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蒋温庭，先不说这个男人是他的顶头上司。单单就说他这样一个外貌英俊又气质成熟稳重的男人会赤裸着身体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这是让柳夷想想都觉得尴尬的。他是一个拥有成熟心理的三十岁男人，但是却在一个二十岁的身体里面。身体的各种生理机能还是非常正常并且冲动的。你可以想象一个三十岁风韵犹存的女人脱光跟一个二十岁正值冲动的青年在一张床上而不会发生什么吗？虽然柳夷可以在心中控制自己的行为，可是有时候一个眼神若是无意中看到什么，那生理冲动还是会不受控制得展现出来。曾经他在宿舍看到沈卫赤条条得光着屁股晃荡在宿舍唱歌，他可以控制自己不再去看第二眼，可是心里难免会害羞加尴尬。

柳夷回过神，叹了口气。害羞与否不重要，都没办法抉择，不是吗？不睡，太矫揉造作，两个大男人一起睡的确没什么；睡，自己心里别扭而已，蒋温庭又不一定是同性恋，怕什么？

柳夷打开箱子，取了自己的衣物，进浴室洗澡。东京的一月也是相当冷的，柳夷只带了一件厚外套，一般工作的时候都要穿西装，他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洗完澡，柳夷裹着浴袍，边擦头发边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脚的蒋温庭。

蒋温庭依旧西装笔挺，但是左手掐着烟，右手拿着遥控器这样的形象让柳夷瞬间有点愣神。

蒋温庭从柳夷出来就抬头了，穿过袅袅的烟雾，眯着眼睛，带着轻微的笑意说：“不冷么，都没开暖气？”

柳夷边擦着头发，边绕过蒋温庭，在椅子上坐定，说：“忘记开了。”

蒋温庭笑了笑，扭头继续看电视，没说话。

电视里放着广告，一个中年熟女在推荐一款剃毛机，讲得天花乱坠。柳夷擦着头发，盯着电视，时不时看一眼蒋温庭的侧脸。说实话，柳夷心里有点小紧张。这气氛明显不对，空气中好像弥漫着说不清的紧绷感。

“蒋总不去洗个澡吗？”柳夷决定还是先打破这个沉默。

“嗯，过一会。”蒋温庭仿若在思考着什么，没回头地说。过了一会，又转过头，看向一边的柳夷，说：“晚上的酒会，跟着我走，认识一些熟脸。以后对你会有用。”

“蒋总的意思是，以后我留我在日本分部工作了？”柳夷心里一动，满脸认真地问。

“让你跟着来日本，你就该明白了。”蒋温庭又笑了一下，嘴角上扬，虽然很细微，但是柳夷看得很明白。

柳夷站了起来，认真地回道：“谢谢蒋总，我一定不负你的期望。”

蒋温庭也站了起来，边开箱子边低声说：“不用谢我，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有才的人，在蒋氏不会被埋没。”蒋温庭拿了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关门。

柳夷连忙打开箱子，脱了浴袍，拿出衣服穿了起来。穿完，柳夷坐在椅子上看电视。不大一会，蒋温庭从浴室出来：光洁古铜色的胸膛微带着一些未擦净的水珠，露裸在敞开的领口中。浴袍穿在柳夷身上很长，能拖到脚底，可是穿在蒋温庭身上，只刚过了膝盖，露出蜜色还带着浓密脚毛的小腿。蒋温庭短小精干的头发浓密又黝黑，整个人此时带着刚洗完澡的清新和水汽。柳夷抬头看到这一幕，又不知道眼睛摆哪里了，只能死死盯着电视机里莫名其妙的广告。

蒋温庭坐在床脚，侧头看了看柳夷，说：“是不是不习惯跟我一起住？”

柳夷一惊，他有表现这么明显？

柳夷摇摇头，笑道：“蒋总你多虑了，怎么会。”

蒋温庭抿了抿嘴，说：“房间是屠帅当初定好了的。这时节的确比较难定房间，这几天我会看看有没有空房。”

柳夷看蒋温庭竟然跟他解释，脸上总算有点尴尬了，开口说：“蒋总，真是不好意思。”

蒋温庭甩了毛巾，摸了一把头，轻描淡写地说：“不用不好意思，我理解。跟男人睡一张床是难为你了。”说完，抬头看向柳夷，笑道：“我也是很多年没跟人一张床睡过了，应该也有些不习惯。”

柳夷内心有点乱，蒋温庭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跟男人睡一张床难为他了？一般人听到这句话都会产生混乱的吧？就算柳夷内心真的是对跟男人睡一张床有抗拒感，可是蒋温庭为什么说得这么理所当然？难道蒋温庭知道他是个同性恋？这怎么可能？他目前跟蒋温庭的互动之中，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让蒋温庭看出他是个同性恋的？又或者是蒋温庭也是个同性恋，这就是所谓同性恋之间的直觉感？可是如果是这样，他怎么从来没有这个直觉？柳夷这辈子最不想暴露的就是自己的性向，他这辈子的想法就是找女人结婚，他不找男人谈恋爱，也不想被人拿着他是同性恋的事情来攻击他。如果蒋温庭知道了……

柳夷强自镇定，面露疑惑得说：“蒋总，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不觉得跟男人睡一张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蒋温庭看向柳夷的黑眸，没说话。柳夷很紧张，就怕他下一句说出你是同性恋之类的话。

半饷，蒋温庭一笑，说：“那就好。”

柳夷捏了捏大腿，今天蒋温庭怎么这么爱笑？为什么总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刚才蒋温庭最后的笑容，让柳夷很介意。但是现在不是再深究的时候，不讨论这个话题，可以让这事情淡化，如果再讨论下去，说不定本来就没什么却让蒋温庭彻底怀疑上他。

蒋温庭忽然站了起来，在床头拿了菜单，递到柳夷面，前说：“下午先吃点东西，晚上的酒会吃不饱的。要什么，你自己看看。”

柳夷拿着菜单，从头到尾扫了一眼，最后点了个意大利通心粉，外加一瓶水。蒋温庭拿着菜单看了会，然后开始打电话。

“林妙，现在打电话去总台点餐吃点东西。”

“给1838送个意大利通心粉，一份鳗鱼饭，外加两瓶水。嗯，谢谢。”

蒋温庭挂了电话，看了眼柳夷，柳夷正盯着电视。蒋温庭也坐到床脚继续看电视。一时房间又开始陷入诡异的安静，只有电视里一个身材姣好的年轻女人用腻人的声音在推荐一款还能当拖把用的毛绒拖鞋。

柳夷看得无味，这气氛让他浑身不自在，以后要这样过这样的日子十几天？抛下他别扭的心态，单纯地只跟上司一个房间共寝，这也是够尴尬的，聊点什么？

“蒋总，下午不出去走走么？”柳夷试探着问。

“过会先睡一觉，你要休息么？”蒋温庭侧头说。

柳夷笑着说：“那蒋总你先休息，我出去走走。晚上6点我会回来。”

蒋温庭看着起身的柳夷，似笑非笑，说：“你还没吃饭。”

柳夷脚下一顿，脸上有种火烧的感觉。真是糗大了，脑子不好使了？这样子简直就明摆着告诉蒋温庭他不自在了。

柳夷有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重生之后第一次觉得自己丢脸丢大发了。三十岁的人了，上一次脸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蒋温庭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被子，看着柳夷说：“过来坐这里。”蒋温庭动作潇洒，话的语气不重，但是莫名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柳夷挪着步子，坐到蒋温庭旁边，表情木着。碰到让柳夷窘迫的事情，这已经是柳夷自然的面部反应了。

蒋温庭深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柳夷，你很怕我吗？”

柳夷木着脸摇头，回答：“不怕。”

“你的反应告诉我，你跟我呆在一个房间，让你很紧张。”

“有……这么明显么？”柳夷迟疑地问，索性承认了。

“呵呵，跟平时的你都不一样了。你可以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表情。”

柳夷捏了捏脸，表情没控制好么？

“虽然我是你的上司，你是我的下属。不过既然现在同室了，还是放松一点吧。把我当成你同宿舍的舍友就好。你在宿舍跟同学都是怎么相处的？”

“一般就躺在各自的床上，相互聊天。”

“那你们都聊些什么，能告诉我吗？”

“他们聊的东西我也不太熟悉。什么围脖之类的。”

“围脖是什么？”

“就是一种交友工具，类似博客。不过发表的字数比较少，类似Q签名。”

“这我倒是没听说过，那你也玩围脖么？”

“嗯，室友帮我申请了一个，偶尔会上去看看。有时候一些东西写出来还是蛮搞笑的。”

“是么，那有空也帮我申请一个吧。现在我也跟那些年轻大学生脱节了，呵呵。”

柳夷侧头看蒋温庭，说：“你确定你要申请围脖？”

蒋温庭两手撑在身后，微微向后仰头，线条明显的古铜色胸肌暴露在空气中。此时视线扫向柳夷，嘴角上扬弧度明显，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脸部硬朗的线条因为微笑，竟然显得分外柔和。

柳夷看得呆了呆，又瞬间回神。

“呵呵，申请吧。要是以前知道有这围脖，我是不会去看的。不过现在通过你，我觉得有必要看看现在的年轻人都在喜欢什么，欣赏什么。”蒋温庭动作没变，看着柳夷的眼睛，半认真半笑着说。

柳夷忽然觉得自己无法跟那双眼睛对视，回过头不去看蒋温庭，好像漫不经心地说：“我没什么特别的。”

“是特别。我以为你这样年纪的人，都正在大学里上网玩游戏，或者谈恋爱。但是看到你，又开始怀疑是不是现在的大学生都开始早熟。但是事实证明，你果然是特别的。你的同学们都还在享受青春，你为什么就想着出来工作？多享受下悠闲，不是很好吗？”

“蒋总，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奋勇前进，还需要什么理由？”

蒋温庭忽然坐起，靠近柳夷，盯着柳夷，说：“我也有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年龄，他跟你一个大学，却完全没法跟你比。”

柳夷睫毛一颤，低声说：“哦，蒋总弟弟也在人民大学么？这倒第一次听说。”

“他叫蒋腾飞，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3岁就没了母亲，那之后才跟我们住在一起。他很任性，这或许有我们的责任，但他内心还是很善良的。我平时工作太忙，忽略他太多了。”蒋腾飞缓缓说道，声音低沉。

“既然蒋总知道忽略他了，那以后就多花点时间陪他。没有什么东西，比亲情更重要。”柳夷低声说着。

蒋温庭忽然又笑了，看向柳夷的眼睛，说：“如果是你，我现在多花时间陪着你，你会高兴吗？你不会觉得被束缚了？你该向往自由吧。”

可惜柳夷不是一个真正的大学生，而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在他看来，没什么比亲情更重要，如果有这样的哥哥陪伴，怎么都不会厌烦。可是蒋腾飞那样的人，估计会觉得被管着太没自由。这个年纪，正是叛逆心旺盛，有心懂事，却又耐不住寂寞，什么都想独立而却又什么都没独立的年龄吧。

“蒋总，就算你弟弟现在比较贪玩，但是可能他心里都明白，只是现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你平时可以有空就打个电话跟他随便聊聊，不要只是教训他。有时候硬逼着不行，柔和的关怀，会让他心有感念。”

蒋温庭看柳夷说得认真，点了点头，说：“嗯，我会考虑。”

“叮咚”敲门声响起。蒋温庭站起去开门，穿着礼服的服务员推着装着食物的车子进来。两盘食物和水被放到了桌子上，蒋温庭打开钱夹，抽了两张一万面值的给了服务员，动作自然潇洒。服务员面带微笑道谢，退出了房间。

“来吃吧，吃完我睡一会，一起？”

柳夷边吃边说，“我还是出去走走吧。”

蒋温庭笑了笑说：“6点之前回来。”

俩人低头吃，谁也没再说话。等柳夷吃完，告辞出了房间，才感觉松了一口气。刚才蒋温庭特意陪他说话，让他放松，他是知道的。但是看着他睡觉，柳夷还是觉得这情景太诡异。外面虽然有点冷，可是空气很清新。还是随意逛逛，把时间晃过去吧。

第二十八章：酒会

柳夷回到宾馆，离6点还差一点时间。敲门之后，门很快就开了。蒋温庭已经西装笔挺得装束好，整个人的感觉与下午截然不同。

“回来了？先换衣服。”蒋温庭挑了挑眉，对着进门的柳夷说了一句，立马就转身坐回椅子上，桌边摊着几个文件。

柳夷“嗯”了一声，从柜子里拿出西装和衬衫，进了浴室。换好衣服，柳夷又仔细梳理了自己的头发，才走出去。

蒋温庭听到声音，头也没抬地说：“柳夷，你过来。”

柳夷坐到蒋温庭隔壁的椅子上，低头看蒋温庭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份文件，文件上印着各种不同人的二寸照片，照片下面都是人物的背景介绍。

蒋温庭将文件放在桌子上，指着第一个人说：“这人叫川岛吉枫，是东京Sonx电子产品公司的总裁，今晚他会出现在酒会。日本的电子产品行业因为这一次地震，损失很大，Sonx也不例外。Sonx品牌的电子产品在世界都是有知名度的，跟他们公司的贸易关系维持长久，对我们公司的好处显而易见。今天晚上，注意跟他打好关系。”

“还有这几个人，都是日本政界人士，认清他们的脸。我们产品的技术，不会卖给日本政府。今晚他们到酒会的意味不言而喻，跟他们要打好关系，但是点到即止，记得你曾跟我说过的话吧？”蒋温庭款款说到，视线扫向柳夷。

柳夷看了看那几张照片上的人脸，默默记下，乍一听蒋温庭的话，脑子里迅速反应到：“我们的技术只给自己国家？”

蒋温庭眼睛带笑，又继续说：“无论今晚还是今后，这都是我们坚决不动摇的行动。所以晚上要委婉得拖着他们。”

柳夷表情严肃，心中记下这一点。蒋温庭就算是个得利商人，却不会因为自己的巨大利益，出卖自己的国家。这是人的底线和尊严，蒋温庭就做到了这一点。柳夷心中暗暗赞扬，不自觉听得越发认真。

蒋温庭那叠文件有点小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到手的，在宴会前一个小时才拿出来，现在要柳夷全部记下这些人名和他们的背景，这是在考验柳夷的耐心和记忆力。不过柳夷也不会埋怨，蒋温庭考验他也罢，刚拿到文件也罢，现在俩人不正一起记着么？柳夷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记忆力，脑子记得很快，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柳夷堪堪记住了全部的时候，小林敲门了。

柳夷去开了门，门口是焕然一新的小林，一身淡绿色礼服裙，脚上穿着着白色高跟鞋。本就长得清秀的脸在淡妆的美化下，更显得清丽动人。

小林笑着进了门，对着蒋温庭说道：“蒋总，都准备好了。车子正在楼下等待着。我们可以出发了，到酒会大概需要20分钟，正好在7点开始的时候，能到场。”

蒋温庭放好文件，理了理西装领口。高大修长的身姿在制裁优良的黑色西装衬托下，显得格外得体优雅，再加上那张五官深邃，棱角分明的俊脸，整个人又覆盖上一层犹如雄狮般的深沉与威严，深不可测。

“走吧。”蒋温庭脚步从容地迈出，走出了房间，柳夷和小林紧随其后。

三人不发一语，走到楼下。门口停着一辆凯迪拉克，一个中年男子从中走出，朝蒋温庭叫了声：“蒋总。”标准的国语。

蒋温庭进了后座，柳夷自觉得坐在了旁边，小林上了前座，车子稳步超前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