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不,不能说相安无事,从一开始自己就在欺骗他不是吗?明明还挂着那人的妻子头衔,却用单身贵族的身分欺骗那个可怜的孩子,让他无端惹了一身腥。
好在那个顶着自己丈夫头衔的男人从把那孩子由自己身边扯开的那天起,既没有与自己联系,也没有为此讨要他应得的补偿,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消失,一如他出现的突然一样,毫无征兆。
懒得擦去身上的冰冷水渍,她就这么一路滴着水回到卧室里,直接将湿漉漉的身体塞进被窝中用羽绒被紧紧裹住,安静的呼吸,如同夏蝉螲伏在蝉蜕里,等待破壳而出的瞬间。
只是蝉沉寂七年还能拥有短短数月的爱情,而她却如同池里泥鳅,在搅混了自己三十多年来的人生后,迎来孤独的结尾。
必须,帮帮那个孩子,不能让那人产生一丝一毫伤害那孩子的心思。
下定决心的她从被窝里伸出手,将放在床头柜上的市内电话子机拿到被子里,按下熟悉却仅只拨打过几次的号码,接着在一阵令人紧张的铃声过后,她赶在对方刚喂了一声,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的时候打断对方的话,紧张而卑微的说出自己的要求。
「贯誉,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是关于那孩子的事……」
和那孩子的通话是我最后的自私,和你的对话将是我最后的赎罪。
人与人之间其实打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了距离,只是距离的长短由相互间的信赖与否做决定。
她喜欢那孩子,是因为从他身上看见自己没有的乐观执着,她嫉妒那个人,是因为那人身上有着自己没有的幸运与机遇。
一直仅仅攒着手心里的那一点点东西,却忘了攒的太紧就流失的越快,一如砂粒,等真到放手时才发现手里仅存的与手心外的相比,只有那么一星半点。
只希望这么做后那孩子能原谅自己,原谅这个到这年纪才学会放手的自己。
「下个礼拜我就会离开,在那之前该还的会一次全还给你。」挂掉电话后扬手僵话机在扔在墙上摔出无法复原的裂痕,她笑的苍白而空虚。
「好了,卢云萱,这是你从以前就犯下的错,只是一直到现在才肯面对而已。」喃喃的自我安慰着,她再次蜷缩起身子,闭上眼任由黑暗垄罩身心俱疲的自己。
这个晚上,注定在都市的三个不同的地方,有三个本该毫不相干,却莫名牵扯再一起的人们无法入眠。
第八章:转动
前一天晚上的插曲很快就被人遗忘在脑后,日子照过,地球照样转动。
对于欧阳烽浩来说唯一的改变,就是金主之一的卢云萱在通完电话后的一个礼拜,七月艳阳高挂在天空上的时候突然来电到诉他,她要移民到国外去,终止契约后已经将剩下的费用打到他的卡上,祝他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开始了在好友巩扒皮的底下为期一个月的工作,每天不断借由压缩着自己的休息时间,跳舞、练舞、表演,只有在表演完后回到家,一个人窝在被子里时,才会想起那张对他来说依旧魅力十足的脸。
然而命运的齿轮早再相遇那天就在暗处开始转动,直到某天相互契合交叠在一起。
「今天让我借宿在这吧?我会帮你把门锁上的。」依旧是凌晨三点,刚从舞台上下来,早已累的抬不起一根手指头的欧阳烽浩摊趴在桌子上,可怜兮兮地向好友央求道。
「可以,再加一个月,酒保工作。」巩汜醴坏心的扬起眉,咧嘴笑的一脸人畜无害。
其实巩汜醴一直很后悔当年为什么将这明明是瑰宝的好友丢到熟识的店家里美其名是磨练,说直白点就是嫌还要拨出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照顾他很麻烦。
不过如果时光道流要他再选一次,他知道自己肯定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
原因很简单,好友跟爱人之间,他只会选择后者。
「啊喂!周扒皮啊你?我是你的好友耶!不带这样剥削的吧?」这下他可没心情继续趴在桌上装死,整个人跳起来瞪着巩汜醴发出不平之鸣。「我要告诉单哥,你这家伙没心没肺的跟着没有未来!我要把单哥拐走!」
然而他的威胁完全没起到半点作用,只换来巩汜醴的一阵怪笑。
「就因为你是我的好友,该不会你不知道朋友就是拿来奴役的吧?」从喉咙里发出类似火鸡的咯咯声,他那毫不掩饰的骄傲表情看在欧阳烽浩眼里相当刺目。「更何况我家小单怎么可能被你三两句就拐跑?十年感情不只是好看的摆饰而已。」
「我……」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欧阳烽浩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无奈地又趴回桌上充当玩偶。「唉~好羡慕呐~」
在现代什么都要求快速的速食社会里,连同感情也成了这种社会型态下的牺牲品。异性间的爱情不再绵久悠长,短短几周到数月的短时间恋爱成了年轻社会里的新趋势。
同性之间更严重,为了躲避世俗眼光,一夜爱情于是诞生,仅在夜晚降临的短短数小时里发生的爱情,在太阳升起时如同吸血鬼般消融殆尽。
要在同性间找到像巩汜醴这样坚持专一了十年仍未改变的感情不是没有,但毕竟还是少数,最多的都只是床上来来去去沾枕及逝的肉体爱情。
「羡慕就去找一个来啊,光说羡慕有什么用?」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巩汜醴好笑的看着趴在桌上不肯起来的好友。「我说你啊,到底喜欢男性还是女性?在正常性向的寻梦酒吧里当牛郎也没见你说遇上什么真命天女,道我这同志酒吧里表演了那么多年也没见你被哪个真命天子拐走。喂,说真格的,你该不会是偷偷在暗恋我吧?」
「是啊是啊,洒家在暗……暗你凉个头啦!」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顺着他的话接到一半,猛然惊觉自己被拐到的欧阳烽浩跳起来扯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甩了过去。「谁说我没有喜欢的人?暗恋懂不?摸不着的总是最好的啊。」
「暗恋谁啊?女人男人?在哪遇到的?乖,告诉哥哥我,让哥哥来替你出点主意。」第一次听见向来玩世不恭的好友亲口承认自己有暗恋的对象,这笔八卦周刊爆料某某明星外遇更加劲爆的消息让同样忙了一晚上累翻了的巩汜醴来了精神,贼兮兮的凑上前讨答案。
「……男人,还是个直男。」
本不认为对方真的会回答自己的巩汜醴在听见欧阳烽浩郁闷的答覆时傻了眼,愣了几秒后又为那个答案炸开了锅。
「男人?!直男?!喂喂~烽浩,说实话好不?认识你都多久了,连你屁股上有几根毛都知道的我怎么从不知道你还是个弯的?」没空里会自己因为惊讶过度而显得有些尖锐的声音,他一把将还趴在桌上装死的好友拎了起来,不可思议的追问。「是谁?在哪认识的?长得怎样?叫啥名字?最重要的是有不有钱?」
最后一句问话让欧阳烽浩庆幸好在自己的衣领还被对方拎在手里,没当场表演扑街。
「齐贯誉,在这边认识的,你也看过,那天我捡回来的家伙。有不有钱我没真实体会过,不过他老婆,也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解了约的前任金主说他非常有钱。」毫不避讳地一一认真回答完一连串的问题,他才不舒服的扭了扭脖子。「老哥,我快被你勒死了。」
被他的答案弄懵的巩汜醴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松开了手,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般难得失去一贯的冷静。
「你说你捡回来的那家伙结婚了?他老婆是你前任金主?有没这么狗血啊?你等等,等等喔!我打电话让我家宝贝也来听听你的狗血剧。」再三叮嘱他千万不要乱跑后,巩汜醴乐颠颠的掏出手机按下快速通话键,无视于好友羡慕忌妒的杀人眼光,像只讨主人欢心的大型犬般在电话刚接通时迫不及待地说道。「亲亲宝贝今天是不是排休?嗯?没呀,有件刚出炉的大消息要跟你说,有空不?烽浩那小子说他暗恋的对象是个直男呢,就是前些日子我跟你说他捡回来的那个。当然有凭有据,那直男的老婆还是烽浩的前任金主呢!对吧对吧?当然,我会用尽各种方法让他保持清醒,直到完整的将一切交代出来。嗯,等你。」
挂掉电话后,他立刻兴奋地扭头想继续开发八卦,却发现好友早瘫回桌上打起盹来。
然而才刚接获亲亲爱人的任务的他怎么能容忍自己在待会就要赶到的爱人面前表现失误,于是惨烈的凌虐……咳,为了让好友保持清醒,他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将冰块、捏膀、夹脸等等酷刑全轮番上了一遍,看着已经累到极限却终于勉强睁开眼皮的好友,他满意的使出最终杀手锏。
「别睡蛤,睡了剩下的半年我就直接打包带走了喔!」一句话堪比五雷轰顶,迅速让前一秒还半眯着眼频频点头的欧阳烽浩膛大了眼,怨念满分的瞪着他直瞧。
有这样的朋友该说三生有幸还是上辈子积欠太多债务?要知道金钱可是他现在唯一能用来疗伤的依凭,而要从巩扒皮手里扒点钱下来还不如要他去打零工来的快些。
「得了,我没睡。」用力打了个呵欠伸个懒腰暂时让大脑维持清醒状态,欧阳烽浩无奈地接过他递来的冰水一口饮尽,借着寒意勉强打起精神。
「来吧,把你跟他的事儿交代交代,我以为那天之后你们就没交集了呢!」为了避免爱人感到时好友已经不敌周公的召唤,巩汜醴拿出记事用的本子,摆出一副“你说我写保证不误事”的态势,看的他眼皮直跳。
「也没什么,就那天来帮她开门时发现他中暑晕倒,送去医院后换我晕倒,等醒来他人不见了我也没多想,谁知道前阵子那位金主约我过去“上课”,我当然不会想把送到眼前的钞票推开,去了却发现开门的是他不是我金主,然后他问我是谁来干嘛,我就很直白的说我是来“上课”的,接着就从他口里得知我那金主已经结婚的事实,最后被他拖到猫空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扔到山脚下,到此故事结束。」急着想回家睡觉的欧阳烽浩将整个过程挑拣出主要大纲,浓缩出一篇只有百来字的微故事,说完就想往桌上趴。
但脸都还没沾到桌子就又被巩汜醴扯了起来,让他浑身散发出哀怨的气场可怜巴巴的用眼神询问到底还有什么事。
「我说你是真不会说故事还是刻意敷衍我?从头到尾你都没说你喜欢他,哪来的暗恋之说?」用笔杆在好友的额头上敲了敲,巩汜醴不满的抱怨。「快点老实交代,交代完了我就放你回去休息。」
「……保证?」眨了眨已经有些视线模糊的眼睛,欧阳烽浩听见可以休息,忍不住再三确认。
「保证!而且剩下的半个月你就可以去放大假,不扣薪。」
带新的长假!
这下,欧阳烽浩就像是喝了精力汤似的突然精神一振,摆出诚恳的态度解释自己的暗恋说。「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他,是后来分开后接连好长一段时间做梦都梦到他被我压着滚床单,即使卖了几次也都没改善,最后还是小冯子跟我说我才知道这情况就叫做暗恋的。」
「啊?压着那老男人滚床单?你的品味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嘴里啧啧有声的损着好友,巩汜醴手也没停的将这些讯息记了下来,然后满意的挥挥手。「行了,这样我就能跟小单交代,你快回去睡吧,假期从今天开始算,我会帮你通知湖姊的」
「那我走了蛤!」深怕再多待一秒就会被留下来继续审问,欧阳烽浩立刻拿起自己为数不多的随身物品,哈欠连连的从后门离开。
「啊,运气真好。」才刚走到马路边,在他恍惚的视线里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有车灯往他所站的位置靠近,于是本能的伸出手晃了晃,庆幸着自己好运的同时却没发现那辆车的颜色不是明亮的黄,而是幽深的黑。
第九章:纠结
齐贯誉发誓,如果他能知道今天必须加班到这么晚,他一定会事先准备好换洗衣物直接睡在公司,而不是在凌晨三点半还得开车回家。
「啧……!那些个混帐,偏偏要在今天给我找碴……」用指腹揉了揉酸疼的眼睛,他打了个方向盘来到有名的酒吧街,同时想起那张年轻的脸。
凌晨三点半,他应该已经睡了吧?不管怎么说这时候还醒着就实在是逆天……等等,那个人影好眼熟……
为了看清前面巷子里摇摇晃晃走出来的身影是自己认识的哪位合作厂商,他还刻意放慢了车速眯起眼仔细打量对方,直到那人在马路边停下脚步转头朝他的方向看过来,齐贯誉突然有种被雷劈到的错觉。
是他!可为什么他的表情看起来那么恍惚?
虽然觉得自己不算是个会对旁人付出过多关心的人,可依旧惦记着自己还欠那孩子一笔医药费的齐贯誉还是鬼使神差的将车子在路边停下,摇下副驾驶座的车窗皱起眉打量着明显已经呈现半睡眠状态的欧阳烽浩,语气不悦的质问。「你怎么还在这里?这个时间点你应该在家里睡觉才对。」
然而他的质问欧阳烽浩却完全没听进去,说的更准确一些,现在的他满脑子只纠结在一个很没头没脑的问题上。
这计程车的颜色为什么不是黄色?
当车子在他面前停下时,精神已经开始恍惚的欧阳烽浩不解地想着。
虽然平常他绝对是个举一反三的聪明人,但当累到连走路都会踩到自己的脚跌倒的情况下还要他明确分析出情况实在太强人所难。
于是在皱着眉勉强思考了几秒后,他果断放弃针对颜色是黄色还是黑色继续纠结下去,二话不说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然后对于真皮座椅的舒适度感到满意。
嗯,这椅子真舒服,待会下车时得记得跟这司机拿张名片,以后固定叫他的车。
「麻烦送我到祖师庙,到了叫我一下。」完全无视身边的灼人目光,他报了个位址就闭上眼靠在车窗上打起盹来。
……报完地址就睡着了?感情这家伙把我的车当成计程车使了?
齐贯誉嘴角抽了抽,无法淡定的看着已经在位子上睡到频频点头,这几天时不时就会出现在眼前绕上一圈的脸。
「喂!你就这么放心?一上车就睡,不怕我把你载去山上分尸了?」用力推了推对方的肩,却发现他只低声咕哝了几句就又继续睡他的,齐贯誉突然觉得头开始痛了。
送他回去?看这样子连叫都叫不醒,他可不想等送到祖师庙后因为叫不醒搭霸王车的“客人”而必须将就着在车上睡一觉,那样醒来时绝对会全身酸痛。
可要他直接将人踢下车,才刚把手搭上车门,视线就落在对方睡得香甜的脸上,心一软就又收了回来。
麻烦!麻烦到不能再麻烦的状况!
烦躁的挠了挠头,最后他只得叹口气重新发动车子,只不过目的地不是刚才对方说的祖师庙,而是自己的家。
「……就当我还你的。」郁闷的抱怨了一声,他重新将视线放在前方的路面上。
「唔……睡的真舒服……」好柔软,今天家里的床怎么变的这么柔软,还带着古龙水的香气?等等,古龙水?我没买过古龙水吧?那这味道是从哪来的?
惊觉不太对劲的欧阳烽浩猛然睁开眼,然后仅仅只花了一秒就发现自己压根不是睡在家里,也不是Baissé maison员工休息室里的行军床上。
这里是哪里?我记得睡着前招了台有着舒适座椅的计程车,然后呢?在这之后呢?我有报地址吗?
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跟司机报上地址的他从床上跳了起来,紧张的检查身上的东西有没少一样。
没有,全都在,就连他那只装着表演服装的小皮箱也好端端摆放在床头柜上。
「那我是被人收留了一晚?谁会那么好心收留一个陌生人?该不会待会来个狮子大开口吧?」突然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最大的他连忙抓起东西就往外走,却刚好和听见声音推门进来的齐贯誉撞个正着。
「唉唷!」
「咦?你终于睡醒了?」
嗯?谁睡醒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