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沫哪里理会斯托克利心里的小九九,转而问他:“三天前夏洛特敦剧院暗杀开始的时候,您曾带领当地的政府武装力量赶去施援对吗——”
他看着斯托克利,目光极其冷冽,简直像在打量一件可有可无的死物,似乎那目光正在穿透他的五脏六腑,直接窥探到心脏一样。
“我想知道,当时您是通过何种途径得到James会出事的消息。”
明明他的语气还是冷清的丝毫没有感情起伏,但是斯托克利就是凭空生出一种从头到尾被人看的通通透透的感觉,这种感觉委实不好受,每一块骨骼每一寸神经都发寒的难以忍受,如果斯托克利可以看到自己的表情,他敢肯定他现在的脸色已经开始变白了。
年轻的东方青年所提出的问题,如果给出诚实的答案,可能明天早上新斯科细亚省长就要带着新上任的岛长到布赖顿河沿岸或者夏洛特敦火车站铁轨上找他和家人的尸体了,这个结果当然是斯托克利不愿意看到的,所以这个问题,他选择隐瞒和哄骗。
“听说那次暗杀计划是杰拉尔丁伍德利余党发起的。”纪沫漫不经心的施压。
“还会有什么隐情呢,我也是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看到匿名信才知道的,毕竟我只是这么一个总督,这些黑道纠纷,也并不清楚——”
“是啊,还会有什么隐情呢,”纪沫可有可无重复了一句,半响才慢吞吞的继续说道:“我不想用别的方法让您开口,虽然我本人已经习惯了,但是可能会让您觉得不太舒服……”
说罢,他对着心腹吩咐了几个简单的句子,这并不算什么,斯托克利想道,他在选举成为这座岛的总督前曾经在加拿大的特殊刑讯科做过副科长,在用各种高科技手段审讯,拷问身份特殊的犯人同时,自己也从中汲取了不少经验,用来应付种类不同的施压逼问是足够的。
但是这一次斯托克利的猜想错了,作为一个数年待在斗里弑尸饮血,并且只有高中学历的冷兵器高手,纪沫没有用到他所熟稔的审讯手法,比如把斯托克利关押在阴暗狭小的幽闭空间里,用上千瓦的强光灯直射眼睛,像卡带的录音机一样不知疲倦的重复冰冷枯燥的机械音,或是不给东西吃,不给水喝,他直接选择了最直接最立竿见影的方法,从根本上摧毁斯托克利的心理防线。
第三十五章
实际上所谓审讯的环境还是相当好的,斯托克利被安置在一把舒适的扶手椅上,甚至手下还贴心的送上了下午茶的点心和印度红茶,斯托克利本来就被这一系列举动搞得一头雾水,后来纪阡的私人雇佣兵一把人押上来,斯托克利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仁慈的上帝,谁能来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查利柯克没死,这个狗娘养的废物竟然被活捉了!
“这是三天前在现场抓捕到的杰拉尔丁的余党,他被切断了声带,无法发声——是我做的,他被抓的时候,嘴里对James不干不净,我一时没控制住,下了点重手。”
纪沫把手上的匕首侧面放在双手被反铐住的查利柯克脸上划了一下,那是一把极为精美且锋利的匕首,刀弧微微弯曲,泛着雪亮的刀光,没有人看到纪沫是从哪里抽出这把匕首的,简直就像凭空出现在他手上一样,那样尖锐和锋利,仅仅是漫不经心的一划,就在柯克脸上留下了一道极深的刀痕。
“我继父在西方国家用的名字是JamesGabrielse,和犯罪界的拿破仑,ProfessorJamesMoriarty同名,Moriarty曾经收养一名孤儿并将他培养成为精神异于常人的残暴杀手,就是历史上的疯狂杀人魔Jack the Ripper。”纪沫收回手里的匕首,低头缓声道,他注视匕首的神情很柔和,但是吐出的话却足以让斯托克利骇破了胆:
“我也算是James的养子,而且很巧,对给人开膛也有点心得,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我来为柯克先生开膛,您可以随时喊停,告诉我真相,如果在我把他开膛破肚,剥完皮肉之后您还坚持不说,我会把柯克先生身上发生过的事在您身上重演一遍。”
说这些话的时候纪沫的表情还是极为平淡的,甚至他的眼神也没有丝毫波动,手上的匕首反手一转,尖端直直的侵入柯克胸口,竟随着刀锋的旋转生生在胸膛正中剜出一块肉来,柯克把头向上仰,发出一声急促的哀鸣,但是纪沫丝毫不为所动,似乎在他眼里这个男人和墓穴里起尸的粽子没有什么两样。
斯托克利的面色已经可以用惨白形容了,纪沫浅浅的瞥他一眼,手起刀落,刀刃划过腹腔,那是一把何等锋利的匕首,划过人体组织时发出肌理被光滑切开来的声音,刹时间血流如注,年轻人拔出匕首,改用指甲徒手从柯克腹腔的伤口处猛地撕下一大块人皮,赤裸出来鲜红的肌肉和腹腔里的骨头内脏,那一瞬间发出的声音如此清晰,简直像撕裂丝帛一般,柯克的眼睑几乎都要被自己睁裂了,无法发声的喉咙发出沉闷的咯咯声,最后一声急喘,喷出一大口艳红的血。
斯托克利直觉得头皮发麻,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的几欲作呕,他扑通一声跌下椅子,半跪在地上呕吐起来。
即使是再老练的屠夫,也不会有这样精湛到分毫不差的刀法,但是纪沫摆明了是要折磨柯克,几次下手都巧妙的避开了致命的大动脉,渐渐的柯克的哀鸣声越来越细微,房间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大堆软绵的肠子流淌到地面上,柯克的心脏被被纪沫挑在刀尖上的时候,冠状动脉的血喷了他一身,唇上的被他毫不在意的用舌尖舔去了。
斯托克利直觉得自己是大错特错,先前他还觉得这个年轻人长相雌雄莫辨,怕是行事也会过于妇人之仁,但是当纪沫踏着一室血迹和零碎肢体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简直错的离谱,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的清隽青年,根本就是个活生生的魔鬼。
纪沫的匕首上还稀稀拉拉的往下淌血,被他顺着刀锋舔进口中,浸透全身的血迹让他的眼珠都染成了血红的赤色,当他半蹲下来把匕首抵在斯托克利耳廓旁的时候,这个加拿大人甚至从他眼里看到了年轻时的JamesGabrielse。
“说?不说?”冰冷的刀锋还带着从人体拔出的余温,紧贴在敏感的耳边,那温热的液体大概是残留在上面的鲜血,斯托克利的嘴唇都泛出了紫色,他磕磕绊绊的战栗着,花了无数功夫才勉强把从齿缝里迸出的几个单词连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是……杰拉尔丁一直在暗中转卖次品枪支给我,已经两年了……半个月前他来找我,说要想办法拿到Gabrielse先生新进的那批军火,我只是想……只是想碰碰运气,但是他出事之后,柯克来找我——我们本来只是想给他个警告,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忽然……真的,真的与我无关,相信我……”
纪沫手上的匕首从右耳移到了斯托克利胸口,虽然他的眼神看起来还是那样淡漠,冷静,没有丝毫波动,但是过于寒冷了,反而让人觉得像是一块失了温度的冰,秾稠的鲜血从眼睫上淌下来,眸子深处隐着一团火焰,仿佛恨不得将他手刃生剡了一般。
“沫少,老板醒了——指名要见您,沫少,您没事吧?”手下敲门进来,被房里的血腥味呛得一连往后退了几步,“怎么了这是?”
纪沫正欲刺下去的动作硬生生顿住了,胸口翻滚的热浪搅得生疼,起身的时候甚至有些站立不稳,在身后的雇佣兵连忙伸手扶了他一下,请示道:“沫少,您看,斯托克利先生要怎么处置?”
“先请下去,等父亲处理。”纪沫素来不喜欢和别人接触过于亲密,下意识的偏了下肩膀,连收拾一下自己都顾不上了,踏着碎步急切的走了出去。
这几天被高浓度蛋白质和营养液养到好得不能再好,纪沫跌跌撞撞推开房门进去的时候纪阡正倚在病床头上抽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巴西烤烟,纪沫从病房另一头快步赶过来,呼气都有点不匀,纪阡看着他,眼里就带了那么一点笑意:“宝贝儿,别把爸爸管的太宽,伤口有点痒,让爸爸抽几口烟吧——这滋味真不好受啊……”
纪沫身上还沾着方才溅上的血迹,大片大片染透了衣襟,甚至发梢上都不断的有血线淌下来,迫使他不得不半眯起眼睛,一言不发的看着床头边的男人,纪阡抽出烟叹口气,示意养子走到他身边来。
“沫沫。”
纪沫安静的看着他,仍是一言不发,鲜血稀稀拉拉从身上流淌下来,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但是鲜红的血液沾染到脸上,又带出几分艳色邪魅,纪阡略微吃力的把小儿子冰凉的五指拢进掌心,放软声音宽慰他:“我都知道了,乖孩子,你已经为爸爸做了很多了,你是个好孩子,真的,乖,去冲个凉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事交给爸爸。”
但是这个半大的,年轻的孩子仍然没有说话,他疏朗的眼睫向上弯曲,不停的有血迹沿着发梢落到睫毛上,盯着纪阡的目光飘忽不定,似乎是涣散开的,那样子看起来让人觉得茫然极了。
“我杀了人——”纪沫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极度的沙哑并且疲倦,“JamesMoriarty的养子,我逃脱不了那个杀人魔的命运了。”
“这没什么,我的Jackie,”纪阡更用力的握了他的手,“第一次都会这样,不舒服是很常见的,但是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给沫少拿杯酒,他受了惊,晚上别忘了在他房间里点上安神的熏香,还是你想让我今晚陪着你,沫沫?”
这种感觉其实很难形容,带着奇妙的,纵容的亲昵和温情,似乎在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不论经历了什么挫折风浪,只要回过头,都会有人在背后守护着,给予他安心的宽慰并且拂去不安一般,仿佛他们从头到尾都不曾分开过,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的相濡以沫,亲密无间。
“你也有过这种经历吗,在曾经……”半响之后,纪沫哑着声音问。
“当然也是有的,我还记得当时你太爷爷刚过世,那时候纪家可没有现在这么太平,多少人眼巴巴盯着掌门的位子,夺权夺的厉害,日日夜夜不停的暗杀,有天晚上正睡着,卧室给放了一把火,一个人抄着M12对付一群,到了最后连身上的血都不知道是谁的,那个时侯我年纪把你还小,差不多刚满十七岁。”纪阡凝视着继子有点茫然,又有点无措的表情,这个身手敏捷手段狠厉的冷清青年,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性格中天真且对人性毫不设防的一面,好像仍旧是十几年前躲在母亲背后的那个孩子一样怯弱干净,执拗娇纵。“沫沫,你会怕吗,
爸爸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把你带进这个世界,你可能并不会非常适应,这对你其实很不公平。”
纪沫没有回答,把他那杯口感偏甜的薄荷利口酒靠到唇边抿了一口,转而道:“沐蔚给我安排了一所大学,要我回去。”
“什么时候的事?”纪阡激的伤口都发麻了一下,追问:“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晚上给我打的电话。”纪沫慢吞吞的回答,“你也知道,现在不是靠冷兵器说话的年代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这话肯定是纪沫那个奸诈的表哥教的!
怒火中烧的纪老板苦口婆心劝解小儿子:“那也不能决定的这么草率啊,你赋闲在家这么长时间,忽然重回校园,你有把握自己能适应现在的校园生活吗,你又不会和人打交道,不会照顾自己,万一出了事让爸爸怎么办——哎哟我的宝贝你就别让爸爸操心了啊。”
纪阡向来对文凭学识之流的东西不屑一顾,小儿子高中辍学怎么了,就算一辈子在家吃白饭,以纪家的财力还养不起他不成?
“我只是想出去见识一下而已。”纪沫回答,纪阡一听顿时又有了说教的冲动,“爸爸把你困起来不让你出去见识了吗,现在社会有多乱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敢一个人往外跑,爸爸问你,如果被人拐了怎么办?”
“打断他骨头。”纪沫答的理所当然。
“如果有人在饭里下药怎么办?”
“我不吃米饭。”
“那如果被关进图书室——”
“打破窗户缩骨出去。”
“真不可爱……”纪阡抽了一大口烟,不满的皱起眉来,认真的看着小儿子:“爸爸不是吓唬你,只是沫沫,你是我的养子,因为这层身份,存了害你之心的人有很多,爸爸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上下学都要随身跟着五六个警卫,挨枪子什么的是家常便饭,你明白吗沫沫,爸爸不想你也落到那个境地去。”
纪沫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最后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带了隐约的抽泣和低哑,“我不怕。”
既然不论是怎样的险境你都会在身后守护,那么我又怎么能找到恐惧的理由呢?
纪阡看着他的眼神几乎是立刻就变了,透出一股叫人捉摸不透的神色来,极长的叹了口气,虽然他没有说话,但纪沫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到病床边屈膝半跪下来。
纪阡支起身子,吻去了养子眼睫上混合着的血迹和泪水,那样温柔的力度和缱绻的姿态,让纪沫觉得自己仿佛正在一点点的被浸湿,被救赎。
注:利口酒,Liqueur,口感偏甜,较大部分时间被作为餐前的甜酒饮用
第三十六章
两个月之后已经步入冬季,天地都显出几分萧瑟来,东府大校园花圃里的腊梅还是干虬的枝干,没有丝毫点缀,也谈不上有多少生气,来来往往成群结伴的大学生裹在鸭绒服里,凌厉的冬风低空回旋着,在他们脸上投下几丝阴郁。
东都府大学地处铜锣湾一带,在港岛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本科学府,尤以其中的商学和法学院出名,但是大冬天下午在宿舍楼和各自学院之间奔波显然不让人觉得舒服,几乎每个学员脸上都是一片不怎么愉快的神色,但是偏偏有个人和这周围一切显得格格不入,他神情平静的拎着馒头和凉菜慢悠悠踱着步子,神色可以说是极为悠闲的,朝寝室的方向走去,在一群行色匆匆的学生群里显得很是不搭。
而且这个穿着普通运动衫,拎着饭的年轻人长的还格外耐看,五官清隽冷清,是那种会让情窦初开的少女忍不住看了一眼再看一眼的类型,女大学生们大都二十几岁出头,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一个两个凑在一起,用课本掩着脸小声的议论。
但是年轻人对这一切都似乎毫不在意,他步履匆匆,眼睫懒懒搭在眼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几分倦意,看上去倒像是缺乏休息或睡眠不足导致的后果,削挺背影走到宿舍楼前,渐渐隐进楼前几棵芙蓉树的树荫里去了。
那人正是纪沫。
纪沫这几天确实休息的不好,他昨天晚上去网吧杀怪折腾了一个晚上,清早回来又一连上了两节大课,各式各样的法律条款和实事案例充斥在脑子里,弄得他整个人晕晕沉沉,幸而今天晚上没有课,才早早收拾了东西回来补觉。
沐蔚托人给他找的宿舍是双人房,放在普通大学,几乎是研究生级别才能享受的待遇,另一个室友是医学院学生,偏好整天整夜泡在标本室里研究干尸,和纪沫经常一连几个晚上碰不着面,纪沫回去的时候宿舍里黑灯瞎火,显然又不在,他也不放在心上,摸着钥匙开门进去。
翻了几页书填了几口拌菜之后,纪沫就上了床,最近天气转冷,宿舍里的暖气也还不开,他在被子底下把自己蜷成一团,寒气从脚下涌上来,太阳穴突突跳动着,连胃都瑟缩起来,纪沫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把被子又裹紧了一些之后才闭上眼睛。