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作甚?」看起来不像是欢迎。
郭眠被聂隼问得心头一惊,但想到程茜临睡前的交待,脸皮一抖道:「县爷还在睡呢。」
「所以?」聂隼飞扬的浓眉一挑。
「县爷不想让人打扰!」郭眠抬起头正视聂隼,只见聂隼一双俊目冷飕飕的都是寒意,郭眠觉得自家寨主正用眼睛将自己千刀万剐。
聂隼两脚踏入房内,郭眠被逼地退了一步。
「他醒了?」聂隼无视郭眠的阻拦,就要走入内室。
「县爷说不想让人打扰!」郭眠深吸一口气,马上又拦下了聂隼。
下一刻,郭眠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但他还是……
「县爷说不想让人打扰!」郭眠一鼓作气地说完,然后发觉原本发抖的腿不抖了,换成瘫软。但他郭眠甚么没有,最有骨气,凭着过人的意志力继续在自家寨主凌厉的目光下硬撑。
聂隼脸色终于沉下来了,一双冰冷得就要结霜的俊眸定定地瞧着郭眠。
不想让人打扰?那这小子算甚么!这小子不是人?
「可是县爷说俺是特别的,所以例外!」郭眠想起程茜的话,心中如有一道暖流流过,说话也有了底气。
语落,郭眠觉得身旁一阵冷风刮过。
只见聂隼薄唇一扬,不屑道:「他给你甚么好处?」聂隼听到自己低沉的声音充满酸意,「还是你想干他?」
「不、不是主子您想得那样!俺跟县爷光明正大,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闻言,郭眠将头摇得像只波浪鼓。
聂隼不听还好,一听俊脸紧绷了起来,声音冷到不能再冷:「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那是哪种关系?」
郭眠想也不想,立即回答:「特别的关系!」
天地忽然静了下来,房间内陷入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沉默,郭眠浑身一僵,脚下却好像生了根似的,想动也动不了。
被聂隼一双深得可怕的长眸睨着,郭眠突然觉得,自己的骨气,好像也没有想像中的强硬。
这样诡异的氛围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眼前人发出一声轻蔑冰寒的冷哼,郭眠才惊觉,自己竟吓出了一身冷汗。
聂隼常挂在嘴边的那抹玩世不恭完全不见踪影,换上的是一抹冰寒彻骨的讥讽。
望着聂隼的神情,郭眠忽然不确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家寨主,明明还是那双飞扬的眉、深邃的眼,却怎么看怎么陌生。
正当郭眠暗自惊疑不定,聂隼长袖一拂,冷笑着转身走了。
哈!不过就是一个过客,何必如此在意?
何必?
又过了三日。
这日,程茜觉得精神甚佳,加上在床上躺了数天着实无趣,便想下床走动走动。他揭开盖在身上的薄被然后坐起身,脚踏实地就要站起的时候,忽然又坐了回去,低下头,拿着两只眼睛在自己的光脚丫与靴子上不断交换着看。
半晌,两颗乌黑的瞳仁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县爷,你可以走动啦?」端着一碗补药的郭眠一进房看见的便是程茜在房里踱来踱去的身影,看到程茜康复,郭眠心里很欣慰。
「嗯,我想出去走走。」程茜闻到中药味,皱起眉。程茜现在已经不对他自称「本官」了。
「哦,县爷你找鞋子啊?」看程茜已经穿上外衣却还光着脚丫,郭眠了然地问。
「该不会是还留在那间房吧?」程茜忽然回过头,定定地看向郭眠。
「咦?俺明明有带回来的啊……就放在……」郭眠看向床下,发现并没有靴子的踪迹,不禁困惑了起来,放下手中的汤药,走到床下,蹲下身要探床底。
程茜眨眨眼,走到桌子旁,端起那黑糊糊的汤药,问:「这甚么?」
郭眠闻言停下动作,转头看向程茜,傻呼呼地回答:「这是补汤,给县爷你补身子的,你之前……」
「我早好了。」程茜见成功引开郭眠的注意力,便放下手中的汤药。
「这不是之前你高烧时候的药,这是另外一帖,大夫说你身体虚,要好好调养。」还叫你不要纵欲过度。这句话郭眠只敢在心中想,不敢说出来。
「不用不用,我甚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程茜摆摆手乱说一通。
「那一碗小小的药汤自然不在话下啊!」郭眠捧起碗,递给程茜。
程茜向来从容的脸上出现一丝厌恶,皱起眉低低地吐出一个字:「不。」
郭眠苦口婆心:「县爷别孩子气,这对你很好的!」这一碗汤可不便宜哎!别看它小小一碗,他可是煎了快两个时辰哎!可不能让县爷糟蹋了!
但程茜依然不动如山,意志看来十分坚定。
郭眠放下碗,再接再厉:「快喝啊!冷了就不好喝了!俺小时候家里穷,想喝都没有呢!」
「我们是甚么交情?」程茜蓦地开口,神情认真至极。
「这个……虽然你是县爷,可是俺、俺心里已经把你……当作了……朋友……」虽然不知程茜为甚么突然这样问,但是郭眠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因为害羞,最后两个字郭眠几乎是含在口中说的。
「我也是啊。你照顾我吃喝拉撒这么多天,有功劳更有苦劳,所以我决定把这药送给你,好好帮你补身子。」程茜弹出食指,将碗推向郭眠。
郭眠呆呆地看向那碗药,眼里满是感动,但是……
「你的好意俺心领了,俺的身体壮的跟头牛似的,俺觉得你比俺还需要这碗药。」又将碗推过去。
程茜忽然有生出一股无力感,垂下肩膀,低道:「我想出去走走。」
「好啊,等喝完了药。」郭眠站起身,想起了不见踪影的靴子。真奇怪,他明明有把他的东西收回来客房啊!虽然这几天程茜都没下床,但是他很确定昨天还有看到靴子的,嗯!一定是不小心踢到床底下了!
看到郭眠又走向床,程茜目光刷的一声看向桌上还冒着腾腾白烟的热汤,迅速地抄起碗,也不怕烫,碗就口一仰而尽,然后又迅速地将碗放回桌上,避之有若鬼魅。
「不用找了,床底我刚刚找过了,根本没有。」说完,程茜给自己倒了杯水漱漱口,接着又拈起汤药旁边备好的蜜饯塞入口中。蜜饯的酸甜在口中蔓延,程茜总算舒坦了些。
闻言,郭眠又回过身,为难道:「那怎么办啊?总不能让俺背吧!」这样多难看啊!
话一出,就见程茜似笑非笑地看着郭眠。
郭眠怔愣了下,随即会意,苦着一张脸,走到程茜身边,蹲下身。没法子啊!县爷脸皮之厚非他小小山贼可以想像。
程茜嘉许地笑笑,随即爬上郭眠的背,拍拍他的肩膀,「走!出发!」
「县爷想去哪?」郭眠站起身。
「去找聂大花魁!」很愉悦欢快的声音。
郭眠端正清秀的脸一抖,颤巍巍地问:「聂……大……花魁?」他来这里三年了,蟠龙寨里姓聂的不管是从左边数过来,还是右边数过去,都只有……
「我是他的恩客。」正经八百的回覆。
郭眠闻言差点没昏倒,你之前被寨主整成那样还敢说自己是寨主的恩客?应该反过来吧!
「可是县爷,你之前不是不想见寨主吗?」那时自己还赌上一条性命在帮你哎!想起寨主杀人的目光,恐怖啊!
「我总不能独占他吧?再说,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啊!」程茜拍拍郭眠的肩膀,示意他别再磨蹭,快些出发。
「县爷你好就好,俺这就带你过去。」郭眠叹口气,硬着头皮背着程茜往目的地出发。
第五章
平时寨里若无要事,聂隼不是待在练武场,就是待在自己的院落里,方才经过练武场,场上并无聂隼的身影,于是郭眠没再多想,背着程茜直接前往聂隼的居所。不多时,他二人已经到达目的地。
程茜望着聂隼所居的院落,不禁感叹道:「聂大花魁不愧是聂大花魁,住得竟然比我这恩客还好。」瞧瞧,这住处的梁柱上的雕刻明显比客房精致许多,甚至还可以说是巧夺天工呢!这一旁还建了座古色古香的凉亭呢。嗯嗯,凉亭旁边还另辟了水塘,里面养了好几只又肥又大的鲤鱼,在水中游的好不欢快。
郭眠对于程茜的感想没有感想,只是背着程茜闷头向门前的守卫走去,守卫看到二人,满脸的不以为然,冷哼了声转过头,来个不予理会。
被这样无礼对待,郭眠也不恼,仍是好脾气地开口道:「阿虹,县爷想找寨主。」
「主子没空。」守卫冷淡地回应,目光仍在着远处逗留。
「那本官在这里等他忙完。」程茜笑咪咪的说。
闻言,那守卫终于将正眼看向他二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程茜好几次,才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随你。」
程茜眼里闪过一丝促狭,拍拍郭眠的肩膀,指着守卫向郭眠问道:「你媳妇?」
话甫出,那守卫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忍耐了半晌,用力地撇过头瞪向郭眠。
郭眠……
郭眠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难怪阿虹脸色这么的难看,还一身浓浓的醋味儿。」程茜见两人尴尬,好心地说了一句来缓冲气氛。
守卫一听,气得浑身发抖,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嘴皮磨动了半晌,正待发飙,聂隼低沉浑厚的嗓音便从里边悠悠传来。
「姜虹,让他进来。」
姜虹立即向内躬身一应,随即转过头,恶狠狠地对程茜道:「主子让你进去。」
「我自己走进去就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程茜拍拍郭眠的肩膀道。
「那县爷你等会儿要怎么回去啊?」郭眠一边蹲下身一边问。
程茜赤脚着地,一边伸展筋骨,一边对郭眠道:「阿虹都快气哭了,你还有空担心我要怎么回去啊?」说完,手负背后悠悠然地走入屋内。
「啊?」郭眠闻言转头看向一旁的姜虹,只见姜虹紧绷着怒意的脸上浮现两朵可疑的红云。
「……看屁!还不快滚!」压抑良久,姜虹终于忍不住爆发。
室内兰膏轻焚。
聂隼斜坐在一张雕工精细的红木宽椅上,一双深邃迷人的狭长眼眸半阖,敛去了他眼里的飞扬跋扈,薄唇微扬,享受着脚下侍人的服侍,神情一派慵懒。
跪在聂隼脚边的侍人是一位身着翠绿薄衫的少年,少年的衣衫有些透明,恰好勾勒出他柔弱无骨的纤细体态,清秀的脸蛋上脂粉略施,一对圆圆的杏眸含着潋滟春水,小脸微仰,一副乞怜着聂隼恩宠的勾魂媚态。
程茜一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个景象。
眼里迅速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狼狈,垂下眼眸,旋即又恢复了他平时的神色自若。见上首二人仍没有将目光转向自己,程茜轻咳了声,上前一步道:「寨主好兴致。」
闻声,聂隼微扬的唇扬的更高,沉吟半晌,才道:「伤都好了?」
「托福,好得差不多了。」程茜拱手言谢,一派从容。
聂隼忽然睁开了眼,看向程茜,眼神轻慢地在他身上来回扫了好几次,最后停在程茜的没有穿鞋的脚上。形状美好的脚掌被底下颜色火红的绒毯衬得白皙娇贵,脚趾圆润乖巧,漂亮的不像个男人该有的脚。他还记得这个人被快感刺激的蜷起脚趾的勾人模样。
聂隼眯起眼,玩味一笑,「程大人,何必如此拘谨?坐吧。」
「不必,本官不会待太久。」迎上聂隼轻佻的目光,程茜大方回以一笑。
「哦?」聂隼漫不经心问道。
「本官事情说完便走,不打扰寨主接客。」程茜向聂隼眨眨眼。
「程茜,你甚么意思!」聂隼皱起眉低喝一声,心中腾地怒意汹涌。正起身子的同时,四周的气氛骤降,脚下的少年不住一颤,想退开却又不敢,只得收起手颤巍巍地待在一旁。
三日前探视被拒,他宽宏大量地不与他一番见识,甚至让他登门入室,他竟然还敢这样激怒他!
「嗯?古人不是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吗?聂大花魁你的好事,本官怎敢打扰?」显然聂隼的怒喝对程茜而言只是小菜一碟。事实上,只要不动及拳脚,程茜鲜少会示弱。
「你已经打扰了!」聂隼咬牙切齿。
「实在是情非得已呀!本官要跟你商量之事不得再拖延了。」程茜摊开双手,故作无奈。
聂隼看他一脸无辜,冷声问:「何事?」
「就是,」程茜的双眼射出期盼的光芒,「你甚么时候要让本官下山?」
「下山?待在我身边当我的人不好?」聂隼深不见底的眼眸火星纷飞,好像只要程茜答不好,他便会动手让他遭受最严厉的惩罚似的。
「奇怪,要人你身边应该不缺吧?本官虽然喜欢你的脸还有你的体格,但是本官身为地方父母官,怎能陪你在这荒淫度日呢?」程茜摆出一副诚恳的表情,想要对眼前的山贼头目好好晓以大义一番。
「你不想待在我身边?」比起他擦出火花的目光,聂隼的声音显得十分平静。
「本官虽只是个七品芝麻官,但还是朝廷命官。」言下之意便是,他乃朝廷官员,而他却是山贼之首,无论如何,在一起总是不妥。
「哦?上个县令也这么对我说过。」聂隼冷酷一笑。朝廷官员又如何?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狗官罢了!
「看不出来你对县令有莫名的执着。」程茜摸摸下巴,促狭道。
聂隼眼里迸射出严厉的精光,搁在扶手上的大掌收紧,「程茜,你莫要惹怒我!」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为何他总是不知感激一再惹怒他!
「所以啦,相见不如怀念,让本官走岂非好事?」程茜诚心说出这些日子以来心中所想。
「你敢一走了之!」聂隼冲到程茜面前,紧紧地捉住程茜的臂膀,生怕下一秒他真的会消失似的。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竟做出如此失常的举动,即便如此,聂隼还是没松开禁锢。
「有何不敢?」程茜抬眼看向聂隼的怒容,表情十分平静。
「你在恨我?」聂隼望着他看不出悲喜的神情,心顿时一凉。
「有吗?」程茜盯着聂隼,神色淡漠,就好像此刻说的一切与己无关。
「你恨我。」这次不是问句,聂隼的口气很确定。
「本官干嘛恨你?」程茜挑起眉。
「你恨我当初不告而别!你恨我骗了你!你恨我……」聂隼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心境为何会如此激荡,只知道此刻他不想程茜恨他。
「本官对你没有感情,既然无爱,如何生恨?」程茜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
「你不爱我?」
「嗯?没记错的话,本官爱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江容一人。」眨眨眼,程茜忽然笑得很温柔。
「我就是……」聂隼的嘴巴忽然干涩了起来。看着程茜温柔的笑脸,他忽然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便是江容。
「好啦,你就是聂大花魁,」程茜踮起脚尖,在聂隼的左颊上吧唧亲了一口,「现在可以放手了吗?」
怔忡片刻,聂隼猛地拧起眉,双手紧捉着程茜的手臂摇晃,「不放!我不放你又能怎样!你敢说你不爱我!你不爱我那晚怎么甘于在我身下张开双腿!」
程茜被他晃地头晕目眩,受不了道:「做这档事难道还要求相爱?」他们那晚你情我愿,根本与爱无关。
「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人想干你,你就乖乖张开腿抬起屁股让他干?」聂隼被彻底激怒,握着程茜双臂的力道失去了控制。
骨骼快被捏碎的剧痛让程茜脸色一白,眉头深锁,吃力道:「当……然……不是……」语罢,他瞪着聂隼恚怒的俊脸。
聂隼一听便松手,程茜身子一软,倒在他怀中喘着气。聂隼不住暗骂自己,想想程茜那晚稚嫩的表现,怎么可能像自己说的那样放荡不堪?
心底忽地一柔,搂紧了怀中人细细地摸着他线条漂亮的颈子。程茜只是不愿承认而已,若心里对他没有感情,身为男人的程茜怎么可能委身于他?
他这几日想了很多,既然命运又安排他二人相聚,程茜在他生命中便不会只是过客,即使程茜不再像从前那样对他百依百顺了,但他知道程茜对他还是存在着感情的,他会好好弥补他,假以时日,程茜又会回复以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