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风绕烟树——山花插满头
山花插满头  发于:2014年0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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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姐姐将他藏在了炉灶下,等整个家都烧得差不多了,他才从炉灶下爬了出来,他看着满院子的死人,里面有曾今疼爱自己的父母,有从小照顾他的奶娘丫鬟,还有他一年前自己挑的书童,可是这些活生生的人现在全都无声无息地躺在那。他虽然才五岁,但他知道这些人都走了,永远地离开他了,就像那只他养了两年生病死掉的狗,再也回不来了。

他从废墟中走出来,站在那原本很是庄严如今却是断壁颓垣的大门前,他才五岁,接下来他该怎么办,昨夜那些黑衣人都是蒙面的,为的是他江家祖传的宝物——冰魄寒蟾,他连那些人是谁都不知道,如何为江氏满门报仇,他现在连活下去都成问题,更别提报仇了,五岁的孩童能做些什么,就这样等死吗?

就在这时,大雨中驶来一辆马车,马车上跳下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子,那男子撑着伞走到他面前,抬手想要帮他擦掉些脸上的脏污,男孩一扭头避开了。

那男子也不恼,从身后侍从手中拿过一件厚褂子,披在那早已不知被雨水淋了多久,全身轻颤的男孩身上,男孩面目表情地抬起头来,“你想干什么?”

“我是你父亲的好友,听说有人正打你家祖传之物的主意,便匆匆赶来了,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我叫贺承仲,你可以叫我贺叔叔,你可愿意跟我走?”贺承仲如是说道,心里全是对着苦命孩子的怜惜,想着自己好友一家的惨死,也很是悲痛,可如今江家就剩这一根独苗了,他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他,以慰好友在天之灵。

“我不认识你,而且我身上也没有可以给你的东西,你为什么帮我?”五岁的孩子声音清冷,语气中是浓浓地不信任。

贺承仲轻轻抚了下那孩子的头,这次他倒是奇怪地没有避开,“不为什么,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说定还会饿死街头,你要非问为什么也不相信我是你父亲的老友的话,你就当时我在给自己的孩子找个玩伴,反正你无处可去,还不如跟我走。”

男孩低头思考了片刻,别看他年纪小,可是作为江家的长子嫡孙,父亲在他两岁多时就开始教导他了,他看得出来这男人没什么恶意,至少现在没有,甚至对他还很好。过了会儿,他倔强的抬起头,“好,我跟你走,不过我不是卖身给你家做奴才,在我想走的时候你不可以阻拦我。”

“好”,贺承仲笑笑,这孩子小小年纪心眼到不少,“我原本就没打算让你为奴为婢,我是打算让你做我的义子,为了你今后的安全,从今日起你就叫贺桑如何?”

男孩点点头,于是他就跟贺承仲回到了长夏山庄,此后只有贺桑,是贺承仲的义子,在没有什么江家少爷。也是在这里他认识了贺晏晚,比他大三岁的贺晏晚,从此他的幸与不幸都从这个人开始,从这个人身上结束,也许真是命中注定的。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这日八岁大的贺晏晚刚从学堂回来,一回来就听说父亲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比他小三岁的男孩,说是义子,想自己从小没有兄弟,也着实孤单,好不容易终于有个弟弟了,高兴地扔下东西就急急往后院跑,小书童铭文在后面是甘夜赶不上,贺晏晚一边跑心里还打定了注意:以后他会好好地照顾弟弟,做个好哥哥,决不让他人欺辱了他去。

贺晏晚跑到后院遍寻不到那传说中的弟弟,问了下人说父亲正在书房和管家说事,那带回来的小男孩刚还在院子的石阶上坐着呢。咦,那就奇怪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呢。贺晏晚挥退了下人,自己一个人在院子中继续寻找,院子就这么大,他就不信弟弟还会飞了。(贺晏晚自来熟的毛病又犯了,人还没见过呢,就弟弟啊弟弟的叫上了)

贺晏晚走到假山边,刚想离开,却忽然听到很轻很轻的啜泣声,这声音很小,可确是从假山后面传出来的,贺晏晚转到假山后面,就见一小小的身影蹲在那,双手抱膝,埋首在臂中,可不就是他在哭嘛。贺桑听到脚步声,立马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珠,眼睛红红的,看向来人,原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孩,看他那身衣服也不像是这家里的仆奴,连忙拿袖子胡乱抹抹脸,自己的狼狈脆弱可不能让外人瞧了去。

贺晏晚见那小身影抬起头来,呵,这小孩真漂亮,嘴唇红红的,皮肤白皙,脸上粉嫩嫩的,一双大大的眼睛因为哭过的缘故正湿漉漉的盯着自己,偶尔眨了几下眼,可是比那刚出生的小狗还惹人爱呢!(这个比喻我无语鸟)贺晏晚见他看到自己后胡乱的擦脸,就感到一阵阵的怜惜,正想上去给他好好擦擦,又怕会吓到那个小可人,只有作罢,过了一会儿,见他还盯着自己看,那眼神像在说:你怎么还不走!

要是以前,贺晏晚是一直被所有人宠着的,若是有人这样地瞧着自己,早拍拍屁股走人了,可今儿看到他,也不知是那根筋不对了,不但不走,还从怀里拿出一包饴糖,那是父亲从京城给他带了的,可好吃了自己都舍不得吃呢,贺晏晚不好意思地蹲下身来,把那包饴糖小心翼翼地递给贺桑,“给,这给你吃。”

贺桑奇怪地看着贺晏晚,并不动手结果那东西他可记得爹教过他“君子不吃嗟来之食”呢!贺晏晚见他不动还一直看着自己,以为他是害羞,便自己打开那纸包,挑了块最大的,塞到贺桑手里,“你吃啊,这真的很好吃的。”

贺桑看着手中那半透明琥珀色的糖块,又看看正笑得好像阳光一样温暖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糖块放进了口中,顿时那柔和的甜味充满了口腔,倒真是蛮好吃的。不由自主地贺桑微微地笑了起来。

第三十章:贺桑(二)

贺晏晚看他吃了糖,果真笑了,虽然那笑容很浅,可在那张精致地小脸上依旧很漂亮。贺晏晚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一屁股坐在了贺桑的旁边,“我叫贺晏晚,你叫什么?”

贺桑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脸上是一片天真友好,顿了顿,才缓慢地说道:“我叫——贺桑。”贺晏晚,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贺承仲在带走他后第二天就告诉他过,有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儿子,叫贺晏晚,平时就是个调皮捣蛋,不思进取的主,很难管教,叫自己以后多带着点,贺承仲说自己一看就是个老实听话,有规矩的,还说什么以后贺晏晚就靠他管教了。现在看身边的人倒还真不是个能安分的。只是自己不是比他小嘛,名分上是义弟吧,而且他不觉得那有着阳光般笑容的人有什么不好的,他可不想自己以后会有个像老学究一样严肃的哥哥。(小桑你妈我只能说你果然老成腹黑)

贺晏晚看着那小家伙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微微一笑,实在想不通那小脑瓜是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不过那样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可爱啊,他忍不住碰碰那小人的胳膊,开心地不得了,“唉,你就是父亲带回来的义子吧,那我岂不是就是你哥哥了,哦,我是这山庄的少主,太好了,我以后就有弟弟了,就不会觉得没人陪而无聊了。”那说话的语调跟要飞起来似得。

“嗯,我知道你是义父的孩子。”相对与贺晏晚的激动贺桑的回答则清冷的多。

“唉——可是不对啊,刚才你明明在哭啊,你为什么哭啊,是不喜欢这里还是有人欺负你啊,你别怕,如果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哥,哥替你教训他去!”贺晏晚想起刚才贺桑是在哭,想到可能是受了欺负,立刻象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贺桑看着突然激动异常的贺晏晚,不明白他是在激动个什么劲,淡淡到:“没什么。”

贺晏晚看他不肯说,以为他是在害怕,一把握住贺桑的两只手,“弟弟,你别怕,好好地你怎会哭呢,定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哥,哥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贺桑愣愣地看着这个对自己分外关心的人,不着痕迹地把手从贺晏晚的手里抽出来,“真的没什么,刚才看到一个侍女姐姐把她那爬假山的调皮弟弟拎着耳朵教训,我想起来我姐姐也这般过,一时感触想家了,才会在这——,并没人欺负我。”

“原来你是想家了啊,没事过些日子我就叫父亲带你回家,我也去拜见下你的父母和姐姐。”

贺桑听着话,脸色暗淡下来,声音透着悲伤,“不用了,我父母不在了,姐姐也不在了,我早就没有家了,以后就只剩我一个了。”

看着贺桑伤心难过的样子,贺晏晚心里也很是难受,“谁说的,怎会只剩你一个,以后你就是我弟弟,我和父亲母亲就是你的亲人,我保证不会让你一个人孤苦无依的,我会做个好哥哥保护你的。”

听着这话,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真的?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哥吗?”

“当然,你是我弟弟自然叫我哥哥。”

之后,两个小孩坐在假山后面聊了一下午,贺晏晚知道了很多关于贺桑的事,一边安慰他一边也说了不少自己的事来分散贺桑的注意力,逗他开心。贺晏晚的心里更是坚定了要做个好哥哥的想法,贺桑也因为这个笑得灿烂对自己好的小小少年,有一颗种子在心里悄悄生了根,这颗种子在日后的相处中开始发芽生长,枝繁叶茂,到后来甚至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晚间用膳时,贺桑坐在贺晏晚身边,贺承仲一回来就告诉了夫人前因后果,贺夫人也很是怜惜这个年幼的可怜孩子,看着孩子也确是乖巧可爱,心里的喜爱就更甚了,饭桌上也是不断的给他夹菜,温言柔语,嘘寒问暖。而贺晏晚呢,也是一个劲地把自己认为好吃的夹到贺桑碗里,不一会儿那碗就堆得高高的,要不是贺桑也在吃的话,那些菜早就掉到外面了。

贺承仲看着自己儿子的行为,也很是欣慰,这孩子倒也知道照顾别人了,不过还是要交代一句,“晏儿啊,以后桑儿就是你的弟弟了,你可得做个好哥哥,切不可欺负他,要不然爹可不饶你,知道吗?”

贺晏晚把一块挑了刺的糖醋鱼放到贺桑的碗里,才开心的说道:“放心吧爹,孩儿知道,孩儿定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嗯,晏儿倒是懂事起来了。”贺承仲对于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样子很满意。

“哥,我碗里的已经很多了,你也吃吧。”看着贺晏晚一直顾着自己,看着贺氏夫妇对自己的和蔼,心里觉得也许在这里他会重新获得家的感觉,于是也给贺晏晚夹了块辣子鸡。

贺晏晚笑眯眯地吃了,心里想有个弟弟真好,以后吃饭时爹娘不在也有人陪自己了,毕竟一个人对着一大桌子的菜是实在不会有什么胃口的。

由于贺晏晚非要贺桑与他一块谁,和夫人寻思着这样也好有利于他们培养感情,也就痛快答应了,还亲自做了贺桑喜欢的冰糖莲子羹给他们做宵夜,想着在这两孩子且得聊呢,估计不会那么早睡,免得他们饿了就叫人在贺晏晚屋里那暖炉温着,饿了就可以喝。

贺晏晚拉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基本上都是自己在说,之后两人用了那莲子羹,原本贺晏晚还想再聊会儿,看那漂亮的小脸已是满满地困意,也就放过了贺桑,反正以后时间多得是,才不怕没机会和弟弟亲近呢!

两人上了床,被褥早就被细心的贺夫人全都换成了新的,又松又软,很是舒服,贺桑躺在里侧,贺晏晚则在外侧,贺晏晚倒是个好命的,一沾这枕头没一会就睡着了,贺桑看着躺在身侧那人,那张嘴角牵着一丝笑睡得安稳恬静的脸,心里也出奇地平静了下来,少了些不安与迷茫,多了些暖意和勇气。又想到刚才那腕莲子羹跟母亲做的味道很像呢,也许在这长夏的新生活是值得期待的吧。想着想着,贺桑也眼皮越来越重,渐渐睡着了。

第三十一章:贺桑(三)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整个世界都好似睡着了般,在皎洁的月光的笼罩下,一切都显得平静祥和。窗前高大的悬铃木上偶尔飞来一只夜莺,间或发出几声高亢明亮、婉转动听地鸣叫声,将这暗沉的夜衬得更是静谧寂寥。

屋里的烛火早就熄了,只在里间留了一盏,方便起夜照明,几只飞蛾绕着那沉沉的火苗飞旋,遮挡了这烛火原本应有的柔和光晕,许是被那份炙热灼伤了,飞蛾远离了些,朝着床上躺着的正睡得香甜的两个小身影飞去,在他们头顶转了几圈,又或是不堪夜的清冷,又飞快的冲回那烛火旁边,如此循环往复,不死不休,正应了那句飞蛾扑火。

突然那睡在里侧的人儿发出满是恐惧的呢喃:“不要——不要——爹,呜呜,娘——不要杀了,不要杀了,呜呜,火——好大的火,姐姐——”声音越来越大,那小小的身子也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恐惧悲伤的梦语声惊动的睡在旁边的贺晏晚,他吓得立马坐了起来,看到贺桑满头冷汗,身体抖得愈加厉害,嘴里喊着不要,叫着爹娘、姐姐,脸色苍白地像纸一般,好像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贺晏晚意识到他是梦魇了。

贺晏晚一把掀开被子,把那柔软此时显得格外纤弱的身体抱到自己怀里,扶着他的头靠在了自己也还是瘦弱的肩膀上,那亵衣的袖子急急地替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又去轻拍贺桑的脸蛋,“桑儿,你醒醒,弟弟,你醒醒——”

贺晏晚叫了好几声,也不见他醒来,无奈中他只能紧紧的抱住那个颤抖好像米筛一般的身体,一边慢慢摇晃,一边轻声哄到:“桑儿别怕,有哥哥在呢,一切都过去了,桑儿以后只要在哥哥身后就好,别怕,别怕,哥哥会一直陪在桑儿身边。”

如是哄了半响,贺桑终于平静了下了,不抖了,也不在冒冷汗了,贺桑缓缓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被贺晏晚抱在怀里,闭了闭眼才吃力地问道:“我刚才怎么了?”

贺晏晚看他醒了才放下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真是吓死他了,“你刚才梦魇了,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梦吗?你一直在叫爹娘和你姐姐。”贺晏晚一边说一边借着那昏暗的烛火到桌边到了杯水,回到床边看到贺桑沉墨语言,料想他是不愿意说,贺晏晚也不勉强,一手扶起他,一手将水递到他嘴边,“来,先喝口水。”

贺桑就着贺晏晚的手把一杯水都喝完了,又安静得看着贺晏晚将杯子放回桌上,转回来让他躺下,给他掖好被子,“来,快躺好,小心受凉了。”

贺晏晚原本想起身去绞块帕子来给贺桑擦擦脸,还没转身就被一只冰冷的小手抓住了手腕,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贺桑那有着一头柔顺发丝的脑袋,柔声问:“怎么了?”贺桑不说话,只是抓着不放,贺晏晚无奈地叹口气,只好也钻进了被子,他感觉到贺桑的手微抖的揽到他腰上,头也缓缓地靠到了自己的颈窝处。

贺晏晚轻轻动了动,调整了下姿势,可以让贺桑舒服些,两人静静地躺着,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贺晏晚以为他睡着了,刚想转头看看,耳边就响起了那明明稚嫩却又透着这年纪不该有的成熟的声音,“我刚梦到了我父母和姐姐,那夜也和今晚一样的安静,姐姐哄我睡了以后,没多久我就被院子里的刀剑声惊醒,跑出去一看,好多黑衣人在到处杀人,嬷嬷、母亲的侍女、家丁,这些平日里我所熟悉的面孔都一一在我眼前倒下,我很怕,他们烧着了屋子,好大好大的火,我跑去找父母亲,结果看到一黑衣人从后面一剑贯穿了母亲的胸口,血,红色的血象河水一般流淌下来,我想尖叫,却被姐姐一把捂住嘴带到了厨房藏在炉灶下......”

许是想到了当时的可拍场景,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人又轻轻颤抖起来,小手愈加冰冷,贺晏晚将他抱得紧紧地,想要给他一丝安慰,“姐姐这些人是来夺我家的家传宝物冰魄寒蟾的,我们家这次是难逃劫难了,母亲已经死了,我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叫我带着寒蟾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姐姐去引开那些人,我在门缝里看到他们杀了爹爹,杀了姐姐,姐姐死得时候还挂着安慰的笑容,我好怕,不敢出声,等着那些黑衣人一无所获后放火烧了整间宅子,我在炉灶下多了很久,一个时辰?三个时辰?半天?我不知道,直到火都烧尽了,直到天下起了大雨,我才走出了那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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