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要干什么?”纪阡沉声道,眼睑刺陵陵的几乎要裂开,“放开他,否则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真是久违的问候,以前洽谈的时候加布里埃尔斯先生也没用过这种口气说话啊,要不中国怎么有句话叫‘冲冠一怒为红颜’,真是色令智昏,竟然被我们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那人伸手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调笑说,但是顶住纪沫后脑的枪更用力了,他的粤语也有些怪腔怪调,带着浓重的,边缘地区的口音,让纪阡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杰拉尔丁伍德利?”
“我的荣幸,教父先生。”不同于之前,这句话他是用英语说的,所以语速极快,“您竟然还能记得我的名字。”
杰拉尔丁伍德利,一个土生土长在美国金三角地区的美籍加拿大人,他的祖父当年从加拿大偷渡到美国并且娶了当地美利坚合众国的姑娘为妻,所以他身上还带有四分之一的加拿大血统,被纪阡称为体内同时流淌着美利坚人精明冷漠及加拿大民族疯狂残暴两种特质血液的男人。
事实上的确如此,这个男人,出身卑贱的混血儿自小所表现出的嗜血特质及犯罪才能就令人感到惊恐,他嗜杀双亲,带领手下的人在金三角这片充斥着各色扭曲欲望和疯狂利益的土地上种植罂粟,倒卖军火,直到成为金三角地区的地头蛇,被同道人冠以“毒蛇”的称号。
前段时间,这位军火中转商在把一批由墨西哥输出,转运到地中海的军火“途经”纪家在东南亚的海上线路中转的时候——这种军火中介商的做法在墨西哥及金三角地区十分常见,他们被委托将一批军火从一个地方转到另一个地方,并以中间商的身份收取重利,百分之十或百分之十五,不慎被纪家扣下,关于这件事,纪阡已经通过电话和其交涉过数次了,但是他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追到中国来主动出击,这确实出乎他的意料,按理说这趟完全保密的短期出海,除了安排行程的手下和他忠心的老管家以外没有人知道。
“直接点告诉我,你要什么,上次被我们扣下的那批军火?我可以把它送还给你,只要这个举动不至于让同道中人觉得我们纪家软弱可欺,而且我认为那种枪膛线和口径都不符合标准的次货并不值得你犯这样大的风险,不远万里来挟持我这样身份敏感的人。”纪阡笑着做了个手势。
这话说得不错,作为联系东南亚及中东地区军火供应市场的纽带,势力范围几乎覆盖了半个地球的东方教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纪阡很多行为甚至是被政府合理化的,想要和这样的黑道世家硬碰硬,你就得有足以和人家同样强硬的后台才行。
杰拉尔丁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把身后成群的雇佣兵亮给他看:“这教父先生就有所不知了,当豺狼饿极了的时候,也是敢于从美洲虎口中争夺食物的,那批次货被拘,主要责任并不在我,我也不想替只购买的起二级品的落后地区趟这趟浑水,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自己谋福利。”
第三十章
“哦?纪阡果然很感兴趣的哦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杰拉尔丁也不含糊,漫不经心的把萨姆弹往纪沫头上顶了顶,刚要说话,不料纪沫忽然发力,左手提起匕首朝杰拉尔丁反手抄过去,奈何手上的伤口疼得厉害使不上力,软软垂了下去,杰拉尔丁情急之下猛地对准那匕首开了一枪,杀伤力极大的子弹飞射在刀锋上竟然毫无损害,被打得腾空凌起一小截弧度,刀尖径直深入进甲板的缝隙里。
何等锋利的匕首,如果运用得当,简直可以把皮肤像白纸那样直接划开,甚至在几分钟内,将人开膛破肚也不在话下!
“沫沫,别乱来!”纪阡皱起眉头,给了小儿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你快不过子弹的,听话,乖乖站在那里不要动。”
“身手敏捷的小草,还带着小锯齿呢。”杰拉尔丁用上膛的手枪亲昵的拍了拍纪沫的脸,笑容里带出某种嗜血的味道,“没关系我的美人儿,这双手伤得不重,你以后还可以握刀,只要你的教父肯来救你——我听说James教父两个月前从马来西亚皇室您侄子那里进了一批军火,M500转轮手枪,XM109和单人迫击炮,那可都是好东西,只要教父先生肯把那批手炮和反爆破装置双手奉上,我保证会把小美人给您毫发无伤的送回去。”
美国和墨西哥两国的交界处充斥了为数众多的军火,毒品交易以及非法的洗钱行为,这也让这片土地布满了血腥,残酷种种黑社会的特性,杰拉尔丁伍德利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三十多个年月,诡秘而残忍的黑道特质溶入了他的骨血,还带着那么一点不合时宜的贪婪。
“可以,但是你得把我的宝贝儿还给我,可以吗沫沫,到这儿来,我的孩子。”纪阡理智的没有阐明继子的身份,之于杰拉尔丁这种亡命之徒而言,一个军火巨头的儿子显然比他的情人来的有用得多,毕竟因为近来金三角有很大一部分地区开始禁种罂粟,改植甘蔗和烟草,这大大降低了杰拉尔丁能从这项交易中得到的油水,现在的他急需一款丰厚的利润来填补他的亏损,就像杰拉尔丁自己说的,当豺狼饿极了的时候,它们是敢于从美洲虎口中夺食的。
杰拉尔丁摇了摇头,“只要教父先生一个电话,让手下把货码齐了送来,我自然会放人,不是我不信任您,多点戒心总是没错的。”
纪阡咂了一下嘴,又不动声色的看回去:“至少请伍德利先生借给我一支电话。”
“当然,”杰拉尔丁示意身后的一个雇佣兵给纪阡递上手机,“不只是这次——”
他的话还未说完,纪阡手起手落砍在那个雇佣兵后颈,后者立刻悄无声息的软了下去,与此同时,纪阡已经把他身上配置的M纪沫6A4掌在手心,并且对准了对面的杰拉尔丁。
杰拉尔丁的脸色变了一瞬,但是他很快就无所谓的笑了起来,把纪沫钳制着放到身前,“别这么冲动,我敬爱的教父大人,我可以保证您的子弹射过来的时候我会牺牲您的小美人成为挡箭牌,或者我可以先对准他来一枪?这把萨姆弹会在一瞬间把这颗美丽的头颅轰成渣的,我向您保证。”
纪阡不为所动的看着他,然后缓缓举起那把M纪沫6,水平对准了杰拉尔丁。
金三角地头蛇嘲弄的笑了,语重心长的教诲纪沫:“这就是名震东方的黑道教父啊,果真和传闻中一样冷酷不近人情,不过也是,美人没了可以再找,江山没了可就再赚不回来了,别怪我心狠,下辈子转生留个教训,别再这么盲目的信任别——”
纪阡没有给他把话说下去的机会,M纪沫6的子弹呼啸而来,杰拉尔丁懒洋洋的把纪沫扯到身前为自己挡子弹,但是他没有预料到手里禁锢的手腕腕骨倏地一松,竟然从他手里挣脱了,这个混血男人只来得及听到一阵来自骨头的“咯咯”声,便见纪沫缩小的身体从他的锢制里轻易挣脱出来,自衣袖里滑出一把精致的贝雷塔9纪阡F,上膛扣枪,两颗子弹分别从前后贯穿了他的胸口!
仅仅这样还不算完,纪沫这些年养成一击必杀的杀手习气,仗着缩骨后身子柔韧,将腰线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从甲板上拔出那把雪亮的匕首,一个腾空跃起,手上的刀锋直直陷进了杰拉尔丁的头颅,一时间鲜血呈烟花状喷洒了出来,这个几分钟前还意气风发的混血毒蛇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叫喊,就已经大睁着双眼倒下去了。
鲜血淋漓的掌心被汗水和刀柄摩擦的生疼,纪沫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把匕首从男人头顶抽出来之后就脱力的松了手,匕首应声落进海面上,瞬间就被浪花席卷着不见了,他跌跌撞撞的半跪到甲板上,大口大口的呼气着,几乎要昏死过去。
“沫沫,沫沫”纪阡收了枪,三步并作两步的赶过去,还没到心心念念的继子身边,几个雇佣兵已经迎上来,“老板,您没事吧,刚才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们几个快给沫少包扎,他手受了伤,给他打一管防破伤风。”纪阡随便挥了挥手打发他们,“再找几个人把尸体处理了,别扔海里引鲨鱼,赶明儿打包送回金三角去。”
几个雇佣兵连声应了,很快就散开来,有的去拿纱布和酒精,有的搬运尸体,一时间甲板上只剩下纪沫和纪阡两个人,纪阡记挂小儿子的伤,蹲在他旁边翻他的手,不料纪沫又猛地把手抽了回来,纪阡给弄懵了:“哟,怎么了这是,小兔崽子生气了?给你爸拿什么乔,快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这些都是你的人,你一开始就知道会出事?”纪沫沉声问,“那你还……”但是他很快就说不下去了,确实,就像杰拉尔丁说的,自己死了可以再找替代,纪家百年家业没了,可就真的赚不回来了,他本人对纪阡没什么用处,又怎么能要求纪阡时时刻刻顾虑着他呢。
“你怨爸爸?这也没办法,他们切断这艘船和陆地的联系,爸爸得尽力拖延时间让陆上那边确定方位,才能让人来救援是不是,我也是临着才接了蓝家小公子的电话……”纪阡亲昵的把头贴在小儿子额头上,“爸爸没想到你会受伤,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名震一方的军火巨鳄半跪在甲板上,将继子鲜血淋漓的手掌至于唇边,以虔诚的姿态轻轻吻着,语气里充满深切的愧疚和爱意:“沫沫,对不起。”
“江山没有了,爸爸可以再去打拼,可是沫沫没有了,我该去哪里再找一个?这个世间灵魂千千万万,但是只有一个是我的沫沫啊。”
对于纪家来说,这个男人是他们权力顶峰上的第一人,但对于纪阡,只有纪沫才是他的与生最爱,重中之重。
“我知道不应该这么任性,但是你可以事先和我说……这次连沐棉的刀也弄丢了……”连手指蜷起来都会扯动伤口阵阵发疼,纪沫吃痛的倒抽了口凉气,也没有力气把手抽回来了,他觉得一股燥热从胸口涌上来,渐渐的连眼前都浮上了一层水雾,影影绰绰看什么都不真切,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这个年轻的孩子终于浮起了宿醉的后遗症,靠进了养父怀里。
“沫沫?”纪阡给吓了一大跳,伸手碰了下纪沫的脸,触手燥热,“这孩子不会真醉了吧,宿醉还敢坐船一通胡闹,这么不乖。”
纪沫靠在他胸前,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时不时的轻“嗯”几声,纪阡试探性的问:“沫沫,明后天带你出去玩,爱德华王子岛,好不好?”
“嗯。”
“现在正夏秋交接,咱们可以去看看橡树和苹果花。”
“嗯。”
“沫沫?”
“嗯……”
两个人一问一答让纪阡想起了纪沫一个好玩的地方,这个孩子有低血糖的毛病,每次早上醒过来或者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神智都是昏昏沉沉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听话的不得了,纪阡这么一想,几乎是立刻就起了逗弄小儿子的念头,含着笑逗他:“沫沫,我说一句话,你跟着我复述一遍好不好,嗯?”
“嗯……”
“来跟爸爸说啊。”纪阡咬着纪沫的耳垂,往里面吹气,故意教坏自己的养子:“我——喜欢你——”
“什么?”纪沫皱着眉头。
“我喜欢你。”男人温柔的用手掌摩擦着年轻人清俊隽秀的五官,柔和的眼神自上而下从里到外,像是要把继子的模样完完全全,毫无遗漏的印进脑子里一样,“来跟爸爸说一遍,说一遍就好,沫沫……”
夜半的天色还是这样浓的化不开的黑,月色打下来,海浪拥着这艘船驶向未知的海域,似乎连那些绮丽的,稠艳的私语都一并四散在了略带咸味的湿润海风中一样,没有人知道这个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黑道教父,对名义上的养子怀有怎样隐晦旖旎,不可言说的心思。
“我……我喜欢你。”纪沫无意识的蹭着男人宽厚的胸膛,半响才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低声喃道,“我喜欢你。”
这就足够了。
纪阡于是心满意足的站起来,把半睡半醒的纪沫扛到肩上,亲昵的拍了拍养子紧致的臀侧,幸而纪沫现在神志不清,否则以他脸皮薄又要面子的性格,断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这个偷到了腥的军火巨头扛着心爱的继子大跨步向船舱走去,很快便被遮住掩不见了。
第三十一章
爱德华王子岛位于加拿大东部新斯科细亚省北方,气候温和,较春夏秋三季,岛上的冬天要来得长一些,不过这并不影响它的宜人风光,甚至这些岛屿还素有“海湾公园”的雅称,纪阡和纪沫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正值明媚晴朗的秋季,被染成深红色的枫树,野樱桃树和收割过的田野沐浴在十月的金色阳光下。
纪阡带着养子在夏洛特敦的码头上岸,他们换了一艘小型私船,纪阡第一个下船,站在码头上朝还在船上的小儿子伸出手,但是纪沫不领他的情,一个纵身轻巧灵活的从甲板上跃下来,似乎没有被包裹了数层绷带的双手助力也没有影响般,稳稳当当的站到父亲身边。
纪阡忍不住唏嘘,第一次见面只到自己腰部的孩子,转眼间已经拔出了这么高,又生的如此俊秀,五官已经隐隐有了成年人的轮廓,那样挺拔清瘦,面容出乎意料的素净漂亮,冷淡可是隽秀,紧致削薄的肌肤依附到柔软的根骨上,唇瓣轻抿,简直有如一尊孤傲而清傲的雕像般。
“知道吗沫沫。”纪阡轻轻执起纪沫缠着纱布的手,把微微泛出冷意的指尖握进自己掌心里,“关于爱德华王子岛的由来,加拿大人有一则美丽的传说,上帝创造了一点土,把它放在波涛汹涌的大西洋中,于是就成了一个小岛,当地原住居民印第安人称之为‘浮于波浪上的摇篮’,后来为了纪念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父亲,乔治五世的儿子爱德华王子,才将这个岛命名为爱德华王子岛——”
说到这里,男人忽然停顿了一下,一会儿之后才感叹似的说道:“听说星城堇也把自己位于日本海域的几座私人小岛以闻家小公子的名字命名了,我真是自愧不如,沫沫,爸爸也想用你的名字来命名一块土地,这样多好,即使时光交替,日月更迭,有那么一天我们都不在了,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还是会记得你的名字,并且会一直世代相传下去。”
这个男人说这番话的时候很认真,带着那么一丝似有似无的,缱绻的叹息,纪沫到底是个孩子,乍一听到这话着实楞了一下,用齿尖咬了咬内侧的唇瓣,冷冷清清的把视线转移到被纪阡包裹住的手上,“轻一点。”
“很疼?”有那么一瞬间纪沫几乎可以确定纪阡眼里闪过了若干不怀好意且高深莫测的目光,他将小儿子的手放置唇边,轻轻的呵了口气上去,哄道,“沫沫乖,爸爸给吹吹就不疼了,听话啊……”
纪沫于是干脆的把手从继父手里抽回来,然后利落的转身往码头内侧走了,脚下的短靴踏在木质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声。
爱德华王子岛因为水土肥沃,气候适宜,非常适合发展种植业和渔业,所以这个岛上的马铃薯和渔产味道极佳,尤其以龙虾与牡蛎出名,站在夏洛特敦的码头上,随处可见被日光染得无限瑰丽的潮汐和高耸在海边岩石上的白色灯塔,但是纪阡并没有带着养子游览诸如国家公园或绿色小屋之类的著名景点,事实上他只是带着小儿子在他们上岸的夏洛特敦,这个岛屿的首府大街上转了一会儿就出发去往埃文利,六个小时之后的下午,他们已经抵达了布莱特河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