是操作很难，技能和技能之间的冷却恢复时间很难计算，柳夷隐隐感觉可以有一套完美的杀怪技能顺序，按照技能释放时间，可以好好算算。

柳夷开始试水，死了一次又一次，慢慢熟悉游戏的模式和操作。他没动蒋腾飞保存的进度，打算等熟悉后再看蒋腾飞玩到哪里了。

蒋腾飞看他玩地专注，长长的头发和刘海遮住了白皙的脸，看不见那五官，整个人安静着，就像一个女孩子。这人真是奇特的组合体。蒋腾飞心里怪怪地想着。

蒋腾飞也没去打扰柳夷，索性干脆开了电脑上网。宿舍现在还没连网线，蒋腾飞的是自带无线网卡。

“噗！哈哈哈哈”突如而来的笑声，叫醒了安静的二人。

柳夷和蒋腾飞同时抬头往一个方向看去。他们刚才都忙着吵架，竟然忘记了房间还躺着另外一个人。这人就算在睡觉，刚才蒋腾飞发出那么大的声音，肯定也醒了，竟然一直没发出声音，一直从头看到尾。

陈世杰在床上坐起来，脸上还带睡醒的印痕，弯着的眼睛仿佛提醒着别人，他刚才看了好久的戏。

蒋腾飞“哗”地站了起来，走到陈世杰床前。蒋腾飞很高，站直就能跟上铺的陈世杰平视，他伸着手，长手一捞，就要去扯陈世杰的腿。

陈世杰连忙躲，边躲边叫：“腾飞啊，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偷听你吵架的！我一直在睡觉！刚醒的，没听几句话。真的，你信我，我睡觉多沉，你知道的！”

蒋腾飞气恼地抓着陈世杰的腿，想把他拖下来揍一顿，竟然让这个混蛋跟他一个宿舍，刚才还以为是哪个室友，他也没在意，进门时候瞟了一眼这人躺着的后背，压根没想到是陈世杰。这小子跟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小时候一起撒欢摸鱼，干什么都想一起。长大了逐渐因为性格不同，不再天天粘一起，长久也不会打一个电话，更别说见面了。倒是平时两家人家长见面的时候，带着他俩，才会见一面，每次见面也都冷嘲热讽的。

他们俩也没什么大仇，就是高中的时候，一次陈世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亲了蒋腾飞。不是亲一下就好那种，而是把舌头伸进了蒋腾飞的嘴巴里，绕了一圈蒋腾飞的口腔才退出去，离开嘴唇的时候，陈世杰还顺带在他嘴唇上用舌头舔了一下。蒋腾飞当时被偷袭，而且被偷袭地这么成功，就是因为他猝不及防，后面更是被陈世杰的行为雷地彻底愣在原地。等陈世杰笑着抱住他要蹭蹭的时候，蒋腾飞才醒过来，回神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了陈世杰一个拳头，正中鼻梁骨。后来蒋腾飞扔下在原地捂着鼻子的陈世杰，一个人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