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他的一席话,我心里是感激,亲切,无奈,伤痛各种滋味翻涌到了一起。我站在那里,不能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定了定神,再次对他拜道:“张帮主,今后,我俩就跟着您了!”
张帮主因了解到我识文知字,很是高兴,就打算安排我给帮里的兄弟做些文教。因此,我和小严被安排到了寨子里一个相对安静的所在。刚刚到了住的地方,小严就兴奋地对我说:“咱今后就是巨擘帮的人了!今后,就可以跟着帮里的兄弟们去闯荡江湖了!”
我看着他,忍不住笑道:“你说书的听多了。”
我和小严只在寨子里住了七八天,王立就对我们说:“张帮主过几天就要动身,去兴化,参加武林大会。他说你读书识字,就带着你们兄弟俩一起过去,一路上也方便些。”
从这里,到兴化,骑马不过十天。我们一行二十四个人,刚到了兴化城,就找了一个不大的客栈住下了——之所以找了个不大的客栈,是因为大的,都被一些早早到达的名门大派给占了。
比如城南的百香楼,就是苍行派的驻地。而北面的悦夕客栈便被令旗教全部包下。羽扇帮更是在中城最为豪华的罢马酒楼安营扎寨。一时间,兴化城内和城外全都住满了武林人士。
在住的地方稍事休息后,张帮主便带了七八个人出门,说是在兴化城里走走,大概打探一下情况。我和小严并不在出门之列,可是让小严这小子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待在客栈里,简直比登天还难。他等张帮主走了不久,便开始软磨硬泡,连拉带拽地把我拉出了客栈,往兴化城的主路走去。
这兴化城,要比永昌城大了很多,只说从住的客栈,走到主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一边问路,一边走,沿路还不停观赏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兴化是摇光连接东西的一个交通枢纽,来往的外地人很多,这次又正逢武林大会,据说人流更是平常的两三倍。因此,这街上,熙熙攘攘地程度便可想而知了。
小严机灵的像一条鱼,拉着我在人群里穿梭,终于在走了半个时辰后来到了兴化城的主街——朱衣街——这里不亏是朱衣帮的大本营,连最大最长的街道都是以帮派的名字命名的。而且,我发现这朱衣帮的帮众其实非常容易辨别,因为他们统一穿着染着暗红色云朵的衣服,猛地看上去就像淡淡的血迹,斑驳在竹石色的布衣上。
我们很好奇地向一旁卖包子的小贩打听这朱衣帮的装束,他很神秘地对我们说道:“这两位小爷,那朱衣教的衣服听说是为了纪念很久以前的一次战争而特意由他第三十四代帮主亲自定下的。”
“那现在是第几代帮主?”小严好奇地问道。
“第五十二代了。”卖包子的小哥非常自豪地说着,仿佛他自己也是帮中一员。
“这入朱衣帮要什么规矩?”小严的兴趣又上来了。
“换帮有如失节。”我在一旁赶快提醒着他,生怕他因好奇心而闯下什么祸端,“不懂江湖规矩,还混江湖?”
“我知道,我知道。”小严马上争辩道,“我就是好奇,问问,问问而已。”
卖包子的小哥看着我俩,忽然一笑:“这我怎么知道呀。听说挑选入帮的规矩可严格了,我们这种永远不可能的人,就干脆没有打听过。”
我俩走在朱衣街上,就发现这里穿着整齐划一的不止有朱衣帮的人,还有很多人是一种墨蓝色的短打扮,另有一大群人穿的是一种极易隐没于林间的绿色。
小严看着这过往的人群,好奇地对我说:“你说,这到底都是什么帮派的啊?”
“是呀,这么多人。”我忽然拉着他,指着路边一座二层的酒楼说道,“你看那酒楼,‘一条龙’?进去看看?”
小严是巴不得去进去看一下的,一声“走”后,便拉着我几步奔了进去。看到迎上来的店小二便说道:“小二,给我们找个楼上,靠街的位子。”
“好咧,您二位这边有请。”店小二一做手势,直接就把我们迎了进去。
我俩跟着他,上了楼,被带到了一个临街的桌边坐下。我们随意点了两个菜,小严就开始探头探脑地往街上看去。忽然,他伸手在我眼前使劲晃了几下,兴奋地指着外面道:“弟,你看那群人……”
第八章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七八个衣着光鲜的人,走成一群,笑语纷然地在朱衣街上闲逛着,他们中有些人还带着佩剑。我想,小严想让我看的应该是其中的一个——那是一个豆蔻年华,粉腮杏眼的女子。一身湖蓝色丝缎的短打扮,让她有着不同于平常人家女孩儿的一种俏丽英姿。
我回头看着小严笑道:“哥呀,现在是五月,春日殆尽,夏日将至……”
小严没有接我的话,忽然自顾自地说道:“他们也进来‘一条龙’了……哎,刚才咱们来的时候,下面一层是客满的。”
“下面客满,他们自然也会上来。”我仍旧取笑着他,“如今,花开在眼前了……”
小严刚想驳回几句,忽然就闭了嘴,脸色略有微红,假装作低头夹菜状。
我眼角的余光瞟到刚才街上的那群人,正坐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我看着他笑道:“夹那么多花生在碟子里,你可都是要吃了?”
他闻言,停了筷子,抬头看着我,小声道:“你说,那些人是什么帮派的?”
“不知道。”我声音更小,“不要被人家听去。以为我们在议论人家。”
“你们这难道不是已经在议论了?!”——我和小严闻听此声,都惊得朝说话的方向看去,就看见那个清丽英气的女孩儿,侧目看着我俩,脸上似有一种不屑。
我看小严已然涨红了脸,无话应对。便只好敷衍地陪着不是说道:“这位姑娘,我们失礼了,不好意思。”
那姑娘只瞟了我们一眼,便转头对与她同行的人说道:“这外面真真多的是这种猥琐的男人,像唐师兄那样的谦谦君子,真是凤毛麟角。”
她一句稀落,就引来了旁边一个陪衬者的应和:“小师妹说的极是,不必和这些鼠辈计较。我们吃完就回去了,唐师兄他们也就差不多赶到了。”
我本不欲与她争辩,更不在乎她先抑我们、而再后扬什么‘唐师兄’,只是我一听到‘猥琐’二字,便觉得心里很不受用。说实话,这疙瘩自那次吴昭取笑我之后便留在了心里。于是我朗声对小严说道:“哥,你知道这世上的‘猥琐’是如何定义的?”
小严看着我,一脸迷茫道:“啊?什么?什么定义?”
“猥琐的定义是……”我故意清了清嗓子,“在外面,你若是用了眼睛、耳朵、鼻子、嘴巴,甚至脑子,那么你就亵渎了你谈论的所有事物……比如,就现在,这碗里的花生,你的筷子碰掉了它的花生衣,这就是大大的‘猥琐’了……”
小严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弟呀弟,我原来怎么从来没看出,你是个‘高手’呀。”
“谈不上。”我完全没有去看旁边那一桌子人的表情,只与小严说道,“这世上,讲话的人,远不如听话的人厉害。一样的言语,在百人心中就有千样理解,生出万种意思。”
我直觉那个凌厉的姑娘听完我这一席话,必然愤怒而起。我便竖着耳朵,默等着那一阵势如爆竹的反击。
可就这一瞬,我忽然感觉到了身边不一样的安静。眨眼之间,我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还是那个姑娘的,可这次却是从咄咄逼人变成了绕指软柔:“唐师兄?唐师兄,这人……太过分了……”
这声音使我觉得,这姑娘必然不会再找我们两个的麻烦,因为她现在只顾着在初夏中,展露花朵般的温柔。我觉得眼前是个大好的契机,便对小严使了眼色,准备离开。
就在我要叫店小二结账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清温而谦和:“请问阁下是否是苍行派的?”
从感觉上来讲,我觉得他是在同我讲话,而从内容上来讲,我又觉得他是在问别人。于是,我回头,看着他,问道:“这位公子,是否是在和在下讲话?”
眼前的人,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清俊的容貌含着一种明朗的态度,让我脑中忽然飘出小时候跟着爹爹读书时,他曾告诉过我的一句话:“公生明,诚生明,从容生明。”
“正是。”他对我微微颔首道,“听少侠的话,真意深藏,似是苍行派的修真之人。”
听完他的话,我脱口便想说:“这果然是各人有各人理解,我在你眼里,都可以修真了。”但是,看着他态度从容,话语谦和,我自然也只是态度端正地回道:“在下不是苍行派的。”
我只这一句,就想找准个机会和小严离开。可谁知这小子竟然完全入了江湖角色,忽然走到我前面,对着眼前的那人拱手道:“在下杨如严,这是我弟弟,杨如遗。我们都是巨擘帮的。敢问阁下,高姓大名,什么帮派?”
我真是有一种想从背后踹他一脚的冲动——我俩不会半分武功,而此时又没有其他有江湖经验的人在旁边,眼下就是吃了亏,我们也只能自认倒霉了。不过,一种直觉告诉我,这个姓唐的人,似乎不是恃强凌弱之辈。
果然,他也抱拳道:“在下唐悦,是羽纶派的大弟子。”
此言一出,周围几个座位上顿时产生了骚动,而小严也突然像采了钉子一样跳了起来,再没了刚才强装的稳重,朝着我兴奋道:“唐悦,是唐悦呀!”
我大约记得那个说书的人讲过“羽纶派”,是江湖几大有名的帮派之一,可是这“唐悦”之名,估计也只有小严在评书中对他仰慕已久了。
我眼看着他那兴奋激动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窘迫,只好勉强抱拳道:“我们兄弟久仰唐大侠之名,今日得见……甚是荣幸。”——我这‘荣幸’纯属替小严所表,而自己却不知有什么可言。
“得遇两位巨擘帮的少侠,亦是唐某的荣幸。”他的话诚恳的让人明知他是客气,却还受用得很,“少侠言语聪辩,思如明镜,来日必是武林栋梁。”
“哪里,哪里。”这次小严还算机灵,言语也算得体,“唐大侠真是抬举我们了,我们区区小卒,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此言一出,似一鸟鸣而激发百鸟叫,周围桌上,有些人开始纷纷朝我们这里靠来,抱拳寒暄,眼看着都是要来和这个叫唐悦的人打招呼,一时间攀附之声此起彼伏……
“唐大侠,久仰久仰,在下红海帮,楼千尺。”
“唐大侠,在下古自成,是封丘派的。”
“唐大侠……”
我忽然发现,这些人虽然聚拢过来,却互相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对唐悦更是有着仗余的距离,并不似平常人打招呼时那般靠近。
唐悦脸上浮现出一种努力压制的不耐烦,我眼看着一旁不远处的那个蓝衣少女已经坐不住了——她忽然站了起来,朝着那一群人喝到:“你们都是什么人?!闲杂的都站远一点。”
“小沁,不可无礼。”唐悦这话说的冠冕,不过是个敷衍,然后便抽身道,“各位,在下今日还有要事,改日再聊。”
不得不说,此人的礼数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周全。他转身走时,用眼神给了我一个告别,我亦点头回答。
唐悦等人走后,我便也和小严出了酒楼,一路往住的地方赶回。到了客栈,便发现张帮主他们已经回来了。
他们看到我们外出,也并没有责怪,只是随意问了问我们这一路的见闻。而好多人,听说我们此行见到了唐悦,都羡慕不已。其中一个叫马月的说道:“你们知道吗?就算是明日的擂台,咱们都不能这么近的看到这些大侠。”
“明日就是擂台了?”小严兴奋地问道。
“是呀。”马月答道,“不过,明日擂台只是初赛,很多大侠都不会在初赛出现的。”
“那他们什么时候会路脸?”小严又问道。
“我们今日出去打探情况,似乎这次武林大会的擂台有上千人报名。”马月继续道,“那榜上说是三天后。”
“什么榜?”小严穷追不舍。
“就是擂台赛的告示。”马月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就贴在朱衣帮所摆的擂台庄子外面,我们今日刚刚去看过。”
“那我们明日会有兄弟去参加吗?”小严又问了自己更加关心的一个问题,“那我们也能去看吗?”
“我们巨擘帮也只有刘青象和李常建两个高手去,不过我们都是可以去观战的。”马月说道此处,也很是兴奋。
我看着小严那按耐不住的激动,实在觉得好笑,便道:“小严,人家去都能看得出个所以然。你这个不会功夫的外行去了,那纯属是看个热闹。”
小严看着我,刚想争辩两句,就听得一旁的马月说道:“不是呀,如遗,我们也看不懂多少。你就拿去年来说,这头天一般的拳脚,我们倒还是能看懂一些,可是到了后来那高手过招,须臾间定胜负,弄得我们也看不出来个门道。”
“可不是。”一旁明日要去参赛的刘青象说道,“去年那个棣宫的什么风令使,最后那无名一招,气吞山河,那风势,根本就容不得你睁眼去看!”
“棣宫?!”小严似乎就是那个爬入白糖窝的蚂蚁,乐得合不拢嘴,“是不是就是他们这几年一直赢得擂台第一名?”
“可不是。”一旁的马月接道,“这可活活眼红了武林其他所有门派。‘念刃’放在他们那里,三年都没有动过窝儿。”
“什么是‘念刃’?”这次是我问的。
第九章
什么是念刃?
小严抢着卖弄自己的‘万事通’,摇头晃脑道:“江湖上有‘一念成一刃,一刃破天下。’的说法。这念刃可是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可厉害着呢!”
“怎么个厉害法?”我接着问道。
“啊?”小严有些发愣,随后无比坚定道:“削铁如泥!”
“不懂别乱说哈。”一边的马月抢白着:“这‘念刃’长什么样子,到底有多厉害,一般人都不知道。还‘削铁如泥’呢?!你见过是怎么着呀?”
小严被他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样子就挂不住了。我赶紧在一旁缓和道:“马大哥说的是,我哥也只是觉得这天下第一的利器必然是锋利无比的。那我们明日的武林大会,是否可以看到它呢?”
“不可能。”马月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念刃’是装在八宝鼎盒子里的,你就是有机会凑到前面去,也未必能看得到。”
我和小严对看了一眼,眼中的好奇都被一点点失望所掩盖。刘大哥看到我俩这表情,又开口解释道:“毕竟这等神物是不能随便给一般人看的,就像明日的武林大会上,但凡蒙着面纱或有帽纱遮盖的,一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